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老师,车子好开吗?有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喔!”卷毛热情高亢的声音,透
过手机扩音听起来有些聒噪。
杨念初笑着说:“车很好开,没有问题。”
坐在副驾的李家源小声地说:“挂电话,专心开车。”
杨念初正要回话,话筒那端的卷毛说:“李家源你在旁边喔?我有听到你的声音。”
李家源直接拿过手机,没好气的说:“你耳朵很灵嘛。”
“那当然,你忘了我以前都在打扫区偷听隔壁班的八卦吗?”
“我没有想跟你闲聊,还有事吗?没事我要挂电话了。”
“欸欸欸,我在跟老师讲话欸,你这样也太没大没小了吧!”
杨念初直视前方,嘴里跟着唸一句:“没大没小。”
李家源面无表情说:“掰囉。”
“欸欸李家源!”卷毛大喊著:“我下次回山城去找你们玩啊,记得请客喔!”
李家源挂电话。
杨念初笑了笑,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驶去。李家源望着越来越都会的风景,忽然想起
一件事。转头问:“我们是不是该买一些伴手礼?”
“不用啦,乔不会在意这些事。”
李家源对着遮阳板上的化妆镜,仔细看自己衬衫有没有皱折。
杨念初笑道:“你不用像见家长那么紧张啦。”
“老师,我真的,有点紧张。”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杨念初摸了摸他的头:“他会喜欢你的,因为你是我男朋友啊。”
今天是第一次与杨念初的挚友——乔,正式的见面。
李家源不安地望着窗外风景,不断告诉自己今天要拿出最好的表现,不能让老师丢脸
。
他选了三套衣服:潮牌帽T、韩系花衬衫、日系衬衫。还LINE了老弟老妹,想参考年
轻人的意见。老弟秒选韩系花衬衫,不过他不太信任老弟的眼光,先行删去这个选项。
老妹想了很久,认为不出错的话就穿素雅一点.日系衬衫感觉蛮不错的。
李家源听了觉得颇有道理,立刻敲余品爱,问她怎么样。对方传了一个柴犬无言的贴
图。正当他以为这三个选项都不及格时,余品爱回:“穿你觉得自在但又不随便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妳啊。他忿忿放下衣服,讯息又跳出:“太刻意反而弄巧成拙。”
李家源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想想也是,那些城市潮Gay都很懂穿搭,他要是穿得太花
俏反而突兀。
当他穿着黑色高领配牛仔外套来到杨念初面前,他知道自己穿对了。杨念初选了一件
他没见过的粉红色帽T,粉嫩的颜色衬出他白皙的肤色,搭配秀气冻龄的脸庞,看起来像
学生。
“老师,你今天很好看。”他说。
杨念初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不会觉得我穿粉红色脸皮很厚吧?”
“不会,老师很适合粉红色。”
杨念初喜孜孜的打开音乐,一边哼著歌一边开车。
李家源还记得高一时偷偷跟踪杨念初到台中那次,看着杨念初走进暗巷的酒吧街,灯
红酒绿的浓艳夜色烙印脑海,让他至今都以为同志都流连纸醉金迷的地方。
殊不知他们约在国美馆附近的咖啡馆,民宅区里一处转角小别墅,小庭院种满植物,
走进室内是阳光明媚窗明几净的空间。沙发桌椅到吧台都是简约素雅的纯白调性,大片龟
背芋为室内点缀活泼生气。
乔坐在窗边的预定席朝他们招手,他的穿着比李家源想得还要普通,就是白色帽T。
“嗨,我是乔,你是那个小朋友吧?”乔单手支著下巴,给他一个友善的笑。
杨念初立刻指正:“他是李家源,不是叫小朋友。”
“唉,才讲一句话就坐不住了,杨老师也太保护了吧~”
李家源只得尴尬的说:“你好,我是李家源。”
杨念初与乔开始闲聊,一旁的李家源默默地听,也都是些朋友近况,当然,那些朋友
他一个也不认识。杨念初怕他觉得无聊,时不时把话题带到李家源身上。
乔问李家源平时有什么兴趣,李家源说偶尔会弹吉他。
乔找到共同话题,说:“我男友也有在练团,他练到手有长茧,你有吗?”
李家源摊开手给他看,指端与指腹的部分果然有一层。乔捏着他的手指端详片刻,然
后说:“你平常有在保养手吗?手太干更容易龟裂,我都会帮我男友擦护手霜。”
他行云流水的从包包掏出一管护手霜,转头看见杨念初双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乔问:“怎么了吗?”
“我来吧。”
杨念初笑瞇瞇的接过护手霜,挤在自己手上,接着细细涂抹在李家源的手指上。手指
被热热的掌心与护手霜来回摩挲的感觉很舒服,看得他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李家源看着杨念初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觉得很新鲜,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老师,你
在吃醋吗?”
杨念初立刻松开手说:“没有啊。”
乔突然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杨念初在吃醋,笑死我了,这趟值得了。”
“乔以璿!”
“有人生气囉。”乔强忍着抽动的嘴角,喝了一口抹茶拿铁。
证实杨念初在吃醋的感觉让李家源心情瞬间飞扬,他嘴角含笑的默默喝着咖啡。
杨念初满脸通红,故作镇定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桌上只剩李家源与乔,乔搅拌著饮料,漫不经心地问:“李家源小朋友,你跟杨念初
以后怎么办,有想过吗?”
