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liouji (Nowhere)
2017-04-15 16:32:112
在害羞以前,她决定先追寻安全感。
也许是从她不时以或轻或重的力道反复交握彼此的手心察觉了什么,总是这样。接过两罐
冰凉的弹珠汽水,静留浅浅笑着,表示这是去年的回礼,将其中一罐递给她。开瓶时弹珠
磕上瓶身,轻轻碰出夏日的声响。就在那样清爽的声响和微酸微甜的味道里,微凉的手又
重新叠上她空荡的手心。
手心里带点水气,是她的,还是静留的?然后那纤细修长的指头悠悠溜进了无防备的指缝
里,自然而然地,以恰到好处的力道──也可能只是她单纯地感觉到了迫切追寻的安心─
─扣住了她的手。
夏树稍微调整了指间的力道。几乎不需要什么话语,或暗示,就舒适并确实地握住了彼此
的手心。原来,其实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正这么想的时候,又是弹珠磕碰瓶身的声响。循着悦耳的声音望过去,正好是金亮的亚麻
色低马尾因静留仰首的动作而倾泻,冰蓝色的玻璃瓶身被祭典的灯火照得剔透澄澈,但终
究剔透澄澈不过那双深红眼睛。
冷饮。清脆的声音。干净俐落,夏日气味的低马尾和便装。静留的手心是凉的。却有那么
一瞬间,夏树猛烈地觉得热,原因并非残暑。
“有点意外呢。”和静留牵着手,夏树将瓶口凑近嘴边,跟着享受了清凉的碳酸风味和声
响,试图驱散暗暗奔流的热意。“我还以为静留不太碰茶以外的东西。”
“其实意外地挺喜欢喔。弹珠汽水一类的。”仿佛示意般轻盈地摇了摇瓶身,静留微微一
笑。“不觉得很有夏天的感觉吗?”
“嗯──如果配上浴衣就更好了呢。”
环顾周遭来来去去逛著摊位的人群,夏树不假思索地回答。果然不时还是能感觉到视线。
羡慕的、好奇的,当然也有复杂的。可似乎也就像她正与静留十指交扣牵着手这件事,不
过就是这样而已。她想。
对自己,对静留,都再诚实、再坦白一些。不过就是这样而已。
“那就预约到明年吧。说起来,明明已经碰过很多回了,却直到今年才终于可以无事一身
轻地好好逛一次祭典呢。”
牵着手,踏着闲散的步履,有一搭没一搭无关紧要地逛著,对彼此都是第一次。夏树总觉
得这日子来得有些晚了,其实应当更早一些,不过无论如何都比未曾到来要好上太多。就
差那么一点,她和静留就连等这一天到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夏树悄悄地在牵手时多用了点力,回握的力道接在她以后自手心传来。除去了微薄的水气
,细致、优雅,稳重的手。
“静留的手凉凉的,牵起来很舒服呢。”
“这个嘛,等到今年冬天,妳可能就不这么认为囉。”
静留笑了,往前走的同时,那只让人安心的手带点戏谑的意思握紧了──
“去年的事,我很抱歉,夏树。”
静留说。夏树只是不甘示弱,牵好那只手。仿佛告诉自己,也告诉静留,不会再发生了。
参道交会的路口依旧满是人潮,然而今年她们好好地牵着手走在一起。不再是可以分割,
或不晓得应不应当分割的状态。不会再有学妹踌躇著“能不能单独聊聊”而将静留拦下来
;即便有,这回那双深红眼睛朝自己望过来的时候,她也已经晓得那是求救,或就是授权
的讯号:妳可以拒绝。妳应该叫我拒绝。
“其实我觉得,”夏树仰头,倾注瓶身,凝结的水珠沿着透蓝的玻璃罐身下滑。然后是匡
啷一声轻响,弹珠堵住了瓶颈。她苦笑。“那不是谁的错。”
如果是谁有错,也只会是去年此时那个驽钝的,在茫然间就糊里糊涂和静留分了头的自己
。
后来她在里参道的阶上找到静留。那纤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后,她几乎是立刻感到后悔
,狼狈而不悦地翻遍了封架神社境内,找到人烟罕至的里参道上时,静留手中就拈著喝光
的空罐(是分头以前她临时起意给彼此买来的弹珠汽水),悠哉地坐在里参道的阶梯上,
俯瞰灯火通明的封架神社。
她喘着气,正对静留那么气定神闲的样子感到不平时,听见静留说:
“妳不该追过来的。傻孩子。”
这么说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红眸甚至不顾盼她一眼。灯火在那双深红眼睛里淡然地摇曳,
太淡然了,以至看上去显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而她是那索然无味的一部分。
胸口激烈地倾轧著,夏树要到很久之后才会晓得那种反应该被归类为抗拒。空气和某些不
可名状的东西一起被挤出她狭小的胸怀里,当中还包含听起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和问句。
“──发生……什么事了?静留?”
