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玉没想到自己会哭出来,还被宸煌这么错愕的注视著,心中羞耻不已,他推
开宸煌转身抹眼泪,宸煌轻轻揽住他肩膀问:“因为我说你孩子气才哭的?对不起,
我只是见你可爱,忍不住想逗你几句,不是存心惹你难过。”
虹玉拿出自己的方帕擦脸,斜睐宸煌一眼,此刻他的心绪乱得什么也说不好,
所以保持沉默,表情看来有些委屈。
宸煌让虹玉面向自己,稍微弯低姿态与之平视:“你是不是还气我提起娶妻一
事?我并无这个打算,你别乱想。媒婆也不单是要给我说媒,她还想要给你找一门
好亲事,但我料想你并不会长久留在人间,就擅自替你推拒了。”
他看虹玉依然垂眼不语,表情有些无辜可怜,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接着哄道:
“我擅自帮你作主,你会不会更生气?你心里想什么能不能都告诉我?”
虹玉轻轻摇头:“我没有生哥哥的气,也没有要在人间长留,不在人族结亲。”
宸煌借机试探道:“那么,你想找月族的姑娘?还是花精?树精?”
虹玉听他又提了一串族名,有些心烦的无奈低语:“我还小,没想过这些。倒
是哥哥你,你……”他垂眼歛藏眸光,话音细弱的问:“你会找伴么?”
宸煌眼神微冷,语气却依旧温柔:“你希望我找伴侣?”
虹玉轻咬著唇里肉,思忖半晌启齿道:“我不知道,这是哥哥你自己的事,只
能你自己作主。就像你教我的,我自己的事也该由我自己作主。我永远都喜欢哥哥,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也不会变。只是方才那位梅夫人要来说媒,我听你们有说有
笑的,梅夫人又拿了好几家娘子的画像来,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有兄嫂就心里发
慌……怕哥哥不要我了。”说著就忍不住想像起来,话语因此停顿,尾音有些哽咽。
宸煌见虹玉如此,心尖软得泛疼,立刻拥著虹玉拍背安抚道:“别怕,我对你
也永远不变。将来若是有了伴侣,肯定也要你答应才行,若非你接受的对象,我也
不考虑。”
虹玉一张小脸埋在宸煌身前,嗅到一股清雅的冷香,此时的宸煌不再是少年姿
态,而是成年男子的形象。宸煌此番话令他一头雾水,他仰首问:“为何要我接受?
我若不接受,你不就一直没有伴?”
宸煌在虹玉眉心落下轻吻,神情温柔低语:“你真傻,我怎么会没有伴?你不
是一直和我作伴?”
虹玉因宸煌这轻浅一吻而情迷意乱,一时没听懂那别有深意的话语,他更担心
自己泄露出积藏已久的情愫,慌乱挣脱其怀抱说:“哥哥惯是会哄人,一旦遇到真
心相爱的对象,只怕要把我这个弟弟忘得一干二净了。”
宸煌蹙眉,语气低沉了些:“你真是这么看我的?”
虹玉听出宸煌有些不悦,他也不想再谈这些惹人心烦意乱的事,垂眸轻叹:
“我相信哥哥真心待我好,可世事难料,将来的事谁也不晓得。罢了,我不想再聊
这些,哥哥你还有学生们的作业要批改吧?我自己去附近走走,不打扰你了。”
“虹玉,虹玉……”宸煌唤了两声,少年却还是转身走开,他压下追上去的冲
动,认为彼此暂时分开一会儿,各自理清头绪、冷静一下也好。
傍晚虹玉摘了些秋草回来插瓶,摆在小厅里问:“哥哥,这样好不好看?”
宸煌看他一脸笑容,似乎将稍早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因而笑应:“很好看。不
过天色晚了,你饿不饿?”
虹玉摇头:“天气热,没什么胃口。”
“我煮了些冰糖莲子汤,冰镇过了,要不要吃一些?”
“好啊。”虹玉跟着宸煌去厨房,自己舀了一碗甜汤享用。他懒得端去厅里,
就直接在厨房小桌旁坐下,宸煌也陪着他。
“桂花好香啊。”虹玉闻到外面飘进来的香气,宸煌眼里带着笑意和他相视,
这样的时光静谧恬淡,平和而美好。只要能和宸煌一直在一起,无论要他置身何处
都无所谓。
吃完莲子汤,虹玉洗碗收拾,宸煌则是先回寝室歇下。等虹玉回房时,宸煌给
他留了两盏灯,他自己挂好衣袍、脱了鞋袜,隔空施法熄了灯火、放下床帐,轻手
轻脚跨过宸煌爬到床里。
“哥哥。”虹玉躺平后细声轻唤。
“嗯?”
