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继父与儿子的蓝调

楼主: goldenink (没有画面)   2023-05-23 00:32:07
文名格式来自日剧<继母与女儿的蓝调>
  傍晚五点二十七分,下班的男人回到家。
  快升国二的少年抱着限定款Switch,窝在沙发上玩刚发行的王国之泪。
  “别打!别打!等一下!啊──”
  黑底红字的GAME OVER出现,这是他第四次死在幻影加侬手里。
  男人松开领带脱下外套,远远扫了一眼,“你功课写完了?”
  准备挑战第五遍的少年看都没看男人,“还没。我爸回来之前会写完。”
  跟能准时下班的员工不同,他爸身为老板常是最晚离开办公室的那个,大概要七点才
能进家门。
  “张亚淳,你再这样我要告状了。”
  “告什么状?”张亚淳的操作没停,这回及时更换一把武器,三两下干掉敌人。
“耶!瘴气之剑……拥有此剑者会逐渐被瘴气侵袭……怎么感觉很烂啊?”
  男人绕到少年面前,加重语气,“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获得战利品的喜悦从少年脸上消失,他终于正眼看向男人:“就跟你说我会写啊!管
那么多干么?你又不是我爸!”
  男人感觉太阳穴抽痛一下,“你爸今天加班,要很晚才回来,叫我们先吃。”
  “喔。”少年低头看向萤幕,接着玩。
  “晚餐想吃什么?”
  “随便。”
  “没有随便。”
  “那就肯德基。”
  “速食不健康。”
  “巷口的鸡腿便当。”
  “那家不卫生。之前客人才食物中毒上过新闻。”
  “……王涵煦你今天很烦耶!”少年起身,拿着游戏机想躲回房间。
  王涵煦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站住。王涵煦是你叫的?”
  张亚淳不想理他,右手一挥要把男人的手打掉,手里的主机跟着飞了出去。
  “干!”
  幸好是掉到沙发上。张亚淳把主机捞回来,确认画面还能正常显示,松了一口气。
  “不准说脏话。”
  少年拿着今晚大概无缘再玩的Switch,怨恨地盯着男人。
  男人拥有一副三十好几仍称得上清秀,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瘦高身材穿起白衬衫和
西装裤更显斯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瘦太白,有种隐约的病态。
  游戏过程被一直打扰的新仇,加上过去三年累积的旧恨,在这一瞬爆发。
  张亚淳哼笑一声,如对方要求改变称呼:“知道了,小、王、叔、叔。”
  王涵煦姓王,比张亚淳的爸小一岁,叫小王叔叔没有太大的问题。真要说哪边不妥,
问题就出在“小王”两个字。
  王涵煦并不是感情关系里的第三者,张亚淳的妈妈才是。
  张妈妈姓梁,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梦蝶。梁梦蝶在考研究所的补习班里认识当初稳定
交往三年的王涵煦和张亚淳他爸张仲宁,并对张大帅哥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研究所放榜后,王涵煦是高分率取的欢乐组,梁梦蝶和张仲宁是悬梁刺骨日夜苦读还
是差几分饮恨,华丽丽落榜的忧愁组。
  在补习班补出革命情感的三人约了一顿饭,是庆祝也是安慰。
  有饭怎么能没有酒?酒精松懈平日的压抑,煽动蠢蠢欲动的渴望。梁梦蝶趁著王涵煦
去洗手间的空档,向张仲宁告白。
  张仲宁没有接受。
  “谢谢妳。”张仲宁想了想,向她透露:“我跟小涵求婚了,他答应了。”
  那时台湾的同婚法还没通过,但他们不在乎。
  梁梦蝶努力维持原本的笑容,举起酒杯,“没关系,我就是试试看而已。还能当朋友
吗?”
  “当然。”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之后,王涵煦前往外县市的学校,搬离他跟张仲宁住了快三年的家。不死心的张仲宁
选择重考,没有兵役问题和经济压力的梁梦蝶也跟着报名重考班。
  繁重的研究课题和实验室的派系斗争压得王涵煦喘不过气,不只一次半夜打电话给张
仲宁说他想休学,远在他方的张仲宁只能默默听着,直到手机没电天光亮。
  这一年里,他们仍有见面。有时是王涵煦坐高铁去找张仲宁,有时是张仲宁坐夜车去
找王涵煦,温存一夜,搭礼拜一最早发车的客运赶回去上补习班第一堂课。
  张仲宁还是那个张仲宁,爽朗大方体贴迷人。但或许是远距离的关系,王涵煦总觉得
不对劲。
  某次他没打招呼去找张仲宁,张仲宁还没下课。快到住处时,下了一场雨。懒得绕路
去买伞的王涵煦淋雨进门,一抬头,就看到玄关阳台晾了一套女性内衣裤。
  据他所知,张仲宁没有女装癖好。
  
  慎重起见,他拍照传给张仲宁询问,得到一句:“你在家等我,回去再说。”
  他在等待期间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留在这里的衣物和杂物整理打包,最后无事可
做,只好煮了一壶咖啡。
  看豆子的出油情况不知道放了多久,深焙的曼特宁喝起来比白开水还无味。
  空腹喝咖啡不好,但他不想再去厨房踩雷,怕看到某些他或张仲宁不吃,但别人会吃
的食物。
  咖啡喝到第二杯时,门开了。
  王涵煦以为会等到张仲宁,结果买一送一,他身后跟着一个梁梦蝶。
  经过指认,那两件证物确实为梁姓女子所有。原因也不是烘衣机坏掉或像他被雨淋湿
之类清新健康的理由。单纯就是昨晚留下来过夜,而她有每天更换内衣裤并随手洗净晒干
的好习惯而已。
  他们是相隔两地变了心,人家是近水楼台生了情。要说梁梦蝶是第三者?没问题。要
说感情破裂全是梁梦蝶的错?显然不行。
  爱情之所以会转移,难道不是意志不坚的关系?
