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天色暗了,就寝前不宜吃得太多,陆永观吩咐人弄了一些乳饼和蜂蜜酒过
来,江东云被他叫醒带到桌边,他说:“你今天不吃不喝的话,不许你睡觉。”
(乳饼:干酪。)
江东云压根就没打算要饿死自己,是陆永观自己误会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
挨得住饥饿,瞟了眼陆永观就拿起乳饼吃了一小口,陆永观倒酒递来,他也没有拒
绝。蜂蜜酒里加了赤柰果汁,有股香气。(柰:苹果古称。)
陆永观看江东云似乎挺喜欢蜂蜜酒,多喝了好几口,跟他介绍说:“芳阗城这
里的名产之一就是加了各种花果的蜂蜜酒,你喜欢的话,下回再试试其他风味的。”
江东云细嚼慢咽,听陆永观一直这么温和对自己说话,他也实在没了脾气,淡
淡回看一眼再举杯饮酒。
陆永观难得看江东云没回嘴或发脾气,只是安静吃喝,也不排斥他坐得这么近,
他心里有些激动,因为希望江东云能多吃点东西才忍着没打扰,仅在一旁盯着人看。
任凭陆永观再怎样目光灼灼,江东云原先都懒得理会,可是余光瞄到陆永观裤
裆异常胀起害他心里有些慌。他假装若无其事吃完东西,拿帕子擦嘴说:“我要睡
了。”
陆永观说:“你刚吃过东西,再坐一会儿吧。因为天黑了,你又太久没进食,
所以只弄了这些给你吃,明天起会让你吃好一点。”
江东云决定无视陆永观腿间那物的反应,稍微别开脸回避道:“你把我绑来,
要是长公主知情恐怕会对你不利,你没想过么?”
陆永观挑眉,开心问:“你在担心我?”
“我是担心自己。现在我也算寄人篱下,要是你出事了,我也麻烦。”
“那也算是担心我了。呵。”陆永观一脸高兴握住他的手轻唤:“东云,你试
著接受我吧,毕竟你这辈子除了我,也不可能再有别人,因为我会把你其他桃花都
斩了。”
江东云忍不住往他腿间瞄一眼,揶揄道:“真是霸道,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
非得喜欢你不可?我可不喜欢一只成天发情的公狗,你是不是一生气又要强迫我了?”
陆永观知道江东云瞧见他下身的反应了,哈哈笑说:“我虽然发情了,可我没
有强迫你啊,你如今不是还好好的坐在这儿跟我说话?我也是心里喜欢你,喜欢得
不得了,否则我对着别人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江东云抽手,起身退开一步骂道:“淫徒!”明明失态的不是他,但他已经满
脸烫红,手足无措站在那儿生闷气。他气自己没用,一事无成,更气自己就是没办
法真的对陆永观狠下心。
陆永观一手撑颊笑看他,调戏道:“还是说我发情了却没强迫你,你心里失望?”
江东云走到窗边吹风,背对着陆永观不想回应,等冷静些才接着说:“我知道
长公主还有皇族那么多事,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要是她确知是你把我藏起来,我
们俩都要遭殃。”
“你放心吧,他们的手远远伸不到这里来,就算派刺客来也都是些杂鱼罢了。”
江东云两手交握,不安的揉自己的手说:“永观,你放了我吧,我……我还忘
不了霞绾,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重情重义之人,自私自利、狡诈狠毒,一旦危难之际
我定会先牺牲他人,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江东云迟迟没等到陆永观回应,他转身回望,那俊美而张狂的男人正支手撑颊
看着他,脸上笑意温柔得不像他认识的荣亲王。他有些懵,蹙眉问:“你怎么这样
看我?”
陆永观愉悦道:“你为了我烦恼的样子很好看啊。你担心我,表示你心中是有
我的。”
“陆永观,你是耳朵聋还是脑子坏了?我没有担心你。”
“你担心自己伤害我不是么?”陆永观起身走近江东云,双手撑在窗台上将人
困在臂怀中,唇凑近对方颊边说:“你这样自私自利、狡诈狠毒之人,在担心会伤
了我,这不是最好听的表白了?”
江东云一脸荒谬的瞇眼睨他,低骂了句:“有毛病。”他想推开陆永观抽身,
反而被对方强健有力的双臂箍紧,虽然想出脚攻击,却也被夹紧反制了。
江东云挣脱不了,微喘道:“放开我。不是不勉强我么?”
