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之春
七、白花、发簪与刻刀(限)
本章有性行为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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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古兰加部落来自更北边的贫瘠山地,在老祖先代代留下的故事中,因旱灾而仅剩寥
寥不多的族人受到鲸神护佑,乘鲸飞跃石头海,来到现在部落所在之处。
为了感念十位牺牲姓氏与来世,前往神灵与幽灵的境界侍奉鲸鱼的勇士,族人们保留他们
在世时的姓氏,以一件物品为信物,供奉在巫师祭灵的神塔中。长久下来,为自己的家族
姓氏定一个传成信物便成为惯例。
兰加部落的每一个家族姓都有一个继承信物,有时是家屋本身,或是家屋外的装饰木雕,
有时是与姓氏或家传职业相关的物品,不同阶层各有相应的信物。例如头目家的信物是一
支鲸鱼的肋骨,高高挂在家屋外,栩栩如生的木板雕在后衬托,更显神圣。巫师家的信物
则是一把桧木制成的法杖,相传数代,现在已经不用在祭仪上,单纯作为罗诺加家的代表
。
以西安此时手上拿着的老旧刻刀便是巴瓦尼家的信物。
刻刀的手柄用某种木头原生的油脂涂抹过,可以不朽,纹路仍然清晰,但刀身却已生锈,
它的年龄连巫师阿怒都不太清楚,父母去世时都还年幼的巴瓦尼两兄弟就更不知道了,只
在从前自祖母那里听说至少已经传了六代。
信物平时被收在屋子里的柜子深处,不久前却被拿漾取出,在婚宴过后避开所有人耳目,
交到以西安手里。
以西安因为喝酒而变得红通通的脸颊立刻少了一分血色,新婚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他
握著被浪纹织布包裹的刻刀,望着哥哥的眼神比困惑更多的是悲伤。
从小到大,以西安一直怀藏着的懵懂不安终于在此刻来临,他的眼眶变得通红,想把信物
推回去给拿漾,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轻盈的刻刀在双掌上比石头还要沉重。
“以西安,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拿漾说,厚实的手掌握住弟弟颤抖的双手,用力捏
了捏,“这个姓氏,和它的荣耀,就交给你了。”
“我不要!”
“家屋及姓氏传承给成家的长男,我成不了家,只能给你。”
“我不是长男……”
说出这句话后,以西安的眼泪便流了下来。姓氏与家屋由父母传长男或长女,唯有兄姊未
成婚就死亡才会传予弟妹,拿漾将信物传承给他,意思不言而喻。无论拿漾要去哪里,在
这个姓氏里他将不复存在。
在这个家里,在鲸岛彼端,都不复存在。
“以西安,以西安˙巴瓦尼。”拿漾的眼睛也溼溼的,嘴边却带着微微笑意,“因为有你
,我才能好好活到现在。我很高兴有你当我的弟弟。”
“拜托你,哥哥。”以西安哭得蹲下身,他抬头仰望哥哥,忍不住哀求,“我只剩下你了
,我们说好以后要一起到鲸岛去的。”
“你现在不只有我了,你有你的妻子,未来也会有你的小孩。”拿漾跟着蹲下去,俯身
抱住以西安,“你会是很棒的丈夫和父亲,你不只是巴瓦尼家的以西安,也是拿漾的弟
弟。”
以西安紧紧抱住哥哥,想把他留在这里,然而他早在更久之前就已经明白,从父母离开以
后,拿漾像木棉的棉絮一样飘飞,他的落处在刻刀与木头之间,在深邃神祕的山林里。
他多么不想长大,不成年,不成家,永远都是小孩子,是不是拿漾就可以一直留在
部落呢?