“你不要再像白天在院子里那样亲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宸煌原是想解释几句,却又觉得越讲越复杂,倒不如就这么顺势应付过去:
“好,我知道了。”
“对不起。”
“为何道歉?”宸煌有时真是摸不清这少年复杂的心思,虽然有趣,却又担心
自己无意伤了虹玉的心。
虹玉望着床帐内的一片黑暗反省道:“今日我很不得体,没留下来陪你应付客
人,枉费你过去的细心教养,还在后院那样。可我本来没有要哭的,我……”
“是我不好,不该故意逗弄你,把你惹哭。”宸煌也跟着再次反省自己。
“哥哥没有错啊,是我太自私了。”
“你……”宸煌本想安慰虹玉说“你还小”,可是他太常替虹玉找借口,而且
这理由也不被虹玉接受,虹玉早已不是高举双手讨抱的幼童了。他明白自己这种教
养习惯不妥,若一直把虹玉当孩子看待,虹玉就会一直只是个孩子。因此他顿了下,
理清思绪后说:“你已经很好了。我早该带你出岛,那样你能尽早习惯外面,是我
过度保护你,害你这十几年来只有我。”
虹玉说:“哥哥在自责?可这十几年来,你也只有我啊。而且哥哥是最好的,
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样不好,就算永远和你在岛上一起过日子、一同修炼,我也很快
乐。”
宸煌苦笑:“就是这样才该怪我。”
虹玉不解:“哥哥厌烦我了?”
“不,恰恰相反。我害怕将来你开了眼界,反倒怪我把你关在岛上太久,会因
此厌恶我。”
虹玉不懂宸煌内心过于复杂纠结的心思和顾虑,虽然明白宸煌肯定事事为他设
想,却还是不太理解宸煌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只知道宸煌并非厌烦他。
“虹玉,你困不困?”
“怎么了?”
宸煌提议:“想不想夜潜皇宫去看一看?”
虹玉被挑起兴致:“可以么?当然好啊。”
是夜,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准时就寝,而是潜入皇宫蹓跶。为了方便,虹玉变
回原形让宸煌抱着,两者就这么进到衍国的皇宫里散步。人间的花草树木多半比不
上浮舟仙岛独有的品种,所以他们匆匆逛过宫中的园林,往皇帝所在的御书房去。
书房里灯火通明,皇帝和两位大臣在议事,宸煌和虹玉皆施展了九重纱,谁都
察觉不到窗外有一名男子抱了一只灰兔在围观。
虹玉以心识传音问宸煌说:“这么晚了,皇帝还不休息,晚上不是该去后宫?”
“一国之君的担子沉重,人间虽不乏有昏君,但衍国的国君是出了名的勤政,
后宫也很少妃嫔伺候,要不是皇太后屡屡施压,皇帝大概也不太会选秀挑人入宫。”
虹玉想起以前看的杂书,疑问:“皇帝需要为了延续皇权开枝散叶的啊,这不
也是皇帝的责任?莫非……”
宸煌摸了摸怀中的小灰兔,含笑问:“莫非什么?”
“莫非他不喜欢女子?”虹玉提出这点,也是为了试探宸煌的反应。
宸煌挑眉:“那又如何?再怎样都还是得生出皇子的。听说他有妃子曾经有孕,
可惜小产了。”
小灰兔打了个呵欠:“他们谈论国事,我觉得有些无聊。我们去瞧瞧皇后还是
贵妃?”
宸煌说:“衍国尚未有皇后,贵妃倒是有一位。”
衍国的贵妃寝宫里也亮着灯,不过殿内不仅贵妃一人,还有一位女子跪在床边。
宸煌抱着灰兔,两者变成了巴掌大小飞到窗台上观望殿内情形,同样是谁也没
有察觉他们的存在。
贵妃坐在床里一脸冷淡看着跪下来的女子说:“杨昭仪一连数日都在天子那里
伺候,今夜不好好准备,跑来这里做什么?”