陆永观附在他耳畔低吟:“让我抱一会儿,你不让我睡,我快憋死了。只抱一
下就好。”
江东云知道发情的男人不管讲什么都是不可信的,可他偏偏也有些茫然混乱,
居然也愣在原地不挣扎了。陆永观抱了他一会儿,他感觉耳鬓被对方的吐息弄得有
些痒,偏头躲开后,那幽微的扰乱往下挪,颈侧也被温热的气息撩得越发酥麻,他
小力挣动:“够了没有?”
“再一会儿。东云,你身上好香啊,比蜂蜜酒还香。”
“我们这样是乱伦,不要再错下去……”江东云试图找理由阻止彼此,他困窘
不已,因为他知道自己贪恋爱欲,已经开始有些意乱情迷。
陆永观一手温柔扳正江东云的脸,深沉注视江东云轻喃:“乱伦就乱伦,我什
么都不在乎,就只要你。”
江东云好像有一瞬的心悸,对方如狼似虎的眼神让他有种错觉,好像自己这辈
子都逃不开。他虽然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一点精神,但人还有些无力,被这么盯着说
了这番话也难免动摇。
“嗬唔。”江东云忽然被吻住嘴,陆永观立刻伸舌进来作乱,唇也被用力吸吮,
感受到这人有多饥渴,他竟也有些兴奋,随即又压下冲动开始挣扎:“不、唔……
放开我!”
陆永观被推开后还在笑,他走去叫下人进来收拾桌子,也留些空隙给江东云平
抚心绪,片刻后他朝寝室比了手势说:“睡吧。别怕,我不会强来,你安心。”
江东云迟疑了会儿才上床就寝,陆永观等他睡了才来,一整晚都没有骚扰他。
之后只要陆永观有空都会来陪江东云用膳,即使没空也会让沐晴漪或其他人来关心
江东云的饮食情况。
江东云发现自己疲于应付他人,反而对着陆永观自在许多,大概是他本就怨怼
陆永观,也不必有什么顾忌,反倒是他与其他人无怨无仇,也不好一直冷著脸闹脾
气。
沐晴漪多少也听说了荣亲王苦苦追求江东云,求而未得之事,私下会和姐妹们
以这些绯闻编撰故事自娱,她每次来关怀江东云也会试着旁敲侧击,发现江东云对
陆永观并非毫无情意。
某个夏日午后,沐晴漪带着王府的酒来找江东云聊天,一时喝多了,脱口跟江
东云说:“东云老是对王爷摆脸色,不是仗着王爷喜欢你么?其实你也喜欢王爷,
只是还在自欺欺人罢了。”
江东云冷下脸来:“沐姐姐妳喝醉了吧?”
沐晴漪又喝干一杯酒,听错了那句提醒,微笑道:“我实话实说嘛,何罪之有?
你要真是讨厌我们王爷,恨他、怨他,还觉得他恶心的话,那怎么还每天与他同床
共寝、怎么还肯留在这王府?王爷提过你武功不差的,又有绝色容貌,自己到江湖
闯荡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吧?不像我们这样的小女子,唉,更艰难啊。”
江东云本来因她的话气恼,听到后来反而笑出了声,点头认同道:“妳说得不
错,我没必要赖在王府不走的,留下来只是耽误彼此,堂堂男儿不该如此行事。多
谢沐姐姐一语点醒我。”
沐晴漪带着醉意微笑:“东云不必客气。”
当天傍晚谁都找不到江东云,疑似是离开了,沐晴漪回想起自己说的那番醉话
方知闯下大祸,哭着跑去找陆永观请罪。陆永观异常冷静,也清楚沐晴漪喝醉时会
变得比平时心直口快,所以还反过来安慰她说:“夫人莫慌,他走便走了,再去请
回来便是。”
除了必要驻守于芳阗城的兵将,陆永观倾尽所有人马去打听江东云的下落,得
知江东云是偷了王府的令牌出关,立刻骑上最快的马去追。
* * *
江东云出了芳阗城关,策马往北跑了大半天,彻底入夜后才在荒野找到湖畔歇
脚,也给马儿喂水喝。除了少年时被师父丢到野外锻炼,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露宿
野外,感觉实在不太好,而且天气越来越温暖,外面的虫子也多,让他心情更烦躁
了。
