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冥王 13

楼主: redqueen (厌世宝贝)   2023-08-09 22:21:42
  第十三章
  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有欠检察官一笔钱?吴秋景一阵心累,不然这人怎么跟鬼一样阴魂
不散。
  “阿景。”陈开德从厨房窗口推出一道菜:“六桌的。”
  “舅……”吴秋景压低身体说,“我能帮六桌加料吗?”
  陈开德瞪了他一眼,接着继续作下一份特餐。
  吴秋景无可奈何打算速战速决,他端著餐点,往六号桌眼前一放打算开溜,没想到对
方却早他一步开口。
  “怎么是你?”梁栩那张冰山脸难得露出错愕。
  “你跟踪我吗?”吴秋景双手环胸。
  “我看起来很闲吗?”梁栩无奈地瞟了他一眼,接着说:“你在这里打工?”
  “这间店是我舅舅开的,我就住这里。”吴秋景难得居高临下瞧着梁栩:“男哥什么
都跟你说了,竟然没说到这点?”
  “……原来你家开餐馆,这间店在网络上评价很高。”眼神扫过桌前的餐,梁栩挑眉
:“……红烧咖哩牛腩,挺不错的,蔡宗男没跟我介绍一下这就不对了。”
  还会顺着话调侃,看样子检察官心情不错,吴秋景从鼻腔哼出笑意,他指著角落的自
助台说:“那边有免费供应的饮料,是无糖麦茶跟热甜汤,还有鲑鱼骨味噌汤,劳烦检察
官自己动手了。”
  梁栩低着头,用卫生纸擦筷子,准备享用美食:“现在不是公事,不用一直叫检察官
。”
  那要叫什么?叫虐待狂吗?吴秋景在心底默默吐槽,冷冷地哼笑。正值用餐时间,人
潮蜂拥,他也没多留就赶紧去帮忙,勤快地收拾著隔壁桌的空盘。
  小小的店面最末端挂著一台薄型电视,上头播著最近一桩缉毒新闻。女主播口齿清晰
地颂念新闻细节,梁栩一边享用烫热红烧咖哩,一边将新闻当成广播听着打发时间。半年
前,原本这项缉毒专案是他手上的任务,可惜事与愿违,反正他已经没指望升官了,谁来
接手专案都无所谓。
  他打算吃完就回去地检署继续工作,然而饭还没吃一半,吴秋景又端著一盘卤牛筋跟
萝卜放到他眼前。
  “特别招待。”吴秋景指了指柜台的蔡甜子。
  “这怎么好意思,”梁栩朝柜台露出微笑示意:“万分感谢,一定推荐朋友来你们这
里。”
  “你朋友吗?”吴秋景悄悄地瞟著门外,那里站着一个人,他一动也不动,脑门
贴在两道玻璃门的中间,面容下垂,“你朋友看起来挺麻烦的。”
  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梁栩摸不著头绪:“什么意思?”
  “没事。”吴秋景抹了抹围裙,刻意转了个话题:“回去有找到关于160的线索吗?

  “找不到。”梁栩夹了块肉,有些烫嘴,酱香及糖甜恰到好处,不愧是评价相当高的
巷弄名店。
  “是吗?”吴秋景说:“可惜了。”
  如逐浪般的海潮声,轻轻地抚过吴秋景敏锐的神经,他仿佛嗅到了海的腥咸,冰凉的
海水漫上了他的腰际,一波波地轻推著身躯,蔚蓝的海与无垠的天将他包围——有个男人
此时此刻就站在吴秋景的面前,他们一同浸泡著海水——男人露出眼白,牙咬得死紧,颈
部一道见骨的伤不断冒出鲜血。
  “毕竟一组数字不能证明什么。”梁栩的声音宛如自遥方传来。
  温暖的海水、白色浪涛与蓝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电视声音灌入耳内,吵杂的谈话
声与热络人潮宛如由寒冬中复苏。吴秋景回过神,如大梦初醒一般脑袋仍有些昏眩。
  “说的有道理。”吴秋景说从口袋拿出薄荷油抹著太阳穴,嘴唇如泡水般发白:“那
你慢用吧。”
  像梁栩这类人,理性是他们唯一思考事情的方式,吴秋景也无法强迫他人相信自己亲
眼所见的即是真实。
  吴秋景离开以后,只剩梁栩独自一人面对满桌子的佳肴,脑袋盘旋著‘160’的事情
,这个线索关乎梁子烨死亡的真相。在理智上梁栩完全不相信吴秋景,诈欺案件在地检署
数以百千计,因为空虚而欺骗,因为脆弱而相信,这类故事每日都会在梁栩的卷宗上演,
骗术甚至高度组织化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要他怎么相信吴秋景凭空说出的数字?
