[摃奖] 肇事者【2】

楼主: helicer (莱克阿伯)   2020-11-12 16:40:09
办公室的冷气终究还是停摆了。每个座位旁都多了台小电风扇叽
叽嘎嘎地摆着头,胡中发左手扶着眼镜,右手食指扫过车祸鉴定
报告上的每个字句。他一会儿揉揉略显浮肿的眼睛,一会儿抹去
沿着下巴滚落的汗珠。黄国盛则横拿着平板电脑,戴着耳机盯着
萤幕上的新闻画面。新闻正播放著固磐集团董事长周定吾前往灵
堂致意时,遭到家属包围追打的窘样。
“感觉怪怪的。”
“怎么?”胡中发抬起头问道。
“来的是肇事者的父亲,又不是肇事者,家属干嘛那么生气?呛
几句难听话也就够了,有必要打人又砸车吗?不怕告人不成反被
告?”
“要是你有家人活活被烧成焦炭,你就理智不起来囉。”
“准备那些棍棒石块的人可没有失去理智。”
“你觉得这是周定吾自导自演?”
“多半是请人在家属间搧风点火吧。”
“所以你打算揭发他?说他自己找人打自己?”
“这……”黄国盛歪著头想了想:“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差劲。
明明是自己儿子对不起人家,却还在耍手段、使贱招,一点悔意
都没有。”
胡中发将手中的报告阖上后往黄国盛桌上一摆:“拿去给我好好
唸。”
黄国盛打开报告,皱着眉头噘著嘴读了起来。
胡中发拿手帕擦擦汗,说:“撞车的又不是他,他当然一点悔意
都没有。做父亲的为了保护儿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儿子醒不醒得过来还不知道呢。”
“要是醒不过来,就麻烦了。”
“嗯……”黄国盛索性唸了起来:“酒测值:零。毒品反应:无。
药检:未检出。那这家伙是睡着了吗?我看那行车纪录器的影片,
出车祸前音乐开那么大声,还在唱歌咧,应该不可能睡着吧。”
“是啊……”胡中发左手抓了抓光秃秃的额头:“前一秒还开得好
好的,下一秒就急右转去撞拖车头,连叫也不叫一声。如果既没喝
酒又没吃药也没睡着的话,那该不会是想自杀吧?”
“不。”黄国盛噘著嘴摇摇头:“想自杀的人不会绑安全带吧,我
觉得他当时挺乐的说。”
“看来得做更进一步的药物检验了,这小子不是在练拳击吗?该不
会是为了练肌肉吃什么怪药吧?”
“参加社团活动需要吃禁药?”
“唉!”胡中发叹了口气:“天晓得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我看
还是得拜托老天爷让这小子醒来,叫他自己说给咱们听。”
───
哔、哔、哔、哔、哔……
好吵……头好昏……好暗……
这是哪里?
周尔文的身体抖了一下,痛觉如闪电般从脖子、脑袋、胸口、手脚
、仿佛从四面八方刺进身体里,痛得他叫出声来。
身旁有人忽然弹起,一张既熟悉又有些异样的脸凑了过来。
“你醒了?”
是爸爸。
“痛……好痛……”
爸爸转身拉扯呼叫铃,力道之强几乎把绳子都扯下来了。
一群穿着白袍的男女马上冲了进来,开始在自己身上动手动脚。说
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尔文不晓得该先回应哪一个。
原来我在医院啊……
可是我不是在开车吗?我记得……我在开车……我在开车,旁边是
……旁边是……油罐车……对……是油罐车……
“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爸爸突然转身夺门而出,越跑越远,越跑越远……
───
胡中发与黄国盛来到台大医院的VIP病房专用电梯前时,周定吾一身
笔挺西装站在那里,身旁还有两名负责门禁的保全和一名警方派来
戒护的警察。
“周先生您好。我们是国道刑事警察大队负责本案的警官,敝姓胡
,胡中发。这位是黄国盛黄警官。”
两人与周定吾握了握手,交换名片。
周定吾一脸倦容,但目光依旧锐利。他将两人上上下下瞧了一回之
后,面无表情地说:“请跟我来。”
三人进了电梯,直达15C综合科特等病房。一行人默默地走着,气氛
好似结了冰的冷冻库。突然,周定吾停下脚步转身说:“两位警官
,我儿子坚持要单独和两位谈,所以我等一下就不进去了。那孩子
听说车祸的事后打击很大,情绪很不稳定。请两位侦讯时高抬贵手
,多多包涵。”
来到病房门口后,周定吾再次与两位警官握手后,便离开了。
VIP病房都是单人房,相当宽敞。各种家电一应具全,有液晶电视、
电冰箱、微波炉、开饮机等。光是皮沙发就有两套,一套放在病床
旁边,一套位于独立的会客室。想到自己父亲住院时窝在折叠陪伴
床上度过的那些日子,胡中发心中不禁有些忌妒。
但看到病床上的病人后,才发现有钱并不会让你舒服多少。
周尔文头顶与鼻梁包著厚厚的纱布,左眼与嘴唇肿胀,脖子套著护
颈,整只左手和整条右腿都打上石膏。虽然手术成功的让周尔文免
于瘫痪,但想继续打拳是不可能了。接下来的漫长复健与可能产生
的后遗症,需要他拿出极大的意志力来克服。
要一个揹负三十六条人命的肇事者拿出意志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见两人来到床边,周尔文挤出一丝微笑,说:“两位刑警先生好
,我是周尔文。请问怎么称呼?”
