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将仲子兮 27

楼主: saxonwing (翾刖)   2024-06-05 16:56:59
  封如闲悠悠转醒,屋里只有一盏豆灯微亮,光线不明,但习武之人视力较常人好上许
多,已足够他看清周遭。放眼望去,摆设皆感熟悉,正是海棠公子的卧房,柜子上那个木
盒仍在相同的位子。他蓦然忆起自己这次前来忘了带糖食,不知木盒里是否还有果子蜜饯
,让那人喝完苦药后能够润一润喉;他随后心里苦笑,笑自己天真,难道还有兴师问罪的
人帮对方准备点心的吗?他虽能听能视,却依然动弹不得,发不出声,封如闲深吸一口气
,试着调动内息,发觉流畅无阻,应是无碍。
  他想起媚药之说,自己既然没死,莫非已与人交合,解了“夜合欢”的毒?而对象是
谁,除海棠公子外难道另有他人?思及此,他不禁气血上涌,一颗心疯马般横冲直撞,险
险岔了气息,又发觉自己衣衫整齐,锦被好好地盖在身上,身体亦无异样,怎么样也不像
与人欢好,想来那人又骗他,封如闲松了一口气,却又有几分怅然。
  空气里飘着浓郁甜香,与此间主人惯用的气味相异,他微觉诧异。海棠公子不在内室
,亦不在外头小厅,邻室却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封如闲闭上眼睛,凝神去听,邻室与他
所在位置只有一墙之隔,他运起内力,声音虽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一苍老声音道:“嘿嘿,幽歌啊幽歌,你把我搁在这小偏厅,莫非房里藏了什么
古怪?”这声音听来有几分耳熟,封如闲确信自己听过,但究竟在何时何处,倒是想不起
来。另一人轻轻一笑,还没说话,封如闲就已听出是海棠公子,他想闭耳不听,却又忍不
住听下去。
  海棠公子笑道:“小倌房里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个出手阔绰的客人,酣睡至此时仍未
醒罢了。”
  那老者哼哼两声,明显不信,说道:“你可不是普通小倌,是琼琚楼之主。当今世上
就算是皇亲国戚,只怕也不敢让你奉为上宾。”
  海棠公子并不作答,只问道:“道长今日前来,是来向幽歌打趣的么?”
  碰的一声,想来是那老者用力往桌上一拍,气愤难当,怒道:“贫道今日为何而来,
你难道不知?”
  “是了,道长想必是亲自前来致谢,毕竟若非消息灵通,哪能一口气破获三起琼琚楼
派人运送的货。就算当年你答应做意欢门的奸细,多年来尽心尽力,这可是一份大礼。”
  “混帐东西!你让老夫误信那货是赤(鱼需),趟子手也是意欢门的人。结果呢?不仅
马车里头尽是些胭脂水粉、衣服杂物,就连那些人也不是意欢门的人!龙兴、蛟福、德威
,哪一间镖局都和四大派脱不了干系,这下可好,你要我怎么向武林同道交代?我灵山派
的名誉岂不毁于一旦?”
  海棠公子冷笑道:“无石道长心狠手辣,哪可能留下证据,让武林同道知道袭击是你
所为?想必三家镖局趟子手都死了干净,身上伤口也被捣烂,看不出是什么武器、哪一门
派的招式,至于跟随道长的好手……嗯,要不是忠心耿耿,就是已被毁尸灭迹,开不了口
。”
  封如闲大吃一惊,一则因那老者竟是灵山派无石道长,多年前他陪师娘回家省亲,曾
经见过一面,记忆中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未料到与意欢门有如此深的纠葛,背叛师门;
二则他对那几间镖局略有印象,都可算上小有名气,受人敬重,他月余以来耽溺于剑招之
中,究竟错过了多少事情。
  无石道长声音颤抖,惊道:“你、你何以说得像是亲眼所见?”
  海棠公子又道:“道长原先想以此为灵山派立下大功,事成后逼无嶂让出掌门之位,
只可惜非但无功,反而有过,若是让人知道线索从意欢门而来,道长便不用在江湖上立足
了。”
  无石道长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嗡嗡作响,怒道:“你这邪魔歪道,真当我不敢杀你
么?”