  但情感面却骗不过自己。
  梁栩喝下一口汤,从那次起,他再也不会推迟任何人的来电——他无法将自己从罪恶
感中拔除,还将自己的一切葬送在那场意外里。他想找出160背后所指的含意,可同时又
害怕那只是自己用以逃避的借口,毕竟所有的线索出自吴秋景的证词,那极有可能是捏造
或是假想,选择相信是否代表着自己想推卸责任?
  即便事实并非如此,但失去至亲的痛楚与纠缠不去的罪恶感又将他推入深渊里,动弹
不得、逃脱不了,永远困在揭开冰冷白布那一霎那的绝望中。
  十几分钟过后,梁栩将整桌佳肴清空,他起身结帐,抱持着感激的心与柜台的蔡甜子
道谢。踏出美嘉味便当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他站在店门旁,打了通电话给书记官,
问她需不需要买饮料。
  电话甫挂断,吴秋景刚好从便当店推门而出,手里还多了两个提袋。
  “我阿姨说要给你的。”吴秋景语气平静,一贯不冷不热:“是她今天煮的香料奶茶
。”
  梁栩朝他笑了笑:“你阿姨都对人这么好吗?”
  “朋友限定囉。”吴秋景耸耸肩说:“只要跟我说上两句话的人,甜子阿姨都以为那
是我朋友,只要是朋友都会特别招待。”
  “那我还真是得了个大便宜。”梁栩失笑。
  “常来的话还会有其他好料。”吴秋景将饮料袋递给对方:“对了,有件事情想跟你
讨论一下。”
  “直接说没关系。”
  吴秋景侧过头,遥望着外头的路灯,冷光苍白地照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他沉默了一
阵,低哑的声音如自深海传来:“路灯底下的那个男人,一直说要报复这个家给那婊子好
看。”
  “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梁栩完全不明了对方所指何事,他望着马路,对面路灯下是
杂乱的草丛,连只猫都看不到,一旁铁皮围篱上漆著禁止进入,红字如干枯的血般怵目惊
心,那里根本没半个人影。
  “如果不跟你说,他就会纠缠我。”吴秋景完全没想解释,挥手转身就离去:“晚安
,再见。”
  怪异逐渐地在心中滋长,梁栩紧抿著唇,看着吴秋景推门而入。自行拐出便当店的小
巷,大街上人潮蜂拥,将寒夜衬得温暖柔和。梁栩缴完停车费,独自回到车上,把饮料放
在杯架上,发动引擎,暖气与皮革的气息扑面而至。
  此时手机响了,在封闭的空间格外刺耳,上头显示是宋镇廷的来电。
  “状况还好吗?”梁栩改成免持通话,扣上安全带:“我正好要回去地检署。”
  ‘梁检,我下午去了卫福部医院,顺便跟警卫套关系看一下监视器,可惜的是……上
礼拜的存挡已经被洗掉了并没有保存下来。’电话另一头相当吵杂:‘不过我已经有告知
医院方面,请他们多留意文宣品的放置。’
  “谢谢你。”
  油门缓缓启动,方向盘打转,梁栩的车流利地驶出停车格。
  ‘还有一件事情要跟您报告。’宋镇廷像是离开了杂闹地区,瞬间就清静了起来:‘
下午的案子送到医院的那个女儿已经醒了,她说……是她爸爸攻击她的。’
  梁栩愣怔,紧急踩下刹车:“你说什么?”
