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古木新花年年发、捌壹

楼主: ZENFOX (☁禪狐☁)   2023-04-19 23:04:00
  京城外的山里有座水鹿寺,寺中长老曾入京为贵人们讲过佛法,传说是替其驱
逐妖鬼,水鹿寺也有一些神灵传说,因此这寺庙因其神秘而令人敬畏,有一定的香
火供奉。岑凛幼年时也曾被云熠忻带来这里参拜过,此次邀朋友同行也算是旧地重
游。
  水鹿寺虽说不是太远,出了京城入山也要走上大半天,因此云熠忻和雷岩他们
决定次日再启程。雷岩和江槐琭骑着马来到翠樾馆会合,云熠忻和岑凛已经张罗一
桌早饭招待他们。
  云熠忻说:“朝食清淡了些,不知合不合你们的胃口。”虽然不是他做的,却
是他亲自跟厨房点的菜色。
  岑凛这会儿坐在江槐琭一旁殷勤介绍道:“舅舅虽然这么讲,但他昨天回来还
特地去挑拣食材,问过菜色,不过这里用的食材本来就很好,二位不必客气,多吃
点。”
  雷岩一脸愉快的浏览菜色说:“这些小菜每一样看起来都不错,一时不知该先
吃什么了。”
  云熠忻说:“那你尝尝这个竹笋肉包,我们翠樾馆出名的包子。”
  岑凛也拿了一个包子要吃,发觉江槐琭盯着自己瞧,迟疑的往桌上那笼包子伸
手问:“要我帮你也拿一个么?”
  江槐琭仿佛还没睡醒,用有些慵懒的语气说:“我想要你手里那颗。”
  雷岩自从听江老弟说对岑凛一见钟情,就觉得江老弟很反常,屡屡出现他不曾
见过的那一面,他生怕江槐琭对岑凛失礼,就对这对舅甥解释:“我看他是还没睡
醒,怎么拿人家手里的包子吃呢。”
  “没关系。”岑凛把手里的包子递给江槐琭,打开蒸笼要再拿一颗,结果江槐
琭替他先拿了。
  “给你。”江槐琭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想逗弄这少年,也许只是想
和对方交换点什么东西。
  岑凛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讨厌江槐琭这样,他赧笑接过肉包咬了一口,
细嚼慢咽的,余光不时和江槐琭的目光相触,他知道江槐琭也在看自己,只是不晓
得对方的关注是因为顾虑他的出身,还是有别的缘故?
  吃完东西后,他们四人打算骑马上山,云熠忻说翠樾馆外就有驴马铺,雷岩却
说:“熠忻若不嫌弃,不如与我共乘一骑吧。你外甥就由我这江老弟一路护着,这
样万一途中遇上歹人或意外也不怎么担心了。”
  云熠忻瞧出雷岩有意亲近自己,却不打算遂其心意,刻意说道:“我当然不会
嫌弃岩哥,可我不习惯与人共乘,本想去那铺子要匹马带上阿凛,不过既然江大侠
能照顾阿凛,那我就把阿凛暂时交给你了。至于我还是自己骑一匹马就好。”
  雷岩陪云熠忻走去外面的铺子牵马,有些可惜的小声嘀咕:“习惯靠养成啊。
一来二往不就习惯了么?”
  云熠忻耳力不差,自然是听见雷岩这话,他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故意对雷
岩说:“一会儿出了城,我们看谁先到水鹿寺吧。”
  雷岩挑眉:“熠忻认为我常驻于海上,不擅骑术?”
  “也没有,好玩而已。”云熠忻抿唇一笑,斜睐雷岩,那眼光之中仿佛抛出许
多无形的细软倒勾,全落在雷岩的心上,扎得不疼,却有点刺痒。
  雷岩默默将对方抛来的饵咬得一个不剩,微瞇眼浅笑答应:“好,在下奉陪。”
  于是他们一行出了城关后,两个年长的男子就骑着马绝尘远去。江槐琭让岑凛
坐在身前,不紧不慢的上路,很快就被那两人抛在后头。
  岑凛问:“江大哥,舅舅跟将军跑不见啦。我们不快一点么?”
