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进入第四章,看版丑小鹿再次出现~
网志连载:http://showwe.tw/blog/article.aspx?a=2307
前阵子脸书好友名单都快变大逃杀名单了,同学接二连三出事,
看着朋友和家人受苦,有时候比自己受苦更难过,
各位出入小心交通安全哪!
下面正文~
4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
这实在很奇怪,最近他的客人很多,先是一个没看过的陌生人带着乌鸦的火
,然后又是这只蓝灰色的小狼。
不对,他看过这只小狼,只是那时候小狼龇牙裂嘴,像只野狼一样没有礼貌。
他趴在外面哭,不敢进来,又不想离开。葛笠法看见他想着另外一个人,但是
那个人离他们好远,已经不是哭声能够企及了。葛笠法记得那个人,他有世界
上最温暖的眼睛,只可惜现在已经看不清了。好多东西都在流逝,葛笠法能看
清的东西似乎愈来愈少了。
不过小狼在哭,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葛笠法扭扭鼻子,抬起脚往外走。他不
喜欢哭声。扭断喉咙会快一点,不过总有些办法能够折衷。
他踏进心海,穿过现实,走到小狼身边让他把头枕在自己膝盖上。这样好多了
,毛皮把哭声闷住,再加上一根手指压在后颈上,哭声就差不多停了。
也许整只手会更有用。葛笠法握住他的后脑勺,他现在既脆弱又无助,正是杀
他的好时机。
黑色的雾在心海中飘着,他思考着该不该动手。
※
散会后黛琪司想了想,决定先去防济远的帐篷前绕一绕。但不管是防济远还
是亚侪都不见人影,卫兵说没看到亚侪,校尉还在巡视。这些羔仔就是这样
,想找他们的时候一个影子也没有,不想理他们的时候又缠在你脚边不放。
想以前葛笠法闹遍了整个山泉村,从小渡口到绵羊镇,哪个羊人不知道葛家
捣蛋王的名号?
现在事情再恶化下去,只怕就算是荒凉山昆仑海的顶峰,都要听见他恐怖的
名声了。这可和黛琪司以前对白鳞大士的祈求完全颠倒了。
黛琪司继续在军营里面绕,扭著鼻子想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亚侪那羔仔愈来愈厉害了,掩藏踪迹现在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以前都是老艾
草在指点他们心术技巧,但如今在防济远的帮忙下,年轻的羊人们已远远超
过他了。老艾草的心术是在旅途上道听涂说,再靠着自己摸索玩出一套系统
。厉害是厉害,但是跟人类那套精细狡猾的技巧比起来,就像和羔仔偶然画
出的漂亮涂鸦,妄想和练习多年的画师比美一样。防济远那家伙生在福中不
知福,学了这么多东西,上场的时候却一点用也没有。
漂流之人也带来了另外两个羊人的消息。这两个家伙,倒也没有黛琪司想得
这么笨。他们进入楼黔牙之后,马上就和当地的漂流之人取得联系,找到了
安身的地方。虽然事情出错了,但至少他们没急着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她该为著这件事摘了亚侪的脑袋吗?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有人先上路,两个羊
人根本不会离开。他们当初都没预料到自己会在战争中活下来;当财魔的运
气跑来敲门时,你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没人、没人,到处都找不到人。黛琪司开始怀疑亚侪是不是自己逃跑了,否
则怎么会从营区走到校场,再从校场找到伙房,怎样就是不见他的踪影。漂
流之人说他们投宿在附近的石榴镇上,大士保佑他们今天晚上做恶梦。这些
自诩是白鳞大世代言人的家伙,会说出口的只有坏消息而已。
黛琪司脑子转了转,离开伙食帐的猪油味,又踱回军官营区。她直接走过卫
兵身边,卫兵皱着鼻子往后一步。这家伙显然够幸运,整个冬天没有受伤生
病,否则黛琪司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她没有通报就跨进营门,防济
远一向不在意这些细节。
“晚上好呀,绝境国护大人,你总算愿意回营了。”黛琪司大声说。书桌后
的防济远抬起头,苦笑一下将笔挂回笔架上,顺手撩起信纸塞到公文下。他
们金鹊人用墨水和毛笔写字,等待干燥的时候正好可以检查错别字和用词遣
句。现在这家伙居然把没写完的信折起来,那封信绝对有鬼。
“黛琪司小姐,我正要遣人去找你呢。”他说。
“找我而不是亚侪?有什么事不能让他知道吗?”