  那个漂亮女生咬著嘴唇勇敢直视王涵煦,说:“对不起,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应有的怒气与怨气沉甸甸堵塞气管,王涵煦按著呼吸困难的胸口,说出此生最恶毒的
话语:“谢谢妳,捡了我不要的东西。”
  交代完案情一直不敢说话的张仲宁在此时开口:“小涵,我……”
  王涵煦看着那男人,留下最后一句话:“祝两位金榜题名。”
  王涵煦的祝福只实现一半。一年后,张仲宁又落榜了。之前差三分,这回差二十三
分。梁梦蝶倒是有上榜,还跟王涵煦同间学校。或许怕冤家路窄,也可能另有人生规划,
总之,她没去报到。
  王涵煦还在实验室被老板当狗使唤的时候,收到兵单的张仲宁剃短头发去当大头兵。
梁梦蝶应征上知名贸易公司,从业务助理做起,一边存结婚基金一边等张仲宁退伍。
  张仲宁退伍后,找工作并不顺利。在梁梦蝶的建议和资助下,他找了两个当兵认识的
好兄弟创业。小公司撑过连连亏损的第一年,搭上网络购物的热潮开始赚钱,日渐壮大。
  全心冲刺事业的张仲宁开始很晚回家,有时加班太晚就直接睡公司,留梁梦蝶一个弱
女子对付刚出生一个月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张亚淳。
  张亚淳的出生是个意外。
  不喜欢小孩的梁梦蝶在婚前就跟张仲宁说好不生,张仲宁同意了。他在家排行老二,
上有大姊下有小弟,都是英年早婚儿女双全,不差他一个增产报国。
  不知道是保险套破洞,还是避孕药过期,梁梦蝶发现时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在此之
前,她一直以为是工作太累加感冒的缘故。
  四个月属于妊娠中期,危险性和手术难度都增加不少。
  夫妻俩跟医生讨论完,梁梦蝶决定要生。
  如果能重来,她不会做出这决定。可惜她没跟哆啦A梦借到人生重来枪。
  坐完月子离开娘家,梁梦蝶一人面对整天哭闹的新生儿,罹患很严重的产后忧郁症。
能支持她的张仲宁却在此时化身工作狂,常常好几天没回家,连周末都在公司加班,变相
加重她的病情。
  不知第几百次刚有一点睡意就被婴儿吵醒的梁梦蝶突然闪过把小孩掐死的念头。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站在婴儿床边却不敢伸手去抱儿子,就怕做出无法挽回的憾事。
  她抖着手打电话给丈夫,边哭边说,电话那头的张仲宁听了半天从几个关键字拼凑出
意思,终于有一天晚上愿意放下工作赶回家。
  那是深夜十一点半。
  婴儿透支吃奶的力气哇哇大哭,如果附近有比较敏感的汽车防盗系统,大概也会被他
吵醒跟着咿咿呜呜。
  几近崩溃的梁梦蝶摀著耳朵一边大喊“不要哭了!”一边跟着泪流满面。
  她不敢再留在家里,抓着手机想到门口去等待救星。
  明黄车灯照亮前方路口时,仿佛煎熬一世纪的梁梦蝶三步并两步冲出家门,差点被一
路飙车赶回家的张仲宁撞死。
  等张仲宁带着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妻子回家,抱起哭到没声音的儿子,确认他只是哭累
睡着,再看看脏乱到像十个龙卷风过境的家里,才发现事态严重。
  隔天,张仲宁先连络双亲,把儿子送回老家请父母照顾,而后带梁梦蝶去看身心科。
  回程车上,梁梦蝶拿着抗忧郁药物的纸袋,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我真是个失败的妈妈。”
  红灯亮起,张仲宁趁空档拍拍妻子的手,“妳不失败,失败的是我。是我忙公司的
事,没注意到妳的状况。梦蝶,对不起。”
  梁梦蝶把脸转向窗边,手却抓住张仲宁的指尖,“……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是
我自己不好。”
  绿灯亮,张仲宁把目光转回前方,温柔地说:“妳先回妳爸妈家休息一阵子,想看宝
宝随时都可以去我爸妈家看,好吗?”