  江槐琭说:“一路走马看花也不错,我认得路,你不必担心。”
  岑凛看着江槐琭拉缰绳的手是精实有力的,连手上的浮筋都这么好看,不经意
联想到他在一些闲书里看过的某些暧昧情状,脸皮刹时烫红。
  此时的江槐琭也分神留意岑凛,察觉少年一双耳朵红得像两朵小珊瑚,连后颈
好像也渐渐晕染绯红,心尖微悸。少年把发髻挽得一丝不茍,后颈的发际和白皙的
颈肤干净漂亮,令江槐琭的目光在那儿多停留了一瞬,随即挪开眼要自己静心、抛
开杂念。
  江槐琭的耳尖也有些红,他暗自庆幸,还好岑凛没瞧见他这般失态。
  岑凛说:“水鹿寺那儿的花草说不定更美,我们还是快点追上舅舅他们吧?”
  “这么一来路上难免颠簸,为了不让你摔出去……我就失礼了。”江槐琭一臂
环住身前的少年,将人箍牢后快马追赶那二人,岑凛发出细微的惊呼声,也把他那
手按牢,好像怕他会松手,又似乎对他相当依赖。江槐琭心中生出隐密的快乐,渴
望少年能再多依赖、亲近自己。
  岑凛一双黑眸被山风刮出水光,不过天气正好,风也不是太冷,他们在林荫下
奔驰著,无数光斑掠过,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很久以前他们也这样同乘一
骑出游。春风吹得他有些恍惚,他多希望这一刻的美好能再久一点。
  三匹马陆续抵达深山中的水鹿寺,山踯躅还不是最盛开的时期,但满山遍野的
花丛也已经开了七、八成,这些山踯躅有许多颜色,红、粉、白、黄交错丛生,缤
纷宛如织毯,尚未开满整丛的花树也是绿叶繁茂,山岚薄雾轻笼,仿佛一会儿就要
从这满山野的花间走出一位仙人。
  雷岩刻意跑慢了些,因为这样才能望着云熠忻的身影,等云熠忻快到山门时才
追过去,两者几乎同时停下来。
  “好像是我比较快?”云熠忻冲著雷岩笑了下,唇红齿白又眨著一双凤眼,既
像这里的俊秀花仙又像殊丽惑人的妖精。
  雷岩被云熠忻的笑容晃了眼,定了定神才回说:“是你赢了。”
  云熠忻一脸可惜:“机会难得,忘了先跟你打赌。”
  “想赌什么?”雷岩好笑看他。
  “一时没想到,以后再说吧。”云熠忻这话不知是有意无意的,给往后留了余
地。
  两人把马栓好就先进庙里去了,一进去就听见长老唤一名年轻女子为师叔,并
让弟子带那位师叔去禅房歇下。长老转身招呼雷岩他们,合手唱喏后说:“不知雷
将军与云东家今日会一同前来,委实难得。不如先到茶堂用茶吧?”
  云熠忻和雷岩也合掌回礼,前者道:“长老客气了,其实我外甥还有一位江大
侠也和我们一起,应该很快就到了。我们先在这里等著,也想在贵寺停留两日赏花
踏青,这般临时起意来叨扰,不知贵寺是否方便?”
  长老亲切微笑,脸上皱纹也深了些:“无妨,无妨,此时香客不算多,你们来
了,寺里也多了生气,甚好。”
  等江槐琭跟岑凛到了以后,四人一起在主殿拜拜,添完香油钱,长老就请他们
到茶堂稍作休息。这茶堂古朴清幽,没有多余摆设,有一扇圆窗能赏景,往外一望
可以见到许多山踯躅花丛,而且不像来时路上见到满山的姹紫嫣红,窗外所见几乎
都是清雅的白花。
  长老询问:“敝寺房间皆为通铺,稍远的屋舍有三间厢房,不过今日已经有位
女施主住了一间,不知四位施主能否将就?”
  云熠忻和岑凛互看一眼,云熠忻正要开口叫外甥,雷岩就说:“不要紧,我们
只是来打扰两日,有劳长老了。我和熠忻还有许多话想聊,不如我俩住一间吧。”
  云熠忻有些为难:“可是我睡相差,阿凛也是。阿凛,你不是睡不好么?”