“他最后一定会知道,只是在那之前我希望先与你取得共识。”
黛琪司掏掏耳朵,发觉哪里有鬼了。这人类军官说的是羊人的贺力达土话,
而不是金鹊人说的塔意拉。
“你不想给他知道什么?”
“我不想让他察觉我要送你们离开,最好等事成定局,再告诉他会比较容易
接受。”
“你这心机沉重的羔仔。”
“我想你们有句话是这么说的,都做成培根了不吃也不行。”
“我们通常是说苹果派,培根是猪人吃的东西;不过意思差不多。”黛琪司
把手撑在他的桌上,俯视他问:“先说说你想做什么料理。”
“我和我的仟士卢临在心海里连络上了。他们已经在返回军营的路上,过几
天就会回到边关。”防济远身体向后倾,躲避黛琪司的威压。“卢临告诉我
,如果动作够快,你们还能在毒龙口融雪前进入往西的山路,走捷径回到贺
力达。战事休止至今,这条路终于能安全通行了。只要能到人虎的地方,我
相信凭亚侪的名字,他们一定会保护你们平安回到贺力达境内。”
“好计画,但却是你三个月前,极力奉劝我们不要做的事。我能问是什么让
你改变心意吗?”
“情况改变了。”他说,眼底出现阴影。这羔仔很喜欢藏心事。
“变了多少?”
“你的人康复到能够上路,而我散播出去的谣言随时都会被戳破。要是谣言
破了,我就没有办法保护你们了。”
“这是为了你什么劳什子的诺言对吧?”
他眨眨眼睛。
“你以为我有多笨,亚侪又能瞒我多少事?”
他叹了口气。“听起来是我的不对。”
“的确是你的不对。如果你现在派我去当说客,我的答案一定是不。”
“我不懂。”
“和你说的一样,情况变了。”这下换黛琪司叹气了。他妖鸟的,为什么事
情会变这么复杂?“亚侪必须跟在你身边,这是唯一的办法。比起保护葛笠
法,还有一件事情更重要。”
“什么事会比保护他更重要?”
“救他。”黛琪司把漂流之人说过的话转述给他听。防济远异常冷静,除了
时不时点头表示有在听之外,没有什么反应。不过黛琪司可是亚侪的姊姊,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一样。
他在冒汗,一股古怪的气味,混著期待和恐惧。大士呀,这人类就是学不会
坦白是吧?
“你觉得如何?”最后她问。
“我不清楚,如果是要找心术宗师的话……”他握著拳头,不知所措。“这
不是我听到最好的方案。鱼仙在上,我宁可你们安全地待在某个遥远的角落。”
“这是不可能的。葛笠法会愈来愈糟,三个月前他还认得出羊女们,现在却连
亚侪的名字都说不清楚了。他心里的毒如果不清掉,总有一天会再次发狂。”
防济远垂著肩膀,好像有什么很重的东西突然压在他肩膀上。“他们都是群吃
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保你们平安。拜托心术宗师们帮忙治
疗葛笠法?这根本是与虎谋皮。”
“你们有句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干笑两声。“如果不是这身羊皮羊角,你会比我更适合成为贵族。”
“我对漂亮衣服没什么兴趣。”黛琪司拨拨头发。“我应该能放心把两兄弟交
给你吧?”