“我不会真的离开,你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拿漾推开以西安,用结茧的指尖把他脸
上的泪抹去,“今晚是喜悦的好日子,不要哭泣。去吧,去陪你的妻子,整个部落都是你
的家人。”
那你呢?他们不是你的家人吗?我呢?我不是你的家人吗?以西安问不出口,拿漾却已经
站起身来,他连忙抓住哥哥的衣䙓,却被轻巧地摆脱了,他只能跪在原地,无法阻止拿漾
走出屋外。
因为担心他们没有父母相伴,部落里来了比平时的婚宴还要多的人潮,屋外歌声欢腾,有
人看见拿漾走出来了,还邀他饮酒,屋里的以西安听着他们开怀的笑声和祝福,眼泪却像
雨水不断落下来。
手心里的刻刀在他和哥哥之间凿出一条深邃的河谷。
乍然,门外吹起一阵风,将装饰婚礼的门帘织布卷得半空高,以西安抬起头,起身望向风
吹来的方向。
春风隐约凉寒,含带花香,是他记忆中哥哥从山林里回来时的温度与气味。
◇◆◇
春日风神祭还在进行着,夜里却下起细细的冷雨,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停歇。参加聚会的大
部分人回家了,有些人则躲在带屋簷的聚会所小声喝酒聊天,祭台边的火有巫师家的人守
著,祭台上由巴瓦尼家兄弟献上的木板雕刻被雨水浸湿,更显一刀一划留下的痕迹深刻。
或许是雨水的原故,森林禁界前的杉树林在今夜看起来额外高耸挺拔,带着骇人的深邃,
平时蓊郁的绿意在淡淡的夜雾中看起来浓而黑,像有暗流的深渊,拿漾却并不害怕。
他甚至连弯刀都没带,在杉树林外默唸完祷词,将刚从盛宴上带来的酒洒在土地上,然后
便顶着来自深林里的风,头也不回地走进一片漆黑中。
风有牴触的力道,拿漾却不管,低头抵著风前进。他太熟悉这里的一切了,连路都不必看
,山中的气味,植物的肤触,夜兽的低鸣,在过去十几年,这里的每一片土地几乎都曾有
那位神灵带领他走过的足迹,引领着他前进。
穿过杉树林时,要注意脚边溼滑的苔藓;走到林地的尽头看见一大片姑婆芋后,抬头会望
见一块巨大如鲸,仿佛优游在树海中的石头,体积之大,几乎遮盖上方的视线。乍看之下
路已断开,但巨石侧边形状如鲸鳍的纹路却形成天然的阶梯,让人能攀爬而上,越过石头
,避开一旁陡而深的无底峭壁,就能继续前行。
翻过巨石,再走一段路,一片无际的桧木林便会展现眼前。那片桧木极为壮观,每一棵都
那么高大,在照明不足的时候仰头望,甚至看不见树梢的尽头。
桧木林的尽头最宏伟的那株红桧边长了一小片平时不会在这个高度看见的降风草,等过了
那些矮小翠绿的小树后,越上千百年前祖先们修葺的石阶,便是神与祖灵所在的地方。
这样的路径拿漾已熟烂于心,在夜晚行走也绝对难不倒他,他预估只要月亮走过半个天空
的时间就能到达,然后无论多久多晚,他都一定要在那里等待。
然而今夜却与往常不同。
拿漾像搭著鲸鱼的翅膀一般,飞快走上巨石,当他准备沿着石头边缘降到另一侧的地面时
,脚下突然一阵摇晃。
不是石头比往常要滑,也不是他晚餐什么都没吃而头晕,更像是鲸石的翻动,或夜风的吹
拂,拿漾瞬间失去重心,尽管他反应快速地蹲低身体,原先轻柔的晚风却突然加剧,将他
整个人搧倒,差点从石头上滚下去。
拿漾的脚下已是巨石的边缘,即使在适应黑暗后,也只能勉强辨别再往右偏便是深不见底
的山崖,突来的山风仍在耳边呼啸,他只能在没有任何着力点的石头上伏低身体,等待风
头过去。
但那阵风呼啸不停,没有分毫减小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甚至将拿漾整个人吹翻过去,
他在石面上滚了一圈,刚想站起来,脚下却一滑,连忙伸手想攀住石头,却抓无可抓,只
