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转录标题︰只有加法的台湾高中生经济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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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笑话的简版大致如此。
飞机失事,三人漂流荒岛,只剩下罐头维生。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开罐头。其中一个是化学
家说,我们可以马上生火,温度会让气体压力打开罐头。另一个物理学家说,我们只要把
罐头抛到多高,物体降下来的力量,就足以打开罐头了。最后经济学家说,假设有个开罐
器。
这笑话其实深刻的阐明经济学作为假说的特质。
假说归假说,在阐明现实世界上,有时相当有力。如寇斯先假设交易成本为零时,任何法
规范都是有效率的。然后,导出有效率的法规范特色,要尽量降低交易成本。交易成本理
论后来拿了好几个诺贝尔奖。
有力归有力,我们总不能混淆经济学只是假设的特质,将其误以为真。
很遗憾的,基于旧情绵绵,我翻了高中南一版第四册公民,讲经济学的。哇!竟然无此意
识,将经济学讲的都当成真的。如一开始就视看不见的手为真。也把GDP当真。然后,更
是用交易成本理论来合法化机票超卖,或产业排放污染等等。
这真是糟糕。我们对高中教育的经济学课本太不重视了。它们甚至对于其学科特性与限制
,所知不多。
没有不可见的手
经济学里一个不可说的秘密,是其实找不到那只不可的手。为了寻找那只无形手,经济学
者奋斗了一个世纪,终于在1970年代获得结论:没有道理相信市场机制,在不可见的手引
导下,会走向optimal equilibrium,或甚至是任何平衡。不过,这讯息似乎未曾渗透到
台湾高中公民教育的实作来。因为我随意翻阅了两三个版本,都相信那只不可见的手,甚
至试图用课文来证明它。(南一版)
当然,资本主义神话在承平时期或许还可自圆其说的认为那只无形手存在。可是一遇到经
济危机,如1994年的墨西哥危机、2008年的金融危机、欧洲大债 和现在的武汉肺炎袭击
,没有国家会袖手不管,去相信那只不可见的手自然会带给我们健康而充满活力的经济平
衡。
亚当斯密在1776年国富论中,以非常暧昧的隐喻提到不可见的手一次。那本书的主要贡献
也在于讨论分工会带来更大的效率,而非市场机制。市场机制确实有其自然自由(
natural liberty )。如银行放款利率都超过5%的话,可能会导致通货膨胀。同业聚会
就忙着讨论如何抬高售价。钱会流入资本利得者之手,而导致作工的人愚蠢而无知到不大
像一个人会选择成为的样子。体制无以为继,终至于崩溃。
为此,1870年代有群经济学家为了证明不可见的手存在,努力建构general equilibrium
模式。他们希望证明,透过市场机制,个体追逐私利,公司忙着极大化利润的情况下,会
让经济走向一个稳定与效率极大化的平衡。
1874年,Leon Walras,瑞士洛桑大学的经济学家,在其Elements of Pure Economics一
书中,认为他已经成功证明了。不过,其他经济学同侪却认为他的模式差远了。一直到
1954年,史丹佛大学的Kenneth Arrow在耶鲁的Cowles Commission发展出法典式的
general equilubrium模式。为此,他们后来还获得诺贝尔奖。在假设一个完全竞争的市
场中,会找到一组价格让供需价格平衡。然而,却从来没有人能证明会有一只不可见的手
确实会让市场机制走向完全竞争那么高的层度。
1960年,耶鲁的Herbert Scarf证明Arrow-Debreu经济模式是不平衡的,无法稳定循环。
图像愈来愈黯淡。1970年代,Debreu在自己也是共同作者的一篇文章中说:我们没理由相
信,会有力量让市场走向平衡。( We have no good reason to suppose that there
are forces which lead the economy to equilibrium.)或许我们可以用工程类比此窘
境,现实中我们永远找不到永动的热机,操作完美的carnot cycle。
不可见的手,将市场视为客机,在整个航程中一直平稳飞行,只是在遇到乱流时,会稍微
偏离。可是到了1960年代和1970年代所发展出来的general equilibriun模型,告诉我们
市场比较像战斗机,总是会失控,声爆连连,让电脑导航系统无法持续校正其航行以避免
灾难。
GDP只是一种指标,无法代表一个地方真实的经济状况。(汤森路透)