“敝姓胡,胡中发。这位是黄国盛黄警官。这是我们的名片,如果
侦讯后有想到什么需要补充的事,可以打上面的电话给我们。”
两人将名片放在病床边的矮柜上,然后打开录音笔。
“首先请你确认一下上面的个人资料对不对?”
胡中发将表单拿到周尔文面前,周尔文看过后说:“没错。”
“好,那……”胡中发顿了顿,开口问道:“请问你有没有先天上
的缺陷或疾病?”
周尔文苦笑,说:“没有,身体健康是我最大的优点。”
“那你开车前有喝酒吗?”
“没有。前一天晚上是有跟朋友喝了点酒,但喝到九点多就散了。
我大概十点回到饭店,十一点上床睡到早上七点。早上起来状况不
差,应该不会有酒驾的问题。”
“你开车前有服用什么药物吗?”
“没有。”
“你平常有固定服用那些药物吗?比如说安眠药、镇静剂之类的?

“没有。只要没受伤,没生病,我什么药都不碰。”
“嗯……你还记得车祸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尔文原本平静的脸突然变得扭曲、激动起来:“不,我不记得!
我根本不记得我有撞车。”
胡中发两眼凝视著周尔文的脸,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那么关于
车祸,你还记得些什么?”
周尔文眼睛看着天花板,努力思索著:“我记得前面道路施工,油
罐车和游览车切进来挡在我前面,所以我就切进内线车道,想要超
车。”
“当时的车速多少?”
“应该……一百出头吧。”周尔文瞇着眼:“当时内线车道前面没
车,所以我注意力一直放在油罐车上。就这样一直开,一直开到拖
车头旁边,然后……就不记得了。”
“请你再努力想想,那最后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比如说震动、闪
光、声音、气味,什么小事都行。”
“不!”周尔文叫道:“我一醒来就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两
天我根本没办法睡,每一分钟都在想这件事,可是我就是什么都想
不起来!那一瞬间就好像我的开关突然关掉了,什么都没了,再醒
来就在这儿了。”说到最后,他已经哭了出来。
“我知道这么说很像是我在推卸责任,但我真的没说谎。”周尔文
抹去泪水,深吸了口气,说:“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可是这么
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伤,我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就
这样去向受害者道歉,不管我说什么都是假的!两位警官,求求你
们,帮我找出真相,告诉我错在哪里。让我能够真心诚意地去道歉
,去负起该负的责任。”
一直站在旁边没开口的黄国盛突然问道:“这些话你有先说给你爸
听吗?”
“没有。有问题吗?”
“为什么不先说给你爸听呢?”
周尔文下巴一扬:“因为我才不要他管我该怎么说。如果先跟他说
,他一定会找他那一大票律师过来,叫我这句话不能说,那句话该
怎么说。不!就算我该坐牢、该枪毙、该上吊,都是我的事!我不
要他管!”
胡中发突然笑了,问:“那你一个人付得出赔偿金吗?就凭你一个
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周尔文两眼瞪的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告诉他吧,他很担心的。”
“不需要。”周尔文气呼呼地吐出三个字。
“为何?”
“你以为我老爸是何等人?这房间里肯定有他找人装的窃听器!这
时候他早就在别的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了!我没说错吧,爸?”
这回换两位刑警说不出话来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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