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天无涯初次拜访月绫锦，为表谢意还特地准备了毓清峰特产的珍稀花
草当作见面礼，此外还送了山中汁多鲜甜的桃子，而月绫锦果真如月漪所描述的那
样亲切和善，一名仙人面对一山之主仍能不卑不亢。
　　或许多少有些爱乌及乌，天无涯很欣赏月绫锦，月绫锦煮茶待客，茶是过去流
浪时搜集到的灵茶，两者客套的寒暄后就聊起近况。
　　月绫锦说：“山神大人的伤势看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如此我弟弟也总算能安
心了。”
　　“吾和月漪往来不分什么尊卑，月仙子直呼吾天无涯就好。”
　　“这样啊，果真和弟弟说的一样，是位好相处的山神。这阵子弟弟他总担心无
法胜任你交付的那些事。”
　　“如今那黑蛇妖死了，还能有仙子和月漪在这座山脉坐镇，这下妖魔域那些家
伙想捣乱也得衡量自己的斤两，吾还得多谢你们。”天无涯想起月漪在自己面前总
是骄傲自信，没想到那小凤凰也有太过尽责而忧虑多心的一面，于是轻笑道：“月
漪大概是在和妳撒娇。也正因他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才会有这些烦恼。不过用不着担
心，月漪就如他自己保证的那样，凡事都做得很好，甚至不逊于吾，几个部族的纠
纷也都由他好好的解决了。听他说，一直以来都是由月仙人教养他，想来他品德高
洁也是受你教导所致。”
　　月绫锦谦虚道：“皆因他本性善良，我不过是尽量陪伴罢了。很多时候，我也
受到他不少帮忙，在弟弟身上学到不少事，彼此也算一种修行吧。”
　　“修行啊。”天无涯端杯浅抿一口茶，没有急着再找话聊，而是若有所思的样
子。
　　月绫锦也和天无涯同时端杯饮茶，润了润嗓子后，用惬意而平缓的语气聊道：
“是啊，你不这么认为么？修炼者往往会回避因果纠缠，可是，总有些因缘是躲不
掉而必须面对的。”
　　天无涯暗自斟酌半晌后说道：“不瞒妳说，虽然吾并没有看见因果的能力，但
偶尔能窥知一些生灵间是否曾有某种因缘牵引。今日来访，无意间看到仙子妳和月
漪之间的前生过往。”
　　“哦？”月绫锦似乎并不意外。
　　“不知仙子妳如何看待因果轮回？”
　　月绫锦品著热茶，缓缓眨眼，带着温煦的笑意像在回忆什么似的回道：“因果，
轮回，我认为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没有必要太当一回事。
　　这些事就像水气升上天变成了云，云凝聚后又飘下雨水，有些东西反复在天地
诸界间循环，以不同的样貌存在，皆属自然。而修炼者只不过是学得多了，恰好习
得某些法门，得以窥见那些事，却又因窥探太多天机，自以为能预测，继而妄想掌
握，最终反而陷如另一种执念而重堕迷雾，这样不过是傲慢罢了。
　　凡尘生灵有各自在世间行走的道，修真者也有自己所认定并追求的道，因果轮
回只是因为我们修炼后多少懂得多了一点，若自以为能掌控这些，还比不上没有修
炼的凡人。
　　也许，我们什么也不懂，却以为自己懂了呢？你说对么？”她说完垂首浅笑道：
“不过这仅是敝小仙一点浅见，在山之主面前说了这些，请你别见笑。”
　　天无涯了然浅笑，并不在意，反而一脸认同。月绫锦含着笑意继续说：“我认
为，不管忙于生活或专注修炼，都还是量力而为才好。摘星捞月皆是妄想，因果轮
回也是如此，不管它是不是确有此事，也仅是出于自然，不必过于执著。”
　　天无涯唇角微勾，兴味询问：“若是吾说，月漪和妳前生相处起于恶因，结出
恶果，造了恶业，妳也浑不在意？”
　　月绫锦轻轻摇头，神色始终平静，想起自己从小养大的弟弟，她的眼神和语气
都透著温柔：“那又如何？那时是那时，不是现在的我和他。我捡到一颗很漂亮的
