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赛提斯，摩罗斯科大厅。
米夏兰斯基公爵与柯法纳索瓦公爵分坐长桌两端，长桌两侧的贵族亦是壁垒分明。
“切尔西，你能告诉大家，这次临时召开贵族例会的原因是什么吗？”柯法纳索瓦公爵端
起热小叶丁茶喝了一口。
米夏兰斯基公爵十指互扣，“我找到据称修复黄金盏的方法。”
柯法纳索瓦公爵动作动作一顿，放下莹白骨瓷杯，“洗耳恭听。”
“在那之前，我想先和大家讨论一件事。”米夏兰斯基公爵微勾唇角，眼底毫无笑意，“
最近斯堪地联邦不太平静，想必大家都知道发生在埃德曼庄园的那场刺杀吧？”
柯法纳索瓦公爵轻咳一声，“幸好提姆斯基与艾蕾卡毫无大碍。”
众人的目光飘向提姆斯基，提姆斯基正把玩罗宾借给他的摆球，闻言抬眼，“谢谢爵爷关
心。”
“埃德曼公爵夫妇很幸运。”
“米夏兰斯基公爵，你不妨有话直说。”莫索里男爵的声调沙哑低沉。
米夏兰斯基公爵从鼻息间哼出很轻的一声，视线飘向柯法纳索瓦公爵，“我想说的是，想
必大家都有兴趣知道是谁派出刺客，想独占蓝玫瑰。”
柯法纳索瓦公爵微微一笑，“啊，老头子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我也很有兴趣知道谁会这么做。”
“我也有兴趣知道。”萨尔男爵半撑著颊，若他再年轻二十岁，这个动作做起来也还勉强
称得上风流倜傥。
“切尔西，别卖关子，快说是谁！”哈尔登侯爵急切地半身倾向前，不小心打翻他的茶杯
，他低咒一声，用餐巾布随意抹过洒出的小叶丁茶。
米夏兰斯基公爵再次瞥向柯法纳索瓦公爵，“尊贵的摩金大人，你说呢？”
雪礼诗伯爵以小茶匙轻敲骨瓷杯杯耳，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切尔西，先不论刺杀案是谁
主使，蓝玫瑰最后不是被哈德兰浪费了？你不也同意让联邦对哈德兰进行惩戒？”
“哈德兰私自使用斯堪地联邦的财产与有人派遣刺客抢夺一级贵重物品是两回事，必须分
开讨论。”米夏兰斯基公爵紧咬这个话题不放，“你们倒不如问问敬爱的摩金大人，那蓝
玫瑰究竟是谁要用？甚至急切得动用刺客抢夺，谋杀贵族世家子弟？”
恩尔菲斯特带着卢考夫站在一旁，旁观这场闹剧。米夏兰斯基公爵刚才是偷换概念，毕竟
受到波及的哈德兰已经抛弃贵族身份，勉强还称得上“贵族世家子弟”。
诺埃克森公爵当下轻哼一声，帮腔道：“柯法纳索瓦爵爷，你这么做可真不厚道，明明可
以等到探险队公会呈报联邦归档入库，却私下培养刺客抢夺蓝玫瑰，你是为了联邦，还是
为了自己？啊，还是—摩罗斯柯？我还以为斯堪地联邦已经变成摩罗斯柯圣徒的大本营。
”
几位贵族脸上瞬间闪过不自然的神色。
柯法纳索瓦公爵慢条斯理地搁下茶杯，“切尔西，你做了一个严重的指控。”
米夏兰斯基公爵趁胜追击，“诸位，我恰好遇到伊索斯圣堂颇负盛名的圣堂驻手，他告诉
我一个很有意思的讯息。”
哈尔登侯爵不耐地轻敲桌面，“切尔西，说话直接一点。”
“那名圣堂驻手告诉我，摩罗斯柯并未向圣徒索取蓝玫瑰，还告诉我，摩金大人提供给他
大量的黄金，向他订购数份蝎狮缀饰请他保管，在必要时刻可以贩售给其他贵族。我想诸
位都知道近期黄金的价格飙高，若是有人在市场背后操纵价格，让各位手上的资产急速缩