  岑凛偷瞄一眼江槐琭说:“我只是容易做梦,很快就能睡着了,也不浅眠,睡
相也没舅舅你糟啊。”
  雷岩闻言笑了笑:“我不担心这些,在军中什么样的睡相没见识过?熠忻就和
我一起吧。我瞧江老弟对你外甥也是一见……如故,就让他们自己一间。”
  岑凛立刻对着江槐琭微笑,江槐琭也回以笑容,长老这就去让人收拾房间了。
  四人坐下来喝茶,茶香令人心静,室里一时静谧和谐。
  片刻后岑凛问:“方才那长老说这里有女施主住进来,怎么会有女施主啊?”
  江槐琭揣测道:“也许是江湖人,多少也有些一言难尽的江湖事吧。”
  雷岩点头:“若非如此,女子跑到深山里,还住进寺庙,怎么说也古怪,应该
当真是遇上什么困难,长老慈悲为怀,所以予人方便。”
  云熠忻看着雷岩说:“该不会就是我们方才进来时见到的女子?不过,我听长
老称那女子为师叔,但那是位妙龄女子,长老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者了。”
  雷岩也有些疑惑:“我也听见了,应该不是我们听错。”
  岑凛此时已经不太关心别人的事,默默喝着茶,透过茶汤的袅袅热气偷看江槐
琭,江槐琭转眼和他目光相对,他装作若无其事搁下茶碗,拿起桌上的小糖糕吃。
  雷岩像是为了让云熠忻安心,跟他说:“听江老弟说你家阿凛身子不太好,我
这老弟也懂得医术,这两日有他看顾你外甥,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
  云熠忻看了下江槐琭,带着笑意说:“对啊,我一时都忘了,你师父是萧秉星,
也是精通医毒的天才,你既是他弟子,医术应当是不差。阿凛,你一会儿把药给江
哥哥看,顺便让他帮你诊治。”
  岑凛低头讷讷道:“唉呀,我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不要麻烦江大哥啦。”
  江槐琭一手轻覆到岑凛搁在椅面的小手上说:“不麻烦,一会儿我帮你看看。”
  “喔,那多谢江大哥了。”岑凛慢慢把手抽回来,抿嘴掩饰笑意。他明明也不
是好哄骗的小孩子了,但江槐琭关心他一句就让他差点克制不住露出傻笑。
  云熠忻坐在外甥对面,相处这么多年他是很熟悉岑凛的,虽然岑凛脸上没有太
多表情,不是喝茶就是抿著小嘴摆出无辜的模样,但他知道岑凛那抿嘴的怪模样是
在忍笑,这小子不过是被江槐琭碰了下手就心花怒放了,看得他无奈又好笑。
  茶堂外传来喧闹争执的声音,听起来就在主殿那儿,雷岩他们面面相觑,一同
起身过去察看。主殿里有位衣着贵气的男人带了十多名家丁在嚷嚷,寺里的僧人也
都来护着长老,角落还躲著一些小沙弥偷看。
  带头的男人难掩激动向长老喊话:“我知道楚孚叶就在你们寺里,这山中只有
你们寺里能留人,没别的地方了,她一介女流总不会夜宿荒野。你们最好将她交出
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长老本来祥和的脸变得严肃许多,他站出来说道:“若是诸位来捣乱,敝寺也
只好有所应对了。”
  段铭麟指著长老说:“当年我带你师叔走的时候,你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沙弥,
如今我与她有误会,你不帮忙调解也罢,竟还帮着她拦我?我与她可是有宿世姻缘
的,你拆散良缘不是造孽么?”
  长老摇头叹道:“缘起终有缘灭时,楚姑娘已然梦醒,段施主又何苦执著累世
情缘?再者,你已有妻妾,再来寻她做什么?何不各自安好?”