离开王府前他还在厨房带了些干粮,因为肠胃还是有些虚,他坐在火堆旁吃著
加了香料提味的乳饼,想着以前在京里吃的煎饼果子,金霞绾也爱吃那个,由于份
量不少,他们师徒总是分著吃,想起过去一起吃东西的回忆,发现那样其实已经很
幸福,但那样单纯的快乐总是无法持续很久。
江东云又想起近来和陆永观一起吃东西的情景,陆永观不是金霞绾,而是高高
在上的荣亲王,当然不可能伺候他或逗他开心,可是从一些小地方却感受得到那个
人是在意他的,不仅清楚他喜好的口味,连他不爱、不能吃的东西也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会为了养生而限制他饮酒。江东云觉得那和从前师父对自己的约束不同,而是
关怀么?他不曾有这种被关怀的感觉,从前与别人的寒暄互敬都是表面工夫,若说
陆永观摸清他所有的好恶、心情变化,却不是为了图利或谋取什么,做到这地步应
该是真心喜欢他吧。
而这也是江东云害怕的,他害怕陆永观真的喜欢自己,因为他根本不值得被喜
欢。离开王府也不尽然是为了陆夫人那一番醉话,主因是他对陆永观的真心感到恐
惧,一旦拥有并且被认同后,再失去、被否定,他真的会承受不住,倒不如逃得远
远的,反正他很擅长逃避。
“陆永观。”江东云喃喃念著一直回荡在心中的名字,喝了一口偷出来的酒水
自言自语:“我们不该在一起,这样才是好的。一开始相遇就是错的……”
江东云把东西稍微收拾好,站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扬声放话:“再躲下去就没
意思了吧?好歹我也训练过不少暗卫,你们隐匿的功夫不行啊。”
话未说完,夜色里闪过几道银芒,江东云身形一动,转瞬间接下十多支柳叶状
的暗器,在指间展成扇形掷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隐约听见几声闷哼,他心中不以
为然:“雕虫小技。”
暗杀者不只一人,但武功都不怎么样,江东云很快就揪出杂鱼们的行踪,以一
敌多在湖畔相杀。这伙人的武功路数皆出自银华国暗卫那一套暗杀术,虽然对方以
多欺少,但他还算应付得来。杀到剩一个活口时,他拿剑挑得那人满口鲜血,将其
齿间所藏毒物取出,再挑断其脚筋,剑指其眼窝审问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多说一句废话就削掉你的手指,手指削完了再削脚趾,接着削你的皮,但不会让你
死,听明白的话就应声。”
“明、明白……”黑衣刺客满口血腥味,几欲作呕,却在江东云的压制下求死
不得。
江东云问:“谁派你们来杀我?”
“是陆炘呃──”黑衣人还未讲完,一支飞箭从他太阳穴贯穿,当即气绝。
江东云立即警戒四周,敌暗我明,他长腿一扫灭了火堆的光亮,耳闻破风声的
同时,就近抓起死尸挡箭,尸体立刻被射成了刺猬,还好湖畔的杂草长得几乎比人
还高,早晚又容易起浓雾,他溜进草丛里隐藏身影和气息。
身为熟练暗杀术的人,江东云知道要杀一个人必须抓准时机,尤其是像他这种
同行,一旦被对方察觉而失了先机,任务就容易失败。他在湖畔草丛里躲了一晚上,
自己那匹马大概被放走或被宰了,对方或许已经放弃任务先撤走,不过他还是不敢
轻举妄动,天亮后依然躲著不动,静候晨雾稍微消散。
附近草丛传来细微难察的窸窣声,江东云握紧从敌人身上夺来的短刀,慢慢压
低姿态戒备,心中暗忖:“脚步声太明显,不像是来刺杀的,也可能有诈,不管怎
样都杀掉好了。”
来者身形高大,在清晨雾气里也能看得出是名男子,江东云为了抢得先机,一
瞅准对方要害的位置就飞身刺过去,那人身法如鬼闪开了他的刺击,还转身点了他
穴位,他忍着酸麻疼痛转身回刺,却被那人擒住双手,就近瞥了一眼他才愣住:
“是你?”
