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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台北。三月初。
今天晚上没课后补习，“程平”打算回家写功课。
这一期的补习费要缴交了，但他还没跟父亲拿。待会儿回到家得先打电话找到父亲，
问对方今晚会不会回家？
他这么盘算时，一进家门竟看到父亲正在电视柜前东翻西找。
“爸，我回来了。”没料到父亲在家，他赶紧踩下球鞋换上室内拖鞋，将书包随手放在
沙发，紧张的凑上前去。“爸，你在找什么？”
程父头也没回，只发出了一个“啧！”的咋舌声。“你以前不是有什么莫札特之类的CD？
我要用。”最近，他的女人怀孕了，说什么要听音乐做胎教，是以他想起家里应该有现成的
CD，才回来找。只希望这次不要再流产了，他想藉著孩子的诞生快点离成婚，和未来宝宝的
妈组织新家庭。
“哦，那些在我房间，我去拿。”怎么会需要用到我的CD？心问，程平不解，快步进房去
随便抓了五张音乐CD出来。“爸要吃饭吗？我下水饺好不好？”
将CD递出后，他不知要和父亲聊什么，只能试图讨好的转向厨房去，打开冷冻库搜寻前几天
刚买的冷冻水饺；太久没和父亲一起用餐，他不记得对方口味上的喜好。“是要放在车上
听吗？那些够吗？我还有几张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的。”
“够了。”接过，程父含糊答著略看了一下，瞄了一眼儿子从冷冻库拿出水饺袋，转而
去捞披挂在沙发扶手的西装外套。
拿铁锅去盛水，程平探出头，看到父亲明显要离开的动作。“爸，你要吃几粒？十五粒够吗
？”但口头的刻意忽略并不能留住父亲的脚步，眼见对方迈向玄关了，他心口一揪，也不管
牛头不对马嘴，赶紧高声提出要求。“爸，我要缴二科补习费。”
程父顿了一步，才想到儿子现在好像是国三，该准备考试了。“你要考哪间音乐科？师范
附属的吗？”
“没，我要考文星的高职部观光科。”音乐科？我怎么可能考上音乐科？又不是念音乐班的
，是在讲什么天方夜谭？心问，程平随口答著，转身靠在流理台盯着流水。
“不考音乐科？那你学了十几年的钢琴是干嘛？”
“我学的是电子琴。”该不会以为我学电子琴就能考音乐科吧？果然是在讲五四三。心想，
程平看水够多了，关紧水龙头，将铁锅挪上瓦斯炉，开火、注意火势。
“那还不是一样，浪费我的钱！”回过身，程父“啐！”了一声，不耐烦的从皮夹抽了几张
千元大钞“啪！”地按在客厅桌几上。“花钱让你学琴还不是巴望你以后当音乐老师，不然
弹琴能干嘛？吃屁吗？”扬声，他不想在这多待，要是不巧和那个死也不离婚的臭婆娘
打照面，只会教人心烦。
相亲什么的完全靠不住，说什么很乖、很贤慧没交过男朋友，结果娶回来的根本是不知
被几个臭鸡巴穿过的鞋。要不是生了和他长一模一样的儿子，不然谁知道孩子的爸是谁？
“不够的话就不用补了！要考高职还补什么习？考不上普通科能念大学吗？念高职你下半
辈子就‘捡角’了，到时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靠！还巴望咧！搞不清楚我的状况；才不信你对我有过什么期望！心道，程平咬牙盯着锅子
，要自己放空脑袋。反正不是第一次听到父亲用酸言冷语说他没出息，他假装把这些话当成
耳边风，也假装感觉不到喉头发紧、耳际发痛。
这时，他听到一个纱门开合的声响，转身探出头竟看到母亲这么巧的也回来了，赶紧清咳出
声。“妈，我正要下水饺，妳要吃吗？”
他的话尾未歇，看到父母完全无视对方的存在与彼此擦肩而过。一人进主卧室了，一人踩着
明显泄愤似的步伐跺出门去。
公寓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卧室传出母亲来来去去、打包物品的声响。
一会儿后，程平装作没看到母亲提了行李袋步出房间往玄关去，为了留住她继续做无谓的
努力。“妈，吃饱才要出门吗？水饺很快就好了。”
这孩子的长相简直跟他爸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程母怎么也没法对这个儿子付出母性的
关爱。
当年要不是初恋男友还未成年，想也知道等他出社会时她就人老珠黄了，不可能会对她负责
，只好趁著还算有姿色时急匆匆的相亲嫁人。但新婚夜后，她再也没得到过夫家的好脸色。
算了，那个死人想和外头的查某名正言顺的逍遥快活？做梦！只要她一天不离婚，那查某
就是坨见不得人的烂梨，看他能拿她怎样？
她看儿子在瓦斯炉前忙吃的，翻了白眼从钱包拿出几张钞票，用茶杯压在餐桌上。“这个月
的饭钱和生活费；省著点花用，你妈我赚钱很辛苦。我要去应酬，你晚上记得把大门反锁好
。”
这代表母亲会在男友家过夜。“妈，我知道您很辛……”急着回头，程平话没说完就看到
母亲消失在门外了，只好呐呐的望着无人的大门方向。“我会锁好门。”
回过头，他僵直的盯着铁锅，失神的等待。好半晌水滚了，他机械式的打开水饺袋本能的
数着，一粒一粒将水饺丢下锅，将其他的再放回冷冻库。
四周一下子变得好安静，静到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声。小心的搅动大汤勺不让
水饺沾黏，他回神了压抑紧到发痛的胸口，拼命的将眼角溼气眨回去。“早知道微波炒饭
就好了，干嘛下水饺？等一下还要洗锅子……”
半晌，他低沉着嗓音笑了。“妈，高中之后没营养午餐，我会去订便当，还会去打工贴补
生活费……爸，学琴让我有事做，不然你是要我去嗑药、混帮派，杀时间吗？而且我只学了
六年而已，去年底就没学了……”
公寓太安静了，只剩下他喃喃的自言自语，沙哑的回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