凤凰蛋，把他孵出来，好好教养，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走自己的路，莫受前生所累。
而且我晓得他也是如此，他把我当成亲姐姐，这就够了。若要纠结前生因果如何，
轮回有什么意思？再重来一万遍，也毫无意义。”
　　天无涯低笑了声，颔首认同：“仙子说得不错。”他想，月绫锦出身特殊，应
该经历过不少苦楚，修炼之路极为艰辛，但她给人的感觉好像一直都是平静接受一
切的样子，而这并非逆来顺受，不过是接纳自己的一切，就像接纳这世间种种一样
罢了。能有如此心境，也怪不得月绫锦能年纪轻轻就历尽灾劫，修炼成仙。
　　月绫锦搁下茶杯，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远的笑意对天无涯说：“往后月漪也要
请你多多照顾了。”
　　天无涯深深看她一眼，蓦地莞尔应道：“吾会的。”方才那一刻他觉得月绫锦
有许多话没讲，但说出口的这句话却仿佛也是道尽了一切。
　　月绫锦转头看了眼旁边工房里学着纺织、煮染料的徒儿们，继续聊道：“不是
任何邂逅都能留下什么回忆，但要是相遇后还能相处，就好好相处吧。若不能相处
了，也千万不可勉强。所以我收他们为徒，就像当初我捡了那颗凤凰蛋，选择孵出
月漪一样。”
　　天无涯忽然闪过一道灵感，迟疑问道：“月仙子妳是不是……能看到生灵的前
生？”方才对方一席话令他忍不住有这种猜想，月绫锦说不定早就知道自己和弟弟
前生种种，却还是选择和月漪成为姐弟。
　　月绫锦笑而未答，又倒了一杯新的热茶慢慢啜饮，少顷后才说起不相关的话题：
“这茶还未制成以前，是吃起来非常苦涩的叶子，真的很苦，我尝过的。那些染料，
在还没煮过、经过一段时日的变化以前，就只是渐渐腐烂发臭的残败枝条罢了。也
不知是谁忽然兴起念头，用不一样的态度对待这些事物，很有意思不是么？”
　　天无涯听出她并不打算要继续细谈过往，但也并非逃避，这回应又带了某些隐
喻，他略微沉思，也明白自己若是过于追究会有新的执念。想通了这点，天无涯朗
笑数声赞同道：“确实是有意思，这也是种轮回。”
　　“是呀。”月绫锦浅笑。
　　“大姐！”月漪忽然跑来找月绫锦，瞧见大姐和天无涯相谈甚欢的情景，不自
觉吃醋了。他吃着他们双方的醋，但他向来不会为难大姐，所以和大姐道别后就冷
著一张脸跟天无涯去树林里散步，他知道自己不该咄咄逼人去问天无涯是否喜欢他
大姐，可他就是忍不住，问到后来，天无涯竟和他表白心意。
　　“吾就算要一见钟情，那也是对你。”天无涯不仅这么对他说，还说了心悦于
他，想和他在一起。月漪当下却只感到心慌意乱，一阵语无伦次之后就飞逃了。
　　月漪躲在自己的剑炉铸剑，铸剑是相当有风险的事，他想逼自己专注在正事上
头，暂时不去想天无涯，无奈只要他一休息，满脑子都是天无涯对他表白的情景，
闭关三个月只铸成了一把短剑。他知道再这么躲著也不是办法，于是时常到大姐那
里走动，不过一旦察觉天无涯在附近出没的气息，他就会赶紧找借口离开，就是不
想和天无涯碰面。他也不晓得自己在躲什么，只觉得心神不定。
　　某天月漪跑到大姐的住所串门子，大姐煮茶请他喝，他被大姐瞧出为情烦恼，
被关心问道：“好一阵子没见到你，都在山上剑炉忙活？”
　　“啊，是。”月漪心不在焉回答。
　　月绫锦悠然的浅啜口茶，看着弟弟微笑，露出仿佛能包容世间万物的笑容。月
漪被大姐这般关怀，不禁有想要倾吐心事的冲动，他试探的问：“大姐觉得天无涯
怎样？”
　　月绫锦略想了下答道：“虽然我与天无涯不熟，但他是位相当好的山之主，光
是看毓清峰如何就知道了。”
　　“是这样没错。”月漪敷衍的笑了下，其实他不是想问天无涯是不是个好山神，
或是修炼方面的事，可是他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想问什么。
　　月绫锦叹道：“好久没见你和山神大人一同出现了。你好像躲着他？”
