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恐中症蔓延中亚：哈萨克斯坦抗衡中国的“强国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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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4 The Glo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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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亲中 vs 反中”是导致哈萨克斯坦社会撕裂的主因，情况堪虞。图为9月22日，哈萨克斯坦
的反中抗议。图／美联社
文／孙超群（The Glocal研究员）
中亚地区的反中情绪不断升温。
今年 9 月，哈萨克斯坦西部城市扎瑙津（Zhanaozen）有大批民众走上街头。示威爆发的导火
线，源于一段在 WhatsApp 上广传的消息，传出中国将在哈萨克斯坦曼格斯套州设立 55 家工
厂。虽然政府迅速否认设厂传言，但反中之声依然此起彼落。示威之火已由扎瑙津扩展到
首都努尔苏丹、阿拉木图以及奇姆肯特等地，持续至今。
“No to the Expansion of China”、“The old man is the enemy”的标语牌在街头示
威中随处可见，反中成为这次运动的主旋律，其次就是反对自今年 3 月“让位”后，依
然在背后掌权的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Nursultan Nazarbayev）。可见“反中国”与“反
独裁”已牢牢紧扣，示威者要消除中国在哈萨克斯坦日益扩张的威胁，改革政制才是重点，民
主化刻不容缓。
近年“亲中 vs 反中”是导致哈萨克斯坦社会撕裂的主因，情况堪虞。就算努尔苏丹政府再独
裁，也不可能不重视这股反中情绪。因此在政治现实上，虽然与中国建立友好关系、透过
吸引中国资金与扩充双边贸易，可助哈萨克斯坦发展经济，但显然哈萨克斯坦对中国也有一定戒心
，并非如邻国吉尔吉斯与塔吉克斯坦般依赖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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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中国扩张说不！”哈萨克斯坦9月以来的反中抗议，导火线为传言中国将在哈萨克斯坦曼格斯
套州设立55家工厂。图／路透社
▌“恐中症”是如何形成的？
不只哈萨克斯坦，与中国毗邻的吉尔吉斯在今年 1 月也曾爆发大型反中示威，可见“恐中症
”并非单一国家议题，而是区域层面的矛盾。著名中亚学者熊仓润的《一带一路和中亚潜
在的“恐中症”》期刊著作指出，哈萨克斯坦恐中并非近年才有的现象。
历史角度上，18 世纪清朝消灭位于现今哈萨克斯坦东部的准噶尔时，曾占领过哈萨克斯坦。2014
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外访德国时，德国总理梅克尔赠予他的 1735 年清朝地图中，便
明确显示现今哈萨克斯坦东部曾是清朝领土。在此历史脉络下，哈萨克斯坦一直存在着被清朝侵略
过的意识。
19 世纪末期，有不少中国人移民到当时被俄国占领的中亚境内，也间接令社会渲染著一
股反华情绪。在俄罗斯帝国境内，本身为突厥裔的《译文报》创办人加斯普林斯基（
Ismail Gaspirali）以泛突厥主义自居，鼓吹“黄祸”威胁，强调土地会被中国移民占领
，便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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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影响力长驱直入中亚，长此以往也让哈萨克斯坦产生“恐中症”。图为哈萨克斯坦境内，紧邻
中国边境的特别贸易区。 图／美联社
虽然在 1999 年 8 月，中、吉、哈边界问题已获得解决，但无可否认边境问题曾是中哈
关系发展的最大阻碍。另一方面，即使中国如今不以武力明目张胆地侵略，亦以“一带一
路”经济扩张的方法入侵中亚。吉尔吉斯、塔吉克斯坦身负中国重债，经济深受中国影响，便
是典型案例。
而在是次哈萨克斯坦示威的诉求中，可看出哈萨克斯坦人对中国的戒心。除了反对中国在哈萨克斯坦设
厂之外，反对引入中国外劳也是诉求之一。2015 年，哈萨克斯坦政府官方数据指出，中国外
劳占哈萨克斯坦整体外劳约 3 成，位居榜首。
示威者对此主要有数项担忧：第一，害怕与中国外劳竞争及受中国企业剥削；第二，担心
中国在哈萨克斯坦的人口扩张；第三，中国在哈萨克斯坦的经济活动让他们无法得益。示威者们担