能一路被重力带着,沿着来时的路边滚边滑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拿漾最终掉在那片姑婆芋丛上,动静虽然很大,幸好巨大的叶子提供些
许缓冲,让他不至于整个人直接重重落到地面。
他的手肘与膝盖在试图抵抗下落的速度时反复撞到坚硬的石头,此时不断传来剧烈的疼痛
;粗糙的石头表面擦破他的皮肤,空气中隐约能闻到血的气味,这在深夜的山中绝对是最
不妙的情况,继续待下去很可能会引来饥饿的野兽或恶灵。
方才还剧烈的风在此时减弱下来,回到拿漾刚上山时那样的平静,他在原地侧躺休息半晌
,抓着姑婆芋粗壮的茎站起身,刚站稳便又跌坐回去。
因为侧身滑落,他的左脚踝扭伤红踵,左膝上破开一道长而深的伤口,留下好几道蜿蜒的
血。
拿漾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把血抹去,再摘下一片将膝盖简单包扎起来,撑著身体再次想站起
来时,一阵寒凉的微风袭来,从他的耳边卷过,咻咻呼啸,其中夹着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
。
回去,回去吧。
分明辨别不出是不是谁在说话,拿漾却紧紧握起拳头,热烫了眼眶。
“要我回去?您出来亲自跟我说。”
风中再无任何异样声响,拿漾咬牙站了起来,无视浑身传来的痛楚,再一次走上巨石。
因为手脚带伤,这一次他攀爬得格外艰难,他花费了不只两倍的时间走上那几层阶梯,脚
步都还没站稳,与刚才一样诡异的风便再次吹起,甚至更加剧烈,仿佛拿漾站起来几次,
便要将他击退几次。
拿漾蹲踞在巨石的边缘,渐次增强的风不只快要把他再次吹下去,也几乎要逼出他眼睛里
的泪。他憋著一口气不愿放开,在山风中颤颤巍巍地直立了起来。
随后,拿漾便逆着风,面朝巨鲸石一侧的山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他腾空一跃,与接近垂直的峭壁和巨木平行而下,除了几枝横出的树枝之外几乎没有缓冲
的东西,他坠落的速度飞快,失重之中竟然有种奇异的宁静与快慰,拿漾闭上眼睛,像是
抛去了一切束缚,此后再往下,是砸碎在坚实的土地或溺毙在无底的深渊,都甘之如饴,
只要能到那个人的身边。
倏然,一个力道压迫在他身上,从身体到四肢都像被紧紧捆住,脚下传来缓冲感,拿漾睁
开眼睛,入目的竟是惠吾紧绷而无表情的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便一歪,掉在
满是落叶的泥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在一棵杉树脚边停了下来。
拿漾晕了一阵,翻过身仰躺的下一秒就看见惠吾逼近,双手压住他的肩膀,说话的声音似
有火气,“我应该直接让你摔死,把你甩到鲸岛去。”
拿漾动也不动地任祂压制,近似贪婪地看着他十年如一日的神祇,看祂薄薄抿起的唇,冷
白的皮肤,竹叶般的眉毛,和像罩着薄雪的眼睛。
这几年对方避不见面,拿漾也顾虑著五年前他们无言的分离,一直沉默地隐忍着。他不只
要忍受春日未到的漫长日夜,也须忍受春天来临仍见不到惠吾的折磨,终于等到弟弟成年
成家,自己责任退去的这天到来。
见到惠吾,克制的思念反而汹涌而来,拿漾终究是忍不住了,他斗胆地抬起双手,将惠吾
拉近自己,拥入怀中,从胸口发出深而沉的喟叹。
“就算摔死,我也去不了鲸岛。”说出话,拿漾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已经将信
物传给以西安,由他继承家族的姓氏。”
惠吾被拿漾搂着脖子和后腰,脸埋在他怀里,听他这么说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维持弓坐在
