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他像你脑中巨大的底噪，一个不小心，整个心神就会被拉进“想他”这个念
头里。有时上数学课的时候不禁想起了早上偶然在路上看到他却错过的怅惘，又想起了相
对无言的尴尬。听不进老师快速的话语和逻辑，只剩下手和眼还会敷衍地抄写黑板上的解
法。又有时候会想像万一你们一起上了大学，会不会突然发现彼此有某一点令对方难以接
受，或是赫然发觉他喜欢自己觉得不可理喻的政治人物。根本就不认识他。你思考自己的
可能性，发现也许你们会一直如此，连话都讲不了多少句，看见他就只会傻笑，又或者用
吞吞吐吐的两个字结束你们仅存的对话。你每天在去装水的时候都准备好很多干话，却独
独漏掉了会用到的那一次。而当你看见了他，却是一个无法攀谈的状况，你总是因为他和
你不熟的圈子在一起而尴尬回避。你羡慕别人，像是很会讲干话的同学V，和同学C一起倒
垃圾而且常常和他一起坐在木头长桌吃午餐的同学A，随时都可以和他一起讲好多话的同
学Z。你打字打到这里，忽然觉得真的很难过。当你听到同学A和他同班同学的感情进展，
你觉得想再听更多，你也觉得心中有股温暖而乐见结果。
　　你在自习课听传奇总统系学姐的性别演讲时，你努力地思考自己送他鲸向海的《A梦
》是不是性骚扰，你思考自己会不会造成他的困扰。你思考自己总是秒回他会不会令他感
到害怕。你懊恼自己在学测剩下二十七天的时候还陷于这样的境地，而且你正在流泪。你
花了好几个小时一边听广播一边画了十几只Vans经典款，最后却画了那双白色上面有蓝红
相间条纹的Adidas拖鞋。你画好两张很早之前就开始动工的他，这一个月来你一次又一次
地凝视它们。你设想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别的同学身上，好比性感而肤色微黑的同学G，又
或者是身材修长的同学L，那看起来是怎样的感觉？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不是当朋友，
而是有什么模模糊糊的可能。同学G和同学L不会和他聊天聊了两个月，也不会收到他的礼
物，也不会送他生日礼物。你在猜他到底看不看得出来，你在想你们到底有没有可能。你
读书读到一半，会突然痛骂自己的脑袋，要脑袋里面的 那个假的他闭嘴，不要那么喧嚣
。然而总是无法。
　　你老是觉得心里有所缺失，你觉得寂寞的时候却连色情影片都让你觉得不耐烦，你半
吊子的自慰也无法令你快乐。你只有在奇异诡丽的梦境里，才能遇见一个全心保护你爱惜
你的人，你总是在睡前侧卧，回忆那一场令你难以忘记的梦。你梦见一个男人，抱住你侧
躺的身体。而你忽然想起，那个梦境里他环抱你的时候，亦以温柔的节奏仿佛和你性交。
那个梦真实到你以为是鬼压床，可是你却很喜欢。你也想和他一起去旅行。但你其实也知
道这是最不可能的事。你想和他一起去，日本很不错吧，或许台南呢，你很喜欢台南。你
也想去基隆，你几乎没去过的地方。你也始终对自己没有信心，你也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好
看。你摸著自己鼻子上强迫性抓搔留下的破皮伤口，知道是一个又一个丑陋的记号。在旅
行的时候你想着希望能牵着他的手，而不是在父母背后亦步亦趋。你希望奈良的鹿能看到
他和你一起手忙脚乱地藏起食物和旅游指南，然后你会笑他为什么让鹿把旅游指南吃掉。
你希望饭店的白床单旁边躺的不是哥哥，而是他。你希望你们能够一起养一只猫，一起逛
宠物用品店逛一个晚上，一起看水族箱里的热带小鱼，挑选合适的罐头和猫饲料，并且看
著在玻璃帷幕里沉睡的仓鼠层层叠叠。你想他。然而，单恋是一场盛大的脑内柏拉图式恋
爱，你知道你们终究只会止步于他若有似无的言语，以及被忘记的你的生日。你那天在公
车上听到朋友说，他其实已经有一个交往许久的女朋友了，你哑口无言。这是一个蓄谋已
久的精巧的玩笑，让你明白自己是怎样的易于被玩弄的人。而你恰好知道，这场玩笑，将
是一个附骨的寓言，印证了你未可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