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百骨丘22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6-24 15:20:40
“还有一件事,我想请问姜知县。”杨则鸣问道:“你是如何把我们接进城的?”
赵刃听了,也看向姜文秀。他同样好奇,杨怀信上山之时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死,不可能和文
秀约定进城时间。那么他要怎么准确地算好时机,上演这出调虎离山的戏码?
“这个问题,小将军晚上便知。”姜文秀卖了个关子,随后道:“我们不如趁这时间,先想
好接下来该怎么做。”
“既然已知王贾的罪行,即刻捉拿即可。”杨则鸣答。
“但陈雄是我们的人,又无物证,黔州牧若要护着王贾,大可咬死不认。”
针对姜文秀提出的质疑,杨则鸣略一思忖便觉不足为道。黔州牧那副懦弱的模样他早就见过
了,惯会推卸责任的。若是这件事捅出来,他肯定会将问题都推到王贾身上。
杨则鸣将所想说予姜文秀,后者沉吟片刻,道:“到时他们互相攀咬,倒是省事。”
当晚,杨则鸣便知道姜文秀是如何与他父亲通信的。
姜文秀白日不知在外面忙活什么,晚上才回客栈,而杨则鸣早就等在他房中了,姜文秀推门
进屋时,他正在跟赵刃谈话,两人神情都有些悲痛沉重。
“文秀,回来了。”赵刃见他进门,神色一扫阴霾,殷勤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打开一
看才发现他打包了一些茶点回来。
“嗯?杨小将军也在。”姜文秀视线掠过赵刃的肩膀看见他。
杨则鸣过来,其实无非是想要等著看姜文秀究竟如何和他父亲传递消息,适才姜文秀不在,
他私底下问了赵刃许多关于徐二的事,如今看见人家回来,他才惊觉自己在此是打扰了他们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不自在起来,朝对方点点头,解释道:“我只是有点事想问赵刃。”
赵刃原本正低头吃著茶点,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此时姜文秀已经掠过他往桌边走去,赵刃便
在他背后朝杨则鸣挤眉弄眼。
“赵刃他说……”杨则鸣正想说什么,就看到赵刃神情扭曲,在姜文秀身后对他比手画脚。
可惜杨则鸣不是徐二,没有与赵刃心意相通的本领,因此只能困惑地看着他。
姜文秀停下脚步,有些疑惑:“说什么?”
“他说──”
“我说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和杨大将军通信的。”赵刃抢答,“叫他跟我一起等著看你大显
神通。”
趁著姜文秀不注意的当口,赵刃凑到杨则鸣耳边:“先别在文秀面前提徐二。”
杨则鸣瞬间明白过来,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言难尽的了然,“明白了。”
赵刃无所谓杨则鸣怎么看他,他深知姜文秀与徐二之间感情深厚,绝不是哭过一回就能好的
,要是又再提起,只是更让他心情郁闷伤痛。
所幸此时窗櫺被叩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来了。”姜文秀上前拉开窗户,窗台上站着一只栗色的小雕。
“灰灰!”杨则鸣惊呼一声。那雕便扑进房内,停在杨则鸣肩上亲暱蹭他。
“便是这只小雕替我们传递消息。”姜文秀将窗户关上的同时,杨则鸣已经将信笺从灰灰脚
上取下来。
“我们原本想要举灯为号,但太过显眼。幸亏大将军府的金雕……跟了过来”姜文秀一时竟
也想不到该如何形容这只从将军府出逃、一路跟随主人来黔州的小雕。
“灰灰是在将军府诞育的,一直很黏我,必定是见连父亲也出府,便跟出来了。”
“也幸亏牠还未完全长大,否则猛禽出现在城中也很引人注目。”
两人说话的同时,赵刃正在看杨则鸣取下的信笺。
“他们又与王贾的手下打了两回,山上的兵力已经临近极限了。”
“父亲可有提到剩余乱贼还有多少?”
