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时更新。
22.
直到把自己关进浴室里,柯韶年才整个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会有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柯韶年不意外,毕竟这整个星期、对自己来说,都是太过不科学
、也太过奇妙的一段时光。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从来没有。
有一天,会被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般的攻击和伤害,在医生口中应该
足以致命的攻击、却竟然让自己能够看见……
有一天,自己竟然会对个案产生好感,甚至让对方在自己最狼狈不堪的状况下……陪伴,照
顾与呵护。
——甚至还有最后一次约诊。
短短七天里,自己经历了好多从来没想过的事、也发现了许多需要好好厘清的思绪和心情。
这些都需要好好沉淀、也都需要好好思考,免得在成为养分之前,先成了心理健康的绊脚石
。
出院当天早上,赵建志特别过来帮忙;柯韶年没有什么行李,只有先前拜托亚尔林帮自己回
家拿的一件上衣和牛仔裤,用来换穿病服而已。
在柯韶年还没开口之前,赵建志就先提议,要让柯韶年留职给半薪三个月。
“……明明应该是我提才对。”站在医院大厅里,柯韶年对着赵建志苦笑,“这样感觉我一
直在占你便宜。”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应该由我提,让我看起来像个好老板,对吧?”
虽然柯韶年看不见、赵建志还是笑着眨了眨眼睛说,他看着柯韶年虽然稍微有点削瘦、比起
意外发生时却已经是称得上红润健康的脸色,心里果然还是淡淡泛著酸楚……
心疼。
小黑紧紧贴在柯韶年腰间,像是怕他头晕跌倒,赵建志在结完帐之后,才半强迫让柯韶年和
小黑上车;把人载回住处之前,硬是绕去卖场,要他至少挑好今天整天需要的食物,然后才
放柯韶年回家。
因为警察又来过的关系,门口的警卫们也都听说了柯韶年发生的事情,看见柯韶年回来,大
家也都松了口气。
柯韶年带着小黑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正前方。因为阳光灿烂的缘故,
人影也更加鲜明起来。
“……亚尔林?”
柯韶年其实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不过因为小黑没有特别警戒的反应、让他判断应该是认
识的对象。
“嗨,医生。”
亚尔林有点愉快的语调,让柯韶年也轻轻微笑起来,“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吗?”
亚尔林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低声问。柯韶年得把脸仰起来、才有办法让自己应该正
对着亚尔林的眼光说话。
“亚尔林,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再担任你的咨商师,最后一次咨商,我不能陪你做完了,对
不起。”
柯韶年轻声说,也同样没有回答亚尔林的问题。在阳光里,他看着亚尔林的轮廓线上混杂着
许多颜色、仿佛身上披着彩虹似的。
柯韶年不想知道哪些是什么情绪,也或许是不敢吧,他心想。他只是低头转身、一面伸手去
拿钥匙卡开门,一面故作轻松的继续说:“既然来了,进来坐一下吧。”
亚尔林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跟在柯韶年和安静的小黑身后,一起进了门。
“开所有的灯……”
柯韶年话还没说完,就被亚尔林从后头一把抓住了手臂,他吓了一跳、却没想到小黑竟然也
从前面朝自己扑上来。
客厅里因为阳光和灯光、整个打亮了起来的时候,柯韶年只来得及伸手抱住小黑、同时又踉
跄地倒退撞进亚尔林胸口。
“唔啊,等等,小黑,你为什么……”
察觉亚尔林完全不放、甚至还把手环上自己腰间的举动,这让柯韶年又惊又羞得只想逃开;
可偏偏小黑趴在自己身上又亲又舔又闻,显然没有打算走,逼得柯韶年进退不得。
无论是亚尔林偏低的体温和带着笑意的语调也好,他身上好闻的气味、还有那个再自然不过
的环抱举动也好,所有一切,都只让柯韶年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起来。
“为什么?”
心绪慌乱间,柯韶年听见亚尔林从自己头顶低声问,“为什么不能陪我做完咨商?”
“等等,你先放手,小黑、你也是,先不要……”
柯韶年只觉得自己脸红得都要烧起来了,他想伸手去推开亚尔林、可是小黑整个上半身都还
趴在自己身上;感觉亚尔林的双手绕得更紧了一些,柯韶年更是紧张羞赧到极点。
不行、这样太靠近,这姿势根本完全不对,这样……
“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
感觉亚尔林的下巴似乎轻靠在自己头顶,柯韶年更是慌乱,这姿势实在太亲暱了、怎么会这
样,这样不行……
他试图用力想把小黑推开、好脱离这种被一人一狗夹在中间的尴尬状态,偏偏小黑要是认真
用力、自己还真的无法挣脱他的压制。
“还是因为我真的很烦?”
亚尔林完全没有要停止问问题的意思,柯韶年试了几次都挣脱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去
抓抓小黑贴在自己脸颊边的头安抚:
“小黑,你知道我爱你,我也想抱抱,但是等一等、让我先把事情好好说完?”