“你得先说服亚侪。”
“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我需要他一句承诺。”防济远别开视线,黛琪司不确定他看到了什么,又
想看见什么。“我先说清楚,我持反对立场,向心术宗师求援是最下策。金
鹊内部正处于混乱,以亚侪和葛笠法的身分,进到百里金城一定会变成各方
角逐的目标。而心术宗师,很不幸的正是这些人最恶毒的工具。”
“你好像还是不懂。如果葛笠法哪一天疯个到底,又被猪人的黑智者逮到,
到时候也不会有什么各方角逐了。”
他偷瞄压在公文堆下的信,全身散出阴沉的味道,混著冰冷潮湿的汗臭和融
雪。
“我们需要你,他需要你,别忘了你的诺言。”黛琪司端出最后一击。“没
有你,我们不知道该向谁求援;而且就算没有你,为了葛笠法我们还是会进
到金鹊里。”
他抬头看着黛琪司。“你很会谈判。”
“我知道你的弱点。”黛琪司抬起左手,学漂流之人亮出掌心。“一句话,
愿朱鸟照耀你的前程。”
他把刚才的信抽出来,当着黛琪司的面撕成两半。
“把你们准备动身的日子准备好,送到我桌上。我得警告你,动作要快,这
桩肮脏事愈早解决愈好。”
“你以为我不想吗?”黛琪司搓搓鼻子。“和你的事谈完了,我该去喂葛笠
法了。你把事情安排好,等雪停我们就上路。”
防济远点头应是,抓过毛笔,开始在一张新纸上龙飞凤舞。他会没事的,黛
琪司告诉自己,他已经强壮到能够担下责任,接下来的问题是亚侪。没搞定
这长尖牙的羔仔,防济远再怎么信誓旦旦也没用。她拉紧外套准备走出营帐
,瞥见亚侪丢在地毯上的披风,顺手捞在手上。
离开军官营区后,她去马厩要了一捆干草。马厩里剩没几批马,马伕也习惯
黛琪司来来去去,没囉唆什么就把她要的东西给她,还多送了一把燕麦。真
可惜现在不是苜蓿的季节,不然葛笠法也会喜欢的。
她背着这些东西前往另一边的废马厩。马儿们待在葛笠法身边会紧张,离远
一点会是好主意。她又绕路去伙食帐,拿了一条干肉。伙房的赵厨娘没有看
见,没看见就没意见。
东西找齐了,然后就是面对现实了。她进入心海,小心翼翼踏上阴暗的小路。
她料得果然没错,两兄弟人都在这里。像以前一样,小崽子把头枕在大哥哥
膝盖上,只是他们巨大的兄弟如今根本不知道眼前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算是他们珍贵的兄弟情也一样。黛琪司把干草放下,
在雪中堆成一座小山。葛笠法像阵烟一样溜出亚侪的怀抱,饿虎扑羊似的把
头埋进干草堆里。
他的吃相还是一样难看。
只是他的吃相以前不会让黛琪司想到饿狼。
她把披风罩在亚侪肩膀上,肉干塞进手里,上半身光溜溜的他不知道又把外
套丢在哪里了。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黛琪司问。
“你又跑去哪里了?”
“不要反诘我,你知道我讨厌你做这种事。”
“因为你总是对的。”亚侪的口气丝毫没有因为眼泪而软化。“我不要再离
开任何人,不管是要往哪个方向,我们通通要一起走。管他是猪人还是人类
,我们都不需要他们,我们能自己治好葛笠法。”
葛笠法发现燕麦了,大把抓着往嘴里塞,灰色的口水洒了满地。看他吃草比
看亚侪啃骨头还恶心。
“我们不可能永远陪着他。”黛琪司说:“看看他,他还会更大更疯,到时
候我们又要怎么压制他?”
“我也会变壮变强,我会追上他。也许现在不行,但是未来我一定会做到。
我已经能和四个杀手对打,又对付一个心术大师,接下来要一次对付十个也
不是问题。”
“然后呢?你有自信像朱鸟转世一样厉害吗?”
“我可以!”
“但是我们等不到那一天。”黛琪司摇头说:“他昨天抓了五世,谁知道接
下来他又会怎么对付其他人。如果下一次你不在呢?如果下一次他不肯静下
来呢?”
“他会的!你知道他会的,他是我们的兄弟,他不会伤害任何羊人!”
葛笠法抬起头,一丝黑气从他鼻孔里飘出来。
“我想你太大声了。”黛琪司轻声说。亚侪蹲下来,抓着披风坐在雪地上,
肉干握在手上。黛琪司也拍拍裙子坐下,葛笠法等了足足一分钟,才埋头继
续吃他的晚餐,一大捆干草转眼间只剩几枝残渣。他们安静了好一会儿,黛
琪司才又开口说话。
“以前老爸也是这样看我们,好像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纳闷我们音量为什
么这么大。”
亚侪握紧拳头。“他死了,是猪人和豹人下的手。”
“然后哈耐巴落在他们手上。”
他妖鸟的,刚刚明明下定决心说不能动摇的。听听她的声音,活像准备守寡
的母羊。
“哈耐巴?”
