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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李承择的眼光看过去，吴以澄看到桌椅的缝隙间，舖著褐色地毯的地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那里。那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块灰黑色的物体。起初吴以澄无法辨识那是什么东西，但直盯着那灰黑色物体一会儿，吴以澄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瞬间，他感觉到一阵鸡皮疙瘩从背脊爬上来，直达头皮，全身就像有一股电流窜过一样发麻。
由于他所站的位置，导致视线被壁炉前体积不小的沙发和桌子给遮蔽了，因此只能看到那灰黑色物体，若是再走近一点，就会发现那不只是一块物体，而是穿着灰黑色袜子的脚摊在地毯上。吴以澄和李承择战战兢兢地走过去，越过沙发，来到壁炉前。有一个男人头朝着壁炉的方向，趴倒在地板上。他穿着黑色西装裤，浅蓝色衬衫，脚上套著黑灰色的袜子，附近没有看到拖鞋。
“这个人……他没事吧？”李承择轻声问。
吴以澄听见站在门口的潘钰洁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
由于那个人是趴倒的，看不清脸孔，所以无法得知这个人仅是失去意识，还是已经死了。但即使没有真的见过死人，吴以澄还是从那发僵的背影知道，这个人很可能早已经死了。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慢慢靠近，转到那个人的脸的方向。
那是一张死白的脸孔，眼瞳半开，嘴巴微张。那半露的漆黑眼瞳已失去生命的光彩，僵硬的脸颊看不出他死亡前一刻是痛苦还是安详，只是一张死人的脸。有人说，人死了以后的脸孔与活着时的脸孔会有些不一样，但吴以澄倒是很快就从那削瘦的脸庞，眼角的皱纹，两鬓掺着白丝的短发，认出了这个倒在地毯上的死人的身分。
他两手张开，趴倒在地上，摊开的右手前方滚落着一个小小的透明塑胶瓶子。
“以澄哥，这个人该不会……”李承择也走过来，站在他身后。
“他死了。”吴以澄短促地说，感觉喉咙发干。他回头，看见潘钰洁一脸苍白，表情扭曲，眼眶涨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她也进入图书室，但一手攀著靠墙的书架，似乎是想沿著书架迂回地靠近。
“潘小姐。”吴以澄叫唤她。
潘钰洁倏地停下脚步，发呆般的眼神慢慢转向吴以澄。
“潘小姐，请你去报警。”吴以澄简短但肯定地说：“然后也请联络冯先生和他的秘书。”
潘钰洁呆滞了一会儿，才仿佛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朝吴以澄点点头，她犹豫不决地一瞥地毯上的尸体，又环视了一下整个图书室，才踏着踉跄的脚步离开。
吴以澄稍微后退了一步，本能地想要离这具尸体远一点，而李承择反而靠近一步，凑近那具尸体，以认真的眼神仔细查看着。
“喂，李承择，”吴以澄唤道：“你可别随便乱碰。”
“我不会碰的，我只是想看一下……”李承择又更靠近尸体，左右看看之后说：“以澄哥，你觉得他是被谋杀的吗？”
“你从哪一点觉得他是被谋杀的？”
“这个嘛……以前的侦探小说不是有一种类别叫做‘图书室的尸体’？好像出现在图书室的尸体就是表示有谋杀案吧？”
吴以澄叹了一口气说：“就算侦探小说有这种类型，那也不表示所有出现在图书室的尸体都是被谋杀的吧？”
“所以这个人是？”
吴以澄皱着眉，看了看地毯上的尸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进这里来的，但这个人的死因……八成就是他手边那个瓶子。”
“喔？”李承择好奇地探身向前，想看那个掉落在地毯上的瓶子，但他探出身子时，一脚伸出去，几乎要踩到那个人的衬衫。
吴以澄赶紧伸手勾住李承择的手臂，将他向后拉，李承择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倒，压倒在吴以澄身上。吴以澄没预料到他会就这样倒下来，一个站不稳脚步，身子也顺势往后倒。幸好他们的后面就是一个厚重的长沙发，两个人双双倒下时，背后还有一个柔软的垫子当靠背。吴以澄就这样落坐在沙发上，而李承择下半身坐在吴以澄的腿上，但向后倒时他俐落地将右手一翻转，撑住后方沙发的扶手，才不至于整个上半身也压住吴以澄。但一时之间却形成了两个人交叠地坐在一起的画面。
“哇！好险！”李承择喘口气说。
“好险什么，很重！快让开！”吴以澄不悦地说。
“抱歉抱歉，”李承择手抓着沙发扶手，用力一撑，跳了起来。“可是，要不是以澄哥你拉我，我也不会摔倒呀。”
