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风盛行与一心求胜:70年代台湾棒球的阴暗面
70年代的台湾棒球,造就了全民性的棒球热潮,棒球因此被定位为“国球”。然而, 在光鲜亮丽的表面下,为求取胜利,棒球激情却已化明为暗地在暗潮中波涛汹涌,从 而为台湾棒球的发展席卷出一圈圈骇人的漩涡,各种极端手段于是形成台湾棒球文化 的特殊形貌。
在过去,球员基于私谊,有时会友情赞助地“贴人”,稍一不慎,便常违反1人不能同 时出现在两队名单中的规定。早期在省运与成棒赛中,经常发生类似事件,1954年甚 至导致北县代表队中的7名成员被取消比赛资格。但怎么说,这种球赛的质变还算是有 人情味,虽不符合公平原则,却也无伤大雅。
然而,70年代就不同了,棒球可是关系国家名誉的大事,于是,利之所趋,各种棒球 的负面消息因此产生,其中最值得关注者,便是赌博问题与偏执的一心求胜。
1969年,金龙少棒队在国人引颈企盼下,夺得台湾的第一座世界少棒冠军杯之后,媒 体报导除了表示棒球对争取国家荣誉的贡献之外,引发的社会问题也成了重要课题。
早在当年的8月23日,金龙少棒夺得冠军那一刻,这个问题便显得越来越严重。原本, 当胜利一刻来临时,球员、在场侨胞,甚至台湾民众,都兴奋地眼泪潸然,吵杂的锣 鼓声也从没像此时这般悦耳过。然而,一位眼尖的记者却发现,在享受胜利滋味时, 唯独主角(棒球员)的面容却是如此沉滞。询问陈丕宏的感觉,他无言以对;问问蔡 松辉,他却说:“我回去以后,不再打球了。”因为“我太累了,为了参加这次比赛 ,我已经4个月没有唸书了”。
正如同记者指出“别再让平时看不到牛奶的孩子,一次要他喝下五大碗鸡汤”,在美 国,少棒运动的发展本就强调社区化与“欢乐运动”的精神,但是在台湾,本是应该 因金龙喜悦而快乐的球员,竟是如此落寞。嘉义垂杨队也有球员曾在输球后,不敢穿 球衣上街,少棒胜负的压力由此可见。而后,国族荣耀下的偏执对健全发展心智的冲 击,成了70年代反对棒球运动的主要考量,出现“打棒球的孩子应该按其学区就学, 学业与打球应该均衡发展”的社会舆论,正如同媒体的沉重呼吁:“请把少棒运动还 给孩子们!”
在这股将打棒球的孩子视为英雄的前提下,各种光怪陆离的现象也随之出现。其中, 最有趣且略具人情的,莫过于家长干预教练的调度,用尽各种方式将属意人选送进棒 球队中。有些家长则会在比赛时邀请亲朋好友到场观赏,动机无非是让亲戚看看自家 小孩的威风;此时教练就很难做人了,因为有的球员分明是非选入球队不可的“公关 ”球员,活像阿斗一般,当当啦啦队可以,若说要下场拼输赢,就是另一回事了;但 是家长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指责教练调度不公的声音于是出现。要不就是有些没上场
比赛球员的家长,也常以不甘示弱的口吻表示:“这场对上的是弱队,我的孩子没上 场是为了应付下一场硬战。”球员上场就像政治人物一般,争名排序、角力频传。
上述情形尚属和善,但若牵涉到金钱瓜葛,问题可就麻烦了。一位曾经带领嘉义地区 少棒队的教练表示,当时比赛结束后,球场上常有不明人士出现,甚至接近教练“关 心”比赛,而他们的关心不外是想左右调度、左右输赢,因为有些球赛他们可是有投 资的,甚至逼得嘉义县长命令便衣刑警在比赛结束后,趋前保护球队教练。担任裁判 者则最担心裁判名单曝光,因为如果曝光,各种关心、烦请高抬贵手的人士就会不时 出现,扰不胜扰。
大体上,这些关切都与利益有关,而这暗示著少棒热潮背后赌风盛行。对此,《自立 晚报》即曾以头版社论指出,关心棒球的人当中,有一种便是“藉少棒比赛作赌博, 每场下注很大,于是一场少棒赛的输赢,也关乎到自己的输赢”。球赛既与自身利益 息息相关,赌输的人因此常见不理性的言词与行动,有的甚至在球场上扬言要修理裁 判,要刺杀教练,弄得球场上人心惶惶。一名屠夫甚至在1971年金龙与七虎的对决中 ,输了20万元,扬言要找教练“算帐”,让他尝一尝屠刀的滋味。附带一提,这场比
赛,官方为维持秩序,竟出动大批宪警,并以警备总部副参谋长押阵。
总之,媒体评论棒球赛,原本应以球员为演员,现在观众与周边参与者不仅不满意当 演员,更希望当操控一切的导演。
事实上,如果赌博只是单纯的场外行为,似也应抛却道德包袱,平心静气地看待。但 问题是于比赛前贿赂球员或威胁球员、恐吓教练,使单纯的球队变成复杂的工具。直 至90年代,这些不能摊在阳光下的暗盘与交易,已严重伤害台湾棒球运动,“流言蜚 语”频传,若隐若现的阴影成为棒球迷心中永远的痛。
台湾棒球热兴起后的激情,为社会与政府带来无可估量的正面效益,然而,就如同世 界棒坛对台湾少棒发展的批评,台湾少棒因为一心求胜,造成极端的求胜心理,已使 孩子容易养成偏差人格,无法均衡发展。国族与金钱深深纠葛著台湾棒球,时至今日 ,这仍是我们沉溺于棒球激情之外,必须理性看待的问题。回头看看世界少棒联盟章 程中指出,推展棒球是让小朋友“成为一位优秀的公民,而不是一位优秀的运动员” ,这值得关心棒球、疼惜台湾的人,深思其中的含意。(本文摘自新版《台湾棒球一 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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