  云熠忻听到累世姻缘等说法就看向外甥岑凛,岑凛也眨了眨温润乌黑的桃花眼
回看他。云熠忻展开折扇轻搧,压低声音说:“什么宿世姻缘,当真有意思啊?我
瞧那人有些眼熟。”
  岑凛说:“舅舅你忘啦?那位是邻城富户的大少爷,以前也和我们有过生意往
来。”
  云熠忻了然点头:“这么一说就有印象了。那时当家的是段家的老爷,与那位
大公子没什么交集,你倒是记得人家。”
  “因为我记性强,当时舅舅你气那富户话语轻薄,后来便不和他们往来了。”
  雷岩听到云熠忻曾遭人轻薄,心中不悦,冷哼道:“没听说过什么段家富户,
不过教出这样冒失的长子,看来那家风也不过尔尔。”
  他们几人围观说话间,段铭麟已经叫家丁搜寺,家丁们因而和僧人们拉扯争执
起来,段铭麟还想去抓长老逼问楚孚叶何在。方才一直沉默的江槐琭隔空点了段铭
麟的穴,令其手麻腿软的跪在长老面前。
  “大少爷!”家丁们看见自家主人跪了长老纷纷茫然错乱,段铭麟被家丁搀扶
起来,其他想对僧人动手的人也陆续被江槐琭点了穴道,不是酸麻使不上力就是自
己摔倒、跌坐在地上。
  段铭麟察觉是江槐琭他们一伙人在暗中动手便怒道:“是你们搞的鬼?”
  云熠忻哼笑:“笑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搞鬼?”
  雷岩往前站出来,双手抱胸说:“在下雷岩,今日来寺里参拜,见到这位公子
带人来闹,此事要是报给京城官府知道,任你家大业大也未必能了。我恰好就认识
一位千户,你们再不走,我这就抓你们报官。”
  雷岩没听过什么段家富户,反正这些根本不足以动摇他的官职地位。但段铭麟
听过雷岩的大名,自然知晓此人万万不能招惹,当下也只能愤然带家丁撤离。
  长老和其他僧人过来向雷岩他们道谢,长老说:“多谢你们相救,不然今日大
概也很难善了。唉。”
  云熠忻问:“长老怎么肯定是我们出手的?”
  长老看向江槐琭笑语:“这位江大侠小时候来过敝寺,虽然那时还是个孩子,
但相貌不凡,老衲应该没认错人吧?”
  江槐琭点头承认:“正是在下。”
  岑凛勾起一抹笑容说:“看来这水鹿寺也是块宝地,这么多因缘际会都在这里
发生啊。”
  长老笑了笑跟他们讲:“四位的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一会儿准备好斋菜再让徒
儿去请你们用膳。”
  他们一行谢过长老就先去房里暂歇,那几间屋舍相邻却不相连,之间有竹丛灌
木隔着,雷岩他们入住的屋舍间还搭了座棚架,藤树枝条攀爬蔓延,挂著的藤花花
穗随风摇曳,惹人怜爱,馥郁醉人的花香令吸引来不少蜂蝶。
  “一会儿见。”岑凛和舅舅他们说完就进室里,搁下包袱坐在床缘开始揉眼打
呵欠,江槐琭坐到他身旁关心道:“累了么?瞧你好像有些困?”
  岑凛赧笑道:“太期待这次出游,所以前一晚有点睡不着。”
  江槐琭指了下少年的心口说:“晚睡对这里不好,一会儿吃饱就早点歇下吧。
在此之前,先让我看你平常服的药?”
  岑凛的药都是随身收在身上的,他从药袋里取出小瓶子递给江槐琭:“这些是
舅舅找名医帮我调配的养心丹。”
  江槐琭闻了下药丸,说了几味用到的药材,岑凛佩服得拍手:“好厉害啊,全
都说中了,比狗还厉害。”
  江槐琭挑眉:“拿我跟狗比?”
  岑凛干笑:“唉呀,我说错了,你莫怪啊。”
  江槐琭没有真的计较这些,跟他说:“这药配得不错,平常就这么吃吧。有空
我再替你针灸,或教你一些按摩穴位的法子。”
  “针灸就不必了吧……”
  江槐琭瞧他一脸害怕,也不再追问什么,温声答应:“好,那就不针灸。慢慢
调养总会好起来的,你的心疾不是太严重,平日确实也能习武强身。”
  岑凛闻言开心得握住江槐琭的手问:“那你教我剑术吧?我想学剑,可舅舅总
说危险,不让我练呢。”
  江槐琭垂眼看了下少年的举止,趁著对方抽手前握住那双小手答应:“好啊,
我教你。只要你想学,我什么都能教你。”
  岑凛讶异睁大眼看人:“真的么?你没骗我?那我是不是得拜你为师啊?”