  梁梦蝶摇头,“我不要回去。突然回娘家,我爸妈会担心。”
  “现在这样,我不放心妳一个人在家。”
  通讯软件的提示音响起,是梁梦蝶的同事传讯息来问候,说想找一天来看宝宝。
  梁梦蝶跟对方聊了几句,跟开车的张仲宁说:“小美她们说连假想去一趟日本,问我
要不要跟。”
  “妳想去吗?小美她们人怎样?”
  “她们人都满好的。之前员工旅游的时候,也很照顾我。”
  张仲宁放下心,“去玩吧。换个环境散散心也好。”
  梁梦蝶伸出手,在张仲宁握著方向盘的右手背画了一个爱心,张仲宁抽空看了她一
眼,微微一笑。
  五天四夜的日本行在第三天发生意外。观光船沉没,造成十多人死伤,还有人下落不
明,等待搜寻。
  消息传回台湾时,张仲宁正在去探望儿子的路上。
  他把车停在路边抽了一根梁梦蝶怀孕后就戒掉的菸。一根菸的时间过去,他先打电话
回老家告知噩耗,再打给助理,让他订最近一班前往日本的班机。
  他要去认尸。
  张仲宁无法兼顾正在起飞的事业和24小时需要人照顾的婴儿,只好让儿子继续留在老
家,这一留就是六年,直到小孩要上学才带回身边。
  刚到爸爸家,张亚淳每晚都做恶梦,醒来就哭着要找爷爷奶奶。张仲宁的事业已经稳
定,他加倍补偿被冷落的儿子,每天接送他上下学、饭后陪他写作业、打电动、六日带回
南部找爷爷奶奶……整整花费三年,才培养出一点父子亲情。
  那天,张仲宁去了一趟医院,却在血液肿瘤科的门口遇见一个没想过会遇见的人。
  医院不是让人开心的地方,血液肿瘤科更让人无法有任何开心的联想。张仲宁远远看
见王涵煦的身影,眼前一黑,拔腿就追上去。
  精神恍惚的王涵煦走得很慢,越过电梯,往楼梯间去。
  事隔多年,犹豫要怎么开场的张仲宁看见王涵煦的背影被缓慢阖上的楼梯间门板挡
住,情急下大声叫人。
  “小涵!”
  抬脚要下楼梯的王涵煦被吓一跳差点跌倒,幸好张仲宁及时拉回来,抱在怀里。
  张仲宁的西装上有淡淡的烟味,是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王涵煦的脑筋转得很慢,回忆起上回闻到这味道是多久以前,身体迟迟没有动作。
  拥抱超过正常时间,怀里的人没挣扎,张仲宁也乐得不放手。
  他抱着王涵煦轻轻摇晃,放软语气问:“小涵,你还好吗?”
  直到听见问句,王涵煦才回神观察眼前的人,“……你是不是胖了?”
  张仲宁难得笑出声,放开王涵煦,把手帕铺在阶梯上,才让王涵煦坐下。
  他蹲在王涵煦面前,“年纪大了代谢慢,俗称中年发福。我还常要喝酒应酬,怎么可
能不胖?”
  “你不运动?”
  “有啊。办了健身房会员。”
  “去过几次?”
  “呃……刚办的时候去过两三次,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王涵煦弯了嘴角,“你这样不行。胖瘦是其次,维持良好习惯有益身心健康。”
  “我下个礼拜就去。”
  “今天才礼拜一。”
  张仲宁改口,“好,我这礼拜就去。”末了怕王涵煦担心,再强调:“一定。”
  王涵煦站起来,捡起手帕拍干净,还给张仲宁,“谢谢。有空再聊。”
  张仲宁没接过手帕,抓住王涵煦拿化验报告的手,“你怎么了?生病了?”
  王涵煦看向手里的化验报告,语气平和,“化验结果是恶性肿瘤,医生说处理不好可
能只剩半年寿命。”
  “恶……怎么会?!”
  面对张仲宁瞬间发红的双眼,王涵煦反而笑了,“别哭。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不是……你、怎么会……”
  前阵子公司才风光上市的张董此时连话都说不清楚,汹涌的泪水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
眼眶。他只好再抱住王涵煦,把头埋在肩上,“小涵……我不要你死……”
  王涵煦拍拍在他面前就特别幼稚的前男友,“好,我不死。你别哭了,乖。”
  张仲宁猛然抬头,无暇在意哭成这样丢不丢脸,“小涵,你现在单身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我。”
  “两个月前刚分手。”
  张仲宁的脸黑了一个色阶,随即又问:“目前有没有观察的对象?”
  “没有。”
  “有没有小孩?”
  王涵煦失笑,“当然没有。我是同性恋,只喜欢男人。”
  张仲宁用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单膝下跪,捧著王涵煦没拿着报告的那只手,“我的
妻子去世好几年了,我一直没跟其他人交往。我有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儿子,有点调皮,但
是个好孩子。”
  “……你要说什么?”