　　月漪立刻否认道：“没这回事，恰好没遇上罢了。”
　　“是么？天无涯偶尔会经过这里，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我跟他说你许久没下
山了，他离开的样子挺落寞的。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躲他，连我这里都不来了呢。”
　　“怎么会呢，呵。”月漪挤出笑容，尴尬道：“我没事为何要躲他？又没欠他
什么。”
　　月绫锦忆起天无涯曾提及他向月漪表白心意一事，然而月漪的反应却是逃避不
予回应，她看得出月漪有些迷茫，但有些事只能当局者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局外者
多做什么都只是添乱吧。她思及此，对弟弟轻叹道：“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有何矛
盾，不过有事就说开，自己也得想清楚了才能面对。”
　　月漪颔首：“大姐妳不必担心，我跟天无涯之间没什么。”
　　姐弟茶叙片刻，有两名精怪怯生生凑过来问月绫锦说：“师父，我们能不能请
教师叔火属的法术？”
　　月绫锦微笑答应：“要是他有空闲又愿意教你们的话……”
　　月漪亲切道：“只有你们两个想学？”
　　其他精怪看到月漪愿意教他们法术，全都纷纷围过来，月绫锦收的那些徒弟们
都很崇拜他，他很享受被追捧喜爱的感觉，也不吝于送小精怪们各种修炼的好材料，
因此在这里消磨了大半天才跟大姐道别。
　　月漪刚走出大姐的屋楼就看到一头白虎盘踞在前方林地里，不是天无涯又会是
谁？
　　天无涯一见到月漪就立即化作人形喊住他：“月漪。”
　　月漪微蹙眉心：“你找我？”
　　天无涯冲著月漪灿笑：“好久没见到你，吾很想你。现在见到你了，真好。”
　　月漪虽不到手足无措的地步，但一时也无言以对，他好像也被天无涯的心绪波
荡所牵动，心不定，这和以往被精怪们崇拜、追捧时的感觉都不一样，后者是他所
享受的，也觉得理所当然，但天无涯给他的感受难以言喻。他歛眸稍微藏起情绪，
迳自朝山林里走，故作淡定说道：“有事的话就边走边讲好了。”
　　天无涯见月漪没再溜走，心中暗自欢喜，神色难掩愉悦的跟了上去。他喜欢月
漪，所以先前才忍受不了月漪误会他可能会喜欢上月绫锦或其他人，受了刺激才在
冲动下表白，还把月漪吓跑了，但他一点都不后悔，这份心意他早晚都会说，虽然
不想把月漪逼得太紧，可是也不能让月漪继续逃避。
　　月漪走了一小段路，不回头都能感觉到天无涯紧盯着自己，而他还无法坦然面
对那样露骨的眼光，他暗自叹气，开口问天无涯说：“要是你没什么事要讲，我就
先告辞了。”
　　天无涯提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吾其实是想请你帮忙这山里的一些事，当然
不会像先前那么忙。说来，毓清峰一侧紧临妖魔域，但自从你在山巅上打造剑炉，
终年有异火这山中，还有月仙人也在此修炼，让不少妖邪打消进犯的念头，吾很感
激你们姐弟。”
　　月漪忽然停下步伐，转身开玩笑说：“感激不能嘴上讲讲就算啦，不如山里的
灵矿任我开采？”
　　天无涯没有犹豫，点头答应：“可。”
　　月漪反而蹙眉，狐疑道：“你就不怕我把这座山挖空？”
　　“吾知道你不会。不过要是真的不够用，吾再设法找其他天材地宝。”
　　“你……”月漪本想问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心中却已浮现答案，不就是因
为天无涯喜欢他？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凤凰，从没想过要和谁成为伴侣，哪怕有