或许有些经济学家无法认同市场战斗机类比,但几乎没有人会认为所谓的general
equilibrium是平衡的。Equilibrium这字眼本身会误导,因为它所描述的情境本身是不平
衡的,不管是在一般英文或是在工程学科里的用法皆然。
经济equilibrium,这字眼让经济学家自愚愚人,也愚弄了台湾高中公民教科书的某些作
者。
GDP指标的神话
GDP只是一种指标,无法代表一个地方真实的经济状况。它像把一只青蛙挤进火材盒。如
果因此,我们就认为青蛙长得像火柴盒,那就不妙了。
GDP指标的发明人,Simon Kuznets自己也承认,该指标无法呈现福祉( wellbeing )。
近七十年来,台湾尤其混淆了这两者的区别。我们几乎是不计任何代价的追求经济成长率
。没想到在此GDP成长下,所付出的社会资本。
GDP只是个粗糙的指标。它或许可以表示,在某段时间,我们制造了多少芯片,有多少乐
团演出和宽带网络的基础建设扩展了多少。可是在指标成长的华丽外衣下,它隐藏了台湾
成为塑胶岛、重金属污染和黑心食品的乐园代价。
Simon Kuznets自己也认为GDP,只加不减,是重大缺陷。当我们的经济活动,造成福祉浩
劫时,GDP要改成减法的。目前从全球GDP指标来看,北韩核弹和医院病床或苹果派,很荒
谬的将其所造成的经济效益等同视之。
GDP无法反映真实。如我们看OECD提供的数据来看,近五十年来,瑞士经济成长率一直低
迷,每年成长不到百分之二。相对的,中国表现良好,几乎每年都以两位数的方式跃进。
可是,我们如果看环境指标,瑞士全球排名第一。中国在整个评比的180个国家中,排名
第120。
GDP指标建立在许多假设之上。
它是制造业为中心的思维。GDP对服务业的算法很不精确。如果你的飞行安全改善了,GDP
不会注意的。可是如果你摔飞机了,那就需要造另一架飞机,会促成GDP的成长。如果你
饭店的服务与食品安全与品质提高了,GDP也不大会算。可是如果集体食物中毒,需要住
院急救,引发一系列经济活动。GDP指标会说你表现得很好。
它假设大就是好。电影《活着》表现中国追逐GDP成长的无奈说:小鸡长大了变成鹅,鹅
长大了变成羊,羊长大了变成牛。牛长大了变成共产党。中国灾难有部分就是追逐GDP成
长,追逐大就是好。实际上,现实世界,如果财务单位愈来愈大,银行愈来愈大,Banker
年薪愈来愈高,那反而意味着金融危机的来临。如果医疗服务愈来愈膨胀,过度医疗化,
那不见得意味医疗品质愈来愈好。如这次武汉肺炎,美国人均医疗支出比台湾多了好几倍
,可是他们因应此高度传染疾病的医疗福祉,反而远远比不上台湾。
它往往只看到金融交易,无论实质内容。在欧洲计算GDP会纳入海洛英交易和召妓服务。
可是却对于真正造成社会福祉的志工服务、家务辛劳和照护亲属老人,视若无睹。
中国灾难有部分就是追逐GDP成长,追逐大就是好。(汤森路透)
一个只懂加法、不懂减法,一个建立在许多假设基础上的粗糙指标,已经到了该大修特了
,因为无法反映人民真实生活的实际状况。
交易成本理论的限制
交易成本理论来自于寇斯漂亮的思想实验。
首先假设,如果交易成本为零的话,那么所有法规范都是有效率的。接着进一步推导,也
就是有效率的法规范,必须尽量降低交易成本。寇斯如此简明的思想实验,开启法律的经
济分析之门。提醒我们注意,任何法规范背后所隐藏的交易成本。
不过,此理论有其限制。
首先,它只注重如何把饼做大,而不管如何分配饼。
譬如说,如果一家工厂污染了下游一家洗衣店使用的河水。我们有两种不同的法规范:令
工厂停止污染,或是补偿洗衣店。如果某款汽车的设计问题导致在某些情况下驾驶相当危
险解决方法是要求厂商召回有问题的汽车,并赔偿已经受到伤害的驾驶人。
传统法学思维认为:“A对B造成伤害,我们必须决定的是:应该如何约束A?”寇斯提出
另一种思维方式:“我们真正必须决定的是:应该容许A伤害B,还是容许B伤害A?重点是
避免比较严重的伤害。”如何把饼做大,显然也是个法规范的关键问题,但之前不会有经
济学家提出。法律不应该只是关注正义而已。没有经济意识的法规范,很容易违反比例原
则,拿大砲打小鸟。所以,法官波斯纳(Richard Posner)评论交易成本理论说:“寇斯活
生生地证明了分析显而易见的事物需要非凡的头脑。”
假设我们暂时不管正义法感,只关注饼如何做大,那么否容许一家公司排放污染,“与决
定一块田地应该种小麦还是大麦没有差别。”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总产出或价值最大化
。可是有关正义和分配的问题呢? 他说那不在他的问题范畴内:“我对律师或法律教育没
有兴趣。”
问题是,世界上真有法律体制可以不进行正义一场思辨之旅的吗?讨问法规范,怎么可能
不讨论如何分配才符合人类正义法感呢?