“我看你差点就要破坏现场才拉你的，”吴以澄说：“等警察检验发现死者衣服上有你的鞋子脚印，你就要去解释半天了。”
“是喔，我都没注意到耶。”李承择嘿嘿笑着说：“以澄哥，谢谢你呀。”
吴以澄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是怎么搞的？干嘛靠尸体这么近？之前光是以为有老鼠就吓得哇哇叫，现在看到人的尸体却连个眉头都不皱一下？”
“人跟老鼠……不一样嘛。”李承择不禁脸红地说。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承认，对他来说老鼠比人还要可怕。
“可是以澄哥，没想到你不是很习惯看到尸体喔。”
“除了医生，警察和葬仪社，有谁习惯看到尸体吗？”
“可是你是侦探呀。”
“我又没有办谋杀案，应该说现在S市的侦探有几个是真的有在接谋杀案的case的？”
“说得也是喔。”
在两个人抬杠的时候，眼眶红肿的潘钰洁带着两个男性过来，两人也穿着黑色的衣物，看起来应该是这个宅邸的工作人员，一看到尸体都吓得傻眼。潘钰洁说她已经报警，也联络了冯昊远和他的秘书。冯昊远的车子就在附近，似乎快要抵达宅邸了。
吴以澄扯住李承择的手臂，拉着他走出图书室。“在警察来以前先不要动任何东西，我们在外面等吧。”吴以澄对潘钰洁和其他两个男性说。
两个男性猛点头，随即退出图书室，他们似乎也不想太靠近。但潘钰洁不安地看了看图书室的内部后说：“没问题吗？把那个人放在那里……”
“需要保留现场。”吴以澄说，接着看了看脸色仓皇的3个人。“你们看过这个人吗？”
较年轻的男性先开口：“我刚刚只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脸，但今天我没看到有穿那种衣服的人进来这里。”
另一人也点头。而潘钰洁似乎有点失了魂，只是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久之后，他们听见杂沓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吴以澄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批人的身影，那是约莫3、4个穿着西装和套装的男女。其中领头的男人穿着深蓝色细条纹的三件式西装，他肩膀宽阔，走路时抬头挺胸，气势十足，一头整齐的短发掺了些白丝，微黑的肤色显示他常做户外运动。那张方形脸皱着眉头，以极快的速度往图书室的入口走过来，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啪哒啪哒地响着。
“冯……冯先生……”潘钰洁以虚弱的声音呼唤著。
“发生什么事了？”冯昊远的声音显得很严厉。“图书室里有什么？”
较年长的男性说：“冯先生，有个不认识的人倒在图书室里，应该是已经死了。潘小姐说，是带两位客人进来的时候发现的。”
冯昊远的眼睛睁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先转头看了看这团体内唯二的陌生人，亦即吴以澄和李承择，“吴以澄先生？”似乎是无法判断哪一个才是吴以澄。
“冯先生，感谢你的邀请，”吴以澄稍微靠前一些说：“但看来今天我们应该没办法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了。”
“嗯，真是可惜。”冯昊远点头说：“之后我们再约其他时间吧，不过，先请你告诉我，图书室里发生什么事了？钰洁很慌乱，说得不是很清楚。”
冯昊远说著瞥了一眼满脸通红的潘钰洁，她仍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请你先进来看看吧，不过脚步请小心一点，注意不要破坏现场。”吴以澄说。
听到“破坏现场”这句话，冯昊远就皱眉，露出为难的表情。由吴以澄带着冯昊远进入图书室，来到尸体旁。其他人都在门外待着，只有一位高个子戴金属框眼镜的西装男性也跟着进入图书室。吴以澄想他应该就是秘书室经理，也是冯昊远专任祕书之一的叶亮枫。
冯昊远即使这一生经历过大风大浪，但应该也没真的亲眼目睹过人的尸体。他看到趴倒在地板上的死人，也是一脸苍白，神色紧绷。
“这个人是谁？”
吴以澄观察了一下冯昊远的脸色，发现他应该真的没有认出来眼前尸体的身分。
“冯先生，我今天来，原本就是想要跟你询问这个人的事情。”吴以澄说。
冯昊远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吴以澄。
“我想他就是廖伟樵。”
冯昊远茫然的眼瞳透著一丝虚无，他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尸体，仍不发一语。远处传来警车鸣笛的声响，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