  张仲宁有点紧张,被口水呛到咳了好几声,感受到王涵煦在他背上的轻拍,才渐渐冷
静下来。
  “你……愿意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
  王涵煦愣了几秒,把手里的报告推到张仲宁眼前,怕他搞不清楚重点,特地用手指出
关键字:“恶、性、肿、瘤。就是俗称的癌症,得到很快就会死的绝症。”
  “我知道。”
  “知道你还……”
  “小涵,我不能再失去你。半年也好,三个月也行,甚至多一个礼拜、多一天……只
要你愿意,拜托、求求你……让我陪在你身边……”
  王涵煦盯着张仲宁片刻,态度一改,“张大老板,你不用可怜我。”
  张仲宁连忙否认,“不是!我没有可怜你!应该是你要可怜我……对!就当你可怜
我,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王涵煦整个人冷下来,“这没有意义。”
  “有没有意义要试过才知道。”张仲宁往事重提,“当年有人跟我告白的时候,就这
样说。”
  王涵煦虽然得了癌症但没得痴呆,对自己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哪怕已是十多年
前。
  “……我不想谈恋爱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当朋友。你下午有没有事?没事的话,我送你回去?”
  “我有车,可以自己回去。”
  张仲宁反应很快,“太好了!我刚想起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你可以送我一程吗?”
  “不方便。”身为过来人,王涵煦知道这时千万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
  “那我送你到停车场?我到大门口叫车,门口有很多排班出租车。”
  “……停车场在后门,跟大门口反方向。”
  “不要紧。”张仲宁说:“一小段路而已。”
  王涵煦看看外头热到会把人再送回医院的阳光,又看看张董事长这一身剪裁考究的西
装,就算布料再怎么轻薄透气,也不适合在大太阳底下跋涉。
  王涵煦叹了一口气,“走吧。”
  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张仲宁大概就是他生命中那只埋头苦干拚命挖洞的工蚁。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王涵煦没话找话,“对了,你来医院做什么?”
  “我来……啊!”张仲宁拍了一下额头,“我要来探望客户。”
  王涵煦停下脚步,“还不快去?”
  张仲宁没动作,“他刚做完手术,过两天再探望也行。”
  “真的没关系?很重要的客户吧?”
  “没你重要。走。”
  王涵煦只能放弃。
  经过半个月的纠缠,王涵煦盯着把他家厨房当自己家厨房来去自如的男人,突然提
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端著香菇鸡汤的张仲宁先把汤锅放上餐桌,掀开锅盖,舀了一杓吹凉,递到王涵煦嘴
边,“小心烫。”
  这段日子以来几乎被包办三餐,帮忙试菜成习惯的王涵煦小心喝了一口,皱眉,“有
点咸。”
  张仲宁加了两杓热水,等王涵煦确认味道合格,才回答稍早那个问题:“是你开门让
我进来的。”
  帮两人盛好饭坐下来的王涵煦恍然,“……对,是我。”
  张仲宁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端起饭碗又放下,重复几次动作后,开启话题。
  “小涵,如果我说我当初还喜欢你……你相信吗?”
  王涵煦看着桌上丰盛的三菜一汤,想起当初交往时也是如此,缓缓点了头,“我相
信。”
  哪怕在劈腿期间,张仲宁对他的殷勤和热情都没有减少太多,不管床上还床下。之所
以感觉不对劲,大概只能归类于第六感。
  看张仲宁明显露出的喜色,王涵煦补充:“所以,这不是更让人生气?脚踏两条船,
两个都要。”
  “对不起。”张仲宁接着说:“我知道道歉没用,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好不
好?”
  “换作是你,你会答应?”
  “我会。”张仲宁离开座位,走到王涵煦面前蹲下,仰望他,“只要我还喜欢他。我
不想让自己遗憾终生。”
  王涵煦没说话,张仲宁把握机会加紧游说。
  “是人总会犯错。就算是杀人放火,如果犯后有悔意态度良好……让他活着去忏悔罪
行,用一辈子去做好事帮助更多人,比直接枪毙更有意义,是不是?”
  王涵煦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你的犯罪动机是什么?远距离太寂寞?”
  张仲宁低头,“我知道这不能成为理由,也不打算辩解。我只想、只想……好好照顾
你。”
  “我成年很久了,不需要人照顾。”
  “你生病了。”
  王涵煦冷笑,“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不懂得照顾自己,所以才会得癌症?”
  “我不是那个意思!”情急失控的张仲宁垮下双肩,有些沮丧,“你知道我想说甚
么……”
  “张老板,你商业谈判的时候也这样跟客户说话?”
  面对开启攻击模式的王涵煦,张仲宁只有举手投降的份。
  “我对客户没有感情,谈判失败就失败,亏损下次再赚回来就好。”张仲宁深深吸了
一口气,放慢语速,“但我爱你,不想再失去你。”
  张仲宁下意识想去掏菸盒,想起眼前有个病人,默默把手收回。
  “我知道这种事说什么都没用。如果你要比较损益,我也可以交一份三百页的评估报
告给你,但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你的心。王涵煦,你知道你还爱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
间?”
