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拾壹）
　　艾佛夏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狠狠撕扯了下。
　　艾佛夏本以为这样适合女装的男人，举止长相都会有点女气、就是俗称娘娘腔，
就算换成男装，大概也会像泰国人妖那样。
　　但从树丛里走出来的，是个完全颠覆艾佛夏想像的少年。
　　少年有着与年纪相符的稚嫩外貌，五官固然清秀，大概是常修眉眼，眉毛像柳叶
般整齐，少了假发遮蔽，竟有一丝凛冽冰冷的气蕴。
　　少年头发剃得极短，鬓边也往上推，发色黝黑，底下的皮肤却白皙得惊人，经过
精心保养，白里还透著粉，却又不是女性那种粉感，少年的肤白带点透明，衬上那种
凡事无所谓的气质，让艾佛夏第一次对男人失了神。
　　再加上韩茂山替他准备的那身名牌男用套装，眼前的男孩完全就是个爽朗的运动
男模，会出现在运动品牌网站首页的那种。
　　“怎么了？”大约是艾佛夏的太过呆愣，方逢源忙看了下自己的穿着，看是不是
拉链没拉好之类的。
　　“……啊，抱歉。”艾佛夏连忙说：“这样应该没问题，待会我走前面，你跟在
我后头，我带你去Mountain停车的地方。”
　　艾佛夏行走过程中，还不停回头看向方逢源。似乎新装扮让他颇不自在，方逢源
始终把两手插在口袋里，步伐也比平常保守。
　　路过停车场时，有好几个女学生停下来看方逢源，艾佛夏听见其中一个女的说：
“好帅喔，哪个系的？”心里不知为何有点不是滋味。
　　韩茂山下车来替他们开了车门，方逢源坐进后座，打照面的瞬间愣了一下。
　　在方逢源的想像中，像艾佛夏这样的英俊小生，经纪人要嘛像个公务员，不然也
是偏斯文的眼镜男，却没想到是这种海军陆战队级的壮汉。
　　方逢源错愕之余，还是不忘礼貌，“您好，我是方逢源，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他鞠了个躬。
　　巨汉面色不善，艾佛夏连忙在一旁解释：“Mountain是在生我的气，刚才在路旁
瞧见你，也没跟他打招呼就冲下去，跟你没关系。”
　　韩茂山狠瞪了艾佛夏一眼，又转头打量方逢源。
　　“……他是照片上那个女孩子？”他问。
　　艾佛夏说：“就说过两百遍他是男的了，茂山哥你就是不信。”
　　韩茂山露出看见沙威玛在空中飞的表情，在西装外套里掏摸半晌，掏出一张名片
，双手递给方逢源。
　　“我叫韩茂山，是安古兰娱乐经纪公司的合伙人，目前负责演员艾莫的贴身经纪
，也兼任公司的公关行政组长。”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
　　“这次被拍到的事，麻烦你不要跟任何人泄露、也不要在SNS上发表任何言论。
无论谁说要采访你，都请不要接受，如果被骚扰或威胁的话，可以打这支电话联络我
。”
　　韩茂山指著名片下方的移动电话，方逢源唯唯喏喏地收下。心想原来这才是大明
星迂尊绛贵来救他的原因，因为怕他乱爆料，跟那些前女友一样。
　　方逢源报了自家住址，韩茂山用Google查了一下，说：“那里好像没房子？”
　　方逢源有点尴尬，他家那幢奇葩铁皮屋当然是违章建筑，GOOGLE地图上固然没标
注，他也不好意思让艾佛夏他们看见，只报了附近的公园。
　　但韩茂山不愧是资深经纪人，很懂读空气。
　　“我知道了，那我就载您到那里，您自己小心点。”他说。
　　方逢源还是第一次搭这种艺人的保姆车，车内光线很暗，空间比想像中还要狭窄
，艾佛夏人高马大，一坐就占了半边座椅，和方逢源距离不到一公尺。
　　他们之前三次见面，都是建立在伴游和客人间的关系。即使有了亲密接触，也是
出于金钱交易。
　　像这样普通的同室而处，还是第一次。
　　“那个、您没事吗？”方逢源先开了口。
　　艾佛夏一怔，“嗯？什么？我很好啊。”
　　“那就好，因为总觉得艾先生您……心情没有很好。”方逢源斟酌著措辞：“该
怎么说，有种在忍耐什么的感觉。”
　　韩茂山往他们看了眼，表情略显讶异，艾佛夏也愣了下。
　　“嗯啊，毕竟发生了很多事，你也知道。”艾佛夏跷了下长腿：“不过还好啦！
做这行这么长时间，早就习惯了，反正Mountain也说，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方逢源犹豫良久，才说：“如果说，你还有需要人陪的话，等期末考周过了之后
，我都有空。”
　　他又垂首：“上次做到一半就跑，是我不对，所以下次不收你钱也没关系。”
　　艾佛夏眨了眨眼，方逢源不好意思看他，把脸别过去看窗外。
　　“……我才应该跟你道歉。”他深吸口气，“我……那天说了不该说的话，抱歉
，因为我是第一次遇到你这种类型的，我是说、我很少跟男性单独相处，我以前只有
跟女人交往过。”
　　方逢源的脸色微显不自在，但艾佛夏似乎没查觉。
　　“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伤害到你，我是无心的。我不是要找借口，就是……希望你