心哈萨克斯坦过份依赖中国，会渐渐失去国家自主权，“恐中症”也随之急剧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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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反对中国在哈萨克斯坦设厂之外，反对引入中国外劳也是诉求之一。图为中国江苏连云港
，“一带一路”大旗下建设的中哈国际物流基地。 图／中新社
▌中国在哈萨克斯坦的影响力有多大？
与“一带一路”相关的中哈合作、贸易规模及投资数目逐年稳步上扬，还有很多标志性的
基建进行中或即将进行。时至今日，中国与哈萨克斯坦日益亲密的经济关系，已从经济层面威
胁到政治社会层面。
在新疆再教育营的议题上，中国对哈萨克斯坦的施压显然可见。现今有约 150 万名哈萨克斯坦族
人居住在中国新疆，当中不少人依然与哈萨克斯坦人有亲属联系。然而却有回中国探亲的哈萨
克人，或是他们在新疆境内的哈萨克斯坦裔亲属无故“被消失”，传言被关进新疆“再教育营
”。面对中国打压境内维吾尔族人、甚至哈萨克斯坦族人，哈萨克斯坦境内的人权分子挺身而出，
批评中国在新疆的高压政策，引起广泛关注，亦成为近日哈萨克斯坦反中示威的支线议题。
可是，中哈两国政府却倾国家之力打压他们。今年 3 月，哈萨克斯坦政府以“煽动民族纷争
”的罪名，拘捕长期批评新疆再教育营的哈萨克斯坦人权组织“Atajurt Kazakh Human
Rights”创办人赛尔克坚（Serikzhan Bilash）。他被软禁在家中达 5 个月，最后承诺
不再参与任何与再教育营议题有关的政治活动后才获释。赛尔克坚被噤声，显示哈萨克斯坦顾
及与中国日益亲密的经济关系，或甚至可能受到中方的压力，打压国内关注再教育营的人
权分子。中国这种跨越国界的政治社会影响力，受到国际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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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3月，哈萨克斯坦政府以“煽动民族纷争”的罪名，拘捕长期批评新疆再教育营的哈萨克斯坦
人权组织“Atajurt Kazakh Human Rights”创办人赛尔克坚（Serikzhan Bilash）。图
为哈萨克斯坦示威者，手持赛尔克坚照片抗议。 图／美联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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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尔克坚被噤声，显示哈萨克斯坦顾及与中国日益亲密的经济关系，或甚至可能受到中方的压
力，打压国内关注再教育营的人权分子。 图／美联社
另一受到关注的议题，还有中国向中亚输出的社会监控技术。近年，中国科技巨头华为与
中亚多国政府合作，帮助他们建立“智慧城市”。去年，华为与吉尔吉斯政府签署了一份
价值 6,000 万美元的投资协议，于未来一年半在首都比斯凯克及奥什安装约 15 至 20
万个闭路电视，并向后者提供相关技术训练。
至于哈萨克斯坦，华为也有与努尔苏丹政府达成相关合作。根据华为于 2017 年公布的官方资
料，华为参与了首都努尔苏丹的“智慧城市”计划，以减少交通违规及罪案率为由，在街
道安装数以万计的闭路电视。另外，华为亦与哈萨克斯坦各大电讯商（如Kazakhtelecom、
Kcell、Beeline 及 Tele2 等等）在商业上有紧密合作。
在“数据就是货币”的时代下，中国会否利用人面识别等恶名昭彰的监控技术，无孔不入
地侵犯哈萨克斯坦国民的个人私隐乃至损害国家安全，以达到自身的政治目的，是哈萨克斯坦以及
全球都需要警惕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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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中国北京，监视器杆两侧分别插著哈萨克斯坦与中国国旗。 图／路透社
▌努尔苏丹政府的戒心
哈萨克斯坦人对中国反应如此敏感，视其在中亚的扩张为威胁，反中更成为 9 月哈萨克斯坦示威
浪潮的主旋律，哈萨克斯坦政府又怎会置若罔闻呢？
回溯上次的大型反中事件，是 2016 年的反土地改革示威。2016 年 3 月，为了改善财政
赤字，增加政府收入，哈萨克斯坦时任经济部长宣布修订《土地法》，容许外国人租用该国农
业用地的期间，从 10 年延长至 25 年。结果，反对土地改革的示威席卷哈萨克斯坦，全国多
处爆发大规模民众抗议治动，迫使时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不得不撤回改革。
