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梦魂相见的二十年间,我白鬓添生;数十载风华荏苒,而他眉目依旧。
风光旖旎,草色青青,薰风习习,水波不兴。
紫红色的晚霞,有火烧灼的云彩。
他是开在我心头上的一枝花,美得太过无暇。
我这凡人的身,尘土的魂;我愿奉献我的一切来承载你,只是,我能托得住你么?玛
尔库珥吉思……
※
若说宗王也客那颜,是为了玛尔库珥吉思一个人,而发兵一举歼灭卫拉特,一点都不
夸张。
尽管蒙兀儿人并没有修史的习惯,但是下一朝代满国的史官在评价《新蒙兀儿史》时
,曾用朱笔写下如此一句:“冲冠一奴为蓝颜,可歌可泣!玛尔库珥氏实姝秀。”能下如
此评语,仿佛这位官人亦对玛尔库珥氏的美貌颇为神往。
据传玛尔库珥氏的母亲是来自高加索地区的女奴,因此玛尔库珥氏继承了其母高挺的
鼻梁,白皙的肤色,以及一头格格不入的金发,在大草原的烈日下闪闪发亮。
流传至今的玛尔库珥氏的小相,亦极其俊美,有人称其为“诺恩吉雅”,意即草原第
一秀丽。
关于也客那颜出征的动机,以上只是一种猜测,更有力的理由则是卫拉特人在南征大
昼以后,消耗过多国力,这才给了蒙兀儿趁虚而入之机。
宗王单为一介男子出兵,此说最主要的证据出自也客那颜的一封信《致海日图明》,
heirte min是蒙兀儿语“亲爱的”之意。
本没有人知道这封信写给谁,玛尔库珥氏也应无冢,因其尸身在南征大昼战死沙场后
,被也客那颜施以天葬。
其未亡人常昺将其生平所爱惜,也客那颜赐与的宝剑及骏马的尸骨、他喜穿的衣物、
贝勒的官服,全都埋进位于鄂尔多斯的衣冠冢中,盼望这些宝贝能伴他至来生。
直到近代,这处陵墓经由考古发掘,丝帛信《致海日图明》方出土。
《致海日图明》大多使用直立的、由左至右阅读的蒙兀儿文字,偶而夹杂些许的卫拉
特文、汉文等。许是怕玛尔库珥氏看不懂蒙兀儿文字,方使用其他语言佐以书写。
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早在也客那颜成为宗王以前,他就已经与玛尔库珥氏相识。当
时玛尔库珥氏亦尚未称帝,仅是亲王。
有一说二人相识于少年时,一次对长生天的大型草原祭祀上,各部族均派势力最大的
一支前往与会。
二人在为了祭祀而献上的比武活动时,玛尔库珥氏用短刀伤了也客那颜的肩膀,为他
留下终生痼疾。
自此,也客那颜便有给玛尔库珥氏写信的习惯,就是他被父亲远封至位于今伊朗的蔑
剌哈汗国时,亦没忘了给玛尔库珥氏写信。
而今能找到的玛尔库珥氏给他的回信并不多,现存的只有他登基即位为大汗时,略书
一封,大抵内容是:“马奶酒与羊奶酒,已经准备不少。等你回来,再同你共饮。”此信
令也客那颜很是神往,接连大醉数日,将部中所有马奶酒、羊奶酒酣饮至尽,都未能解其
相思之情。
却说千崖山之役,当也客那颜骑马持弓,追逐玛尔库珥氏时,玛尔库珥吉思已无路可
逃。也客那颜怕其自尽,于是拉弓射其肩膀,让他的手不能活动。
天意弄人,他所射伤之处,正是玛尔库珥氏往昔伤他之处。
玛尔库珥氏早已身受多处重伤,那一箭令他落马,若非军医救治即时,恐怕不必等到
南征大昼,他就已死于非命。
也客那颜见状,立刻下令停兵。副将问:“宗王,还有剩余的残部正在败逃,请问是
否要追?”