  要不是全身瘫软,封如闲当立马一跃而起,挡在海棠公子面前。无石道长人品如何尚
且莫提,虽在掌门之争败给无嶂,确也是浸淫本门功夫许久,功力深厚,不容小觑,更何
况海棠公子在繁花坂上所受的伤,不知道痊愈了没有?他暗暗懊恼,自己分明时刻挂记,
竟未询问对方伤势,只得在这里空着急。
  海棠公子冷冷地道:“莫说你杀不了我,就算能,只要尚存一个意欢门人,消息暴露
,你就会被天下人所不齿。”
  无石道长大声说道:“那简单,我杀光你意欢门人便是!”
  无石尚未发难,但听两声清脆掌击,有人踢开邻室门扉,闯了进去,又听得几声轻喝
,已与无石交上了手,从兵刃交击之声听来,应有两人。一道低沉男声呵呵笑道:“我夫
妇俩退隐江湖许久,不过现在看来,功夫也没搁下太多。”又听一细柔女声斥道:“你要
自夸,也先等将这牛鼻子拿下了再说。”
  封如闲虽不能眼见邻室动静,也能听出双方打得难分难舍,那对夫妇任何一人都能与
无石道长单独一战,虽有一人功力较弱,但两人招式配合得天衣无缝,无石道长以一敌二
,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时即会落于下风。
  那男声朗声问道:“门主,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海棠公子笑道:“留他一命,那才有趣呢。”
  此时屋里甜香味渐浓,封如闲头又晕了起来,忽感困倦,他登时醒觉,自己手脚无力
,并非药物的麻痺作用未退,而是这房里点的薰香。他勉力支持一阵,仍然不敌药物作用
,昏了过去。
  
  何仲棠轻拨珠帘,走进内室,见封如闲已沉沉睡去,便将香薰熄灭,开窗通风。他在
床边坐下,细细观看,觉得对方眼耳鼻口都长得极好,朗目疏眉,鼻梁挺直,面容温润如
玉,他平时见惯了各色美人,原本对封如闲的样貌并不上心,现在心生爱怜,自是欢喜不
已。
  他唤来翠莲,要她准备软轿将封公子送回宋府,若门房问起,就说封公子不胜酒力。
翠莲应下,他又不能放心,安排几个好手随侍在旁,切莫不能出了什么差错。将种种事情
都交代得当,才慢慢踱回偏厅,这时无石道人已被制伏,点了哑穴,满脸敢怒却无法可言

  何仲棠在太师椅上坐下,端起杯盏,以杯盖撇去茶上浮沫,品了几口茶,做足了戏,
方才悠悠说道:“无石老道,今日我不杀你,只因你还有用。”他垂眼浅笑,语气里却满
是威吓之意,又说道:“棋子要是无用了,便弃之。听清楚了么?”说罢,挥了挥手,让
人将无石带了出去。
  无石一走,他便换了张面孔,满脸亲暱之色,拉着那两夫妇的手亲近,说道:“梓明
叔、盈霜婶,久违了。”婢子将桌上茶水点心换过一批,两夫妇一路山水迢迢,何仲棠刻
意吩咐厨房准备甜汤,每人一盅,雪莲子饱满,银耳晶莹剔透,百合根微苦带甘,不仅味
美,更有消解疲劳之效。
  赵梓明将雁翎刀还刀入鞘,梅盈霜亦将乾坤环收回怀中,两人也不依意欢门规向何仲
棠行礼,反倒是将人上下左右看了一轮,如同寻常亲长关心小辈那样,不管年纪多大,总
要询问吃饱穿暖了没有。梅盈霜细细把过何仲棠脉象,提笔写了一张药方,说道:“你内
伤已好得差不多,可是若要功力恢复如前,非得好好疗养一段时间才行。”她叹道:“如
果风清那孩子在,定能更早帮你调养。”
  何仲棠笑道:“有盈霜婶在,那也是相同。”他将那张药方收起,神色黯然,低声问
道:“义父的墓……如今在哪里?”
