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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一起搭乘轨道电车,到了转乘车站后就各奔东西。程欣浩带着小瓶子回学校去,交给学校的人检验,吴以澄和李承择回去事务所,吴以澄打算继续查验廖伟樵的身分与行踪。
如程欣浩所说,廖伟樵的生活很单纯且低调。他所居住的社区较旧,装设的监视器不多,但是附近的轨道电车站倒是有几个监视器。吴以澄调阅那里的监视器影像,以AI脸孔辨识系统搜索出拍摄到廖伟樵的纪录,并没有找到太多影像,但发现他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出门和回家,即使是放假日也只是在住家附近走动,没有去任何地方,当然也没有人来访。
理工学院大楼的炸弹预告骚动后3天,廖伟樵向学校提出请长假的要求。依照当今的劳动基准法,企业必须每年给员工7天的年假,廖伟樵在S东大学工作8年,已经累积了50天以上的年假,但他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一次他一口气提出要请假7天,程欣浩有些惊讶,但觉得廖伟樵难得想休息,且人手又不是调动不过来,便很爽快地核准了。
他请第一天假的早上,廖伟樵照常在同样的时间出门,走至洄游轨道电车站搭车。监视器的影像显示,他穿着平常上班时穿的衬衫,长裤,深色外套,手上提着扁扁的公事包。然后他再也没有回来了。
轨道电车通往太多地方,吴以澄不可能去确认每一个车站,这样太没有效率了。但是廖伟樵去了哪里?他在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带的状况下,离开住处,搭上电车,消失在人海中。他能躲藏在哪里?
在还无法确定廖伟樵可能去处的状况下,吴以澄不能提出其他地区监视器影像纪录的申请,他必须再多挖出一些资料。廖伟樵给S东大学的身分证字号是真的,透过身分证字号,吴以澄查到了一些东西。他知道廖伟樵有负债,不过实际金额不明,现在可能已经还清了。他在某几个银行有帐号,但大多数帐号已经多年未使用。而从健保相关的纪录,他找到了廖伟樵以前登记的户籍地址,是在I市。吴以澄也找了I市那所大学的毕业纪录,真的有廖伟樵的名字,毕业纪念册上有年轻20岁的廖伟樵的照片。
吴以澄想他的老家应该在I市,或许现在还有亲人住在那里,于是他向I市的市政府提出查询需求。在等待回复的期间,吴以澄调出前一天他找到的一份资料,那是约莫15、16年前某个企业的产品发表会的工作人员名单,那上面有廖伟樵的名字。是同名同姓吗?吴以澄多么希望是,因为那个举办发表会的企业,叫做“远程电机”。
15年以前,廖伟樵曾经在与“远程电机”相关的企业工作过。他是直接在“远程电机”任职,还是跟那一场发表会相关的公司任职?吴以澄找到了协办发表会活动的公关公司名称,他原本想找联络方式去询问,但一查却发现这家公关公司在10年前即结束营业。
看来还是只能从“远程电机”下手了。吴以澄想起之前才跟冯昊远的儿子冯佑宁见过面,泰格侦探事务所在查S东大学的某件案子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入冯昊远的耳中了吧。考虑过后,他直接打了电话过去“远程电机”,表明身分与目的,希望确认“远程电机”以前是不是有个叫做廖伟樵的员工。“远程电机”的人向吴以澄确认侦探执照编号后,表示晚一点会回复查询结果。
会得到什么回复呢?吴以澄已经预想了结果,只是不知道跟他的推测有多少差距?查完这一轮资料,让吴以澄觉得疲惫不堪,他瘫坐在椅子上,回身一望身后的窗户,发现竟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淡淡的橘色光芒从厚重的冬季云层透出,朦胧地罩着大楼对面车站建筑的顶部。
有人敲门,吴以澄回头,看见门后冒出李承择的头,金色的光辉映照着他微笑的脸庞。
“以澄哥,辛苦了。”
“辛苦什么?”
李承择踏进事务所,脸还是笑着,但抬手指指自己的眉间,“看到你这里就知道了,刚才工作得很累喔。”
又在皱眉了吗?吴以澄忍住想要摸摸自己眉间的冲动。“工作哪有不累的。”
“我很想今晚帮以澄哥煮点好吃的,只是我得去学长的餐厅工作。”李承择以仿佛万分可惜的口吻说。
“既然有工作就去工作,这种事情我可以自己来。”
“还是我帮你送消夜吧?”
“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吴以澄说,他顿了一会儿,又开口:“但如果你想吃的话,随便你。”
李承择没有马上回应,但脸上还是挂著大大的笑容,那双下垂眼弯如新月。“今天学长好像会进一些海鲜,如果有剩的话,来做热腾腾的海鲜粥吧。”
结果他还是要过来做菜。虽然寒流那天,吴以澄要李承择住下时,他一副客气得不敢接受的样子,但现在倒是又得寸进尺了起来。不过,容许他一再靠近的自己,可能也是哪里有点奇怪吧?