也客那颜道:“卫拉特没了玛尔库珥吉思,能成什么事?”当下命军医随队,而他亲
自骑马,将玛尔库珥氏抱回军帐中。
此后,犹恐玛尔库珥氏生了自裁的念头,或是病没养好,忽然薨了,也客那颜于是日
日同吃同住地伺候。
军士们见状,都议论道宗王待玛尔库珥氏,简直比待斡儿朵(妻子)还体贴。
永宁二十年的春天,大地苍茫,雪尚未完全融化。
也客那颜亲携尚无法独自骑马的玛尔库珥吉思,以及众多蒙兀儿武士、兵卒、车马队
,浩浩荡荡回到大都。
他将入主皇宫后,便不再居住的原本的府邸赏赐给玛尔库珥吉思,封他为贝勒,每年
食俸两千五百银。
彼时,朝中有大臣公然上书反对,认为玛尔库珥氏既非蒙兀儿人,还是俘虏,对蒙兀
儿并无任何贡献,怎可食与皇家子女相同俸禄?
朝上,也客那颜高坐龙椅,一挥龙袍袖,扬声道:“不出一年,你便可见他之能为。
你若不服,本王便撤了他之贝勒职。一年后,若本王所言未曾兑现,爱卿提头来见。”于
是无人敢再抗逆。
永宁二十一年的天顺堡之战,也客那颜便是随军。他名为主帅,却当众将士之面,将
虎符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系于玛尔库珥吉思的腰际,道:“见思贝勒,如见本王!贝勒之
命,不可不从。”
前一年,宗王命太医住在玛尔库珥吉思府上,为他调养,又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爱将
宇文兰赐他为尉官,为他张罗府上一切大小事。
身体将养好后,玛尔库珥吉思果真有如神助,在战场上杀得常康片甲不留,以六万不
到兵力,败大昼兵卒十万余人,杀得大昼是丢盔弃甲、士气萎靡。
见到常昺之后,玛尔库珥吉思亦免不了百般思虑。
未曾入夜,于夕阳时两军休战之际,他便打开毡制帐帘,踏进宗王的大帐中。这一掀
帘的举动,他曾作过无数次,可从无一次如这次般,光是打开这帘子的动作,都令他感觉
沉重。
宗王一身戎装,高大挺拔,正坐在帐中稍事休息。晶亮黝黑的眸子,始终炯炯盯视著
进入帐中的玛尔库珥吉思。
玛尔库珥吉思方坐到宗王所坐的毛毡上,宗王随即扣住他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腕。
他并不讨厌这霸道的举动,或者该说是已然习惯,便尤其淡然。
打了一个月的仗,他也累了。玛尔库珥吉思松懈全身力气,任由面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摆布。反正这人从不害他,也害不了他。
见那人没有反抗,宗王摸着他被刀划开,鲜血已浸染在衣服里那胁下的伤口。那伤深
可见骨。
宗王用粗砺的手指,来回抚摸,甚至插入带血的伤口,鲜血连带着迸出直流。
“唔……呼……”玛尔库珥吉思的额际上涔涔的全是冷汗,他喘息,颤抖,倒吸着凉
气,却未曾说过一声“痛”,也没有求饶。
宗王的视线往下一瞟,只见玛尔库珥吉思跪坐着,裤裆上已鼓了一块,他为了方便骑
马,穿的短衫,没有袍摆可遮掩,耻部尤其清晰可见。
“你喜欢疼,本王是知道的。”见状,宗王嘴角微扬。
他捏住玛尔库珥吉思清瘦的下颔,抬起他的脸,仔细地盯视着他英气逼人的俊美面容
,“南伐一个月以来,这是你头一回进本王的帐子。说,你想求什么恩典?”