水，无法负担正常的开销，或是有些病症久治不愈，恰好有人向你们介绍圣堂驻手，声称
信仰摩罗斯柯就能痊愈，实际上却是高价贩售蝎狮缀饰给各位，骗取各位的信任与钱财，
各位有什么想法？”
米夏兰斯基公爵设想的情况符合部分的现实，莫索里男爵、雪礼诗伯爵、玫琪络子爵同时
沉下脸色。
“摩金大人，你有何解释？”米夏兰斯基公爵问。
“我关心我的贵族盟友，希望他们都能得到摩罗斯科的庇护。这好像无伤大雅吧。”柯法
纳索瓦公爵气定神闲。“切尔西，你若是没有其他证据，我得打断你对我的质疑，你不如
告诉我们如何修复黄金盏。”
米夏兰斯基公爵沉下神色，“探险队公会蒐集到刺客身上的信物。”
恩尔菲斯特随即上前展示手中数条鲍狮项链，“我们的狩猎者遇到数次刺客的袭击，那些
刺客身上都戴着这种项链。我们顺着项链追查，发现那些带着项链的刺客都来自柯法纳索
瓦公爵的珈银庄园，同时我们也找到埃德曼庄园刺杀案的刺客，他供称这全来自于柯法纳
索瓦公爵的指使。”
“你们弄错了。”
柯法纳索瓦公爵慢条斯理地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切尔西的指控太伤我的心，考
虑到罗宾会长与切尔西的兄弟关系，我理解探险队公会的偏颇，但我不能平白承担我没犯
下的罪行。事实上，对于摩金之位，我绝不留恋，只要能让斯堪地联邦更好，我愿意付出
任何代价，所以，我提议启动‘意向表决’，若是支持切尔西提前接任摩金的人数过半，
我愿意当场退位。”
米夏兰斯基公爵沉下脸色。
“以退为进，高明。”恩尔菲斯特低声道。
柯法纳索瓦公爵成功地将打在身上罪证确凿的指控转为政治角力的抹黑，他甚至不需要特
意澄清探险队公会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证物证，只要利用米夏兰斯基兄弟的关系，就能轻易
质疑探险队公会的偏颇。
指控需要证据，但质疑不用，只要能引起人心里的猜疑，就能将情况转为对自己有利的风
向。
“切尔西，请你主持接下来的‘意向表决’吧，我相信你一定能秉持公正。”柯法纳索瓦
公爵转向其他贵族，“诸位同意吗？”
“切尔西，如果你坚持，那我们就进行‘意向表决’吧。”莫索里男爵接口。
“我看不出反对的必要。”哈尔登侯爵单手支颊。
“同意。”
“同意。”
“同意。”
恩尔菲斯特靠近卢考夫，轻声耳语，“情况有点不妙，一切都在柯法纳索瓦公爵的掌控之
中。”
卢考夫对于贵族之间的角力不太敏感，“若‘意向表决’的结果是让柯法纳索瓦公爵做完
这个任期，那再过几个月，米夏兰斯基公爵做为下一任预定摩金，不还是会接任？”
“不。若是切尔西输了‘意向表决’，当柯法纳索瓦公爵退位，关于下一任摩金人选，很
可能会有贵族提议重新决选，到那时大家就不会再选一次已经输过的切尔西。”恩尔菲斯
特轻声解释。
“更有可能的是，大家会倾向让柯法纳索瓦公爵继续出任摩金。”
这关乎于贵族判断摩金所能掌控的势力，他们也会产生投给切尔西只是浪费票数的疑虑。
“卢考夫，我们要打断‘意向表决’。”恩尔菲斯特说话又快又轻。
他个人支持切尔西担任摩金，不是因为切尔西是罗宾的哥哥，也不是因为他与切尔西有比
柯法纳索瓦公爵更深的交情，仅仅是因为他见识到柯法纳索瓦公爵的人格与不择手段，切