  王涵煦放下交叠的双腿,双手环胸的防御姿势改成一手按著额角。
  张仲宁顿时紧张,“头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急忙站起来,长时间蹲踞的血液循环不良让身形一晃,赶紧扶了王涵煦的椅背一
下才稳住。
  靠得太近,张仲宁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捕获他。
  王涵煦发觉自己依旧会心跳加速,有些悲哀又有些庆幸。
  其实答案早在半个月前医院重逢时就确定,或许更早,在他明知对方交过女朋友还捧
著真心去告白的那瞬间,就已经注定。
  王涵煦伸手,把想退回安全距离的张仲宁扯回眼前,“人确实有犯错的机会,但背叛
这种事,我只能容许一次。”
  张仲宁瞪大眼。
  “反正我也没多久好活。”王涵煦笑着,“我死了就算了,但你还活着。被留下来的
人,才最痛苦。”
  关于这点,经历丧妻之痛的张仲宁应该感受最深。这是王涵煦赐给他的惩罚。
  张仲宁欣然接受。
  关系重新确定后,他们恢复当年的交往模式。
  那天下午风光明媚,难得清闲的张老板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去找男朋友。
  中餐照样是张仲宁包办,请假在家的王涵煦负责洗碗。
  吃完午饭,两人看了一部以前一起看过的爱情电影。
  王涵煦看着遛狗的女主角反被大狗遛著在街上狂奔,即将在转角撞上男主角,笑问身
边的人,“你后来有没有养狗?”
  张仲宁望着他好看的笑容,忍不住亲了一口,“没有。我过敏体质,没养过宠物。”
  “我也没有。”王涵煦揉乱张老板用发蜡弄好的帅气发型,“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养了
一只大狗。”
  “汪!”
  张姓大狗干脆遵循动物本能,把人扑倒在沙发上。
  王涵煦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下午三点半。“张老板,你儿子放学了。”
  张老板看都没看,专心解眼前的衬衫钮釦,“他今天跟同学约好要打球,打完球会去
同学家吃饭写功课,八点才会回家。”
  王涵煦仰躺着毫不挣扎,看张仲宁解完钮釦,开始解皮带,“不用去接他?”
  “他会坐公共汽车,上车会打电话给我。”
  王涵煦有些感慨,摸摸张仲宁的脸,“真的是爸爸了啊……”
  张仲宁侧过脸,像大狗在他手心蹭了蹭,“改天跟我回家去看他?”
  王涵煦笑,“你不怕我化疗完头发掉光的样子吓到他?”
  “你就算头发掉光还是很好看。”
  “或者,我连下礼拜第一次化疗都没撑过,到时候还要跟小朋友解释秃头叔叔怎么会
死掉,很麻烦。”
  “胡说八道!”张仲宁一口咬在王涵煦胸前,随即落下一个又一个舔吻,嘴里嘟嘟哝
哝,“我的小涵会长命百岁,才不会随便死掉。”
  亲吻的位置愈来愈下面,王涵煦的呼吸跟着愈来愈急促,他拍拍张仲宁示意换个姿
势,随口道:“半年后我还活着再说。”
  半年过去,王涵煦还活着。
  由于化疗成果显著,只需定期追踪,他兑现承诺来到张仲宁家。
  那天是周五,张家父子约好世界末日也要两人一起吃晚饭的家庭日,张仲宁却带回一
个斯文清秀的男人。
  小四的张亚淳本来对这种私人领域和亲子时光被打扰的状况很生气,气成一只刺河
豚,但在看到对方带着他爸说买不到的动物森友会游戏片,手上提着他最喜欢的那家黑森
林蛋糕后,拿人手短所以刺没了,吃人嘴软所以气也消了。
  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张亚淳对王涵煦的称呼就从初见面没感情的“王叔叔”,到后来
跟着他爸叫出口的“小涵”变成“小涵叔叔”。
  在那之后,小涵叔叔常来他家,总带着新发行的游戏或他喜欢吃的点心。
  随着来访次数增多,家里属于小涵叔叔的物品也增加了。一开始是小涵叔叔喜欢的咖
啡豆出现在厨房,接下来是看到一半的小说出现在客厅。小涵叔叔从没留下过夜,却让张
亚淳有种他也住在一起的错觉。他开始觉得这个小涵叔叔不像他爸的普通朋友,但鉴于人
家对他很好,对他爸也很好,甚至因为小涵叔叔的存在,本来不爱笑的他爸笑口常开,连
考试考不好骂人的次数都变少,也就默许了。
  没血缘的一大一小感情越来越好,有一次张亚淳的学校要叫家长,结果是王涵煦代父
出席。
  五年级上学期刚开学,班上来了一个性格跋扈的转学生,当天就跟班上的孩子王张亚
淳在下课时间打起来。
  班导问半天,张亚淳就是不肯开口,说他有权保持缄默,要等家里的大人来。
  老师要打电话给张仲宁,张亚淳却说他爸出差赶不回来,请老师打给另一个大人。
  半小时后,另一个大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张亚淳的导师办公室里。
  “为什么跟同学打架?”站在老师和被揍成猫熊的受害者面前,王涵煦虽然心疼张亚
淳脸上的伤,也只能板著脸问话。
  张亚淳转过头看窗外,口气很委屈,“他笑我没有妈妈。”
  王涵煦就事论事,“你现在确实没有妈妈。”
  “哈!我没说错、噢!”