其他凤凰，他也没想过这回事，却在天无涯向他表白心意后，内心明显动摇了。
　　他想起天无涯豁出性命护着毓清峰的样子，当时的天无涯威武勇猛，现在这个
非常会讨好他的男子也是天无涯，虽是同一个家伙，但不同面貌的差异甚大，让他
不太习惯。
　　“你可以不必如此。”月漪这话说得有些无力。“我可以帮你巡山或应付一些
小事，但做这些事皆因我自愿，毕竟我也是这山里的一份子，况且也不费什么工夫，
所以没有好到让你回报这么多。方才那些话只是玩笑而已。”
　　天无涯露出率真爽朗的笑容说：“吾就知道你很好。”
　　“唉。”月漪抚额，好像适得其反了？“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好，但你不该轻信
我，更不该随意把真心交给像我这样刚搬来没多久的家伙，很危险。”
　　天无涯认真说道：“交付真心和信赖，是因为吾知晓你的好，无关乎你来了多
久。”
　　“那你……不能把我当朋友就好？”
　　“吾想和你在一起，想成为你心中特别的存在，吾不想你对吾和对别人一样。
吾不求繁衍，但想与你交欢。”
　　月漪听到语尾那样露骨的词，冷下脸沉声道：“都还没交心你就想交欢？”
　　“吾觉得和你交心过了。交心后自然会想交欢不是？”
　　月漪皱眉：“喂，你这话讲得也太……太不文雅了。”
　　天无涯微微红了脸，目光飘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诚心请教道：“那你教
吾该如何说？”
　　天无涯过于直率和露骨的表露心意、欲望，让月漪快招架不住，后者缓了几口
气后，压抑脾气回道：“我可不认为自己和你交心有到能交欢的地步，难道谁跟你
交心，你都想与那人交欢？”
　　“当然不是，吾心中只有你啊。只想与你交欢。”
　　“你别再这么说了，这实在、实在是……”月漪难得这般慌乱，急得俊脸泛红。
　　天无涯看着似乎害羞的月漪，觉得这样的凤凰委实可爱迷人，短暂心神荡漾后，
他又想起先前月漪说过的话，他认为月漪应是看重长久的相处，于是补充道：“吾
不要紧，不急。来日方长，我们慢慢交心。吾会让你感受到吾的心意。”
　　月漪冷睨他道：“来日方长？哼，是啊，我会让你认清我不过是你的一时意乱
情迷，长痛不如短痛，还是劝你尽早死心吧。”
　　天无涯的表情有些意外：“你还担心吾伤心？果真是心性温柔，刀子嘴豆腐心。”
　　月漪没想到天无涯把他看得这么好，害他话都要接不下去了。
＊　＊　＊
　　月漪并不打算真的掏空毓清峰，但他还是装作恣意挥霍的样子，随意取用山中
各种天材地宝，把灵矿拿去兑成灵石，再到各个神仙市集采买。
　　天无涯没说月漪半点不是，他知道月漪不是真想歛财取宝，就算真是如此他也
无妨，何况月漪采买来的东西有不少都送给山里那些努力修炼的精怪们，除了铸炼
器物、兵刃用的材料，其他的也拿来做成防具给他，只不过并非亲手送出，而是由
月绫锦转交。
　　月绫锦替弟弟转交物品时，还跟天无涯提醒道：“弟弟他这回精心炼出一件上
乘软甲给你防身用，但他叮嘱我不能说是他给的，你就当没听见我说的吧。弟弟他
就是比较傲气，就算害羞了也不会承认。不过，呵，这也是很可爱的性子吧？”
　　“吾明白了。”天无涯摸著收到的礼物，垂眸淡笑，这样的月漪确实是可爱。
　　天无涯收到的这件软甲平日是一件雾银色臂环，环内刻有符纹，天无涯将其认
主后就戴上它跑去找月漪。月漪在瀑布下方一处露出水面的灰石平台上打坐，身上
仅著单薄的素白衣衫，一头赤红长发用黑色发带扎到脑后。
　　天无涯飞到岸边静静盯着月漪看，不过一柱香之久，月漪睁眼飞回岸上问他说：
“你找我？”
　　“吾打扰到你了？”
　　“有一点。”月漪一脸不悦，表情淡淡的，不像真的生气，反而像是不自觉的
撒娇。
　　“吾不是故意的，只是收到这件软甲太开心，平常将它收成臂环的样子也好看。”
天无涯让臂环变成软甲的样子问：“吾穿起来如何？”