民众主要担心，那些在官商利益集团手中的值钱土地，将被因此转让到中国人手上，从中
获益。事实上，外国人并不一定是中国人，哈萨克斯坦全国也只有不足 1% 的土地被外国单位
租赁。但在中国势力大举渗入哈萨克斯坦下，民众对土地改革超乎想像地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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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的大型反中事件，是2016年的反土地改革示威。在中国势力大举渗入哈萨克斯坦下，民众
对土地改革超乎想像地敏感。 图／路透社
为免掀起反噬力量，政府如何独裁都难以轻易忽视民间声音。在推行任何令人联想到“亲
中”的政策前，政府不得不步步为营，三思后行。这也是为什么9月哈萨克斯坦反中示威爆发
后不久，当局即出面澄清中国设厂之说，试图灭火。
除了政府因此初尝民间对中国之反弹外，其他中亚国家日益依赖中国，失却自主权，托卡
耶夫政府（纳扎尔巴耶夫后的继任总统）必定引以为戒。
邻国吉尔吉斯与塔吉克斯坦堕入中国的“债务外交”陷阱，因参与中国“一带一路”计划，增
加了主权债务风险。这两国心知肚明没经济能力还债中国，只好赋予中国在当地拥有更多
商业上的特权（个中详情，可参阅笔者前作〈一带一路中亚出轨？哈萨克斯坦“中资轻轨案”
为何紧急腰斩〉作品）。相较之下，在中亚区域中实力相对强大的哈萨克斯坦，确实没有必要
沦为中国的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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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国吉尔吉斯与塔吉克斯坦因参与中国“一带一路”计划，堕入中国的“债务外交”陷阱，也
让哈萨克斯坦引以为戒。图／路透社
▌哈萨克斯坦警惕“中国威胁”
在某些领域，哈萨克斯坦并非像其他中亚国家如此日益依赖中国，甚至想与中国保持一定距离
。经济上，哈萨克斯坦的主要战略产业如石油，仍是由西方国家投资为主。被视为“金矿”的
里海两大油田——卡沙干油田（Kashagan）及田吉兹油田（Tengiz）——都是以美国雪佛
龙、埃克森美孚、壳牌公司为最大股东。中哈两国的经济合作虽日益加深，但还不至于打
破哈萨克斯坦八面玲珑的状态。
此外，据《华盛顿日报》独家报导，在今年较早前的一场秘密行动中，哈萨克斯坦当局拘捕了
中国问题专家兼高级政府顾问瑟罗耶日金（Konstantin Syroezhkin），因他涉嫌将国家
机密文件交给中国特工。10月10日，哈萨克斯坦并宣布依间谍与叛国等罪刑，判他10年徒刑。
今年 7 月，哈国政府终于允许当地传媒披露该起案件。有论者认为，哈萨克斯坦此举是刻意
对中国发出警示，警告中国行事不要超出底线。与此同时，在安全领域上，哈萨克斯坦拒绝中
国安全承包商在当地开展业务。面对中国在哈萨克斯坦渐渐壮大的影响力，哈萨克斯坦已然不能冷
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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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班纳扎尔巴耶夫的继任总统——托卡耶夫——深谙“平衡外交”。图为9月中旬，扎尔
巴耶夫出访中国。图／美联社
更重要的是，托卡耶夫上台后，哈萨克斯坦外交政策并不会作出大调整，应会一如以往，继续
平衡中、美、俄在哈萨克斯坦的利益。纳扎尔巴耶夫“钦点”他成为总统，不无理由。托卡耶
夫的强项是外交，他曾被派驻新加坡及中国。哈萨克斯坦独立后，在 1994 年及 2002 年前后
担任了两次哈萨克斯坦外交部长。及后，又在 2011 年被任命为联合国副秘书长以及联合国日
内瓦办事处总干事。
作为“平衡外交”的实践先驱，又有不少外交历练，还精通俄、英、汉语，苏联时期在莫
斯科唸国际关系，又曾赴北京进修的托卡耶夫，想必深谙哈萨克斯坦在国际关系上的位置。
无庸置疑，透过“一带一路”计划，中国在晋身为哈萨克斯坦的重要持份者，与俄罗斯及西方
国家等分庭抗礼，影响力从经济延伸到政治社会。但与此同时，哈萨克斯坦民众对“中国威胁
”的愤怒，却让托卡耶夫不得不重视。有别于其他中亚国家，哈萨克斯坦有实践平衡外交的本
事，若行事处处轻易受中国制肘，未免是自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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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国际军事比赛”（International Army Games）中的哈萨克斯坦军队，该军事赛事由俄
罗斯国防部发起，包含中国、哈萨克斯坦等国皆有参与。图／路透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