  江槐琭浅笑了声,摇头说:“不必拜师,我不收弟子。”
  岑凛听了开心拍手,旋又落寞道:“可是你再过不久就要离京了啊,那也没什
么空闲教我了。你不能待久一点?要不你有空来琳霄天阙找我们?我跟舅舅这次入
京也只是来巡视生意跟收帐的。”
  江槐琭点头答应:“可以啊。我再去找你吧,久闻琳霄天阙是个人间仙境,我
也好奇。其实我这次上京的目的也和你们一样,从前长辈们留了些产业下来,我每
年都会到这些铺子待一阵子,收个店租、房租什么的。生意上的事我也不算精通,
所以还雇了专门的人替我管帐,不过再怎么说也还是有不少事得亲自处理。”
  岑凛说:“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行走江湖再怎样还是得要有点钱财。不过
你这么奔波,又要管江湖事、又要管生意的,一个人好忙啊。我舅舅也有许多事得
亲自出面,好在他有我,还有几位帐房大叔、大姐在帮他,他的朋友和帮手也多,
所以就有空闲照顾我。”
  江槐琭又不着痕迹握著岑凛的一手说:“看得出你舅舅非常疼爱你,连你的身
份都尽量保密,应该是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起九狱教那伙恶徒,那些绯闻也
不算什么了吧。”
  岑凛好笑道:“你说的绯闻是指我是云熠忻收的脔宠?”虽然他早已成年,但
在别人看来大概还像个孩子。
  江槐琭微蹙眉心,垂眼低语:“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岑凛无所谓的摆手:“没事,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也没有恶意。再说,我向来
都不关心别人所想所言,随他们说去。只要你没有这么乱想我就好啦。”
  江槐琭和岑凛相视,他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眸问:“我和别人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我不在乎其他陌生人,但我……我们很要好不是?所以我当然
在乎你啦。”岑凛的心怦怦跳,额际、手心都好像要冒汗,他几乎要告诉江槐琭自
己的心意,却又临时把话咽回去。他从前都是有什么讲什么,也不怕得罪人,现在
却这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就怕被江槐琭厌恶疏远,他还不知道对方喜欢的是男
是女,万一搞砸可就不妙了。
  江槐琭听了微微一笑,抬手轻碰岑凛的面颊关心道:“你不舒服?手心冒汗,
脸还这么热,是不是方才一路吹着山风,着凉了?”
  “喔、我没事,可能屋里有些闷,开扇窗就没事了!”岑凛慌忙起身去开窗,
也想吹个风冷静一下。窗子一打开就看到舅舅也把对面窗子打开来,虽然隔着紫藤
花棚和其他树丛,但舅甥俩这么相望还是颇为尴尬。
  云熠忻隔空喊话:“你那边如何?”
  岑凛回喊:“很好。你们呢?”
  “也很好。一会儿食堂见。”云熠忻说完就把窗子又关上了。
  岑凛望着那扇窗若有所思,方才他觉得舅舅的脸好像有点红啊?他正要转身,
一股脑儿就撞进江槐琭怀里,这人不知何时走来他身后。
  江槐琭轻轻抓着岑凛的肩膀问:“好些了么?我看看。”
  岑凛的手腕被握著,他听江槐琭说:“心跳得真快,是被之前那些闹事的人吓
著了?”
  “我没有这么胆小啦。”岑凛抽身躲开了些,按着心口轻喘。
  江槐琭替岑凛取了养心丹,倒了水过来给少年说:“吃吧。”
  “多谢。”岑凛觉得自己还不必吃药,不过这药有时多吃一、两颗也无碍,他
的确是有些不适,所以乖乖服药。
  “小凛,你过来。”
  岑凛把窗子虚掩著,踱回江槐琭那儿,江槐琭拉着他双手说:“到床上来。”
  “做什么啊?”