轻松愉快的氛围结束。
“怎么办……是什么意思?”李家源不懂。
乔深吸一口气,说:“你跟杨念初差了十三岁,等你四十四岁时,他已经五十七了,
你有照顾一个老头子的决心吗?”
他不等李家源回应,又说:“你知道为什么杨念初要学开车吗?那是因为他希望不要
让你有太多的负担,他怕自己老得太快,只会给你添麻烦。”
李家源一顿,握紧掌心里的咖啡杯。
沉默片刻后他抬起头,说:“我已经决定要一直跟老师在一起,这是不会改变的,这
件事我现在没办法向你证明。”
“是没错,但我身为他的朋友就鸡婆一点。”乔往椅背上一靠,翘着脚的姿态轻松,
眼神却很锐利:“你有可以依靠的家人,但杨念初什么都没有,万一某天你们走不下去,
他还能靠谁?”
李家源望着黑咖啡,像凝视一个深沉的黑洞,他缓缓说:“你知道,我有多怕他某天
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吗?”他咬著牙,一字一句迸出这句话。
乔一愣,看着眼前的青年因咬牙切齿而扭曲的脸。
“我跟他之间几乎没有共同朋友,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他的原生家庭、不知道
他是带着什么伤痛来山城、不知道他到现在是不是还把我当学生看、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
天开车就走——我只知道他此刻在我身边,而我会一直爱着他,直到他愿意让我知道这一
切,直到他七老八十九十一百!”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李家源微微喘息著。
乔望着李家源认真无比的眼神,冷静地说:“我知道了,欸,你听清楚了吧?”
李家源顺着乔的视线回头,看见杨念初站在一旁,不知听了多久,而他的鼻头发红。
“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好老又好丑!”杨念初红着眼笑着说。
李家源定定看着杨念初,浑然无视其他人,说:“老师,你一直一直一直都很好看,
我十六岁就这么想了。”
乔翻了个华丽的白眼,说受不了这种气氛,要出去抽烟。
李家源与杨念初好一会都没说话,在彼此的眼睛里却又知晓了什么,那些无从诉说的
或溢于言表的,都在这凝视的瞬间,融化成无声的拥抱。
暖黄的灯光下,音乐与人影在摇曳。
“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杨念初凝视著杯身折射的光泽,算了算时间,惊呼
:“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眼前的玻璃杯被满上梅酒,他微微一笑:“谢谢阿弟仔。”
在吧台后面的杨笑了笑,杨念初想起这也是以时间为风味的饮品,他朝杨举起杯子,
“敬时间。”
一旁的李家源小声说:“喝慢一点,你很容易醉。”
“我酒量比你好呢。”杨念初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看起来已然微醺。
一个酒杯从旁凑上前,轻轻敲了杨念初的杯子,发出清脆声响。
杨念初望着哈扣,说:“谢谢你们邀我们一起跨年。”
哈扣淡淡笑着:“也谢谢阿念叔跟我分享这么精彩的往事。”
“唉呦,老人就是爱讲古啦,旧事记很久,新的又忘掉。这十年间世界的变化好大…
…”
与温馨的气氛一时无声,他们都陷在各自的回忆之中,快速浏览这十年的变化,光阴
似水年华眨眼就过,以前从未想过的都一一发生,失去与获得、苦涩与甜蜜,日日相伴,
也就过河摸石地走到此刻。
“阿念叔,我有个,可能有点冒犯的问题想问你。”
“请说。”
“你有想过把家源哥刺在身上吗?”
李家源默默喝了一口酒。
杨念初一愣,微微一笑:“对我而言,刺青的意义是期许自己不要忘记,曾经被深爱
过。”
他把手掌慎重放在心口,所指之处的肌肤上,除了有z,还有七年前刺上的小缘的三
花花色。
“所以,现在还不需要刺。”他瞄了一眼李家源,说:“因为现在的我,每分每秒被
爱着。”
杨念初凝视李家源,微微一笑:“敬时间。”
李家源凝视著对方,回:“敬时间。”
敬十年前的你的决心,敬十年前我们的决心。
他们轻轻碰杯时,无名指上的银戒散发著温柔的暖光。
《盲弯里的恋人》番外 爱人的眼睛是黑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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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2022年最后一天
这一年失去很多,也获得很多。
因为三次元的繁忙,创作量不如以往,幸好两边都有不错的成绩,就结果论来说,2022是
我最丰收的一年。
今年是重返BL的第三年。写作这件事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经历了一整年的自我质疑,
在放下与拾起之间反复拉扯,最终还是得乖乖回到书桌前继续写。
说点好消息吧!很多人应该已经知道《面摊的面瘫男》已经由胧月书贩签约了,很感谢大
家持续读我的故事,无论是从网络连载或是购买实体/电子书开始,对我而言都很珍贵。
因为没有读者就没有市场,未来也请各位多多指教了(忽然官腔)
不知道2023会是什么模样呢?希望能踏实前进著,但依然保有偶尔逗留的玩心,祝福大家
。
老样子,欢迎告诉我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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