杨昭仪哭得我见犹怜,衣着单薄跪在那儿低头啜泣:“姐姐,姐姐我错了,你
别生我的气啊。”
贵妃冷笑:“气妳什么?妳得到天子宠爱,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
虹玉又传音和宸煌聊道:“这个叫杨昭仪的女子得到天子宠幸,怕贵妃不高兴,
要找她麻烦是不是?那也不必晚上跑来,反倒让人觉得是在炫耀啊。”
宸煌噙笑回应:“未必是你想的那样,再看看无妨。”
杨昭仪已经趴在贵妃的床边哭起来,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又没有叫人来把
昭仪赶出去,而是叹了口气对杨昭仪说:“妳这又是何苦?我扶妳上位,本就料到
有这一日,当初也只是见不得妳受人欺凌,妳如今……我也未曾真心怪过妳。”
“姐姐,妳不能不要我,妳一定要相信我,我全是为了妳!”
“唉。”
“姐姐,今夜……今夜他不会找我的。”
“我知道,柳侍卫今晚在宫里宿直。”
杨昭仪一脸期待望着床里高贵的女子:“那……”
贵妃语气放软:“上来吧。夜里地上冷,跪着做什么?”
虹玉看得一头雾水:“噫?她们俩不是仇敌么?怎么就上了同一张床,做什么?”
宸煌一手笼住灰兔的小脑袋说:“出去再说。”
“为何啊?我们再看看嘛。”
“不看了。”宸煌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反抗。
宸煌强行带走灰兔,他感觉灰兔用脚在怀里拍打、轻踢,但都没能令他松手。
“怎么回事?为何不看了?”虹玉纳闷又不满,他看得正兴起啊。
宸煌带虹玉往皇宫前朝移动,言辞有些含糊的解释:“贵妃和昭仪似乎不是仇
敌,那两人有利益牵扯,也有感情牵绊,所以关系复杂了些,就算你看了也未必明
白。后宫前朝互有牵连,还得扯上他们的家世跟势力,我们只是来随意走走,就不
必管那么多了。谨记我教你的,不轻易插手凡尘事,不招惹太多因果。”
虹玉总觉得宸煌是想让他回避什么,他问:“她们感情好到同床共寝啊?像你
我一样?可能是要密谋什么呢,你不让我亲眼瞧瞧怎知道呢?”
宸煌知道虹玉一旦有了好奇心就会有些没完没了的追究不休,干脆直言:“她
们接下来要上演活春宫了。这样你还看?”
虹玉沉默下来,少顷他说:“活春宫,两个女子也能成么?”
“嗯。”
“……喔。”虹玉知道偷窥女子房间已经很失礼,遑论偷窥人家的房事,所以
没再要求返回。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这一趟会撞见贵妃跟昭仪之间有私情,挺刺激啊。
宸煌知道虹玉能明白他的意思,接着说:“再去看皇帝睡了没,要是他睡了,
那我们也回去歇著吧。”
“这么无聊啊?那希望皇帝别这么早睡。”虹玉嘻笑,没想到皇帝还真的醒著。
御书房里的灯火灭了几盏,两名大臣已经离开,就连外面的侍卫也遣走不少,
只留稍远岗位上的守卫,书房外也仅留一位内侍等著皇帝随时使唤。
宸煌和虹玉飞近御书房都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二者仍是巴掌小人的尺寸,这次
他们来到屋顶上悄悄挪开瓦片窥看。虹玉往发亮的缝隙里探,一面疑问:“下面好
安静,有些不寻常,方才皇帝还跟大臣争论什么,听着都快吵起来似的,现在是在
跟谁谈机密大事吧?”
宸煌听了少年的猜测,浅笑回应:“可能是吧。”他跟着凑近往下瞧,见到年
轻皇帝坐在案前,书房里站着一位年轻俊朗的青年男子。
皇帝一喊那男子柳侍卫,后者就疾步上前来到皇帝身旁,弯身吻住皇帝。皇帝
虽然两手推著柳侍卫,却不像是拒绝,而是起身和柳侍卫拉扯在一起,柳侍卫把皇
帝抱紧怀里用力吻住,没多久就将人抱到书房后方休息用的床榻上,粗暴扯开皇帝
的锦白常服,再拉下其裤子扯开那一双粗壮有力的长腿,而皇帝则一手慌忙的摸著
床榻边缘,试图从一旁精致华美的那些柜子抽屉里找出什么东西。
柳侍卫一脸兴奋拍开皇帝的手说:“不必拿那些了,下午才干过,肯定还软著。”
皇帝再次坐起身拉开那些小抽屉回嘴:“不成,你那么……我得准备好才行。”
宸煌和虹玉都没想到会撞见皇帝跟柳侍卫的艳情秘事,虹玉惊诧轻呼:“噫、
他们?”宸煌不等虹玉问完就抱着灰兔离开皇宫,两人身影倏然消失在夜色中,下
一刻就回到萃德郡的住处。
月辉无声洒落,照亮了幽静的前院,虹玉恢复少年姿态并愣愣站在院子里,因
为差点看到活春宫而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宸煌脸色淡定跟他讲:“夜已深,早点睡。我去喝杯水再回房。”
虹玉也平静的颔首应声:“好。”他想现在天黑了,就算他脸红应该也看不清
吧?他脸皮烫热,一想到宫里那些事,虽然都和他无关,却也算是开了眼界?