  “闭嘴!”
  乐极生悲的猫熊同学被猫熊妈妈赏了一掌,在后脑杓。
  王涵煦没理他们,再问:“所以你就打人?”
  有点想笑但不敢笑的张亚淳这才回头看他的小涵叔叔,“没有。我回他说:是人就会
死。你妈只是比较晚死。”
  空气瞬间冻结。
  王涵煦干咳一声,假装没听见导师笑场的声音。“……你也没讲错。”
  “对吧?”张亚淳抬高下巴,“是他先动手打我,我才还手的。”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先动手的人确实不对。”王涵煦的目光在猫熊母子跟张亚淳的
班导之间转一圈,慢吞吞地说:“张亚淳的行为在刑法第23条属于正当防卫,不罚。如果
这位同学除了眼睛瘀青没有其他内伤,张亚淳也没有防卫过当的问题,我个人建议私下和
解,道个歉就好。”
  张亚淳没听懂,又开启刺河豚模式,“不要!既然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王涵煦按住张亚淳的肩膀,加重语气,“我说的是,让这位同学跟你道歉。别人讲话
要听清楚。”
  “凭什么要我道歉?!他把我打成这样──”猫熊同学的嘴被猫熊妈妈摀住,强制闭
麦。
  对方家长不知道是听见王涵煦搬出法条被吓到还是看他态度从容似乎大有来头,嘴上
挣扎几句后,压着儿子的头道了歉,灰溜溜地退场。
  目睹全程的班导今年才开始带班,全身上下散发著非常新鲜的菜味,第一次碰见这样
处理事情的家长,碍于职业道德只能在心里帮王涵煦鼓掌。
  身为小学生的张亚淳没这层顾虑,双眼闪烁崇拜的光芒,“小涵叔叔,你好帅喔!”
  被称赞的小涵叔叔一点都不得意。他收好还亮着法条页面的手机,指向张亚淳上药处
理过的嘴角,“还会不会痛?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张亚淳摇头。
  王涵煦帮张亚淳请了下午的假,应伤患要求,吃了一顿平常不给吃的肯德基豪华全家
餐。
  经过这次事件,张亚淳对王涵煦的好感度刷满五颗星,比他亲爹多一颗。隔天回家才
收到消息的张仲宁还因此吃醋,欺负了王涵煦一整晚。
  张亚淳以为这种幸福快乐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却在五年级下学期的某个夜晚,第一次
感受到何谓世界崩坏了一角。
  张亚淳自认已经是大人,能分清楚人工呼吸跟情侣接吻的差异,于是本来想炫耀打破
他爸的通关纪录的张亚淳拿着游戏机悄悄退回去,放任阳台角落的两个男人继续亲。
  想到那男人即将取代自己只在照片和影片中见过的漂亮妈妈,张亚淳的情绪就像最喜
欢吃的黑森林蛋糕,层层叠叠都黑了。
  原本嘴里甜蜜蜜呼唤的“小涵叔叔”变回冷冰冰的“王叔叔”,对待王涵煦的态度也
开始爱搭不理,任凭大人们威胁利诱都问不出个所以然。
  “应该是被他看到,或有人说了什么。”王涵煦只能如此推测。
  张仲宁低头,“是我的错。”
  王涵煦看向复合的男友,“我们都有责任。”
  王涵煦想找机会把事情说开,做爸爸的张仲宁却持观望态度。
  “他还小,可能还没办法接受,等上国中再说。”
  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王涵煦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张亚淳的单方面冷战从小五下学期持续到即将升国二的现在,称呼则从普通版
的王叔叔,偶尔生气版的王涵煦,到今晚爆气升等,挑衅最高级的小王叔叔。
  拜长新冠所赐,这阵子睡不好也吃不下的王涵煦没力气跟死小孩为了晚餐内容纠缠,
“没其他意见就我煮。”
  “不要!”张亚淳大声抗议,“你煮的菜没油没盐没味道,我又不是羊!我要吃
肉!”
  “如果我要喂羊,不用煮熟。”王涵煦走向卧室换衣服,没多久换好家居服的他回到
客厅,“要吃什么肉?”
  “猪肉鸡肉羊肉牛肉鱼肉全都要!”
  选择性失聪的王涵煦拿下挂在厨房门口的围裙,“我煮猪肉咖哩,很快。”
  虽不满意只能接受的张亚淳抱着游戏机,重新回到海拉鲁探险。
  抽油烟机轰轰作响,张亚淳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继续奋斗。等他总算通过某个卡了
很久的关卡,伸个懒腰休息,才发现没闻到咖哩香。
  他拔掉一边的耳机放下Switch,走向厨房要饭,“说好的咖──小涵叔叔?!”