　　月漪挑眉瞄了眼天无涯魁梧壮硕的体魄，撇了下嘴回道：“还不错。”
　　天无涯一脸欢喜抱住他：“谢谢你，月漪。”
　　月漪一脸窘迫，红著耳根低声道：“放、放开我啦！”
　　“吾又失态了。”天无涯忍着渴望与之亲近的心情放手，月漪话音冷静无波，
但他看月漪一双金眸变得不敢直视他，应该是害羞了。见到月漪如此诱人，这样下
去他怎么忍耐得住？况且月漪此刻的神态也比平时更撩人色欲，他着实不能再待下
去了。
　　月漪叹道：“你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穿这个？”
　　天无涯腼腆扯了扯嘴角，点头回应：“你夸吾，吾就开心。不过吾不能久留，
得走了。月漪，你也赶紧换件衣裳吧，你这样……吾下回见到只怕会更失态，吾实
在已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漪蹙眉要问明白，天无涯却宛如飞星般倏然不见踪
影。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着，由于衣料被瀑布水花浸得湿透，隐约可见胸上两点
淡色，他这才明白方才天无涯那隐忍的表情和说法是怎么回事，顿时满脸通红。
　　此后天无涯一收到的礼物就会像这样穿戴好，刻意跑去月漪面前晃，有时是耳
饰，有时是项链，有时是簪子，只要月漪夸他一句好看、合适，他就能高兴很久。
　　对月漪而言，让天无涯身上穿戴着他所做的东西也成了一种隐密的乐趣，虽然
看到天无涯接受他的礼物心情很好，但他就是不想表露太多，免得天无涯得意忘形。
　　两者一来一往的暧昧相处，彼此情愫渐深，月绫锦和不少精怪们都看在眼里，
替他们高兴，似乎就只差月漪没有亲口将自己的心意讲出口罢了。
　　某年秋天，月漪从外头救回来一名俊俏少年，少年唤作虹玉，由于虹玉和他的
大姐一样都是跨族繁衍的血脉，易招天道降灾劫抹煞，所以他也想护住虹玉，还将
自己的凤凰金羽送给虹玉当护身符。虹玉似乎因重伤冲击失了一些记忆，由月绫锦
收留在屋楼里。
　　虹玉养好伤势以后就住在月氏姐弟从前住过的小屋，自己辟了小菜圃过日子，
为了报答他们收留自己的恩情，总会亲自为屋楼的住民准备饮食，不仅是供给月绫
锦那些未辟谷的徒弟们，还会特地将月漪的饭菜送到山巅上。月漪虽然辟谷已久，
虹玉还是会变着法子用不同灵食回报。
　　虹玉是个懂事又细心的少年，容貌、性情都讨喜，月漪越看越欣赏虹玉，遂将
其认为侄子，还要求虹玉喊自己叔叔。熟不知虹玉的出现让月漪转移不少关注，令
天无涯吃醋不已。
　　心思细腻的虹玉察觉此事，但并未刻意疏远月漪，毕竟月漪是他的救命恩公，
不过他会时不时在月漪面前提起天无涯，担心月漪对感情不够坦率会错过天无涯。
　　如此贴心的虹玉更得月漪的欢心，而且月漪其实并不讨厌天无涯吃醋，一直以
来也喜欢悄悄欣赏大白虎吃醋的样子。
　　“叔叔。”虹玉某次送饭给月漪，问他说：“我觉得山神大人对你是真的很好
很好的，要是你对别人太好，他可能会吃醋吧？”
　　月漪哼出一声笑：“吃醋就吃醋。”
　　“叔叔真的要带我去海神的市集？”
　　“你不是一直想逛神仙市集？那地方能发现不少宝物，只不过环境复杂了些，
我亲自带你去还是比较稳妥。”
　　虹玉半开玩笑说：“叔叔这么疼我，山神大人真的会吃醋啦。”
　　月漪哼出几声愉悦的笑：“随他吧。”
　　虹玉后来经历不少事，恢复记忆后就和两情相悦的龙族青年回到海上仙岛，不
久后又跟着龙族到了天上神域，但还是不时会到下界处理修真界的店铺生意、探望
朋友们。
　　月漪和月绫锦是真的将虹玉当作家中小孩看待，偶尔收到虹玉传来的礼物和消
息，姐弟俩开心之余还会聊起之前相处的趣事。
　　对于月漪跟虹玉这对叔侄，天无涯的心情就比较矛盾和复杂，虽然他会因为月
漪特别疼爱虹玉而吃醋，但并不是真的讨厌虹玉，所以他会和月漪一起留意虹玉的
