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澳大利亚的中国“金主”(下):买房团与投资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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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黑德兰港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港口之一,每年处理货物的吨位比洛杉矶、香港或比
利时的安特卫普还要大。熟练的焊工和电工一年的工资可达35万美元,吸引了来自全国各
地的工人。这里的人口已经翻番,达到约30万的顶峰。如果不是土著人宣称享有郊区的土
地引发的争端阻碍了施工,导致房屋短缺,这里的人还会多很多。
高额的报酬有许多来自加班,或是由于上了一种被戏称为“离婚排班表”或“自杀排班表
”的班次。矿业公司将工人运至偏远的营地,让他们连着工作27天,中间只休息一天,之
后再送回。焊工身着“高能见”服装——能反射光线、能见度比较高的黄色采矿作业服—
—数月里一直在沿海沙漠高达110华氏度(约合43摄氏度)的高温中汗流浃背进行户外作
业,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夏天。
所有这些超时工资将物价推至极高的程度。黑德兰港的面包店、肉摊、报摊、特许经营的
鱼店和水肺潜水店都关门了,因为无力承担不断飙升的租金,也请不到本地人放弃矿业公
司而为之工作。
当地一家小餐馆的老板雷·桑普森(Ray Sampson)以每周1600美元的租金租下一栋小屋,
供他从市外聘来的厨师和女服务员住宿。因为餐馆每天爆满,他又以每周1800的租金租了
第二栋小屋,好容纳新增的员工。他们大多是途径这里、短暂停留几周的背包客,也是唯
一愿意接受厨师和服务员这类工作的人。
房地产的卖价和租金大涨。澳大利亚别的地方、中国大陆、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富裕家庭
听说了这里的四位数周租金,感到有利可图,于是大批涌入,进行投资。
珀斯一家便利店的老板洛林·墨菲(Lorren Murphy)在四年前飞到黑德兰港,花了近200万
美元买下一栋两层楼房。他很快便签了一份为期两年的租约,租户愿意每周支付4100美元
,也就是说每月近1.8万美元。
他羡慕那些有更多资金进行投资的人,因为这看起来似乎是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我有
个朋友在这儿投了600万美元,”墨菲回忆道。
城里最终拆掉了原有的医院进行重建,新增了一座游泳馆、一个配备空调的篮球馆、一座
新政府大楼、一座溜冰场,还有其他设施。在黑德兰港外,位于珀斯的州政府投资建设了
多座医院、新电力线和供水系统,还花10亿美元修建一座澳式橄榄球场。
然而,在4000英里以外,麻烦正在酝酿。中国负债累累的开发商开始放慢盖新楼的速度。
钢铁消耗量在2014年减少了3%,2015年又减少了5%,尽管那里正在修建更多钢铁厂,以为
会有永无止境的增长。制造商对开设更多工厂表现得更加谨慎。
倒塌
“谁也没见过泡沫爆得这么壮观。”
在黑德兰港以南约200英里处,名为铁谷的铁矿场就座落在红色的沙漠里,这里有因为干
旱而没充分长开的桉树,还有褐红色的悬崖。
之前担任矿场总经理的金·谢泼德(Kim Sheppard)沿着一座三层的黄色设备的阶梯往上走
。他在上个月转到了别的岗位。这个设备落了一层粉色的矿尘,在压碎铁矿石和将之分拣
成小块时发出铿锵之声。这里的作业高度自动化,每班只需四名工人和一名监工,还有几
名技工、爆破专家和经理在旁边一座有空调的楼内呆著。在生产的高峰期,曾经有几百名
工人在这里劳作。
矿场周围的沙漠过去点缀著一些大型的工人营地,从而建成了更多矿场。现如今,沙漠上
却一片空白。
“总是有兴有衰,”谢泼德说。“但这一次不同。”
黑德兰港很快感受到了这种痛楚。铁矿石价格大跌。因为担心工人发怒,破坏价值数百万
美元的设备,矿业公司裁掉了数以万计的雇员。
“那天他们说是喊卡车司机进来吃午饭,结果却说,‘拿上你们的背包,’这在以前是没
有过的,”曾在铁谷附近一座矿场开挖土机的香农·贝克(Shannon Baker)说。“他们把
我们集中在员工室,然后说,‘机场有飞机会带你们走。’”
黑德兰港一家大型房地产经纪公司的所有者吉姆·亨内伯里(Jim Henneberry)说,房租和
房价已经下降了四分之三。镇上五分之一的房子处于空置状态。
比尔·齐奥姆巴克(Bill Dziombak)以每栋100万美元的造价在这里修建了联排别墅,却眼
瞅著房租和房价崩了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仅仅12个月里,事情就这样突然发生了,