“约百人,我们的人多些,还有三百。”
姜文秀指尖轻叩桌面,道:“山上那些说到底只是普通人,不足挂齿。若是我们能够除掉王
贾,那剩下的人不予理会也罢。”
“请小将军回信报个平安,并告知大将军尽早回来,以防黔州这里生变。毕竟那百人不过是
听令行事,杜奈乔和王贾才是最大祸患。”
“父亲嫉恶如仇,按照他的个性,势必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还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者若大将军能生擒几人下山,倒也无不可。”
杨则鸣点头应是。
放飞金雕,杨则鸣便在姜文秀眼神催促下回到隔壁房间去了。他临走前有些幽怨地瞟向赵刃
,然而对方跟只哈巴狗似的,眼神全黏在那知县身上。
房中守着的亲兵扶着他躺到床上,杨则鸣缓缓阖上眼,放任思绪回到他和徐二并肩坐着喝鱼
汤的日子。他还一遍又一遍地细数京城风物,绞尽脑汁想出每一处值得赏玩的角落,说予他
长眠的情人。
翌日,众人整装前往黔州府。杨则鸣断腿后,在山上由赵刃揹著走,好歹是不见外人,回黔
州后又关在客栈里。如今要在轮椅上亮相,让他很是不自在。
赵刃见他在轮椅上坐立难安,上前凑在他旁边道:“你屁股痒?”
两人经过数月相处,又在苍塘山谷中朝暮相对了这么些时日,彼此之早就没了什么顾忌,因
此赵刃在杨则鸣面前口无遮拦的程度更胜以往。饶是如此,杨则鸣也被他无耻犯贱的言语气
得又惊又怒,就连之前从赵刃那里学来的脏话也卡在喉间骂不出口。
“闭嘴。”杨则鸣红著脸怒斥他,那些不自在倒是淡去不少。
对他们而言,过去这段时间经历生死关头、离别与重逢,一切可说是烙入骨血灵魂般深刻,
但是对于黔州中的百姓,却不过是一桩江湖笑谈,黔州府更是一派祥和。
以致于当杨则鸣来到黔州府门前,守门的衙役都没认出他来。
“停下。”一身制服洗得褪色的衙役拦下他们,“你们什么人?”
“什么人?”杨则鸣眼风扫去,那人被螫了一下,但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杨则鸣下身
──他印象中没有哪位贵人是坐着轮椅的。
姜文秀站在他身后,道:“这位是游骑将军杨则鸣,还不请你家大人出来迎接?”
“游,游什么?”那人脑筋还是没有转过弯。
此时大门内走出一人,他看向面前几人,眼神瞥见杨则鸣时不由大吃一惊:“杨将军?可是
杨小将军回来了?”
他慌忙几步跑下阶梯,一掌打在衙役脑门上:“糊涂啊?杨小将军都认不出来?”
然而几人也不认识面前这位,杨则鸣和赵刃眼神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都在想他会不会是传说
中的王贾;姜文秀将他扫视一圈,暗自思忖:客栈小二说王贾模样俊俏,眼前这位应当不是

而陈雄在黔州城待了这段时间,只知眼前这位在州府中务公,但也说不出名号。
那人显然看出众人眼中的陌生,连忙向杨则鸣一揖,道:“在下乃是黔州司马,张众。”
司马一职与刺史不同,两者都算不上有什么实权,然而刺史直通中央,有监察之职,司马则
是个养老的闲职──大多都是被贬谪下来,再与仕途无望的位置。
张众模样看着年轻,约莫三十有五,倒是还有机会再往上爬一爬。
杨则鸣看向他,点了点头:“张司马,杜奈乔可在里面?”