都说做人难,凡尘有诸般苦,才更该给自己找乐事、寻个寄托吧?他确实如宸
煌所言,见识浅短,却也并非全然无知,许多事只要他再三思量就能摸清其中脉络,
也能知道皇帝跟那柳侍卫是怎么回事,毕竟他都知道贵妃和昭仪是怎样的关系了。
可他偏偏不敢轻易试探宸煌的心思。
“唉。”想到这里,虹玉轻叹一声,他已经躺平准备就寝,又觉得今晚见闻太
过荒谬离谱,鼻端哼出笑声,阖眼后很快就睡着,那些疑惑和烦忧,都暂时不带进
梦里了。
宸煌在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神识一探,感觉虹玉睡熟了才回房。虹玉小时候
的睡相有趣,什么古怪模样都有,可是长大以后就安份得很,只要睡着就不会再乱
动,似乎学多了规矩,连睡着也要守着平日的仪态。宸煌还是习惯再替虹玉把被角
仔细掖好,盯着少年的睡容看了一会儿才退出寝室。
他坐在院里的木桌旁变出一壶酒和一套酒具,自斟自饮,烈酒入口滑顺如清水,
带了一些清香,过一会儿酒劲渐起,才觉得腔里慢慢暖热。他缓缓吁了口气,想起
前几世自己追求伴侣的情形,今生的他又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怕让虹
玉留下什么阴影或不好的回忆,又因为顾虑虹玉年纪轻,这才迟迟没有向对方表白
心意。
虹玉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年,半大不小的年纪,宸煌晓得这在人间早就能娶妻
生子,但他和虹玉又不是人族,也从来不曾受人间的规矩约束。他心中有些矛盾,
既希望虹玉能快点长大懂事,又希望虹玉最好一直这么天真无邪,不必去懂世间疾
苦也没什么,他总能把虹玉护得好好的。
正因为他有前几世的记忆,只要一想起虹玉前生的经历就感到心疼。虹玉的某
一世经历了饥荒,熬过人吃人的险境,还有一世同样是兰花草成精,却受尽生母身
心虐待。少年的阴影和伤痛仿佛也成了宸煌的,他看不得伴侣吃半点苦,又得逼自
己狠下心才能继续教养对方。
宸煌知道自身愚昧,但还是暗自琢磨著:“再晚一些吧,等虹玉的阅历更多……”
或许他就能稍微安心的去暗示,或干脆表白自己的心意。
* * *
经过一夜的沉淀和思索,虹玉觉得宸煌可能有点喜欢自己,虽然不敢过于肯定,
但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天宸煌不必到越家给孩子们上课,就带了虹玉去城里手艺不错的成衣铺订作
秋冬穿的衣物。路上他看虹玉心情不错,带着温雅笑意问:“一想到要添新衣就这
么高兴?”
虹玉高兴的原因只是觉得宸煌十之八九是喜欢他的,但这话又不可能讲出口,
于是顺着对方的话语回应:“是啊,有谁买新衣服会不高兴的?虽然我最喜欢哥哥
做的衣服,但我头一回逛成衣铺,感觉不一样啊。”
宸煌瞧他这么乐,也没再多讲什么。昨夜潜入皇宫看到的秘事纯属意外,何况
那都是别人的闲事,因果如何皆与他们无关,所以谁都没再提起,免得尴尬。
宸煌在这里的身份是陈先生,也算有点不错的名声,成衣铺的师傅和学徒一认
出他就都过来招呼,一听说陈先生要给继弟做几件衣物,店里师傅就要替虹玉量身,
宸煌不着痕迹把虹玉带到身旁,并且报上了虹玉的身量。
那裁缝师傅建议:“少年的个子长得快,要不还是让我仔细帮令弟量一量?”
宸煌客气的婉拒说:“不必麻烦,他的身量我最清楚,照方才说的做几套衣裳
就好。有劳梁师傅了。”
虹玉自从认定宸煌对自己也有情意,不管宸煌做什么、说什么都好像多了点别
的意思。虽然从前宸煌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可如今看来这样的相处又多了分暧昧。
他轻轻揪了下宸煌的袖子小声问:“哥哥为何不让梁师傅给我量身长?”