其次,他也假设人总是趋利避害,可以透过法规范操控的,但实际上人性很复杂。
1993年初,瑞士政府想选一个地方建(低放射性)核废料储置场。沃芬希森 (
Wolfenschiessen)这个住了600户人家的瑞士小村庄是潜在地点之一。
当局访问300名居民,每次访问长达一小时,问他们如果政府提供财务补偿,换取居民同
意在当地建核废料储置场,他们觉得如何。提出财务补偿的构想之后,支持在当地储置核
废料的人减少超过一半。拒绝金钱补偿的人有83%表示,拒绝收钱是因为他们是不可贿赂
的。
以色列海法一些日间托儿中心引进罚款措施,希望阻止家长太晚来接走小孩,结果是更多
家长迟到。一如那些瑞士村民,海法的家长认为当局提供财务诱因是试图收买他们而非说
服他们。迟到有一个确定的“价格”之后,那些家长就将罚款当成一种收费-只要缴了这
笔钱,他们就有权晚一些来接自己的孩子。
诸如此类的证据令经济学家感到震惊,其实心理学界早就知道,提供财务诱因可能适得其
反。明确的财务诱因反而可能会让内在动机被“排挤出去”。
这种内在动机往往包含一种道德义务或责任感。在许多行业,如工作本身的重要性强烈激
励护士、 医师和教师等等。其内在动机可能因为雇主引进笨拙的财务诱因而遭破坏。如
在波士顿消防部门的主管注意到:消防员较常于周一和周五请病假。他因此实施每年病假
不得超过十五天的严格规定,超过者扣薪水。结果令人震惊:那年圣诞节和新年期间,请
病假的人次增加了九倍。
如果我们过度信奉交易成本理论,认为自己像木偶一样不由自主,做什么都是背后的操控
者决定的。我们会收回合作、 忠诚与奉献。如此,可以想像的,“人人都有一个价”,
在台湾高中公民教育现场,会成为一种共业。
我们真要每个人都被标价,那真是我们所乐于接受的假设吗?
“人人都有一个价”,在台湾高中公民教育现场,会成为一种共业。(美联社,资料照片
)
最后,交易成本理论假设万事万物都可共量化。
以推动交易成本理论著称的芝加哥大学社会研究大楼的正面刻着:“如果无法测量,你的
知识是无法令人满意的。”经济学家对此的理解是:没错,数字有其缺陷,但有数字总好
过没数字。
不过,最不芝加哥的芝加哥经济学家奈特就没那么乐观,因为他重视不可测量的完全不确
定性。他认为那句碑文等同容许经济学家得出这样的结论:“哦,好吧,如果你无法测量
,那就随便测量吧。”
换言之,很多事情都无法简化,共量,甚至是无法计算的。如用交易成本来合法化飞机座
位超卖,不讲信用的商业实作,那就很可笑。超卖机票,会损失商誉。长远来讲,一般而
言,终是危害。所有交易成本运算模型,都要看你设定的尺度。一般为简化,只能限定在
很小范围。变因设定也很少。甚至对于人的预期也不考虑,更不用说,政策所造成的叠代
效应所导致的社会风气了。
人的预期会超越规范之上的。如尼采所说的,人是超人(overman)。如果有上帝存在,
祂将为人所超越。会被人超越的就不是上帝。所以上帝已死。上帝已死,那么操作交易成
本的经济模型,又怎么可能是真实的,艮古常新呢? 加入人的预期,加入长远的叠代效应
,再好的经济模型都只能是短暂的假设而已。
实际一点来说,不讲诚信的商业实作,长远来讲往往是错的。因为这会让社会契约崩溃。
现阶段高中公民课本真不适合教学生,为了赚更多钱不讲诚信、排放污染都是对的。
总之,经济学说只是一种假设。它顶多就只是像热力学中的Carnot Cycle,一个理想化的
系统。我们或许可以试着逼近此系统,看看我们能逼近到什么程度。在Carnot心中或许认
为实际热机的理想运转就该成为Carnot Cycle一样。可是在热力学之后,Carnot Cycle就
只是一个抽象的存在,现实中永远找不到,也永远办不到的想像。在经济学家眼中,或许
会有完美的市场机制,会有将所有交易成本都考虑进去的经济模型,会有一个完美指标呈
现某地方的经济活动特质。但实际上,他们都只是抽象性的存在,都只是假说。面对假说
,我们随时都该注意其与现实偏离的状况,留意其限制,而不是囫囵吞枣的完全吞下。
如果高中教授经济学,却不反思抽象与现实,假说与实际上的不同,那就只是洗脑,而不
是笃实而有光辉的教育。
※作者为台中一中教师
4.附注、心得、想法︰
我是觉得作者似乎没搞懂科斯的真正内涵,但他讲的一点是没错的,那就是经济学与
实际是不同的,模型与各种定理是简化的世界,我们绝对不能把这些指标当作真理,
要时时思考台湾本身的经济问题,还有市场失灵的问题,然后去积极管理,而不是推
给市场万能,或是只会跳针政府不可靠
不过不要说高中生,ptt一堆老人活到这年纪也难以参透这道理...就连我也是这几年
才明白,更别说一般人的社科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