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歆州火11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4-28 22:29:24
在朱昭熹下旨出兵之前,各州州牧都跟缩头乌龟似的,只有在乱贼打到眼前时才愿意出兵挡
一挡,更多时候只能任由地方百姓自求多福,但如今情况不同了。
一方面皇命下达,表示朝廷终于愿意正视这件事;另一方面则是普通百姓积怨已久,终于有
了宣泄的出口。就如同黄家村周围的农民村妇听见剿匪的消息便纷纷自告奋勇,在各地州牧
要出兵之时,也同样迎来了从军的人潮。加之杨则鸣大胜的消息一出,更是士气大振,因此
战况虽然惨烈,倒也不至于像起初设想的那样溃不成军。
杨则鸣和赵刃这边因为首战告捷,气氛也松快许多,每个人都充满平乱在望的信心。
一役过去,杨则鸣的那些亲兵和黄家村的痞子们称兄道弟,就连原本不是挺待见的那些厢军
,此刻也是生死交关过的同袍了,过去那道壁垒分明的隔阂就消散不少。
为了等待各地的信报,他们在原地驻守月余,转眼都到了年关了。他们的营帐覆了一层雪,
连边上的河水都开始浮冰,在冬阳的照耀下一片素锦流光。
“我看这传信也太慢了,”杨则鸣捧著碗边喝汤边抱怨,“打一晚、等一月,这要什么时候
才能回家?”
赵刃奇道:“朝廷没有信鸽吗?否则这传一封信要跑死几匹马?”
“据说以前有,后来不打仗啊,就不练那些信鸽了。都不晓得现在能飞的还有几只。”一旁
的人插嘴道。
“那些文官也不信任信鸽,怕军情传丢了。所以咱也只能等。”又是一人端著碗过来挤在赵
刃身边坐下,道:“都喝多久鱼汤了,真想念五福楼的烤鸭。”
“我看你是想念五福楼那掌柜的女儿吧!”不知哪个角落里冒出这么一句,众人都哄笑起来

“胡、胡说什么!”那人胀红了脸,“别瞎扯!”
“谁还不知道啊!你衣襟扒开,看看是不是挂著小满姑娘给的平安符!”
他们难得这样肆无忌惮地讲著荤话,随后又讲起京城的一些人事,无非都是说些家长里短,
杨则鸣原先还当听闲话,后面觉得无聊起来,便挨去徐二旁边,和他说起京城的景色和美食
来。
“五福楼的烤鸭确实不错。嗳!你喜不喜欢糕点?前两年新开了一间品梅斋,他们家的梅花
糕是招牌,可好吃了!”
杨则鸣细数京城各种新趣的东西,徐二一边听一边应和,赵刃在一旁偷听两人的对话,觉得
活像一个逗哏的和一个捧哏的,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杨则鸣根本没留意把脸埋进碗里的赵刃,他还在畅想:“唉呀,希望回京城之时还能赶上春
暖花开的时节,就算暮春也好啊!徐二我跟你说,城郊的普陀寺后面有一整片的荼蘼花,春
末的时候开得正好,我们带上糕点和小吃,去那里踏春。”
徐二简直快被杨则鸣无意间的话撩拨得发狂,他耳尖泛起粉色,还不知怎么应答,一旁便有
人插话:“小将军不是不喜欢荼蘼吗?”
杨则鸣一怔:“谁说我不喜欢的?”
“上次许尚书家的小姐找您去看普陀寺的荼蘼花,您说──”
“嗐!别提了。”杨则鸣怒瞪那人一眼,急道:“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我母亲和─
─不说了,别再提她。”他败了兴致,低头去扒拉碗里的鱼肉,一脸不高兴。
徐二细品著前后的对话,心下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什么,有些五味杂陈。显然那许小
姐对杨则鸣有意,或许杨夫人也有意搓合两个小辈,但看来杨则鸣是对人家无心的──但那
又怎样,说到底他们两个男人,也没可能。
他刚尝到一点甜意,就强迫自己忘却,杨则鸣的邀约大抵也是一时说到兴头上了,何况自己
又不是一定会去京城,去京城干嘛呢?
这头两人都沉默下来。刚才提起许小姐的那个亲兵被旁边的人用手肘顶了顶,也有点尴尬,
只好调转视线,把目光放到赵刃身上:“说起来,赵兄不想家吗?”
赵刃垂眼对着那碗鱼汤勾了勾嘴角:“怎么不想。”
千里之外,他所想的那个家此时正里外忙活着。
按照往例,到了过年这几日,姜文秀都大开府门,若有家里吃不上年夜饭的县民,都可以来
他院子里一起围炉。因此这几日他府上厨娘忙得脚不沾地,直呼过完这一年她便要告老还乡

“刘婶,妳这话说了七年了。”姜文秀在她旁边帮着淘糯米,笑意吟吟:“何况妳家就在后
面,妳告老还乡后我就隔着院墙喊妳,妳不会弃我于不顾的。”
“你这孩子!”她举锅铲作势要打,但又瞥见姜文秀在水里冻红的手,转口骂道:“去去!