  “我替你理顺经脉。”
  “喔。”
  岑凛这回镇定不少,还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误会什么,态度大方的脱鞋到床上盘
坐着,江槐琭握着他双手度气过来,教他如何吐呐运气。其实这些基本功夫他舅舅
都教过,也不是很难,不过多了对方一缕真气引导确实大有效益,行完大小周天,
浑身也感觉舒畅许多。
  做完这些,岑凛和江槐琭静静的相视良久,岑凛忽然间问说:“来寺里闹事的
段家公子,听说是和一位女子有宿世情缘,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江槐琭反问:“你觉得这会是真的么?”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相信是有的。若只是一人心生妄念、醉生梦死,那
独自疯著也就罢了,可两个人都深陷其中,多半是真的吧?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闹成
这样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倘若两人同做一场梦,又未必不是真实?只不过他们有一
者踏上不同的道路罢了。”
  岑凛抿嘴道:“就是同床异梦吧?虽然不认识他们,但愿他们都能各自安好。
虽然段家那位还放不下的样子。”
  岑凛讲完看江槐琭半垂首,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凑近他问:“你在想什么?”
  江槐琭凝视他一会儿,启唇道:“其实自我们相识之初,我就一直有件事想告
诉你,却又怕吓坏了你,因此迟迟没有开口。”
  “是什么事会吓到我啊?”岑凛被勾起好奇心,带着笑意迎视他。
  江槐琭深深吐呐后,凝眸看向岑凛,唇间道出几个名字:“木风,兰虹月,曲
永韶,金霞绾,黎睦月……原若雩,宸煌,丁寒墨,严穹渊……”
  岑凛本来还觉得这些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随着对方每念一个名字,他心头就
生出越多异样的情绪和悸动,甚至接着讲出他从未听过的名字:“元……飞昴……”
  江槐琭眼神骤变,握紧岑凛的双手,用轻颤的话音问:“你记起来了?”
  岑凛摇头又点头,然后一脸恍惚的再次摇头喃喃:“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你
念的那些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我这辈子又确实不曾听过。”
  江槐琭眼神复杂的看着岑凛,沉默下来像在思忖该如何诉说,他难得紧张得握
著岑凛双手说:“倘若我说,你我之间也有着几世情缘,你相信么?”
  岑凛半垂眼看着江槐琭搓着他的手,很不安的样子,他反过来握住对方那双大
手,话音低柔回应:“我信你。小时候我就时常梦见许多奇异的人事物,梦里的我
有时是精怪,有时是妓馆里的伎生,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或身份、生在何处,我总会
遇见一个人,和那个人……变得很亲近。”
  江槐琭一听又更激动了,他一手轻轻端起岑凛的下颔问:“你梦里的那人是我?”
  岑凛腼腆的抿笑默认,也问他说:“你方才念的那些名字是你和我啊?”
  “是。”
  “你也和我一样老是做梦?”
  江槐琭摇头:“不是梦。我从小就记得,虽然还有许多记忆很模糊,不过我记
得我和你的名字,记得你每一世都不敢吃辣,每一世都是差不多的性情,对自己人
能豁出一切,但对陌生人就漠不关心,好奇心重,有点顽皮贪玩,还有……都比我
娇小。”
  岑凛听他讲这些,心头越来越温暖,也感觉有趣的笑了起来,江槐琭蓦地将他
抱住,他几乎陷落在对方怀中,听到江槐琭念念有词说著:“终于寻到你了。你不
知我寻你寻得多苦。太好了。”
  岑凛说:“可我如今只是岑凛,而你是江槐琭。我虽然是因为那些梦对你有好
感,但我们毕竟初识不久,还得再多相处些时日吧?”
  江槐琭连忙松开双臂,有些尴尬道:“你说得对,是我太唐突了。但是我自那
一夜见到你就很喜欢你,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
说完又小声喃喃:“不过要是你也能喜欢我就好了。”
  岑凛听完这番话反而没有之前那样不安慌乱,反而脸上都是温柔笑意,他说:
“原来你这一世也不喜欢女子啊?”
  江槐琭说:“我不知道,只知道有记忆以来就记得你的事,想的也都是你,再
没心思想什么别人,男子或女子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喜欢你。”
  岑凛蹙眉失笑,低头嘟哝:“忽然就讲得如此露骨,这还真是……”
  江槐琭瞧出岑凛在害臊,拉着他一手轻轻拢握住:“要不,你和我试着交往?”