”他说。“就好像从悬崖边掉了下去。”
卡米洛·布兰科(Camilo Blanco)经营的汽车修理厂的顾客不再需要预约。“曾有顾客走
进来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因为我不得不离开这里,’”兼任黑德兰港代理市长的
布兰科说。
矿工们临走前卖掉了太多旧机动船、肌肉车和沙漠越野车,当地市场充斥着这些东西。不
久前,有人要把一辆带有诸多选配装置、原价1.4万美元的Rhino沙滩车以半价卖给布兰科
,而他还是要讨价还价:“我说,‘我愿意出价五千’,而现在它就停在我家院子里。”
当地领导人在繁荣时期有大把的钱可花,如今却面临着削减房地产税的压力——相关税率
的设定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以极高的房地产价值为依据。单是运营黑德兰港的新篮球馆,每
年就要花掉200万美元,相当于当地年度预算的3%。
“这就像冲浪,”西澳大利亚州州长科林·巴尼特(Colin Barnett)在珀斯接受采访时说
。“浪来了,你得把握住机会,奋力乘浪而行,利用好它带给你的一切。浪走了,你就得
奋力划水,我们当下就是在奋力划水。”
中国投资2.0
即便采矿业出现了最严重的滑坡,澳大利亚还是发现了经济增长的潜在源泉,这次依然来
自中国那里,也就是艾克·王(Ike Wang)这类人。
现年24岁的艾克·王去年毕业于珀斯的莫道克大学(Murdoch University),该校有成百上
千名像他这样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他正寻找市场营销方面的全职工作,尽管西澳大利亚
州经济增长放缓,但他有一个优势:他在中国天津的家人于今年年初花37万美元为他买下
了一套带有两间卧室的公寓。
这套公寓位于13楼,墙壁刷成了白色,地上铺着白地毯,屋内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但它拥
有可以俯瞰这座城市良好视野,施工工艺看上去也很过硬。(巧合的是,这栋公寓楼的部
分给排水管道是由梅多克罗夫特安装的。)
在艾克·王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这套公寓让他有了免费的住处。“这是一套新公
寓,我很喜欢,”他说。“哪儿都是崭新而又干净的。”
房地产开发商称,他们发现很多中国家庭急于在澳大利亚买房。在珀斯开发了大量公寓楼
的保罗·布莱克本(Paul Blackburne)说,“我认为投资回报是次要关注点——他们的首
要目标是把钱放在某个稳定安全的地方,是把钱转出”中国。
与美国的情况类似,低利率也增进了买家对房屋和公寓的需求。澳大利亚政府的数据显示
,在截至2015年6月30日的财年里,得到其许可的来自中国的房地产投资为182亿美元,为
前一财年的两倍,比上一财年来自美国的投资总额多出两倍还多——美国是澳大利亚的第
二大海外投资者。一些开发商表示,更多来自中国的资金在没有得到澳大利亚政府许可的
情况下,悄悄流进了房地产市场。
黑德兰港乃至整个西澳大利亚州都面临着预算问题。该州已经着手出售为期50年的犹他点
泊位租约,买家有可能来自中国,尽管矿产资源(Mineral Resources)等规模较小的公司
纷纷表示反对。该公司拥有成本低廉的铁谷铁矿场,却不能使用其他码头,因为它们都受
控于必和必拓等规模庞大的竞争对手。(梅多克罗夫特恰巧也参与修建了犹他点泊位。)
但总体而言,黑德兰港或者西澳大利亚州的失业率基本没有上升。一些人,比如梅多克罗
夫特,在珀斯找到了工作。许多人搬到了东边的悉尼和墨尔本,投身于那里的建筑行业。
让一些澳大利亚人感到担心的是:这个国家眼下所处的经济轨道是否和10年前的美国类似
?澳大利亚央行在4月份警告称,如果来自中国的需求下降,澳大利亚的房地产市场可能
遭受挫折,该国有着大量住房抵押贷款业务的银行系统可能受到损害。
但截至目前,中国人的资金仍在流入。在铁矿石热潮中拿赚到的钱大肆挥霍的很多矿工,
如今正竭力适应建筑业的工作。但也有很多矿工当初存了钱,已经用积蓄买了房或创办了
小企业。
“他们是小微创业者,”西澳大学的博士生汤姆·巴勒特(Tom Barratt)说。他在写一篇
关于皮尔巴拉(Pilbara)山丘地区劳动力市场的论文。
梅多克罗夫特就是存了钱的人之一。他买了一栋房子,很快就付清了大部分抵押贷款。另
外,在过了许多年往返于居住地和遥远的矿山、港口之间的日子以后,他和相恋已久的女
友结了婚,目前一边养育两个孩子,一边学着成为一名水管工。
尽管银行储蓄账户里的钱现在少了许多,但谈起那个繁荣的时代,他说自己无怨无悔。“
我结结实实地辛苦劳作了12年,”他说,“去实现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