地,俯身趴在拿漾身上的姿势。他绷直身体,搭在拿漾身侧的手紧紧握著拳,直到听他不
加敬称喃喃低唤了一声,惠吾。
像是泄去了最后的气力,拿漾感觉怀中的神放软了身体,与此同时,眼前原先持续下著的
雨丝变得轻缓,细细薄薄,如雾一样垄罩着他们和山头的万物。
拿漾将涌上眼眶的泪眨了回去,抬手轻轻地抚开惠吾的头发,祂撑着手抬起上身,露出冷
雪消融的眼睛,里头带着尚未散尽的冷意,和温柔的悲伤。
好久没看见您这么看我了。拿漾想。真的好久,好久了。
那么长久的思念,对祂来说应该只是眨眼之间吧?那么他就放心了,想必祂若想起他,也
不会费祂太多的时间与力气。
拿漾知道自己的手掌指腹粗糙,便翻过手用指背轻轻抚过惠吾的眼角,手指滑过脸侧,将
一缕垂落的头发挑到祂耳后,眷恋不舍地停留片刻后,才半搂着惠吾坐起身,从身侧的小
布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摊在惠吾面前。
那是在祭坛献上的那支发簪。
“我负责雕刻,琉璃是以西安烧的。”拿漾说,“以西安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兰加勇士,
我们将他养育得很好。”
“我们”是指拿漾和部落族人,还是指拿漾和祂?惠吾垂眸看着簪上的百花琉璃,和那几
朵相对之下显得朴实的白花,祂在祭典上早就盯着它望了许久,现在递到祂眼前来,仍然
吸引着祂的目光。
“您也把我养育得很好。”拿漾突然说。
以西安是他活下去的目标,惠吾就是他续命的湖水。那日过后,拿漾一直想告诉惠吾,跟
着祂走不是毁掉他,祂不是带走他的人,而是让他继续与这个世间还保有牵挂的人。
“我为您戴上。”
说是要为祂戴上,拿漾却并不熟练,除了曾帮母亲和以西安挽过发,他没碰过其他人的头
发,现在捧在手里的是春风之神的发,他除了笨拙还谨慎,半天都盘不起祂藤丝一般的头
发。
微微低着头的惠吾没有不耐,拿漾的珍视透过轻柔的动作全都传递过来,反而让祂抿紧了
嘴,温热了眼眶。祂抬起手接过动作,三两下便束起头发卷上,压在后脑,微微侧头用眼
尾望向拿漾。
惠吾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头发已经固定,却仍等著拿漾插上发簪,拿漾小心翼翼地在祂发
间插入细小的木棍,本来觉得自己插得不对,放开手后却又觉得在祂发上,怎么样都好看
。
两人一同松了手,拿漾动作快了一点,抓住惠吾还在半空的手,垂放在祂腿上。他迷恋地
看着自己用繁复的工法做出的作品在惠吾头上开放,胸口满足地涨痛著。
巴瓦尼的血只给了他天赋,他真正的手艺是来自祂的鼓励与陪伴,能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惠
吾,是他长久以来唯一的想望。
“琉璃和木刻都好看。”惠吾突然说。
拿漾却反驳:“祢好看。”
惠吾没有接话,也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微微颔首,松垮盘起的发丝垂落好几绺,衬得祂莹
白的脖颈更显秀丽,拿漾眷恋地望着,忍不住用手拨了一下那些碎发,指间若有似无地蹭
在惠吾的肌肤上。
有记忆以来的十几年光阴,这个人几乎占领全部,其中却有大半都见不到祂,拿漾在昨日
以前都还那么不甘心,但现在兄长的责任已尽,往后的无穷岁月都能奉献给他最恋慕的神
祇,想到这里,他几乎都要落泪。
“祢是呼风唤雨的风神,但祢不会懂的。”拿漾低喃,轻到好像也不是想说给惠吾听,只
是几句没能忍住的叹息,“祢不懂,如果不是祢……”
话未竟,却像是已经全说完了。惠吾侧过脸和拿漾对视,在晶亮的水光中看见凡人眼里满
载的爱意,以及在那其中,有着相同表情的自己。
“你也不懂。”惠吾说,“但有一天你会的。”
“什么?”