  ‘刚刚拜托陈法医先看一下,他说死去的父亲应该是自杀。’宋镇廷咳了咳老菸嗓,
接着说,‘先是与外遇的妻子吵架,妻子离家以后失控持刀攻击大女儿,不幸中的大幸是
他女儿虽然身受重伤但一息尚存,死者以为女儿已经殒命才接着自杀身亡。’
  梁栩几乎窒息,立刻就明白方才吴秋景所指何事。
  他无法解释刚才吴秋景说的话。
  一来这案子的全貌还没公开在晚间新闻,二来负责这案子的人是宋镇廷,对于刑警的
教条相当于信仰的程度,绝对是严守侦查不公开的原则——更何况,吴秋景根本不晓得他
刚才去了哪里。
  ‘检座,你还在吗?’
  “我有在听,你继续说。”
  ‘目前就这些,如果有新消息会随时跟您联系。’
  “好的,再麻烦你,辛苦了。”
  电话挂断,车内只剩引擎与空调的声音,沉默且压抑的气氛仿佛是一双无形的手,掐
住梁栩的喉头,几乎无法喘息。双手挂在方向盘上,他察觉了自己的指尖正微微地颤抖。
  吴秋景真的可以看见普通人无法见到的世界。
  太荒谬了。梁栩一阵想笑,冷汗却从额际滑下。车玻璃上映照出一张与梁子烨有几分
肖似的脸,黑暗中苍白而虚幻,宛如亲弟弟就在身旁陪伴。
  “……子烨。”梁栩心如刀割,痛苦得哑声。
  为什么你离开了?
  这问题他在心中已问过无数次,无数的憎恨,无数的痛苦。
  如今吴秋景的话像是黑雾中的一簇火苗,冥冥之中指引著真相。是非对错梁栩已经无
法用常理判断,他想知道答案,他想知道真相。梁栩咬紧牙根,急促踩下油门,车子飞快
地冲出黑暗的停车场。妄想也好,逃避也罢,即便判断会与理智冲突,信念摇摇欲坠,即
使一刹那间就会落得全盘皆输,他也必须赌一把,将所可能性赌在吴秋景身上。
  ——‘160’可能是揭开真相的最后机会。
  高速行经市区,梁栩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位于市中心的高级社区。
  车停在路旁,门口警卫朝他点头致意,梁栩从公事包拿出钥匙旋即推门进入一栋透天
厝内。从弟弟过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这个无法被称呼为“家”的地方。梁栩的母亲
披着披肩从书房走出来,惊讶地问他:“要回家怎没给妈妈打个电话。”
  “回来拿个东西而已。”梁栩随口说了个理由,迳自穿过客厅直接上楼,来到梁子烨
的房门前。
  梁栩推门而入,一股尘封的恶气窜入鼻尖。卧室陈设丝毫未变,那一瞬间恍然看见了
自己的弟弟仍旧坐在书桌前。
  房内一张单人床、书桌、椅子,角落的书柜跟衣橱,里面每个物品都维持着生前的痕
迹,牵动敏感神经敲击著伤痛。与梁栩的叛逆不同,身为二子的梁子烨从小极为顺从乖巧
,在父母的高压教育之下过得相当压抑,他习惯讨好父母,每个选择都是依照双亲的喜好
,从来都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包含他的人生,俨然只是个替父母完成愿望的孩子,尤其是
他充满威权的父亲。
  梁栩抚过桌面,厚厚一层积灰,这半年来恐怕连他的母亲也不敢踏入这里。
  弟弟考上警专以后虽然与朋友合租宿舍,但为了逗母亲开心,他隔三差五就会回家住
一趟。宿舍在他过世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干净,而这个房间却是从他离开人世间以后就再也
没有变过,好像将这间房尘封起来,就会以为梁子烨只是暂时离开。
  梁栩环顾整四周,想找出蛛丝马迹,例如一本日记、一张照片,或是任何能跟160牵
扯上关系的物件。梁栩压低身体在床板下摸索,却摸不到任何东西。依据他对梁子烨的认
识,弟弟虽然顺从父母,但偶有会些夹缝求生的小叛逆。比方说他喜欢漫画,会将它们藏
在床板下,或是高中女朋友写的卡片,就会藏在英文参考书里面。
  书一本一本抽出来,他迅速地翻页,连张多余的纸都没发现,书架找过一遍,顶端也
只摸出一层厚厚的落尘。床底下、书桌下、衣柜内,任何地方梁栩都一一仔细检查。整间
房几乎翻了个遍,片寻不著任何可能性,梁栩额上覆著一层薄汗,连背也湿透,这间房根
本找不到任何线索,就连本日记也没有。
  用手臂抹了抹额上的汗,梁栩喘了口气,他们兄弟俩一起钓鱼的合照仍放在书桌上,
这张照片父亲曾经拿给报社大作文章。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最知道梁子烨个性的人是梁栩
,他拼命地回想过去的事情拼凑出弟弟的轨迹。
  如果是梁子烨,他会怎么做?