  切块的马铃薯和红萝卜散落在砧板上,瓦斯炉的火还没开,从冷冻库拿出来的猪肉也
还没解冻,说要做咖哩饭的男人穿着围裙倒在地板上,动也不动。
  张亚淳不敢乱碰昏迷的人,冲回客厅要找手机却找不到,拿起许久没用的座机电话,
第一时间打给他爸求救。
  对方没接。
  “臭老爸!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张亚淳把话筒摔回去,顿了一秒,“干!叫救护车
啊我!”
  他把话筒捡回来叫救护车,报地址时,因为接线员没听清楚再度确认,他紧张到忘记
自己到底住在108号还是118号。
  待会议结束的张仲宁有空回复家里的未接来电,换他打电话没人接。他又打给王涵
煦,接听者却是宝贝儿子,这才知道天崩地裂了。
  不久后张仲宁赶到病房门口,差点撞上拿着热水壶的短发女人。
  “……姊?”
  张家大姊张孟宁瞪了毛毛躁躁的二弟一眼,“冷静,人没事。”
  张仲宁跟大姊差八岁,他的尿布都是姊姊帮忙换的。此时看到姊姊出现,吓掉的三魂
七魄就找回一半。
  “他刚醒,阿淳在陪他。”张孟宁把热水瓶往二弟手上一塞,“你去装热水,我去买
吃的。他有没有什么不吃?”
  “他吃素,清淡一点就好。我跟阿淳随便。”
  张家大姊朝弟弟摆摆手,往楼下走去。
  慢半拍的张仲宁这才想起要问:“姊,妳怎么会来?”
  张孟宁失笑,“蠢问题。”
  排除张孟宁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只会是有人通知。王涵煦还躺着,最可能打电话的
是他儿子。相较远在南部老家的爷爷奶奶,住同县市的姑姑才是可以救火的近水。
  几秒间反应过来的张仲宁扯扯嘴角,“……谢谢。”
  张孟宁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下楼去了。
  王涵煦住的是四人病房,房里的大灯关着,一床没人,另外两床拉起围帘,似乎已经
在休息。
  张仲宁放轻脚步走到临窗的床位,凭借床头灯的微黄光线,看清那张更加苍白的脸。
  他伸出手,迟疑片刻用指尖轻轻划过王涵煦的脸颊。“小涵。”
  闭眼休息的王涵煦睁开眼,笑得很浅,“我没事,别担心。”
  陪他做完化疗,后来又陪他走过新冠确诊的治疗期,三餐日常都不假手他人的张仲宁
太清楚眼前的人有多虚弱,怎么可能不担心?
  张仲宁没回话,红着眼睛看他。
  “你儿子还在。”王涵煦怕他又要哭,特别提醒。
  早在姑姑赶来时哭过一轮发泄的张亚淳像个没事人,拿着王涵煦的手机刷抖音,“当
我不在场,你们继续。”
  “……医生怎么说?”
  王涵煦如实转述:“睡眠不足,营养不良。吊两天点滴就好。”
  张亚淳补充说明:“不能再当羊了,要吃肉。”
  王涵煦吃素是罹癌后的事。除非张仲宁以补充营养为名逼他吃肉,只要他自己下厨或
工作时间外食,都是一盒没有沾酱的菜叶子配几片白吐司解决。如今吃素吃到营养不良被
医生骂,也就不再坚持了。
  张仲宁听完不放心,“过几天去做个检查,看看情况。”
  张亚淳又插嘴:“看什么情况?”
  张仲宁瞄向儿子,“你不是不在场?”
  张亚淳回:“我这是场外连线。”
  张仲宁看了王涵煦一眼,得到对方同意后,才朝儿子丢炸弹:“你小涵叔叔之前有恶
性肿瘤,化疗后痊愈了,但需要追踪。我怕他昏倒有别的原因,才要他去做检查。”
  “恶……怎、怎么……”
  王涵煦看着连话都不会讲的张亚淳,仿佛看到当初的张仲宁。看来不用去验DNA,是
亲生的。
  他安抚张亚淳,“没事了。”
  “怎么会没事?那是癌症!会死掉耶!”
  “小声点。”张仲宁压低声音训他。
  看张亚淳鼻头发红又要哭,王涵煦只想叹气。“真的没事,你乖一点就好。”
  张仲宁趁火打劫,拍拍儿子的手臂,叫他把注意力转移过来,“所以,我要跟你小涵
叔叔结婚,你有意见吗?”
  王涵煦举起手,“结婚不用先问我?”
  张仲宁说:“要考研究所前我就跟你求婚了,戒指还在你那里。”
  然后你劈腿,我们分手了。考虑到小孩在场,王涵煦没把后续说出来打脸,静静看着
张仲宁。
  张亚淳看看严肃中带着连他都看得出来的紧张的亲爹,再看看躺在床上气色只比僵尸
好一点的王涵煦。
  要升国二的少年转过头看向窗外,“你们是大人了,这种事自己决定啦。”
  “不生我的气了?”王涵煦问。
  张亚淳回过头,“我哪有生你的气?”