玛尔库珥吉思微微挣扎,宗王才放了他。随后,他将双手合在胸前,面朝着地,深深
一俯,行了一个卫拉特族的大礼,庄重而诚挚。
几乎是看见他行礼时的眼神,宗王便知道了一切。
兴许玛尔库珥吉思至今不但未曾自裁,甚至是依循他的愿望,作了南伐的大将,都不
过是为了“那人”而已。
玛尔库珥吉思始终没有起身,而是一直低伏在毡毯上,背部的线条俐落好看。
就是在被俘以后,玛尔库珥氏在自己的印象中仍始终孤高,从来不曾像眼下这般乖顺
。头一回在他面前臣服,却是为了其他人,这让宗王看得不胜唏嘘。
宗王往前倾过身子,一把将玛尔库珥氏扶起,“探子已经告诉本王,你在战场上遇见
大昼的皇后。”他一边说,一边自包里翻出一些药,替那人在伤得最重的胁下处抹了。
“是……”玛尔库珥氏忍受着痛楚,回话道,语声微微。
“那人开了什么条件?”宗王抬手,将玛尔库珥氏颀长的身子,整个人都搂到自己的
大腿上坐着。
玛尔库珥氏无处伸展双腿,此时一派妾妇之姿,看上去有些委屈。望着宗王那对炽热
盯视着他的眼神,他在犹豫。
他知道为了蒙兀儿,本不该提出如此条件──歼灭大昼,只在此刻。
可他也不确定,人生中还有多少个十三年?几乎是在常昺南归以后,他便开始后悔;
后悔于太过习惯常昺的存在,因此觉得他随时可以抛弃;觉得他没有留在自己身边的价值
。
彼时对他太过轻贱,竟不知南归后的常昺能再次发光发亮,宛若褪去粪土的金石;自
己于他,竟如包裹住他的粪土般。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粪土;兴许是因此,他非得要常昺再次回到自己的掌控不可。
他不可能比南朝的皇帝更差;他要比大昼的常康更加宝爱他,要他在北方也能发光发
热,不只作金子,更要作钻石。
宗王有力的大手上还沾著青草香味的膏药,已开始隔着裤子,来回蹂躏他的裆部。力
道不轻不重,修长的手指自根部,一路摸娑至卵丸处,描摹着他私处的形状,熟门熟路地
捏揉抚弄。
“哼嗯……”玛尔库珥吉思被摸得遍体发热,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更显得他面染晕
红,开始动情。他身子才一舒,“…唔……!”却动到伤口,登时周身抽搐,疼得不能自
己。
“也客那颜,我……对不住。”像是愧于自己不能满足宗王突发的兴致,他望着宗王
,低声说道。这样的表情与话语,却令也客那颜心里一抽。
见他疼,宗王遂收了手,任由那更加勃发的分身待在裤子里头,晾在那儿,模样继续
难看。
“想什么?有甚纠结之处?你在本王面前,就没有过为难的一天。”宗王拉起他的身
子,将他的脸埋在自己宽阔的肩上,“你敢说,本王就敢答应。”
虽是堂堂七尺男儿,玛尔库珥吉思仍是把脸乖乖伏在也客那颜的肩上,能闻见他身上
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与火药味,同自己一样。
“就是拿整个蒙兀儿作赌注都得。反正本王败了整个孛儿只斤汗国,你也打得回来,
不是么?”也客那颜说道。
这个男人确实使他心安,哪怕天崩下来,他都能担住。
只此一句。玛尔库珥吉思无处安放的手,终于环抱住这个男人,“那好,宗王,请您
退兵。”语气听来不像是在请求。
也客那颜闻言一怔,而后笑出声来,“果真是你看上的人!大昼皇后,胆子忒大。”
收起“哈哈哈”的豪迈笑声以后,宗王隔着衣袍,粗砺的大手朝玛尔库珥吉思满是刀
伤、箭伤的背脊上来回娑了娑。
尤其是肩膀上那已结痂,自己所射下的伤处。他的手指待在那处,描绘著伤的形状,
一时舍不得离开。
那是他亲自给玛尔库珥吉思留下的印记,玛尔库珥吉思是他的人,这就是证据。
在那之后,想必那名大昼皇后,便会跟着玛尔库珥吉思吧?
玛尔库珥吉思应当开心、高兴,而后他的生活中便有了牵挂的人,也会被管束。玛尔
库珥吉思自此之后,便被系上牵绳,然而持着这条绳子的人,却非自己,而是那名大昼皇
后。
……
“这有什么。”缕了缕思绪后,也客那颜淡然道:“本王允你了。若是要亡大昼,日
后再发次兵便是,区区小国,哪怕亡不得他。”
也客那颜自是不会想到,再一次与大昼交战,便是玛尔库珥吉思的死期。
可至少玛尔库珥吉思得了常昺,而他得了玛尔库珥吉思的心,何乐而不为?
毕竟作为富有天下的君王,他向来很少有所求;恰巧,玛尔库珥吉思又是他自少年时
期起,便魂牵梦萦的那一个。
得了他,何愁不得天下?
对也客那颜而言,得了玛尔库珥吉思,便是得了天下。
在永远地失去了玛尔库珥吉思以后,也客那颜方明白,就是富有天下,亦有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