  岑凛认真思索后感到有些烦恼:“但我是魔头的孩子啊,身子也不好,仔细一
想好像真的高攀不上江大哥。”
  “你就是你,我们没有谁高攀或低就。小凛,你千万别这么想。”
  岑凛点头,抬眼对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含蓄微笑,像这样彼此沉默时,他又
容易变得害羞。
  江槐琭瞧出岑凛羞赧,心里喜爱得不得了,就连气息也有些乱了,他摸摸鼻子
小声问:“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会儿?”
  岑凛轻轻点头,没想到江槐琭的抱不是双臂环过来,而是把他整个人都抱到腿
上坐着,他被这人的气息彻底笼罩,嗅到若有似无的药草香,自己也贪恋的往对方
怀里倚偎,小脸漾著甜蜜的笑容。
  “江大哥。”
  “喊我槐琭吧。”
  “槐琭。”
  “嗯?”江槐琭听见自己这一声答应里的愉悦笑意,也听出对方是一样的。
  岑凛说:“我也喜欢你,可是舅舅很担心我,所以我不想吓着他。”
  “明白。”
  岑凛仰起脸往江槐琭的下颔轻嘬了一口,江槐琭讶异瞅他,他不自觉露出鬼灵
精怪的表情说:“我们暂时就这么悄悄亲近,便不会吓着他啦,对不对?”
  江槐琭失笑,心想这一世的少年还是没变多少,但不管变得怎样,他都爱得不
得了,才会惦念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到其他的一切都褪色、模糊不清,唯有关于
怀中这个灵魂的一切,对他而言依旧如此鲜明。
  岑凛笑嘻嘻的又亲了下江槐琭的脸颊后说:“槐琭,我在梦里见过你当神明的
样子,穿戴得华美耀眼,很厉害呢。”
  江槐琭莞尔一笑,又一副慎重的样子轻吻岑凛的眉心,话音沉柔回应道:“是
么?我一直都觉得你才是我的神明,我的信仰,我的五脏六腑、七情六欲都归你管
了。”
  岑凛有些懵懂的望着江槐琭说:“你说得好严重啊。我哪有这样厉害,我自己
都管不好自己了。”讲完苦笑了下,默默按着心口,只盼此生自己不要拖累了这个
人。
  江槐琭说完也一阵苦恼,生怕自己说得太沉重,吓著岑凛,但这些话都不足以
表达他万分之一的心意。
  室里气氛虽然安静却也有些暧昧甜蜜,不过江槐琭和岑凛都听见外面有奇怪的
动静,过没多久就听到有男人一声声喊著楚孚叶这名字。
  “去看看?”岑凛有些好奇。
  江槐琭心想自己护着少年,应该不会有事,两人刚开门察看就听到云熠忻和雷
岩分别在劝架一男一女。
  女的执剑指著一名激动的男子,她神情淡漠道:“我已经与你一刀两断,你别
再来纠缠我了。”
  被剑指著的男子正是悄悄潜入寺里的段铭麟,他被雷岩拉开来,仍朝女子喊道:
“我和妳有几世的情缘,难道就这么割舍了?妳舍得?楚孚叶,妳还怀着我的孩子
不是?”
  楚孚叶不带喜怒起伏的回他说:“已经打掉了。你若是为了孩子才来挽回,现
在也可以断念离开吧,莫要再来寺里闹。”
  段铭麟像是气急攻心,喘了几口气也讲不出话,却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雷岩怕
弄脏衣服,改而拎着段铭麟的后领,江槐琭过去探段铭麟的脉说:“不严重,吐出
来好一些。”
  “你,你们……”段铭麟只说了几个无意义的字就晕厥,寺中僧人们也陆续赶
来,众人都不知该拿段少爷如何是好,长老也看向女子说:“师叔打算如何处置他?”
  楚孚叶轻叹:“想来他那些家丁就在寺外不远处等候,通知他们来把自家主人
带走吧。留在寺里没有好事,早点打发了也好。我明日就走,若他再找来,你们就
这么告诉他,他应该就不会再来闹了。”
  “阿弥陀佛。”
  楚孚叶交代完此事,朝江槐琭他们一行人点头致歉,那神态看来有些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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