“以澄哥,案子查得不顺利吗?”李承择说著走过来,靠坐着办公桌。
“与其说不顺利……要找出这个人过去的经历并不难,难的是要知道他离开那个房间以后,去了哪里?”
“那个房间,什么都没有呢。”李承择抚著下巴说:“没有电脑手机就算了,连一点可以显示出个人讯息的东西都没有,我觉得好像旅馆房间一样,只有生活用品,没有个性。”
李承择说得没错,那就像是个旅馆房间,不像是同一个人住了8年的地方。从这个房间,看不出廖伟樵的个性。跟他实际相处过的人,说他个性严谨,低调,但除此之外呢?一个人的面向不可能这么单调吧?然而从那个房间里看不出他个人的痕迹。没有兴趣,爱好,习惯,甚至没有情绪。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难以解读他这几年来有什么想法,有什么经历,甚至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偷氰化钾,为什么突然消失,消失之后又会去哪里。
“一个人可以在一个地方住这么久,却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吗?”李承择问。
“我不知道。”吴以澄说,接着那双细长眼斜睨了李承择一下:“这问题不是得问问某个住在仓库里的人吗?”
“唉,以澄哥,这件事情你就别再酸我了,”李承择哀号道:“我已经在找房子了啦。”
吴以澄没有理会李承择的抱怨,只说:“他不是在离开前刻意处理掉一些跟他个人相关的物品,就是这几年来一直过著这种很克制的生活。”
“要我来说的话,”李承择说:“我进去那个房间时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不是很不在乎自己?”
“不在乎自己?”
李承择点头:“嗯,没有任何让人开心的东西。他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需求无所谓,只要有维持生活最低限度的东西就好了?”
不在乎自己,压抑著个性和需求,只是活着,就仿佛像是在……
吴以澄的手机传来通话的通知,他拿起来一看,是从“远程电机”打来的电话。吴以澄赶紧接起电话。
这一次来电的人并非吴以澄先前询问的人事部门职员,他自称叶亮枫,是秘书室经理。
“虽然是15年以前的事情了,但我们这边还保留了那时候的人事资料。”叶亮枫说:“廖伟樵确实曾经在敝公司工作过,对照过你提供的资料,应该是同一个人。他刚进公司的时候曾经待过行销部门和企划部门,后来被调到祕书室。”
“秘书室?”
“对,他到离职前一直都在秘书室。”
“请问一下,贵公司的秘书室的工作,应该是统一处理公司内所有高阶主管的事务吧?”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但是其中会有几个人专门负责总裁的事务。”叶亮枫停顿了一下,又开口:“纪录上,廖伟樵是总裁的专任秘书之一。”
吴以澄不禁愣了一下。“远程电机”的总裁就是冯昊远,廖伟樵曾经是冯昊远的专任秘书之一。当过总裁祕书的男人,却在离职后只做劳动工作,后来甚至在大学做警卫做了8年。
“可以请问一下他进入公司和离职的时间吗?他在秘书室待了多久?”
叶亮枫一一说明。叶亮枫在10年前才进入“远程电机”工作,因此不认识廖伟樵,现在仅能提供以往人事资料上的纪录。
不过回答完吴以澄的询问后,他说了:“吴以澄先生,之前总裁的公子受你照顾了。”
果然这消息已经传到冯昊远的身边了。吴以澄说:“这没什么。”
“我不认识廖伟樵,但总裁对他有些印象,所以如果你方便的话,总裁想约个时间直接跟你见面谈谈。”叶亮枫语气平淡地说:“我方才向总裁报告这件事情,他很惊讶吴先生所调查的案件竟然跟廖伟樵有关系。当然,除此之外,总裁也想跟吴先生见面,聊聊其他事情。请问方便吗?”
“我这边随时都可以,请告诉我冯先生方便的时间跟地点。”
“我知道了,我会先安排,再跟吴先生连络。”
果然是秘书室的经理,而且应该也是冯昊远的专任秘书之一,叶亮枫说话不拖泥带水,判断也很迅速俐落。或许15年前的廖伟樵也是这副模样吧。吴以澄想起S东大学人事资料的照片,老了20岁的廖伟樵双眼无神,嘴角的皱纹下垂,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性,难以想像他曾经跟在冯昊远身边工作。
“以澄哥,怎么了?”李承择问,不知怎么地,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忧虑。
“没什么,知道了不少资讯,不过,有些跟我猜得差不多就是了。”
吴以澄起初认为,廖伟樵应该确实在远程电机工作过,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廖伟樵曾经是这么靠近冯昊远的人。
他想起叶亮枫说的廖伟樵的离职时间,算一算,大概是在15年前那桩绑架案落幕的3个月之后。
廖伟樵,你会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