“如果不是我拦著娜尔妲,她现在已经冲出边关,杀进猪人帝国救她哥哥了
。”黛琪司说:“他们出事了。猪人军队发现他们,原本保护他们的漂流之
人和他们分开,现在他们两个下落不明。”
亚侪低下头,两只手扯著耳朵。“都是我的错……”
“我不准你这么说。没什么错不错,你只是想保护他们。”
“所以我说我们不能分开!先是葛笠法,再来是枪恩和哈耐巴,然后又是谁
?老羊们?五世?还是连你都要──妖鸟呀,我到底还要失去多少家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我的兄弟发了狂,我爱的人身陷险境,我却被
困在这鸟不生蛋的烂地方,要说绝望你有比我更痛苦吗?”
在有所警觉之前,黛琪司已经吼起来了。
“对,亚侪好难过、亚侪好孤单,不像黛琪司,她坚强又勇敢,再多的打击
也不怕,通通冲着她来吧!”她的声音嘶哑,音量什么的大可以死到地底深
渊去放低。“都来吧!反正我爸也死了,我妈十年前也玩完了,还有什么伤
得了我?只是疯了一个兄弟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亚侪摀著耳朵,把鼻子埋进膝盖之间,像只没种的小狗崽。他总是这样,以
为会有人替他担起责任,以为事情还像以前一样,以为责任只是冬天的雪,
春暖花开就会消失了。白鳞大士在上,她需要更多智慧和勇气,还要有颗像
猪人一样狠的心,才能逼他揹起该负的责任。
她止不住眼泪,冷风吹得她不停发抖。
阿侪。
笨拙的呼叫声中,葛笠法把脸凑近她身边,伸出舌头像母羊一样,用舌尖把
她脸上的泪水细心舔掉。他的嘴巴旁边都是干草屑,半颗燕麦黏在鼻子上。
她神智不清的兄弟伸出长长的手指,点了她的鼻子一下拨掉一根头发。这一
下有可能杀了她,也有可能只是好玩,黛琪司永远猜不出他会做出什么事。
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嗅嗅黛琪司耳边的空气,拖着脚步回他的
废马厩。走进去之后,还不忘自己把铁链拉起来,牢牢扣上栅栏边的锁。
“你打算怎么做?”沉默许久后,亚侪开口问。他的声音低稳,不像刚刚那
么尖锐了。黛琪司深吸一口气。
“我和羊女们会去塔伦沃,和漂流之人见面,讨论该怎么接枪恩和哈耐巴出
来。你要看着葛笠法,到金鹊里把他治好。”
“如果要通过毒龙口,你们需要向导。”
“我能信任奇科罗吗?”
“我尊重他的意愿,只要他点头,你就能信任他。”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老羊们呢?”
“我会探探他们口风。如果可以,顺路让五世送他们回去也是个选项。”
“这是个好点子。”亚侪点点头。“我们约定时间。”
“什么时间?”
“不管成功与否,明年夏天我们约在塔伦沃。”亚侪说:“我不知道自己能
够忍受离开你们多久。”
“秋天。”黛琪司说:“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也给我们一点空间。被逼到悬
崖的羔仔跳不好舞,你听过老爸说这句话。”
“我和葛笠法会到金鹊里,但我不会要求人类为我做任何事。”
“如果不想要防济远把手弄脏,我建议你自己去说服他。”
亚侪从雪地里爬起来,两只眼睛警醒而明亮。“我们已经欠他太多了。”
黛琪司耸耸肩。她一向是三姊弟最务实的那个,现在她把两造都说服了,该
怎么执行她会放手让他们自己决定。
“我们雪停就出发。”亚侪说完便迈步离去,他会去什么地方,黛琪司一点
怀疑都没有。他们一定会把事情做好的;如果没有,他们也不需要再去思考
了,没命的人自然没有思考。
她坐在雪中,发呆了片刻才爬起来。现在伙房应该还借得到火,娜尔妲担心
枪恩担心到哭成泪人儿,这时给她一点安眠用的沸麻草加甜心根再适合也不
过了。这些麻烦的羔仔,连让她停下来喘个气都不肯。
<待续>
其他文章和
粉丝页:并山楼 https://goo.gl/EZdjiA
前传:黯日http://showwe.tw/blog/article.aspx?a=1175
外传:长枪战记http://showwe.tw/blog/article.aspx?a=14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