  王涵煦盯着他。
  张亚淳被看得愈来愈心虚,摸摸鼻子,“那个……不算生气。就……”
  “就怎样?”
  “一时想不开吧。”张亚淳皱了皱眉,“我本来很怕我爸给我找个新妈妈。后来发现
他找的不是新妈妈,而是个男妈妈……心情很复杂。”
  “什么叫男妈妈?”王涵煦问。
  “像你这样的啊。盯我功课、帮我签联络簿、煮饭给我吃、提醒我要带雨伞带外套、
出席家长会……管东管西跟妈妈差不多,只是你是男的。”
  王涵煦点点头,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那你现在为什么想开了?”张爸爸很想知道。
  “因为我长大了。反正男妈妈也是妈,你喜欢我爸,对我也很好……”张亚淳很沧桑
地一摆手,“朕就勉为其难允了这桩婚事吧。”
  前半段还好好的,后面变成不知道哪出古装剧的台词,把王涵煦逗笑了。
  “你确定?这样你就有两个爸爸了,有法律效力那种。”
  “啊?”
  王涵煦向不喜欢看新闻的小朋友解释:“前几天刚通过的修正条文,同婚收养准用民
法流程。简单来说,我可以收养你,成为你法律上的父亲,你以后就不能再说我不是你
爸,不能管你了。”
  张亚淳的脸变成调色盘,讶异、困惑、欣喜和烦恼红橙黄绿混成一盘。
  最后他抹抹脸,像要把那些颜色都抹掉,“管就管。你只要好好活着,随便你怎么
管!”
  王涵煦笑着拍拍他的头,似乎认为这一拍不足以表达此时的欣慰与激动,低头在小孩
头顶亲了一口。
  张亚淳别扭得狂冒鸡皮疙瘩,考虑到眼前是个没有玻璃心却有玻璃身的病人,咬牙忍
了。
  张仲宁拉过浑身写满尴尬二字的儿子,把他往外推,“姑姑下楼买东西了,你去帮
她。”
  张亚淳连姑姑去买什么、要去哪里找人都没问,开加速跑了。
  电灯泡离开后,王涵煦马上闭起眼睛休息。
  张仲宁拉过椅子靠在床沿没吵他,直到片刻后王涵煦自己开口。
  “我倒下去的时候梦见……”王涵煦斟酌一下称谓,“你的亡妻。”
  张仲宁没想到要聊这个,“你们……有打起来吗?”
  王涵煦很捧场地低笑一声,“她看起来过得不错,只是还有心结。”
  “什么心结?”
  “她说她是个失败的妈妈,没有照顾好宝宝,对不起他。”
  对梁梦蝶而言,张亚淳还是那个出生一个多月,只会吃喝拉撒睡,连人话都不会讲的
小婴儿。
  张仲宁帮妻子解释:“她有产后忧郁症,那不是她的错。”
  王涵煦应了一声,“我说我比她幸运,因为我是男人,不喜欢小孩或照顾不好小孩都
很正常,没人会骂我没有父性。但这件事很奇怪。人类不能孤雌生殖,孩子是双方的产
物,为什么教养全是母亲的责任?父亲赚钱养家就比较了不起?”
  感觉双膝插满箭的张仲宁小心翼翼地问:“她怎么说?”
  “她说如果是我,一定能照顾好宝宝跟你。”
  “我?”
  王涵煦睁开眼,对上张仲宁的视线,“对啊。”
  “她……”张仲宁想了又想,只能叹息,“是个好女人。如果运气好,也可以当个好
妈妈。”
  王涵煦不同意这说法,“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其他身分。当不成好妈妈或许很遗
憾,但她也尽力了。不管爸爸妈妈还是丈夫妻子,都是需要学习的角色。”
  张仲宁直到此刻才深切体认到当初忙着创业,弃她们母子不顾的自己有多么人渣。
  “……小涵,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这些话,谢谢你……照顾阿淳跟我。”
  “阿淳的部分算是一人一半。我的部分,是你在照顾我吧?”
  陪着跑医院回诊,追踪那个据说不会复发,但永远让人怕有个万一的病灶。在他三剂
疫苗打好打满仍不幸染疫后,又端茶递水伺候他直到康复。前阵子发现他有长新冠症状,
担心得整晚没睡,半夜起床去阳台抽菸,隔天又抛下一堆工作押着他去看病。
  这段时间付出的心力、时间甚至金钱,难以估计。向来很会帮自己谋福利的张仲宁却
一句话都没邀功,仿佛全是份内之事。
  听完,张仲宁微微一笑,凑上前在王涵煦额间亲了一下。
  “虽然场合跟时间不太对,但我不想再等了。”
  他牵起王涵煦没挂点滴的那只手,“王涵煦先生,请问你愿意跟张仲宁结婚吗?答案
有愿意、很愿意、非常愿意三种。”
  “……没有第四种?”
  “好的,特别为您新增第四种:愿意得要死。”
  王涵煦抬起脸,跟张仲宁交换一个轻浅的吻。
  “那就这个吧。”王涵煦扬起嘴角,眼底有着微微水光,“到死之前,我都愿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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