安危，一起赶走威胁虹玉的妖邪。当然他这么做的原因之一，也是多少想博得月漪
的好感。
　　虹玉恢复记忆离开毓清峰，天无涯也替虹玉找到归属而开心，这么一来月漪也
不必那么耗费精神操心虹玉的事，但那对叔侄刚分开时，月漪成天都在思念虹玉，
这还是让他相当吃醋。
　　天无涯觉得虹玉出现后，自己简直要成了醋桶，担心因此露出丑态惹月漪不喜，
故而回洞府闭关，不再跑到月漪的跟前晃。
　　虽说在闭关，但天无涯常有杂念，难以静心。他想到先前为了讨月漪喜欢，特
意变成幼虎的模样，虽然他不像一些家伙会觉得现出原形颇羞耻，但幼化自己的原
形就真是件羞耻的事，他做到这种地步，月漪也只是笑着抱他一会儿。
　　那时他还因为太过舒服，不小心在月漪怀里睡着，想来实在是丢脸，他还错过
了得寸进尺的大好机会，悔恨啊！
　　闭关的子很无聊，天无涯也没心思修炼，天天都用神识在找月漪在毓清峰何处，
偷窥月漪在忙什么，他很喜欢远远窥看月漪在打铁的样子，那青年生得俊雅，但也
有一身精悍高大的体魄，偶尔月漪会赤裸上身打铁，那英姿让天无涯喜欢得不得了。
　　天无涯也不好意思老盯着月漪看，收回神识在洞府暗叹自己越来越不像样，好
歹是神山之主，怎么一陷入感情事里就这样患得患失。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月漪，
但月漪近来只经过他洞府外一次，就在他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去见对方，恰好收到
金斓神君的喜帖。
　　天无涯目光炯炯拿着喜帖在洞府内吼道：“就是这个！”他以此为由，化出分
身邀月漪一同赴宴，两者一同去金斓山吃喜酒。没想到在金斓山会碰上虹玉，还有
虹玉的道侣宸煌。他以为自己不会吃醋了，但看到月漪一见到虹玉后那个温柔多情
的样子，他都快妒嫉死了！
　　“静心。没什么的。”天无涯默默在心中提醒自己，也少开口、少露出表情，
因为他就快无法克制想独占月漪的心情了。说来也是奇怪，他并不会因为月漪和月
绫锦感情好而吃醋，但他总是见不惯月漪亲近虹玉。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要是这世
界上没有他天无涯的话，月漪说不定会喜欢虹玉那样的少年，这猜想一冒头就被他
掐灭了，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月漪和天无涯一入座吃喜酒，就发现其他宾客都有些拘谨的看他们，他才发现
天无涯面无表情的释出寒气，他尴尬朝邻席宾客门微笑，拿手肘轻撞天无涯，传音
入密说道：“你是还吃喜酒还是砸场子的？怎么一副凶煞冰冷的样子？亲切一点行
么？”
　　天无涯没想到自我约束得太过，让他本就刚毅凛然的气质更强烈，加上他魁梧
高大，方才一名童子来上酒菜时被他吓得泪眼汪汪。
　　天无涯神色稍缓，传音回道：“这里太热闹，吾不习惯。你牵吾的手，吾就不
紧张了。”
　　月漪狐疑的斜睐他，想来这也是天无涯邀他一同来吃喜酒的原因，毕竟他是见
多识广的凤凰，再说他也不介意天无涯借机撒娇揩油，这点小心眼也是可爱，于是
抿著一抹淡笑牵了天无涯的手，再次抬眸对上天无涯那一双蓝眼睛，满是温柔似水
的情意，哪里还有方才严肃吓人的样子？
　　天无涯眼眸染上笑意，喜宴场所是在金斓神君的洞府，这里春天的花木和温煦
阳光仿佛都凝在这双漂亮的蓝眸子里，好看到让月漪短暂失神。
　　“吾失态了。”天无涯带着笑意和其他宾客道歉，优雅平和的解释道：“吾常
驻于雪山之上，太久没到外面，并非有意摆出这吓人的模样。诸君莫怪。”
　　其他宾客纷纷安心下来，举杯敬酒说：“没事，能与神山之主同席，是小仙的
荣幸。”
　　“托金斓神君婚庆的福，四面八方的神仙道友都能齐聚，大伙见面高兴最重要。”