感觉小黑的力道稍微松了一点,柯韶年这才捧著小黑的脸、笑着主动给了他一个用力点的亲
吻,“你超棒,我爱死你了。”
在小黑总算甘愿暂时放弃把自己压倒之后,柯韶年才轻轻拍了拍亚尔林环在自己腹间的双手
,“你也是,亚尔林,先放手、让我好好把事情说完,不要自己乱猜。”
“可是……”
“我们都进来那么久了,至少先让我整理一下。”
柯韶年的语气虽轻柔、却相当坚定,这让亚尔林最终还是选择了听话的乖乖放手。
藉著光影,柯韶年先把随身包包放在玄关的固定位置,然后走到厨房去洗手、顺便帮自己和
亚尔林都泡了杯茶,再帮小黑也倒了一杯水放在中岛流理台上。
这些事情老实说,柯韶年每天做已经很习惯了,但在能够称得上清楚看到阴影的现在,做起
来又更加流畅、几乎跟视力正常的人做起来没有任何差别。
亚尔林和小黑都靠过来的时候,柯韶年捧著自己的杯子、绕着中岛从另一边离开,他习惯性
地往自己习惯的沙发角落缩了上去。
整个室内都充斥着伯爵茶的香气。
柯韶年看着不远处、应该是靠坐在高脚椅旁亚尔林的人影,还有正在朝自己走过来小黑的影
子,他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乎有点……
Déjà vu……
……既视感?
是这样说的吧,柯韶年心想,他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身为一个视障者,却对“眼前的画面
”有这种感觉,这简直是疯了。
“亚尔林,我不能再陪你咨商的理由,跟你完全无关,纯粹是因为我。”
柯韶年望着亚尔林所在的方向说,“身为咨商师,我应该要做到完全客观、也应该要保持自
己的心理状态是平衡且健康的,才有办法陪伴前来求助的个案……”
柯韶年轻声说,“……才有办法,帮你。”
“你绝对无法想像自己究竟帮了我多大的忙,医师。”
柯韶年转头,刻意不面对亚尔林;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竟然对于看见亚尔林的情绪
有点胆怯。
他想起前几次咨商时,亚尔林带着明显愉快的语气、与那样明亮的粉色和自己聊天说话的情
景。
刚才,他那个仿佛是拥抱的举动,想必也只是因为出身国籍不同、对待朋友时的习惯不同而
已,没有别的意思。
“这是我应该做的,很高兴能够帮得上忙。最后一次咨商,我会请建志学长帮忙……”
“我不换人。”
亚尔林很快打断了柯韶年的话,小黑这个时候也已经跳上沙发,感觉小黑试图往自己腿上躺
的举动;柯韶年低笑着换了姿势,他端著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好让小黑可以舒服趴靠在自
己大腿上。
柯韶年随手把杯子放在沙发扶手旁的小茶几上,一面习惯性地抓揉小黑柔软蓬松的毛发,听
见亚尔林坚持,柯韶年苦笑。
“如果是这样,那么或许就停在这里也很好……”
“我不取消。”
亚尔林的口气相当坚定,这果然还是让柯韶年忍不住轻轻叹息,“亚尔林,我请假了三个月
,接下来都不会进诊所,所以……”
“我可以等。”
亚尔林迅速回答,“我知道你很需要有好好恢复的时间,我可以等三个月、半年一年都无所
谓,我不换人也不取消,医师,我只要你。”
——只要我……?
天知道亚尔林言者无心的这句话,在自己这个有意者耳里听来有多暧昧,又有多让人心酸。
柯韶年转头望着外头的光影灿烂,感觉喉头哽咽苦涩,“……真的很对不起,亚尔林,就算
我回到诊所,也无法保证能够继续和你一起走完这段过程。”
在还没有办法确定自己对这个男人完全没有好感之前,都无法……
都,不可能。
“我不懂,为什么不行?”
亚尔林的嗓音虽然仍旧温柔,却还是掩不住明显的疑惑,柯韶年低头咬住嘴唇;没想到亚尔
林会那么坚持着要得到明确答案。
且不论自己跟亚尔林认识的开端是医病,这段时间以来、也终归是允许他进入了自己的私人
领域;在成为了朋友的此时此刻,柯韶年无论如何都不想找借口搪塞、更不想骗他。
他下意识揪紧了小黑的毛。
只是,就这么说了,在这种时机点,恐怕以后也别想再做朋友了吧,人啊,总是会在这种时
候忍不住心存幻想。
明知不可能得到,却又按耐不了那一丝期盼,就像那一口彩虹汽水;只不过轻轻沾了一滴,
就忍不住想尝更多那样神奇美妙的滋味……
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想得到这个男人的关心多一些;而这些、都是不应该放任膨胀壮大和滋
长的贪婪想法。
——那么,就趁著这段能够静静的、独处的时光里,好好的伤心、好好的跟自己相处吧;无
论是多么孤单心痛,怎么崩溃都无所谓。
时间总会带走一切。缓慢的,安静的;或许会留下痕迹,但是啊,但是……
若不见灿烂星光,又如何珍惜过往?
“因为我发现自己对你有好感,亚尔林。”
柯韶年把玩着始终安静著、小黑的毛发轻声说,“这会使我的判断无法准确,也会使我无法
保持客观中立的、提供你最有帮助的意见。”
他轻轻叹息,抬脸望向面前空无一物的墙面,“因为这样,所以我不能再帮你了。对不起,
亚尔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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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