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风》22 choose 窒息
清晨时起了雾,天色未亮,一片蒙眬中有处亮光,比起强烈的灯塔光,更像是即将燃烧殆
尽的火炬。
平日就寝时雷千朗只会留玄关灯,主卧则是开着夜灯,陈叔今日来时却见到书房灯亮着。
雷千朗就寝前必会巡视所有门窗及关掉不需要的灯,陈叔疑惑地站在书房门外往内探,看
见雷千朗趴在桌上,便走近唤他。
他唤了几次,雷千朗毫无反应,于是他绕过书桌走到他旁边,轻轻摇他的肩膀。人还没摇
醒,陈叔便瞥见电脑萤幕上的照片,心一凉,动手关掉所有视窗、将电脑关机,更加使劲
摇晃眼前沉睡的人。
“大少爷,起床了!大少爷……千朗!”他一边摇晃雷千朗的肩膀,叫唤声也越来越大。
浮肿的眼睛缓缓睁开,茫然而无焦距,只是愣愣地望向前方。
陈叔搀扶着他起身,把他带到客厅,取来温热的湿毛巾为他擦脸,再用另一条毛巾包裹冰
块,冷敷他的眼睛。
直到出门前雷千朗始终不发一语,连问他晚餐想吃什么都没有回应,这样的他让陈叔害怕
。前往公司的途中,陈叔试探地问:“身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去看医生?”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陈叔以为得不到回答了,雷千朗才开口说不用。
快到公司的时候,陈叔又问:“不然今天别上班了,请假回家?”
这次雷千朗倒是很快就回应道:“没事,我很好。”
“好吧,有事打给我。”陈叔无奈,他怎么看都觉得大少爷今日不适合上班。
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几乎穿透雷千朗的身子,将他体内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杀
死。
***
徐惠风觉得他的情人最近十分反常。
雷千朗这几个礼拜有时会提早下班,问他去哪他只回是私事。以往礼拜六徐惠风去他家的
时候,他会一早起床精心整理仪容等徐惠风到来,近几次徐惠风抵达他家时他人还在床上
睡大头觉。之前他常整个人扑向徐惠风,徐惠风觉得他就像一只大狗;现在则是有点爱理
不理的,关心他也只会得到没事的答案。
性爱的前戏少了,花样没了。徐惠风纵然是个能将性与爱分离的人,但对象是雷千朗,他
便不希望两人之间的性爱变成例行公事,只剩下性,没有一点爱的成分。他们是情侣,不
是砲友,再说他也没见过这般性趣缺缺的砲友。
他思忖著雷千朗是否进入倦怠期,虽然对他来说比较轻松,但他总觉得心空落落的,好像
原本眼里装满你的人不再看你了──这不就回到两人交往前的模样了吗?他认为他必须做
点什么。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六,徐惠风先带雷千朗去一家主打甜点的餐厅吃饭,饭后去看画展,
看完画展去看电影。餐厅、画展、电影,都是他挑了很久觉得雷千朗会喜欢的,可惜事与
愿违,雷千朗一整天神情都很淡漠,直到他们在一间饭店吃完晚餐在户外看夜景时,他也
没有露出任何笑容。
徐惠风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不管他做什么雷千朗都没反应,就像石头丢进水里后快速下
沉,没有溅起一点水花或泛起一点涟漪。
他看着靠在栏杆望向远方灯火的雷千朗,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雷千朗偏头看了一下他,今日的蛋糕索然无味、画作平淡无奇、电影穷极无聊,他沉默半
晌后淡淡地说道:“没有。”
他的冷淡让徐惠风的怒气上升到了喉咙,“没有?你有什么不满就说出来,不用憋在心
里。”
飘远的思绪倏地被拉回,在雷千朗的脑里转了几圈,他轻声问道:“梁泰煦,就是你的初
恋男友,对吧?”
这个问句就像一枚炸弹投到了徐惠风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得他无法反应。
他瞪大双眼看着雷千朗良久,回道:“是,那又怎样?”
“你现在还在跟你的前男友联络?”雷千朗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承认且理直气壮。
徐惠风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跟他联络?我跟他现在就是单纯的朋友。你不也还跟你的前
女友联络吗?”他之前就猜到胡玉心跟雷千朗的关系,只是没说破。
“这是两回事吧!哪能放在一起比?根本不一样!”雷千朗跟胡玉心没在公司外碰过面,
上次好不容易约了又被搅局,他觉得不能跟徐梁二人相提并论。
“哪里不一样?我从来不过问你和胡玉心的事,也不在意你们聊天或是约去哪里吃饭,我
真的不在意,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们。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我跟泰煦是交往过,但
我们现在就只是朋友。”徐惠风有些恼怒,这般双标他无法接受。
雷千朗嗤笑一声,他跟胡玉心是朋友没错,但他不相信徐惠风和梁泰煦是单纯的朋友。“
我都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你跟梁泰煦在健身房幽会勾搭。”
徐惠风瞬间意会到雷千朗之前提早下班都去了哪里。
“你跟踪我?”他提高了音量。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隐私,跟踪这种事简直踩在他
的底线上。
“路上碰巧遇见。本来想过去跟你打招呼的,结果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他没说谎,
第一次确实是碰巧。
徐惠风思索片刻,决定先不追究跟踪的事。“泰煦是健身房的负责人,他会出现在那里很
正常,而且也不是我每次过去他都在的。”
“不是每次都在,但只要碰见了就是搂搂抱抱。”雷千朗冷眼说道。
徐惠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搂搂抱抱?你别胡说。”
“没有吗?他摸你的身体你都没推开他!”话说到这份上对方还要否认,雷千朗语气难掩
激动。
徐惠风登时哑口无言,雷千朗讲的摸身体应该是摸肌肉,这在他们圈子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当然也是有人不给摸的──他都不知道让几个人摸过了。
“那是……”他想着该怎么解释比较好,“我不是让他摸,是想摸的人都可以摸……只限
上半身。”觉得自己讲的话有点暧昧,他还是补充了一句。
徐惠风语毕望向雷千朗,后者似乎并不接受他的说法。他想了想,又说:“你不喜欢的话
,我以后不让他们摸就是了,这样可以吗?”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眼下为了安抚雷千
朗只能先这么说。
雷千朗垂下了眼,他不满意这个答案。他并不是每天都跟着徐惠风进健身房,但每次进去
都能看见梁泰煦和徐惠风说说笑笑,有时还能看见两人在地上极为贴近地──他不知道他
们在做什么,也许是运动的一种?反正他不喜欢他们如此肌肤相亲。
“你换个健身房吧,别跟他碰面了。”
底线再一次被踩,徐惠风脸色一沉,有些不快,“你现在是要干涉我的私生活了?我要去
哪间健身房、要跟谁碰面,那是我的自由。我已经说了我跟泰煦只是朋友,我要跟谁交朋
友还要经过你同意?”