阶段上的静留支起颊,低下眼睛,在薄暗里笑起来。夏树抬起头,看见她抵在颔缘的手,
低下去的深红眼睛,那抹笑。太绝对了,没有干涉的余地。
“偶尔会有呢,这样的孩子。安安静静地抱着认真的好感。”
夏树设法追上那双红眸的视线,发现它指向静留手中的玻璃空罐。指腹轻缓、爱怜地摩娑
著罐身的曲线,不时撞出清脆的声响。静留依然微笑,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弹珠和玻
璃瓶身碰撞的声音驱逐了她和静留间的沉默。
“……所以……”
“没有所以。”
静留自阶上站起,信手拨了拨让夏日的夜风撩乱的亚麻色发丝,踩着一贯悠然的脚步,顺
著平整的石砌阶梯拾级而下。
“这种事不会有下文。妳比谁都要清楚的,夏树。”
不,那个时候的她比谁都要不清楚。所以擦身而过时也不晓得应该伸手,只知道在静留将
无法解读的背影留给她时榨出最后一点声音,然后发现自己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拼凑平时早
已唤惯的三个音节。
……静留,静留。──静留。这种事不会有下文。她这么说。
“不是的,不是那样。所以,我还能……再靠近一点吗?”
她说。怯生生的,充满试探,那声音甚至一度令她怀疑是否属于自己。静留的答复依然是
沉默的背影,她伫立著,有生以来第一次对那读不懂意思的背影感到畏怯。
“或者,应该说,”夏树犹豫了一会儿,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而干渴。
“妳希望我再接近吗?”
终于那安静的背影动了,静留转过头,夏树以祭典明灭的灯火为背景找到那双深红眼睛,
浅浅地、温和地笑着,比什么东西都要有效率地冻住了她奋力想挪动的脚步。
静留又将背影还给了她。
“不希望。再靠近的话,妳一定就会受伤了。”
她目送静留走下里参道,临去前将指尖拈著的那支剔透的玻璃罐小心地搁在几乎已经要满
出来的回收桶上。那手就连抛弃时都还是那么优雅而仔细,空荡的玻璃瓶躺在桶缘,危颤
颤的,也依旧在灯下自顾自透亮。
甚至可以想像在被搁置的瞬间,弹珠又将碰上瓶身,发出清亮的声响,像留在夏日尾声的
最后一点信息。
──匡啷。
夏树轻轻蹭了蹭有别于自己,触感致密柔软的指腹。不知不觉稍微走到了前头的静留很快
回过头来,无意间碰响了瓶身。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纤细的臂弯凑过来,一时松开了交扣的手。接着熨上了她的温度,变得带些微热的手心又
叠合上来,握着她的手,构成一种庇护的样子。温柔地摩娑过掌根的触感非常舒适,于是
她放心地将那只手牵过来,也把自己的手交出去。
“一个人在窃笑什么,都不让人家知道。小气。”
夏树迈开脚步,听到身旁的静留这么嘀咕。原来现在的自己其实在笑吗?她甚至是不自觉
的。至于为什么笑,她还说不出口,不过她总感觉静留不出多久自然会晓得的。一直以来
都是这样。
静留不是我的。她记得去年魂响祭结束,翌日她在午餐时间满心沮丧和舞衣解释了来龙去
脉,被亲友劈头痛骂一顿以后,自己是这么辩驳的。
妳明明就希望她是妳的,不是吗。舞衣这么说。
──但,静留不是我的。
──那就把她变成妳的啊。
“真的没什么啦。怎么说呢……就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当下而已吧。”
确认要不要这么做又花了她一点时间,总之最后她照做了。而和静留牵着手的时候发现心
底确实有个因而欢欣雀跃的自己。
至此夏树终于笃定了。她的,她们的愿望,其实不过这样而已。
/
这样形容好不好呢。
不过拒绝,或无法回应别人的告白
简直就是七伤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