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蔡,你这叫闷骚,你承认吗?”
写稿写到一半,蔡孟修的脑海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全世界会叫他“蔡蔡”的,只有那个因为爱情而伤痕累累,最后奋不顾身的傻女人─
─卓玲玲。
卓玲玲,是蔡孟修在育幼院期间,特别照顾他的人。
卓玲玲离开育幼院的那天,蔡孟修双眼含泪,抿著自己的双唇许久,好几次张开嘴巴
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卓玲玲走出育幼院,凝视着她走入了公共汽车内,然后公共汽车渐渐
驶离,驶向远方热闹的城市。
他虽然不舍,却也是明白的,育幼院终究只是暂时的避风港,所有的孩子都是过客,
必须自己寻找栖身之处。
蔡孟修是一个被丢在育幼院门口的弃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他身边的大
人们总是来来去去,每隔几个月的时间,他便会看见新的员工入职,过不久又请调到别的
地方工作──那些大人都说,实在受不了工作地点位于半山腰,最近的便利商店竟然还要
开车二十分钟,除了要采买物品十分不方便,上下班的车程也很浪费时间和精力。
蔡孟修心中认定的唯一亲人,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卓玲玲,他很早很早就把卓玲玲当
成亲姐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她──因为,他只有卓玲玲这么一个姐姐,
是他永远的羁绊。
他们分开之后,仍然时常用电话联络,说说各自发生的大小事,彼此都关心着对方;
直到某年,卓玲玲申请到知名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出国了一段时间,他们才变得比较少联
络。
蔡孟修万万没想到,卓玲玲是故意减少联络的频率,因为她藏了一件大事,怕蔡孟修
会发现这个祕密──卓玲玲在国外怀孕,并且生下了孩子。
“如果我是闷骚,那妳就是烧坏了。”
蔡孟修记得,当时他还在气头上,是这样回嘴的。
“什么烧坏了?”卓玲玲蹙眉,漂亮的眼眸满是狐疑。
“妳不是脑袋烧坏了,才会爱上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吗?”蔡孟修削完苹果,瞥了眼
躺在病床上的瘦弱女人,实在很想把那女人用力摇一摇,看能不能把她给摇清醒些。
卓玲玲像缩头乌龟般,把苍白的脸蛋埋进被单,不说话了。
卓玲玲的大学成绩非常优秀,拿到了知名大学给的全额奖学金,用了两年的时间,出
国攻读硕士学位。
岂料,她再次回来时,除了带回硕士学位,也带回了襁褓中的孩子。
卓玲玲天生体质很差,两、三个月就生一次病,进出医院根本是家常便饭,却坚持赌
上自己的生命,产下她腹中的孩子──直到那天,蔡孟修在前往唱片公司的途中,接到了
卓玲玲打给他的电话,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才知道眼前的女人瞒着自己,偷偷在国
外生了一个孩子。
是个可爱的男婴,一见到人就笑,笑得让人想好好疼爱他。
蔡孟修初次见到那孩子,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位亲人。
卓玲玲说,她的生命即将到尽头,想把孩子托付给蔡孟修,请他帮忙照顾孩子长大成
人。
随后,卓玲玲拿出了一个资料夹,递给满脸震惊的蔡孟修,表示自己患有癌症,已经
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
蔡孟修翻阅资料夹,发现卓玲玲甚至连海葬的地点都选好了──是她小时候曾经住过
一段时间的村落,那片海就在村落旁边,也算是回到了故乡。
卓玲玲又说,她是在检查出自己有癌症时,同时发现自己怀孕两个月──她从小到大
,忍受病痛的折磨太久了,再加上病情不乐观,因此她决定放弃治疗,留下腹中的孩子。
她想,给孩子一个活下去机会。
“蔡蔡,爱情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虽然过程中有喜有悲,但是不能去否认,那
种感觉是特殊而且难忘的……如果未来,你遇见喜欢的男孩,一定要勇敢去追求、好好谈
一次恋爱。”卓玲玲边说边拉下被单,眼眸望向窗外飞翔的鸟儿,看着灰色的小鸟飞向远
方,飞到了某栋大楼的顶端休息。
须臾,卓玲玲拉回了视线,把手伸向了床头柜上的保鲜盒,接过了蔡孟修削好的苹果
,开始慢慢吃著鲜甜多汁的苹果。
“这话由妳说出口,并没有说服力。”蔡孟修从环保袋内拿出洗好的苹果,懒得再削
皮了,直接狠狠咬下一口苹果,红色的苹果立即凹下了一个洞。
蔡孟修还有闷气,但是他莫可奈何,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自己本身就是孤儿,怎么可能拒绝卓玲玲人生最后请求、眼睁睁地让那孩子进育幼
院?