尔西再怎么以贵族为尊，也是一个比柯法纳索瓦公爵更好的联邦管理者。
“喀啦！”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突兀地从大厅外头传来，贵族们纷纷遣人去看。
“怎么回事？”米夏兰斯基公爵沉下声。
第一个进来回复的是埃德曼公爵的总管伊修达尔，“阁下，摩罗斯柯的神像破裂了。”
同一时刻，大厅内陈列的所有摩罗斯科的小型神像全部碎裂。
赛提斯，伊索斯圣堂。
优美的礼乐在圣堂回荡，摩罗斯科神像前，贝索里尼双手合掌，在心里默唱熟烂于心的祷
词，虔诚地祝祷。
只要不是丰收季节，他通常有余裕参与晨祷，并加入诗歌礼赞，礼乐宛如一汪清泉，洗涤
他的身心，他跟着温暖的礼乐，抛开烦心事，沉淀心灵。
一丝碎裂的声响打断他的冥思。
贝索里尼抬头，他眼前巨大的摩罗斯科神像产生裂痕，他惊愕地瞪着那道裂痕，裂痕持续
扩大，产生更多树状裂痕，接着，神像的头断裂掉落在地，整座神像裂成碎屑。
圣徒们惊慌失措，他们望向带领晨祷的圣堂祭师，圣堂祭师亦是一脸苍白。
不多时，其他圣堂的圣徒与圣堂祭师都聚集到伊索斯圣堂前方。
摩罗斯科的所有神像全都裂成碎屑，这是多么不祥的征兆。
“快看天空！”圣徒们鼓譟著。
天色阴沉，笼罩着黑雾，高空中卷起萤绿色的风暴，风暴顶端频频闪雷，狂风四起，天空
裂出一条缝，那缝隙中透出黑暗诡谲的浓厚墨色，墨色之中，似有什么东西潜伏窥伺。
此刻，天空中的缝隙正逐渐扩大。
“那到底是什么？”哈德兰喃喃自语，“感觉不是好东西。”
“哈德兰，我们得阻止它，不管那是什么。”皮拉欧站在升起的水柱顶端弹奏蓝金竖琴，
更多水柱喷向空中，试图堵住那道破口。
皮拉欧从海面突生水柱的高度有限，虽然水柱能喷到裂口处，但挡不住逐渐扩大的裂口，
一只纯黑色的动物前肢踏出天空的缝隙，哈德兰瞪着那只前肢，朝空中大吼。“
皮拉欧，绝对不能让那个生物踏出裂缝！”
“那是当然。”水柱顶端的皮拉欧低声道，他双手不停地拨动琴弦，让水柱顶端再生新水
柱，攻击那只前肢，新生水柱柱身较细，但冲劲更大，那动物前肢被逼进缝隙，方才四散
的黑雾却附着在缝隙边缘侵蚀，缝隙持续扩大中。
情况很不乐观。
哈德兰找到艾塔纳瓦大长老，“你们能支援皮拉欧吗？”
“我们能喷起一点水柱，但无法像皮拉欧喷那么高。”艾塔纳瓦大长老脸色凝重，“从海
面喷出水柱比在水中制造漩涡要困难很多。若是皮拉修在这里，他也许能喷得更高一些，
但没有渔人能做到像皮拉欧一样。”
“只要有都好！”哈德兰急切地问：“皮拉修在哪里？”
“在北之海域的水牢接受圈禁。”艾塔纳瓦大长老叹了口气，“那孩子走错了路，必须接
受惩罚。”
哈德兰正感失望，忽然有人叫道：“哈德兰，那是什么鬼东西！”
哈德兰惊喜地抬头，奥菲从高空中降落在他前方的海面，而在奥菲怀里的是—
“总事务官！”哈德兰大感惊讶，“您怎么来了？还和奥菲一起？”
“赛提斯所有祭祀摩罗斯科圣堂里的神像全都碎裂，天空出现这么多异象，刚好奥菲要过
来，我请他顺道带我。”恩尔菲斯特脸色严肃，“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那东西——”哈德兰咽了口唾液，“看起来有点像狼。”
恩尔菲斯特若有所思，奥菲接口解释：“斯特龙博利火山口的岩浆喷发了，岩浆流出火山
