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格好读版
http://littleursaminors.blogspot.tw/2015/02/blog-post.html
去年台北艺穗节时由“嚎哮排演”改编自雅丝米娜的剧本“God of Carnage”,《全家都
去你家》。加演正值迪化街的年货大街酣畅未艾,市集的热闹从窗子渗进表演空间;加上
思剧场浑然天成的家居场景。不像在剧场,观众像一群躲在这家里墙边偷窥这对夫夫与夫
妻谈判的隐形第五人。
戏一开始,从两对伴侣彬彬有礼的谈判过程中,怪异的气氛像正在充著瓦斯的气球:随着
时间膨胀、臭味开始泄漏,观众们在等,等瓦斯撑破气球,等一场剧烈的爆炸,等著看爆
炸之后的灰烬。本剧里,语言就是瓦斯,本无色无味的气体经由人类“文明”的方法有了
臭不可闻的异味;剧作家玩弄语言,演员们正在玩一场廉价综艺节目里接力地转开气阀让
气球涨大直至哪个倒霉鬼被炸到的危险游戏。观众邪恶地看着语言的力量令场上四人不断
结盟又拆伙,惺惺作态的矜持被你一言我一句的弦外之音拆解,观众们猎奇式地偷窥这一
切,然后笑了。
“God of Carnage”
直译成中文为“杀戮之神”,剧作家取了这么一个看似与剧情没什么相关的剧名让翻译时
剧团的选择值得玩味,《全家都去你家》类似知名的广告词予人轻松的联想,不意外地喜
剧取向;但看完戏再回头对照原剧名,观众直接感受得到那是语言作为杀戮之神的力量:
越想掌握反而越不可控制,同时人反过来被束缚。剧情也就被随之推著向观众与剧作家邪
恶的期待走去。剧中的人使用神的力量,原本无关善恶的一旦成为工具被人类使用,杀戮
于焉而来(比如枪/AK);或建立在框架之中价值被翻转,如同“文明”成为侮辱的词
语、“野蛮”变成赞赏(我的孩子确实是个野蛮人。)
透过语言,剧中人物为自己穿上一层又一层的社会价值,害怕老鼠的阳刚男同性恋五金行
老板、阴柔男同性恋研究非洲艺术史的作家、白领阶级女异性恋理财顾问、男异性恋崇尚
弱肉强食法则只在乎事业的律师,标签可以不断地贴下去直到“仿佛”可以理解某一个人
时。透过行动,剧中人物开始溢出框架/“文明”,观众旁观“野蛮”同时豪不客气地笑
,结束后也许开始反思这整套的动力机制因为瞄准了我们对于超乎“正常”的认知失能,
处于安全距离外的我们旁观如桑塔格描绘的痛苦只不过替换成人类动物性的显露,距离加
上对于剧场必虚假的前提而能“安全地”笑。笑完后发现其实我们与剧中人并无二致,反
省那些笑声中有多少程度是对于己身不安的掩饰。黑色幽默的运作逻辑。
剧中人物的各种框架在剧本中与此次改编里最大的差异,莫过两对夫妻的设定改为夫夫与
夫妻的组合。观看完整出戏后,我找不到此种改编的必要性,原剧中生理女性的结盟变成
更包容超越生理性别的阴性结盟或许是最大的重点,但也仅止于此。同性伴侣间的关系与
异性恋夫妻间看不见对照,寻一个解释是正面地想当同性伴侣已不再需要被凸显之时正是
社会已不再特殊看待非异性恋的情欲。不过樊宗锜导演在演后座谈时特别提到许多观众会
问饰演阴柔男同志角色(萧东意)的演员是不是同性恋(隐含的意思是演员演得很“真”
,异性恋演员的演出令观众相信那是同志,危险之处在于再现可能陷入刻板的印象,因为
观众仍然习惯放大性别对角色塑造的影响而非职业或生活方式),因此前述乐观的想像确
实只是想像,夫夫的设定的确是一大卖点或者是观众期待导演挖掘更深的东西,但很可惜
地消失了。
除去这稍可惜之处,观看时扑面而来演员们的能量,那意欲维持和平冷静理性的假面一块
又一块的被丢弃,单幕剧的困难更显演员的厉害与当代剧本美学。语言是杀戮的神,这出
戏提醒我们“文明”/“野蛮”的一线之隔,接着羞愧地发现我们笑剧中人的同时,我们
也在笑着自己。
本文首次发表于表演艺术评论台 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