他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就决定要担负起这个沉重的责任、这个原本应该是另一个男人
的责任──成为那孩子的父亲,并且扶养那孩子长大。
于是,就在昨天下午,他和卓玲玲公证结婚了。
这是成为孩子监护人最快的办法。
“蔡蔡,对不起,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是,我真的只能拜托你了,我只相信你
会照顾好晨皓……”卓玲玲颤声道歉,瞳眸闪著泪光,语气中全是愧疚。
蔡孟修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他不打算告诉卓玲玲,他放弃了出道的机会。
他十六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唱歌和跳舞,就决定了未来要当创作歌手,也
幸运地征选上了唱片公司的练习生,接受一连串严格的培训;他拒绝了数次的告白和同学
聚会,学校下课就往唱片公司跑,几乎用所有的心力学习制作歌曲,终于写出了几首让高
层肯定的歌曲。
他在上个月拿到了选秀会冠军,即将正式出道。
然而,前天他和唱片公司高层谈了许久,最终决定放弃签约。
“孩子的爸是谁?还活着吗?”蔡孟修又咬下一大口苹果,不愿看见卓玲玲落泪的模
样,便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
他推开面向街道的窗户,瞧了瞧停在电线杆上的麻雀,恨不得自己可以长出翅膀,现
在就飞去揍那该死的男人一顿。
“其实,我早就把答案准备好了,就等你问……”卓玲玲边说边伸出手,拉开了床头
柜的抽屉,从杂物里拿出一本最新出版的杂志,指著封面上的俊秀男人说道:“是这个男
人。我狠狠地甩了他,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蔡孟修接过杂志,瞅见了一张男人深情款款、为女人套上婚戒的照片,摄影师很专业
,将两人的相视而笑的瞬间给拍下了。
“他结婚了。”蔡孟修瞪着杂志上斗大的标题,说出残忍事实。
这是一本八卦杂志,特别将婚礼当天的宾客名单记下,全部都整理成一个专区仔细介
绍,许多上市公司的董事长都亲自出席,可见男人的身家和背景都极具分量,才会有那么
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喜宴。
男人是天之骄子,又怎么会认真对待卓玲玲呢?
“嗯,他上个月娶了高中同学,同样都是企业家第三代,两个人门当户对……这样很
好,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卓玲玲笑着笑着,眼泪就默默滑落脸颊,滴在白色的床单上。
“妳是因为收到他家人的支票,才离开他吗?”蔡孟修啃著苹果,想起连续剧常有的
剧情,半真半假地问。
“如果有支票,我一定会收下的……可惜,是我先离开他的,一毛钱都没有拿到。”
卓玲玲被狗血的问题逗乐了,边擦泪边笑。
“笨蛋。”蔡孟修轻声骂着。
“嗯,我也觉得自己是笨蛋。”卓玲玲浅笑说完,房间的光影逐渐变得模糊,最后所
有的画面都消失了。
“大笨蛋。”蔡孟修站在无尽的黑暗中,继续喊著。
“修哥?修哥?”
突然,何牧雍清亮的嗓音传入,在黑暗中听起来特别清楚。
蔡孟修慢慢睁开了眼睛,与何牧雍的双眸对视,才发现自己写稿写到睡着了。
原来,刚才全都是梦。
一个回到过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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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孟修才是那个大笨蛋,心软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