口，大爷爷叫我带着红金笛来找你和皮拉欧，一起商量目前的情况。”奥菲朝恩尔菲斯特
瞥去一眼，“我去探险队公会总部，本来想看看你在不在，路上看到恩尔，就带他飞过来
。”
哈德兰总觉得这番话前半段还很合理，后半段听起来莫名其妙，但他没心思深究，“蓝白
金矿山刚刚也崩塌了，这很不对劲。”
恩尔菲斯特轻拍奥菲粗壮的手臂，“放我下来，你也去帮忙吧。”
奥菲将恩尔菲斯特放在不远处的岸上，飞到皮拉欧身侧，他一吹奏红金笛，哈德兰便感觉
到强劲的暖风拂过脸颊，暖风气旋上升，带着皮拉欧升起的水柱冲向天空缝隙，彻底堵住
那道裂口。
皮拉欧分神看他一眼，“这么慢，忙着谈恋爱？”
“我又不是你。”奥菲反唇相讥，“在沙漠里也能发情。”
皮拉欧一拨琴弦，他站立的水柱喷得更高，高过奥菲的肩膀，“比赛看看谁先把那个东西
打回去。”新一道水柱跟着喷进缝隙，将那黑色前肢往内逼。
“一定是我。”奥菲一搧翅膀，飞过皮拉欧半个身长，他俯首吹奏红金笛，一股暖风带起
更多气流，冲击裂缝下方的萤绿色风暴，风暴与暖风气旋互相碰撞，形成僵持状态。
“加油啊。”哈德兰暗自心急。
奥菲加快吹奏乐曲的节奏，暖风气旋愈发强劲，逐步压过冷冽的萤绿色风暴，气旋上方形
成厚重的云层，很快凝结成雨滴，降下大雨。
冷冽的萤绿色风暴同时压向海面，大雨经过风暴后迅速结冻，坚硬的细小冰锥纷纷落下。
“快潜进海里！”艾塔纳瓦大长老率先喝道。
哈德兰与其他渔人立即往北之海域的深处下潜，细小冰锥落在他们身后。
海面之上，天空之中，强劲的水柱与强劲的暖风气旋分头攻击天空裂缝与萤绿色风暴，天
空裂缝逐渐缩小，皮拉欧与奥菲同时加快乐曲的节奏，将那道暗黑裂缝逼得缩小至新月形
。
在这之后，不管皮拉欧与奥菲怎么奏出乐曲，那道暗黑不再缩小，宛如一只来自深渊尚未
睁开的眼睛。
“你不会是不行吧？”皮拉欧哼道。
“你才要检讨自己行不行。”奥菲迅速回嘴。
两方情势陷入僵持，四散空中的黑雾忽地再度涌现，黑雾之中飞来一大群黑色巨鹰，开始
攻击奥菲。
“嘿！”奥菲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吹奏不同的乐曲镇定陷入疯狂的黑鹰。暖风气旋立时被
萤绿色风暴逼退，萤绿色风暴开始抬升，风暴顶端直抵裂缝，裂缝重新扩大。
“奥菲，你在干嘛！”
皮拉欧喷起更多水柱，他站立的水柱下方逐渐被一团黑雾渗透，不久，一只黑鹭鲸游出黑
雾，牠用巨大的鱼尾嵌进水柱之中，水柱被从中拦截，皮拉欧顿时从空中摔落，他拨动琴
弦，一道新水柱从海面喷发，接住皮拉欧。
这一瞬间，所有黑雾疯狂涌进天空裂缝，扯出更大的裂口，一只浑身泛著黑气的巨大黑狼
踏出缝隙，一口将那黑雾吞吃入腹。
黑狼的身形暴涨成约两层楼高，踏上斯堪地大陆，仰头发出尖锐的狼嚎，那嚎叫凄厉刺耳
，斯堪地大陆传来不同动物的鸣叫，似是互相应和。
黑狼的双眼血红慑人，张嘴时露出两排阴森惨白的利齿，牠跑向最近的圣堂，一口吞下众
多圣徒。
与此同时，山林间传来野兽的嘶吼，吼叫声距离平地愈来愈近。
哈德兰咽下唾液，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斯堪地大陆即将陷入人间炼狱。
-
魔王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