  “在荃城。我们帮他找了个僻静之处,山明水秀,阿欢早年和程夙在一起时去过那儿
,很是喜欢。可惜后来……”赵梓明一句话都没还说完,腰间就被妻子一个肘击,他吃痛
住嘴,满脸不解看向梅盈霜,在瞪视下才恍然大悟换了话题:“阿棠,刚才在你房里的人
是谁?”
  “待事情都了结了,该去祭拜他老人家。”何仲棠长吁一口气,道:“不过是一个寻
常正派弟子。要将无石老道的丑态泄漏出去,总要有个缺口。此人性格正直,由他来说,
自是让人信服得多。”他又问道:“这次所托之事,不知进展如何?”
  “已完成十之八九,剩下的,阿月自能应付的来。”赵梓明勺起甜汤,还没放进嘴里
,忽然爽朗笑道:“其实阿棠也不用问我,你不都知道了吗?”
  “还是听二位亲自相告,那才安心些。与四大派友好帮派繁多,若此事能成,便能消
减他们大半势力,未来冲突一起,本门就占了优势。只是劳烦两位出马,阿棠过意不去。
”何仲棠柔声道:“盈霜婶身有旧疾,若非情况严峻,我也不愿意麻烦您。药材库里收了
一批新药,盈霜婶若有用处,自可去取。”
  赵梓明咕噜几口将甜汤喝完,梅盈霜见状,将自己面前那盅推了过去,两人相视一笑
,赵梓明大口吃了起来,何仲棠则是将自己的递给了梅盈霜。
  “阿棠别说见外的话,莫说你如今身居门主之位,算来还是我俩的顶头上司,就凭你
是阿欢义子,看着你从小到大,咱们便是一家人。”赵梓明放下调羹,抹了抹嘴,声若洪
钟道:“何况意欢门有难,我们怎可袖手旁观。”
  梅盈霜秀气舀了几口甜汤吃下,从袖底掏出素帕将嘴角拭净,这才说道:“我的病也
不需要阿棠担心,这些年这样调养下来,早就不碍事。倒是你,若不细心照料自己身子,
未来留下病根该如何是好?”
  何仲棠默不作答,心底却是十分受用,他接下意欢门门主不久后,左右护法亦传位给
风清月明,夫妇俩不再过问本门事务,多半时候也云游在外,罕有回意欢门相聚之时,这
样的关心,已许久未曾听闻。
  “梓明叔和盈霜婶难得回来,多住些时日再走吧。”
  
  “醒了醒了!师父,大师兄醒了!”
  封如闲再次醒来,眼皮未掀,便听见师弟宋修齐的吆喝声,接着便是一声斥责:“这
样大声嚷嚷,成何体统。”他睁开眼,天青床帐、梨花木雕花,是他在宋府暂时栖身的小
院落,他又动了动手指,已可动弹。他仍有些混沌,想不起来自己如何从琼琚楼回到宋府
,只记得最后躺在海棠公子被褥中,四周有浓浓花香……
  宋修齐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映入眼帘,封如闲挣扎着起身,仍觉有些乏力,宋修齐连忙
将他搀扶起身,递过一杯温茶,嘴里唠唠叨叨说著:“师兄一去就是整夜,福伯说有人见
你进了琼琚楼,我还想着要到那里要人,谁料天亮后他们便将师兄送了回来,只说你不胜
酒力。我不信师兄会在敌营吃喝他们的东西,如此轻敌,于是赶紧派大夫过府查看,幸好
只是中了迷香,其余无恙,发发汗就会解了。”
  封如闲低头不语,细细思忖,那股异样甜香果然有诈,但他分明中了另一种迷药,大
夫怎么会看不出?他又心想,意欢门素来擅长制药,这等刁钻罕见的江湖药物,一般大夫
认不出来,那也是当然。
  “闲儿躁进了,何故以身试险?”祁柏雍语气淡然,隐含不悦之色。
  “让师父担忧了。”封如闲知道师父虽然不说,但大概也和师弟一样找了自己整夜,
其中忧心可想而知,不禁愧然。他喝下半杯温茶,思绪终于清明,猛然想起在琼琚楼所听
得一件大事,他神情肃然,道:“师父,徒儿有要事禀报。我意外得知,龙兴、蛟福与德
威三家镖局一案,究竟是谁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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