宸煌神色一如往常:“没必要。我天天看着你还能不清楚么?”
“喔。”虹玉暗恼自己迟钝,宸煌这话听起来也颇为暧昧,以前他怎会视之为
理所当然?宸煌对他不仅仅是照顾,似乎也有点非比寻常的心思吧?
店铺的人请虹玉挑自己喜欢的料子,虹玉看似认真挑选布料和新衣款式,心思
却早已飘到宸煌身上。虹玉选完之后也怂恿宸煌说:“哥哥也做几套衣裳啦,我想
和哥哥穿同一间铺子的衣服。”
宸煌拿他没辄:“那我也来看看有什么料子。”
“哥哥,我有点渴了,想去对面喝茶。”
“去吧,不要吃太多甜的。”
“知道啦。”
虹玉跑到斜对面的茶棚吃茶,路边的茶比不上宸煌为他煮的,单纯是天气热买
来止渴,他匆匆喝完茶,买了一包点心就回成衣铺。他到铺子外头听见梅夫人的声
音就赶紧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想等宸煌出来。他并不讨厌梅夫人,却很不想见到她,
生怕梅夫人也要给他说一门亲事。
梅夫人遇上宸煌就开始提起近日收到两户名门的请托,让她帮忙物色好人家。
宸煌总是带着客气又疏离的态度推辞:“梅夫人的眼光极好,肯定能为他们牵线,
在下就祝梅夫人顺利作媒。”
梅夫人笑了笑说:“但是可惜啊,陈先生总是拒绝我的好意。上回你说自己心
有所属,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有些良家子也不介意做您的妾啊,那都是很好的
小娘子,只不过是庶出,但庶出女子最懂得守本分,也能帮你那位正室操持家务。”
宸煌浅笑:“正室……虽然我还未娶他过门,但也从来都没有纳妾的打算。”
梅夫人闻言疑惑:“原来您还没有把对方娶进门?这不要紧的,先纳妾也行,
就是先让老人家安心嘛。”
宸煌仍然维持客气的笑意敷衍道:“这些事情关乎终生,在下自有分寸,就不
劳梅夫人费心了。”
“真可惜啊,陈先生这样的好郎君……”
门外的虹玉面无表情听他们交谈,心想:“梅夫人果然难缠。哥哥上回是那样
拒绝梅夫人的啊?心有所属,指的是他心里有我么?”想到这里,虹玉不禁露出笑
意,心中漾起一阵甜蜜。
“在下要去找舍弟,就不打扰梅夫人采买了。”宸煌始终斯文有礼,应付完梅
夫人就走到店铺外牵住虹玉的手,温柔念道:“怎么在外头晒太阳?这样热的天,
下回不要傻傻的在这里等。”
“嗯、喔。”虹玉被初秋的秋老虎热出满头汗,还好宸煌的手相对微凉,握著
那只手就像握住一块温软美玉,他贪恋的偷瞅宸煌侧颜,语气轻松聊道:“梅夫人
又想给你说亲?”
宸煌有些无奈:“嗯。”
“哥哥怎么回绝的?”
“我说我不需要。”
“呵,就这样?”虹玉这会儿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宸煌斜睐了眼少年,看那鬼灵精怪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语气也不觉放轻:
“不然呢?”
“我这不是心疼哥哥么?就算你用了九重纱的法术也还是这么人见人爱,真困
扰啊。”
“是这个身份麻烦,名士的学生再怎样都有不少价值。若真的厌烦了,也随时
可以离开,换个国家或部族待着都不要紧。”宸煌握著虹玉的手,暗地轻揉着:
“不必心疼我,我喜欢照顾你,为了你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乐意的。”
虹玉的手被揉得酥痒温热,他赧颜微笑,接着提出疑问:“听你这么讲,你也
认为人间有些无趣?”
宸煌想了想,解释道:“并非人间无趣,只是不怎么吸引我罢了。”他有前几
世的记忆,虽然不在同一个世界,但人心所映照出来的尘世多半就是这些样子,他
早已见惯了,更何况他只在意虹玉,别人如何他并不在乎。
虹玉余光看着一路上经过的店铺、商贩和往来的人车,人间明明多的是热闹景
象,宸煌却对这一切都漠然无视,虽然他自己很喜欢浮舟仙岛的一切,但不得不说
人间的繁华热闹是很有趣的,思及此他问:“宸煌哥哥,你在岛上只和我相处,不
会感到日子无趣?”