　　吃完喜酒，月漪抛出金羽炼成的法器在天上飞，天无涯和他一同乘坐，天空上
布满粉紫色的云霞，透著淡淡的金芒，远看他们就像在云浪里乘着扁舟。
　　高空严冷，月漪并不畏冷，迎著风感到舒畅，他忽然想起了一事，问天无涯说：
“前阵子怎么忽然就闭关了？旧伤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天无涯心虚应道：“无碍，你不必担心。天气严寒时，我闭关也多半是在睡觉，
以往吾也常常如此。”
　　“哦？”月漪审视他半晌，勾了下嘴角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在躲我，
不想见我。”
　　天无涯连忙回道：“吾为何要如此？你明知吾的心意。”
　　“因为你老是吃醋，怕被我讨厌？”月漪不经意的玩笑话戳中天无涯的心事，
天无涯默然注视他，又收回目光不再回应。
　　天无涯心头忽然冒出一些火气，他明知月漪就爱看自己吃醋，也认为月漪是在
意他的，可是月漪却当玩笑一样点破，让他觉得自己狼狈。会不会他真的只是一厢
情愿？只有他深陷其中，月漪体会不到他有多克制，又或者月漪其实没这样在意？
有时觉得月漪心中有他，有时又好像不被当一回事，脑海闪过月漪对虹玉处处关怀
的样子，他实在很妒嫉！
　　月漪瞧出天无涯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并不打算继续逗弄，放轻了语气劝说：
“就算你老是吃醋我也不讨厌，你别多想。”他提议道：“无涯，难得出远门，想
不想四处走走再回去？”
　　“不想，吾要回去了。”
　　“你不是时常好奇外地事物，真的不和我随处看看？亲眼看，好过我讲给你听。”
　　“不了。吾就爱听你讲。”
　　月漪瞧出天无涯在闹别扭，也不想自讨没趣继续聊，迳自抱胸盘坐在法器上。
等回到毓清峰山域，天无涯才出声跟他说：“我送你回去。”
　　“不必劳烦山神大人。”月漪想起自己方才好心被拒也有点不悦。
　　天无涯听出月漪不高兴，轻叹道：“你在生气？为何？”
　　“我没生气，生气的是你啊。你越来越阴阳怪气的，有话就讲，我也不是不听
你说。一会儿天天往我面前凑，一会儿又闭关不见客，忽冷忽热，难道也是因为吃
醋？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月漪驾驭法器来到一座瀑布旁，他收起法器就双臂抱胸盯着天无涯，等其回应。
　　天无涯双手垂在身侧，拢了拢拳头，面对小凤凰的质问竟有些紧张，他垂眸低
语：“你是不是认为吾就只会吃醋？”
　　“我没这么想。再说，我又不讨厌你这样，可你有话得说个明白，别老是让我
猜。”
　　天无涯盯着月漪那张俊秀的脸，幽幽说道：“你真的不厌烦吾？”
　　月漪挑眉失笑，不解反问：“我说没有就没有，你怎会这样想？”
　　“因为你一直没有来找吾，吾闭关时就只在附近经过一回，入春后你来找吾，
吾确实有些脾气，所以没有见你。其实吾很想你，天天都想抱你，和你亲近，可你
好像没这么想念吾。虽是拥有异火的男子，性子却比吾还冷，若一视同仁也罢，但
你偏偏又对虹玉那么好。吾觉得只要虹玉在，你眼中就只有他。”
　　月漪听到这里不禁噗哧一笑：“果然是吃醋嘛。”
　　这一笑更刺激了天无涯，他吐息粗重道：“对，吾吃醋。”他凑到月漪面前，
将其逼到一棵巨木下，双手撑在其身后树干上说道：“吾再也不想忍了。”
　　月漪踉跄往后靠着巨木，他知道天无涯不会伤害自己，但还是因其气势感到压
迫，他微讶唤道：“无涯，你听我说……”他刚抬起手想劝说，然而什么话也没能
讲出口。
　　天无涯在月漪唇上亲了下，但这远远不够，他干脆将月漪拥住，张口掠夺。

狐大保重身体啊，下回等著吃肉肉~~小凤凰这回可玩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