别太往心理去，我也不会再说你是女生什么的，再也不会了。”
　　（参拾贰）
　　保姆车内再度安静下来，方逢源抓着膝盖、艾佛夏则抱着双臂看窗外。方逢源有
感觉韩茂山一直在偷听他们说话，连绿灯了要走都迟了两拍。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艾佛夏忽然问他。
　　“怎么样？”方逢源问。
　　“唔，就是，穿女……穿成这个样子在外面活动。”
　　艾佛夏避开了“女装”两个字，方逢源不禁一笑。
　　“嗯，大概从国中开始吧？一开始没这么讲究，就是戴个首饰、穿条裙子的程度
，妆也化得很糟，是后来慢慢研究，才有现在的成果。”
　　艾佛夏说：“你真勇敢。”
　　方逢源一怔：“勇敢……？”
　　“你承受很多异样的眼光吧？家人就算了，我不知道你家的状况。但光是你同学
、邻居，还有不相干的路人，就够受的了。人是很喜欢管闲事的生物，越是不干他们
事、他们就越是热衷，特别喜欢看比他们优秀的人出丑。”
　　艾佛夏的嗓音里带着陌生的执拗。
　　“被人讨厌是很可怕的，被一、两个亲近的人讨厌，就已经够痛苦了，更何况被
成千上万不相干的路人指著鼻子骂。明知会被很多人讨厌、还坚持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不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方逢源眨着眼回过头来，但艾佛夏神态轻松，仿佛方才只是随口闲聊，但方逢源
心跳却已快得难以隐藏。
　　“我很喜欢……你那首歌。”方逢源轻咳两声，决定转移话题，“那首《我要我
要我要勇敢做自己》。”
　　这首歌的歌名所以那么奇葩，是因为那出〈只有六个颜色的彩虹〉的主角，除了
自闭合并亚斯柏格症候群之外，讲话还会口吃。
　　方逢源昨晚才刚追完这剧。戏里有幕是主角在学校上台演讲，讲题是〈我要勇敢
做自己〉。但主角因为结巴，开头便突槌：“我、我今天的演、演讲的题目是，我要
、我要、我要、我要勇敢……”引来台下同学哄堂大笑。
　　艾佛夏就以此做题目，创作了这首主题曲，也算是相当有sense。
　　“喔，那首歌啊。”艾佛夏笑说：“你唱得很不错啊！”
　　方逢源脸红：“对不起，我那时候真不知道那是你的歌。”
　　“但你唱的版本，和我的原编曲不同。”艾佛夏说：“我是先写了主题旋律，再
编曲软件混音，我那时候很喜欢Alan Walker，搭了点EDM调性，但感觉你的版本比较
民谣风。”
　　“啊，我有用吉他音声重新编写过，把第一主题和第二主题合在一起、再把一些
鼓点和电子节拍拿掉，让他听起来更柔和一点，毕竟我习惯用女Key唱，演唱的时候
不知不觉就用上Cover时的习惯，抱歉。”方逢源说。
　　艾佛夏笑说：“又没有怪你，能听到这么好听的Cover，对原编曲人来讲是很幸
福的事情。”
　　方逢源好奇，“艾先生也有在玩编曲吗？”
　　“大概三、四年前开始学的，一开始是用FL Studio那种比较阳春的，最近才开
始学Cubase和Logic Pro，但用最顺手的还是水果。”
　　方逢源感慨，维基百科说艾佛夏是三年前编写出〈我要我要我要勇敢做自己〉这
首歌，那等于刚学编曲没多久，就写出了金奖名曲。
　　这对主做Cover曲直播的方逢源来讲简直卡米桑马，跟学电绘不到三年就推特粉
破万的方逢时有得拼。
　　“太好了，早知道你也有在玩编曲，之前出去玩时就应该跟你多聊聊的，比吃什
么麻辣锅有趣多了。”
　　艾佛夏兴致勃勃，“对了，我最近买了台i9的桌机，如果你有空的话……”
　　保姆车忽然煞停，艾佛夏和方逢源都是一顿。
　　“……方先生，您府上到了。”
　　驾驶席传来韩茂山的嗓音，把聊得正起劲的两个年轻人都惊醒过来。
　　“在超市这头就好吗？还是要绕到对面？”韩茂山转头看后座。
　　方逢源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到艾佛夏身边，大腿挨在一起，肩也并著肩。
　　方逢源忙把身体挪开，“在这里就好，谢谢。”
　　韩茂山替他开了滑门，方逢源跳下车时，艾佛夏却蓦地抓住他的手腕。
　　他意外地望向艾佛夏，但对方似也没别的意思，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伸手了。
　　“啊，这身衣服，我洗干净之后会还给你。”方逢源拉了下帽T的衣领，“但我
不知道怎么还，寄回去经纪公司可以吗？”
　　艾佛夏仍旧没有松手。
　　“不用了，就送给你。何况我们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你刚说可以再免费陪我的，
应该没忘记吧！一言为定？”
　　方逢源怔了怔，有点不确定这人的重点是“免费”还是“陪我”。
　　但他还是点了头，轻轻挣动手腕。
　　“……嗯，一言为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