糯米淘完了就擦把手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我去后面把柴提进──”
“不用不用,我提来了。”刘伯小跑来到簷下,把柴上的霜雪抖落干净了才提进屋放下:“
大人快歇著吧,我和婆娘来就好了。”
姜文秀拗不过他们,被连推带请地送走了。他回到自己房里正想倒茶,就看见赵刃平时用的
大茶碗还扣在一边。之前都没留意,现在才发现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细灰。他捧起那只足有巴
掌大的碗,脑海里浮现那人仰头牛饮的样子。
那日赵刃随杨则鸣离开后,唯一一次传讯便是他们首战之后。姜文秀看着纸条上的潦草笔迹
,心里便有了赵刃匆匆提笔的模样。他在信中报了平安,但对后事只提到要一路西行往黔州
去,再之后便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有机会传信。
姜文秀烧水煮了壶茶,坐在窗边用这只碗盛热茶喝。窗外细雪漫天,一望无垠。
“一个人过年,真的好寂寞啊……”遥隔千里,相思迢递而往。
而杨则鸣他们等了这段时间,总算把各地的战报集齐了,此时主帐中的几人喜上眉梢。
“真没料到会如此顺利。”杨则鸣点着地图:“矩州那股势力仅千余人,始终不敢与州军对
上。目前沅州已经不打算理他们了,全力去攻黔州。”
赵刃支著桌子纳闷:“黔州那人是不是有点傻?他位置这么差,怎不往南后撤去矩州。”
“天晓得呢。他们那股人原本粗估有八、九千,据信报说仅剩三千余,目前已被逼上苍塘山
,被灭也是迟早的事。”
“那各州兵力还有多少?”
杨则鸣默了片刻:“战亡不少,若沅州的人马不算,目前约剩两千。”
“拢共就两千?”
赵刃此话一出,帐中的氛围陡然间冷了起来。
表面上听着令人欢欣鼓舞的战报,都是人命堆出来的。这本就是杨则鸣当初要求各州出兵的
初衷──让那些人命和叛军互相消耗。他的计画奏效了,八千余叛军如今只剩不到一半,这
已是他们意料之外的成果,然而杨则鸣的心情却沉重无比。
他当时做那样的决策,半是迫不得已,半是天真意气。如今他见过焦尸遍地、黄土沁血的景
象,再去想那些堆成了山的、素未谋面的尸体,他心中的愧疚与敬意难以言表。
惟以胜仗去祭这些英勇的亡魂。
他眨去眼中的热意,道:“只剩这些人了。让剩下的人都先按兵不动,沅州的人若是北上了
,让他们会师后一起等著,我们明日拔营启程。”
众人尽数散去。杨则鸣心绪纷杂,索性去河边吹风。他原想一个人静一静,结果来到河边才
发现一堆人挽著裤脚在刺骨冰冷的水里抓鱼。
“嘿!”一人双手扎进水里,竟精准地将一尾鱼揪出水面。“抓到啦!记数!记数!”
“很好,歆州军再得一分!”话音一落便是一阵欢声雷动。
“我也抓到──哎哟!谁推我!浑身湿透太冷了,我不玩了……”刚抓到鱼就被推倒在水里
的那人往岸上爬去,他抬头望见杨则鸣,兴奋道:“将军也来抓鱼!”
杨则鸣一脸鄙夷:“我才不下去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另一头徐二声音传来:“我也抓到了!记数!黄家村得一分!”
水里那亲兵爬上岸,被冻得哆哆嗦嗦直打牙颤,还不忘道:“将军快替我的位置!不然要输
了!”
“你们可真不争气。”杨则鸣解下披风扔在那人头上,一挽裤腿下水去了,还不忘道:“明
日拔营启程,你们就没机会再比试了,都给我拼力一点,不许输了面子!”
这群人紧著最后的一点时间玩乐,直玩到傍晚才上岸。嬉闹活动时可能还无知无觉,等上了
岸之后各个冷得不行。提早上岸那人给杨则鸣拿了另一件披风来,却见他接过之后转头裹在
了一旁的徐二身上。
那人和徐二都愣了一愣,杨则鸣连忙解释:“我不冷!”
亲兵点点头:“将军真厉害,少年人的体魄就是好。”
徐二拢了拢披风。他浑身都湿了,晚风一吹,寒意简直刺入骨髓,所以一点也不推辞:“那
就谢过将军了。”
杨则鸣一摸鼻子。
那河水浮着冰,从冰水里出来吹风,说不冷是不可能的,但眼下……似乎是真不冷了。
众人提着抓来加菜的鱼,一齐往军营的方向回去,杨则鸣落在后面,和徐二并肩走着。
过去一个月杨则鸣没少找理由和徐二相处,说起来两人又比起先前学剑时熟稔不少,因此虽
然一路无话,倒也和谐自在。
等来到营地外,徐二正要解下披风还给人家,杨则鸣却按住了他的手:“回帐篷还有一段路
,你裹着回去吧。改天再还也是一样的。”
在杨则鸣的催促下,隔日一大早他们便全军拔营,经历又半个月披星戴月的赶路后,终于来
到黔州。
正以为要与此地两千人马会师的他们,却听得令众人惊愕难当的消息──此处兵马已全军覆
没于苍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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