宸煌莞尔答道:“你很有意思,我也从来没带过孩子,所以有你在的地方就不
会无趣。”
虹玉闻言有些害臊,腼腆抿着浅笑。他心想,宸煌定然是心里有他,对他是有
情意的吧?
* * *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傍晚虹玉在浴房擦洗完身子就回寝室休息,宸煌不像他这么会流汗,所以早早
躺平,虹玉熄了灯火后蹑手蹑脚爬到床里,不经意听见宸煌发出细弱且模糊的梦呓。
由于宸煌很少睡得这么熟,这让虹玉也颇为意外。
虹玉没听清楚宸煌讲了什么,像是在喊谁,听起来好像是喊他的名字。他一时
兴起召来星兽,想试看看能否映照出宸煌的梦境,虽然这么做似乎有些不妥,但他
来不及后悔,床帐里就已经冒出许多光点,星兽出现了,床帐内到处闪烁微光,光
亮迅速连成一片一片的,显现出许多景象。那些光里的场景和人物似乎都是宸煌的
记忆或梦境。
某一道光镜中出现蒙着脸且衣着华丽的高大男子,虹玉一见到这男子就有些诧
异,稍早后悔的念头便被抛诸脑后。因为这男子也曾在他梦里出现过,莫非这就是
宸煌?
在虹玉的梦中,他直觉这男子是神祇。现在他藉著星兽反映的景象,看到男子
卸下蒙面的黑纱和饰物,由于景象太过蒙眬,虹玉仅能隐约看到很模糊的轮廓,神
祇的模样和宸煌肖似,很可能一模一样。光镜中,神祇把一朵小兰花喂到一个裸身
的少年嘴里,然后搂着少年亲嘴,少年的面貌一样蒙眬不清,尽管虹玉目不转睛想
看个仔细,却也无法再看得更清楚了。
疑似宸煌的男子和少年亲吻,虹玉不知所措,垂眼逃避了一会儿再抬头望,星
兽又显现出其他场景,是那名少年衣着华丽的和其他舞者在广场跳舞,其舞姿飒爽
迷人,少年将那名高大男子牵到广场中,绕着男子翩然起舞。虽然依旧看不清他们
的脸,却能感受到那二者之间有很强烈的羁绊,并互相吸引著。
光影倏然变化,冒出更多大大小小的光镜,映照出不同的场合,而且全都有那
名高大的男子和相对劲瘦的少年,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占满了床帐,有他们日常交
谈、说笑、争吵的样子,也有温情缠绵的时刻。
虹玉懵懵望着这些梦境,内心茫然迷惘,这些似乎不纯粹是宸煌的梦境,更像
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倘若是梦的话,那名少年也不是他吧?若这些是宸煌真实的记
忆,那么那名少年是谁?虹玉不由得生出好奇心,继而藉著星兽找线索,他留意到
其中一隅的小片光影里,应该是宸煌的那名高大男子将死去的少年烧成灰,少年的
身躯被大火迅速吞噬。
虹玉面无表情看着,渐渐意识到这似乎都是宸煌的过往记忆,而他并不是宸煌
梦里的少年。他坐在床里,不自觉揪紧床单,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稍有动静就
扰醒宸煌,毕竟他偷窥了宸煌的梦,这是他的错,也因此后悔得不得了。
他心中充满矛盾,既后悔做出这种傻事,又庆幸自己察觉真相。他终于明白宸
煌是真的心有所属,只不过心中的对象不是他罢了,现在早早看清一切,也不必再
一厢情愿,可是他的心里太难受了。
他垂眼沉思,初恋难不成都是这样的?早晚要破灭、要心痛,可他没想到会这
么快就发生,这才刚察觉自己对宸煌的心意就难受到这种地步,要是喜欢得更久,
将来岂不是更难过?都说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也这么难熬?
虹玉静静擦拭泪水,面无表情在床里坐了许久。他想,自己并不后悔喜欢宸煌,
只是这么自作多情也很羞耻,好在没让宸煌发现。可是如今他知道真相,往后又该
如何面对宸煌?他越想越惶惑害怕,冒出了离开宸煌的念头。
此时的他没有心力去弄明白宸煌心中的少年是谁,究竟是死了还是怎样,他只
知道宸煌喜欢的不是自己,而他也绝不想因此成了那少年的替身。他握著身前挂著
的龙鳞坠子,想离开的念头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