疑问和回应都在下一刻禁声,消失在两人的嘴唇之间,拿漾睁大眼,只错愕了两秒便倏然
回过神,倾身加重来自风神主动的吻,他伸手环住惠吾,没有被挣脱,便受鼓励一般加紧
了怀抱的力度。
拿漾的胸口像有一团火,一路往上延烧他的唇,往下延烧他的下腹,而当他撬开惠吾的嘴
,大胆地深入其中时,他们的周身便卷起了一阵轻柔的风,微凉带暖,将他们细密垄罩。
亲吻的感觉那么好,亲密,溼软,热烫,惠吾的喘息喷在拿漾脸上,比任何一阵风都热烈
,刮得他的皮肤内外都麻痒。越是深入,就感觉却是不够,好像汲取了对方口中的水液,
反倒让他加倍地饥渴。
他应该恭敬地把惠吾带到鲸石上,或者干净的山洞,石阶上的神庙,而非这个满是尘土落
叶的泥地。但他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控制着力道而颤抖著,除了紧紧拥抱惠吾,用双手去触
摸对方,用吻去确认祂的存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过恋人,没有长辈教导,也不曾与同龄人交流这种事,拿漾只凭著本能想更多地碰触
惠吾,他的唇吻往下走遍惠吾的脖颈,肩窝,锁骨,在松脱的上衣间舔咬如花苞的乳尖,
在翻飞的短裙下摩娑肌理柔韧的臀与腿。
拿漾觉得很难受,好像要疯了,他的呼吸急促,腿间硬烫得像烧红的石头,想碰,也想往
前蹭,又怕不应该让这种陌生的欲念碰到惠吾,无法宣泄的欲与爱使他的眼眶火红,只能
无措地望着惠吾。
惠吾的脸上也因兴奋而泛红,表情却是无奈且纵容,祂微微抬起下身,让拿漾碰触到自己
,当拿漾想往后躲时,便牵起他的手,贴著大腿往上,引导他除去自己的遮阴布。
坚硬的阴茎埋入时,拿漾感觉好像哭了;又或者没有,只是他太激动,觉得哭泣才能宣泄
满腔的爱意。他像被本能驱使的兽,服膺于原始的欲望,埋在惠吾的腿间不断起伏进出,
快意让他喘息低吼,而惠吾就像他小时候那样耐心地等他学习,任他在自己身上开垦。
被随意盘起的发丝在激烈的动作中终究是乱了,散在尘土之间随着主人的动静前后扫著,
发簪落在惠吾脑袋边,被祂分神捡起来,按在自己胸前。
“惠吾大人……惠吾,惠吾……”
无处可去的汹涌情绪只能化为呼唤,拿漾觉得又舒服又痛苦,紧闭着眼睛像在抵御什么,
下一刻惠吾的手便攀上来,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去摸他的脸擦眼泪,拿漾睁开眼睛,看
见被自己撞得上下起伏的惠吾正回望着自己,流转的眼波里是残雪化去的春情。
我也让祢舒服了吗?我心里的感受都传达给祢了吗?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必再分开了
吧?没说出口的疑问,隐约的不安,和彼此的喘息,都埋进他们相吻的唇间,柔和的雨雾
微凉,落在身体都还没感觉到温度就被热烫的肌肤蒸发殆尽。
喷薄之前,拿漾把惠吾紧紧扣在怀里,成年的强健体魄以迅速而沉重的力道撞击著,他听
见自己的嘶吼,也听见惠吾的呻吟,在最后迸射进他敬爱的神体内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死
了一回。
同时他又庆幸自己永远不必再惧怕死亡,往后,他能永远跟随风神身边,不必再害怕祂会
抛下他,离他而去。
温柔的风像拥抱,将拿漾团团围住,泄出欲望也卸下重担令他昏昏欲睡,他紧紧拥抱着惠
吾,伴随鼻间的暗香,坠入黑暗而无梦的睡眠。
睡得太深,拿漾无法判断自己的意识失去了多久,当他醒来时,只听见到夜里的虫鸣在山
间此起彼落,先前那场绵长的雨水已经停了,仰面看见的天空一片无云无际的黑,星子眨
眼闪烁。
怀抱空了,他只有一个人,穿戴整齐躺在鲸石上,坐起身后才发现手里握著什么东西。
拿漾低头一看,那是自己在以西安的婚礼后交给他的家屋信物。
他颓坐在原地,佝偻著身体低头看那把老旧的刻刀,指腹摩娑在陈年的痕迹上时,想起的
却是入睡之前抚摸惠吾的肤触。
祢不懂,祢真的不懂。
我懂,但我宁可我不懂。
拿漾握紧刻刀,在空无一人的深林里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