  他想起弟弟小时候,偷偷攒零用钱买了一组钢弹模型却被母亲发现,当晚就遭到父亲
用皮带毒打,后来梁栩得知消息,盛怒的他一口气砸烂父亲养的所有松树盆。后来弟弟偷
买的东西都会放他房里,因为父母亲拿这个反叛且好胜的大儿子没办法,而且从不干涉他
的生活领域。这么说起来,梁栩直起身,自从十八岁考上大学离家以后他就没再住家里,
十几年来只有几次进去过自己的房间打扫。
  梁栩离开梁子烨的卧房,匆匆来到自己的房门前。推开门,灰色的窗帘、深木书桌、
房间的每一个细节,都与记忆中毫无二致。
  趴在床旁往底下瞧,什么都没有。柜子上的书也一本一本地翻阅,梁栩不肯死心,由
衷希望梁子烨会留给他什么。拿掉书架上的最上层所有书籍,在书本与柜体的空隙间赫然
出现一只铁盒,大约饼干盒大小,上头挂了一组三位数的密码锁。
  梁栩冷不防地倒抽一口气,心头凉了半截,这不是他的东西,是梁子烨遗留的。
  这个东西不能放在宿舍让同事知晓,也不能给父母知道,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颤抖着手将铁盒拿到面前,脑海都是160这个数字。急忙地拨动转盘,按下开关,
然而却密码锁文风不动,吴秋景告知的线索并不是密码。梁栩愣了愣,忽然地不知该如何
是好,但他很快就理智开始评估起所有可能性,开始测试起他所知道的任何数字,比如说
弟弟的生日、他的生日、警政编号、员工证等,但梁栩反复测试了十几分钟,通通都不是
答案。
  既然是不能放在宿舍与自己房间内的东西,那么密码就不会是梁子烨身上的所有要素
,当然,放在梁栩的房间内,为了避免父母亲偷窥,也不会是与他相关的数字。梁栩思索
了一阵子,蓦地看见桌上与梁子烨一起钓鱼的那张合照,弟弟的书桌上也有一张相同的照
片。
  那是梁子烨大学毕业典礼的那天下午,梁栩排除万难跟上头请了两天假期,两兄弟一
起去山上露营兼钓鱼。晚上他们肩并肩仰望着山林的星斗,忘却所有烦忧的事情愉快地聊
天,好似永远说不完一样,梁栩永远忘不了那天。
  ——毕业典礼。
  梁栩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拿起桌上的相框将里头的照片翻了出来,背后写着‘6月12
日’。
  梁子烨死亡真相会不会与这铁盒里的东西有关?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祕密,会愿意透
露给亲哥哥吗?梁栩鬼使神差地拨动密码锁,将转盘由上往下转到‘6、1、2’,并按
下开关。
  铁盒应声开启,他打开盒盖,霎时间犹如遭受重击一般惊骇得无法动弹。里面放了许
多照片,每一张都是欢笑的模样,有男有女穿着白衣,在树林下打坐禅修,旁边还夹杂一
些文宣品。
  ——盒子里全部都是明心真理的东西。
作者: whereischild   2023-08-09 23:48:00
天啊天啊弟弟的冤情果然跟邪教有关!检察官要心痛死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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