工作、恋爱、朋友、家人,徐惠风向来泾渭分明。雷千朗同时是他的上司又是他的情人,
已经让界线趋于模糊,他一直守着不让两者相互影响。但从他担任雷千朗的特助,动机就
已不单纯,或许从一开始,他的决定就是个错误。
“我希望你不要再跟你的前男友碰面,这要求很过分?”如果徐惠风要求他不要跟胡玉心
联络,他是办得到的,就算要他辞退胡玉心那都不是问题。
“你现在是要我在你跟泰煦之间作选择?”
“不能吗?”
“不能。”两种不同关系,要如何选择?徐惠风试着问他:“不然你先回答我,我跟你弟
弟,哪个比较重要?”
徐惠风知道雷千朗最重视的就是弟弟,所以故意抛出这个问题。他其实有些忐忑,万一雷
千朗说弟弟比较重要──他也只能认了。
如果是以前,雷千朗会毫无犹豫地选择弟弟,因为雷千夜就是他的命。但现在徐惠风在他
心里也占据了好大的位置,他无法分辨谁的位置比较大,遂答道:“都很重要。”
徐惠风听到答案暂时松了一口气,“对,都很重要。对我来说,你跟泰煦都很重要,所以
不要叫我选,我没有办法选,也不想选。”
雷千朗却爆炸了。徐惠风竟然拿他的弟弟跟他的初恋男友比?他的弟弟经历了什么徐惠风
不是不知道,徐惠风知道他无法抛下弟弟,他把徐惠风和弟弟放在一样的位置,徐惠风却
说他和梁泰煦都很重要──他和梁泰煦是同一个级别的?满怀不甘和哀怨,雷千朗不禁怒
道:“他很重要你干嘛跟他分手!”
忿忿的语句掀开了徐惠风深藏在心底结痂多年的伤口,刹时血流如注。
“我没有要跟他分手,是他要跟我分手!”憋了好些时候的委屈和怒气一次宣泄出来,徐
惠风大声说著。
有什么在耳边大肆喧哗。雷千朗懂了。徐惠风说,初恋是白月光。梁泰煦就是他得不到的
白月光。所以他心心念念,无法忘怀。
明白了一切的雷千朗旋即转身离去,他无法再待在这里,无法待在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徐惠风像泄了气的皮球挂在栏杆上,他觉得自己不该说那么多,不该对雷千朗大声说话,
今天明明是要带雷千朗出来散心,反而惹他生气。他看了一会儿夜景,见雷千朗没有要回
来的迹象。他拿出手机传了讯息给他。
──你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很快就收到回复。
──不用,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徐惠风揉了揉眉心,收起手机,至停车场取车,驱车前往雷千朗家。
他抵达雷千朗家时,除了玄关门的灯,整栋房子都是暗的。他轻手轻脚地进屋,打开手机
手电筒,摸进了主卧。他没看见雷千朗,但他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显然是已经到家了。
此时浴室传来水声,刚刚在户外他并没有看见浴室灯亮,他狐疑地靠近浴室门,正想敲门
,里头的灯便亮了起来。
他判断浴室内的人是雷千朗,遂把房间灯打开,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等他。
过了一会儿,雷千朗顶着一头湿发,脖子上挂著毛巾,穿着睡衣走了出来。
他只瞥了徐惠风一眼,便走去吹头发。
徐惠风见雷千朗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无奈地起身从衣柜拿了自己的衣服,决定先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房间灯又暗了,只开了夜灯,雷千朗已经躺在床上盖好了棉被。
他的头发短,用毛巾就能擦干,很快地他便躺到雷千朗旁边。他一躺上,雷千朗便转过身
背对着他。
徐惠风苦笑着,这真是不打算理他了?
他移动身体靠到雷千朗背后,一手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身上。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拥抱,从前雷千朗总喜欢抱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他的心
跳。
近期做爱都是背后式,徐惠风完全看不见雷千朗的脸。他其实比较喜欢面对面,因为他喜
欢看雷千朗为他沉浸在情欲里的神情,他喜欢雷千朗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喜欢看着雷千朗
在他体内冲刺。
他摸索著找到雷千朗的手掌,五指轻扣住他的。他不想放手。
雷千朗既没挣脱,也没反握。只是在黑暗中,仍睁著那骨碌碌的大眼,即使什么都看不见
,他也无法闭上双眼。
夜已深,大地一片沉静,往事悄然爬上岸,钻进了徐惠风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