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结束工作，袁海允没去方云永家，反而回到他的小套房。
　　两人同居之后，他还在纠结要不要退掉房子，方云永认为这没什么好烦恼，既然想留
著小套房，就直接帮他付了每月租金，海允有些歉疚心疼花费，对方却不认为这有什么。
　　不过转念想也是，留着套房，就像还留着一个祕密堡垒，过去生活累积的东西也继续
存放，不用想着要不要因为搬去同居而选择丢弃处理。
　　他回家首先就从珍藏的箱子里头取出相簿，里头有一些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保存还
算良好，尽管当时拍摄技术完全不能跟现代比，但从相片中还是可以看见当时人们想要留
存的画面。
　　照片中有奶奶、爷爷跟太爷一起在房子前面拍摄的画面，海允记得奶奶说过这是太爷
盖的房屋，只要情况许可，太爷跟爷爷都会在建筑完成后，于屋前留下身影纪录。不过保
留到现在的相片也是寥寥几张而已。
　　在车上跟宋醴泉聊天过后，宋醴泉对海允祖先盖的房子很感兴趣，再知道有照片保留
，就拜托海允翻拍给他看，所以才会回到小套房来。
　　完成照片翻拍传送，海允稍微擦拭一下房间内的灰尘，一个月大概会回来一两次，有
时候是拿东西，有时候是回来打扫一下，套房虽小，但是也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比起
方云永那又大又气派的家，海允还是觉得这里比较熟悉且自在。
　　打扫过后，掀开床上的塑胶布，床被已经收起来，只剩空荡荡的床垫，海允取出垫被
躺在床上，觉得在这边住的时间好像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很怀念。
　　在这里，他跟小牧欢爱过，然后也在这里分手，小小的房间内承接了他人生中很大的
聚散分离，反而是跟方云永没有在这里的回忆，方云永根本不想踏进来这个小房间，嫌弃
它的狭小，果然是大少爷个性。
　　躺在床上，海允不想回去方云永的家了，这段时间对方都去医院的关系，家中都只有
他一个人，偌大的家中空空荡荡，常常晚上都直接睡在客厅沙发上，至少还有两只鹦鹉螺
陪他，就像养了两只巨大的宠物一样，不然在那样子的空间之中，他真的感到很寂寞。
　　以为早已习惯了寂寞，却偶尔还是会想要有人陪。
　　海允就这样在套房床上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天方云永依旧没有回家，袁海允传讯息过去想要陪着他，可是都被回绝，所
以他也只好照常生活与工作，直到那一天来临。
　　一个下午，在事务所的宋醴泉接到电话后，站起身脸色凝重对海允开口：“海允，手
上东西都先停下来，你跟我出去一趟。”
　　不明就里的袁海允听话将档案存盘，东西收一收，拿着公事包准备跟宋醴泉外出。
　　“接下来我们可能都不会进公司，妳有事再用手机跟我们连系就好。”宋醴泉出事务
所前，先跟李雨果交代。
　　直到上了车，他才跟海允说：“学弟的母亲离开了。”
　　知道会有这一天，但听到噩耗，海允的心情还是陡然一沉，除了为离去的人感到哀伤
外，就是这期间内方云永从来没有主动联系他，即使到了这时候也一样，知道对方有其考
量，海允还是很难说明白心中这种感受是什么。
　　到了医院，方云永呆坐在病房外，病房中是护理师在协助往生者更衣。
　　袁海允一个箭步上前坐到方云永身旁，握住他冰凉的手，方云永缓缓抬眼，才知道他
们来了。
　　“通知你父亲了吗？”见方云永摇头，宋醴泉直接拨手机帮他联系。
　　“云永。”海允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脸贴在他的肩头，跟他依偎在一起。
　　后续办理出院手续、死亡证明等行政流程，再到礼仪公司前来处理，几乎都是宋醴泉
一手包办，告一段落之后，还开车送他们两个回家。
　　“好好休几天，知道吗？”到了大厦前，宋醴泉跟方云永交代，然后还提醒海允，这
几天有必要的话，让他陪着方云永就行，一切工作他都会处理的。
　　“好的，宋哥，那我们先回去了。”
　　袁海允下车后快步走到方云永身边，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回到同居的房子里。
　　回家的方云永洗澡换衣后倒头就睡，这些日子以来的紧绷在一瞬间缓了下来，他几乎
都没有说什么话，直接在床上狠狠睡去。
　　同样也承受过亲人离世的海允很懂这种心情，除了安静陪伴之外，几乎也没有什么可
以做的，在厨房熬了一锅粥放著，洗澡换衣，就回到房间中睡在方云永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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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解脱了，没想到还是会很难过。”
　　沉沉睡过一天之后，方云永醒来，没起身还躺在床上，身边缩著袁海允。
　　见他睡醒，海允就躺到他的手臂上，“怎么可能不难过，留下的人，才是最辛苦的那
一个。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方云永看着天花板，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积累的压力慢慢吁出
去似的。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告别式，告别式在小型礼厅，一个下午原以为来的人不多，但陆陆
续续还是来了不少人，包括方云永的父亲、继母与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们之间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像是有过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般，仅此而已。而他们对于