“在,杜大人正在里面。”张众让身,“杨将军请进。”
他们入堂之时,杜奈乔正在呷茶小憩,看见杨则鸣坐在轮椅上进来,险些一口茶喷在桌案上
。王贾正侍候在一旁,但他未见过杨则鸣与赵刃,瞧见他们进来,仍不知是发生何事,只从
杜奈乔的反应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妙。
杨则鸣尽管在意自己的双腿,但更明白此时绝不能露怯,此刻泰然端坐,摆出了一副唬人的
气势。赵刃与姜文秀、他的两名亲兵都列于身后。
姜文秀一眼就看见王贾,此人果然如小二所说那样俊俏,看过来的眼神透著懵懂,却和陈雄
所述的阴冷形象判若两人。
陈雄也跟在赵刃旁边进来,他身形矮小,王贾最后才看见他,心里猛然咯噔一下。他认出这
是当时住在兵舍里的孩子,但怎么可能呢?当夜他们围住了兵舍,不可能跑掉任何人。
王贾视线不由瞄向杜奈乔,却看见对方正以问责的表情看向自己,骂道:“王贾,本官派你
营救杨小将军及其部下,你却告诉我一无所获。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王贾双腿哆嗦,连忙跪下:“冤枉,冤枉!”他连喊两声,视线在杜奈乔和杨则鸣身上来回
,不知是向谁喊冤。
杨则鸣目光森冷,杜奈乔则一脸痛心失望,王贾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
杜奈乔摆明是要将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了,王贾咬牙想道,果然靠不住,这世上就没有一个
靠得住的──无论是他懦弱的爹、趋利的娘,还是无脑的王山啸,到现在这个昏庸的州牧,
每个人都会背叛、抛弃他。
他下定决心,向杨则鸣膝行两步,开始砰砰嗑头。
“小的都招了,小人确实有罪。”他含泪哭道:“但小的都是受人指使,我也是被逼迫的!

杨则鸣看着王贾青紫的额头,半点未被打动,只问:“你既说自己受人指使为人所迫,那究
竟是谁指使你,又是用什么来逼迫你?”
“自然是黔州牧逼迫小人。他威胁小的将手下派去山上将朝廷兵马赶尽杀绝,还说要是看见
杨小将军,务必要杀死。”
“本将军与杜州牧竟有如此血海深仇吗?”杨则鸣的眼神瞟向杜奈乔,将对方的慌乱尽收眼
底。
杜奈乔满脸错愕,自从王贾来到州府,他才是几近言听计从的那个。王贾善谋聪颖,无论民
生或者治事上都能提出建议,杜奈乔担忧被杨则鸣上本弹劾,意图加派支援之时,是王贾出
谋划策,说除了杨则鸣就没有人会弹劾他。
但不及他开口,王贾就抢白道:“自然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过是州牧大人因着先前厢军尽
灭之事,担心被将军弹劾而已。”
“确有此事。”杨则鸣点头,信了王贾三分。
杜奈乔气地从椅子上滑落,坐到地上才如梦初醒,连忙辩驳:“下官冤枉,这真的不是下官
的主意。是这个小人蓄意怂恿,不然我哪有这个胆子──”
“够了。”杨则鸣一掌拍在扶手上,喝止两人的哭天抢地。“杜奈乔身为州牧,贪功冒进、
罔顾人命,致使数千名厢军丧命,此罪一;隐瞒军情,前线信报迟未上达兵部,此罪二;勾
结小人,放任兵马在山上等死、烧毁兵舍残害性命,此罪三。”
杜奈乔趴伏在地上连连摇头,嘴中翻来覆去地说著“不是我”,然后又道:“况且你们没有
证据,你们去查!这真不是我指使的。”
杨则鸣对杜奈乔鬼打墙般苍白的辩驳烦躁不已,便冷冷回道:“张众已带人将你身边的差役
抓去审讯,是不是你,很快就会有结果。”
“至于王贾,”他转头,王贾跪伏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你过来。”
王贾闻言,抬眼可怜兮兮地看他,四肢并用爬了过来,“小的在……”
杨则鸣语气温和几分,问:“你说你受杜奈乔指使,那兵舍放火之事也是吗?”
“是、是。”
“纵火之后,那些尸骨怎么处理?”
“按照杜大人的吩咐,连夜运出去,堆在了城外一处无人荒地。”王贾答完,又磕了几个头
,说道:“小人也不愿意如此,但是……”
“没事了,”杨则鸣似是看他可怜,俯身拉他一把,“带我们去看看。”
王贾受宠若惊地起身,抹掉脸上的泪水。他两眼通红,侷促地看了一眼杨则鸣身后的众人。
比起杨则鸣,他们脸色都不算好看,尤其陈雄瘦削的脸上写满戒备。
不要紧。王贾镇定下来,总归只要杨则鸣愿意信他,其他人怎么想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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