方云永身边的袁海允也没有什么好奇打量，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上香、接香、答礼致意，转身离开。
　　只是在离去前，方父留下一句话：“有空回家吃个饭。”见方云永没有想回答的反应
，他抿了抿唇，跟着妻儿离开。
　　然后是方牧衡，一身黑西装的他跟着韩本砚一起来到。
　　眼前的方牧衡看来既陌生又熟悉，恍若经过了很久很久的分手岁月，海允的视线不敢
全然放在小牧身上，他们之间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在转身之后，海允才对前任的
背影多看了好几眼。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是方云永第一次捺不住情绪，掩著脸，失声痛哭。
　　袁海允静静陪在他身边一整个晚上。
　　告别式结束后，日子又回到现实生活，方云永丧假未上班，袁海允则是回到职场。
　　方母离世，方云永不用周末再到疗养院，按理说少了巨大的照顾陪伴压力，方云永在
性事上应该要收敛不少，一开始海允还能接受恋人因丧事心情上还没恢复过来，而任由他
予取予求，但随着丧假结束，日子回到正轨，方云永还是常常会在海允身上留下不少过度
欢爱的痕迹。
　　而海允与其说是习惯，还不如说反抗无效，只能让自己麻木承受。
　　幸好次数并不是非常多，偶一为之还是令他身心俱疲，原以为会再也接受不了而崩溃
，最后却还是在方云永温柔的宠溺轻哄中又撑了下去，反反复复，加上海允还是尽力维持
日常生活，长年来辛苦的成长经历让他太能够忍，别说其他人，连他都没有意识到内心状
态其实已经不正常。
　　宋醴泉虽然察觉不对，可他的关心询问都被海允说没事打发过去，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只能再多观察看看。
　　没想到在两个月之后，方云永却先向他投来意料中的重磅决定。
　　“我跟美国之前那间合作的建筑公司谈好，决定要回去工作。”
　　会议室中，方云永对宋醴泉提出即将离职的决定。
　　当初方云永为了陪伴母亲的治疗返国，昊玺正好缺建筑师，宋醴泉就拜托在国内的这
段期间，方云永可以短暂在他事务所中帮忙一阵子，如今方母离世，方云永提出返美要求
他并不意外，虽然觉得可惜，但以学弟的才华，在他这间小事务所中的确是埋没了。
　　“大概多久要走？”
　　“手上工作收尾加移转交付，我是抓三个月，等你找人，美国公司能给我至少六个月
的时间。”建筑师手上的案子真的很难说走就走，有责任心处理到告一段落，看工程大小
，认真交接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也是常态，幸好方云永亮眼的才华让对方公司愿意等待。
　　“知道了，之前就有在谈一位建筑师，接下来还会有大四生来事务所实习。”宋醴泉
沉吟了下，才带着迟疑开口：“那……海允呢？你跟他谈过了吗？”
　　方云永却是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要问？他一定是跟我去美国啊！对了他工作的
部分，你只找一个建筑师会不会不够？还要再找制图人员吗？”
　　“等、等下……”宋醴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连忙打断方云永的话，“你从头到尾都
没跟他讲过吗？你要回美国的这件事……”
　　“没有。”
　　“你就这么肯定他会跟你一起离开？”
　　“不然呢？他要一个人留下来吗？”方云永说得理所当然。“他已经没有任何亲戚在
世上，没有什么牵挂好留下来的吧？”
　　“不对……学弟啊……”本来就知道方云永可能只是短暂留在国内，宋醴泉心中有底
，两人交往的确让他很意外，如果海允要跟着去美国他也可以理解，但没想到的是方云永
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笃定海允一定会跟着他离开？这认知让宋醴泉吓到了。“有没有亲
戚是一回事，也许他从来都没想过出国工作，你连给他个预先提醒都没有就要把人带出国
，要是他不同意呢？”
　　方云允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那把他叫过来问不就知道了？”开了会议室门，
对着办公室喊道：“海允，进来一下。”
　　袁海允进了会议室，就看到宋醴泉皱眉为难的神色，他疑惑看着两人询问：“出了什
么事吗？”
　　“海允，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挖角你过来时有说过，事务所有位从国外回
来的建筑师会在国内待一阵子，当时说的就是学弟，他因为母亲的治疗回国，可是……现
在……”宋醴泉为难看看两人，“学弟要回美国工作，你的选择是什么？留下来，或是跟
他一起走？”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袁海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说国外回来的建筑师这件事情他有印象
，后来就忘了这件事，可现在什么意思？方云永要去美国，为什么这么突然他都不知道？
然后现在问他是要留下来或是一起走，脑中思绪瞬间乱成一团，根本没有办法在这个当下
就做出决定。
　　“海允……”方云永在袁海允耳边低语，用宋醴泉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没有我在身
边，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也做不到，何必自取其辱留下来呢？”
　　这一串话有如锥子般刺进海允心里。
　　“所以，”方云永拉开距离，恢复声音，笑看着海允，“你会跟我一起出国吧？我会
帮你安排好工作的，别担心。”
　　因为方云永的话，海允畏缩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惯性疼痛，两人关系里他实在太习惯顺
从听话，沉默半晌之后，唯一做出的反应就是点头说好。
　　“我听你的话，你要我走，我就跟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