陆永观笑着吐了一口气:“嗨,你要谋杀亲夫?我看湖边曾有人生火,还有你
的包袱落在那儿,所以才找过来。岸边死了十几人都是来杀你的?你有没有哪里受
伤?”
江东云一整晚都身心紧绷,乍然看到陆永观就不由自主松懈下来,呆站在原地
任由这人东摸西摸的检查,少顷他才轻轻拍开陆永观的手说:“我没事。”
陆永观总算松了口气,无奈而宠溺的念他说:“你怎么跑出来也不讲一声?”
江东云眉心微结:“没必要。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须向你交代。”
陆永观定定望着他说:“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你……”
“怎么这古怪的眼神?”
江东云反省低喃:“我怎么觉得好像遭报应……”
“什么?”陆永观好笑的看他,余光瞄到一簇冷光,警觉抱住江东云转身闪过
偷袭,敌人持剑画过他右臂,江东云见到血光飞溅,两人倒在草丛里滚了一圈,敌
方再次窜入暗处。
“永观!”江东云急忙察看陆永观的伤口,皮肉被割伤的地方很快就泛著不寻
常的色泽,那剑上淬了毒,他替陆永观点穴止血,阻止毒血迅速扩散,按着陆永观
的肩膀低语:“等我回来。”
陆永观拉住江东云的手腕挽留道:“别追,刺客没一击杀死你,应该都跑远了。”
江东云说:“我要去追解药。”
“带我回去,我府里有解药。”
江东云狐疑:“真的?你没骗我?那是……那种毒的解药你怎么会有?”
陆永观笑了两声:“你以为我只接触过你这一支暗卫?又不是只有陆晏才有野
心。”
江东云很快明白过来,点头答应后又窘迫道:“可我的马……”
“我的马应该还在,走吧。”
江东云让陆永观坐在身前,一路护送陆永观回芳阗。陆永观其实只是受了点皮
肉伤,毒性也还没严重伤及体内肺腑,但他难得被江东云这么紧紧护着,忍不住靠
在江东云身上表现出虚弱无力的样子,江东云怕他落马,一只手臂始终牢牢箍着他。
通过城关时江东云连令牌也没拿出来,直接骑着陆永观的骏马斥喝:“荣亲王
在此,谁敢阻拦!”卫兵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急忙让他们入城。
江东云把陆永观抱进王府,所有人看到他们的王爷受伤还中毒,全都乱成一团。
陆永观故意用气音说了放解药的地方,但周围吵得江东云听不见,江东云当急气得
吼道:“给我安静!”随后又俯首凑近陆永观面前轻声问:“你说放哪里了?”
陆永观讲了解药的存放处,趁机在其耳根轻嘬一口,江东云淡淡瞥他一眼,没
空跟他计较,又抱着他急匆匆赶去拿解药。
解药分别放在两处,一是陆永观的寝室,一是在其书房,离门口近的是书房,
江东云把人放到椅榻上就去翻找墙里的暗格,拿了解药喂陆永观服下,又去倒了一
杯水来。
陆永观吃完解药后,江东云问:“觉得如何?”
“哪有这么快好?”陆永观失笑,用没受伤的左手揪住江东云的袖子说:“别
再走了。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江东云垂眼看了下陆永观的手,却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他黯然低语:“你想
要的,万一我没有呢?我没有真心,就算有也已经千疮百孔,给不了你要的。”
陆永观轻哼:“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是太自卑,还是嫌弃我?又或是都
有?”他看江东云低头不语,接着说:“那也不要紧,没有又怎样?人不是神,不
过人是最会无中生有的,就算这辈子你都无法爱上谁,我也会让你放不下我。”
江东云闻言瞟他一眼:“口气真狂妄。”
“今日你不就无法放下我么?”陆永观咧嘴笑,他知道他和江东云会越来越好
的,而且他也感受得到江东云对他不是毫无感情。
江东云一时无言以对,莫名羞窘,转移了话题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就算
知道我从哪一道城关离开,能去的地方那么多。”
“猜的。还好你没事。”
“你可知派刺客的人是谁?”
陆永观笑容淡了许多,抿唇轻叹:“是圣上吧。”
江东云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微变,不知该作何反应,陆永观握住他的手安慰
他说:“我会解决的,就连你偷令牌出关的事我也都想好理由帮你蒙混过去了。”
江东云内心有所触动,垂首低喃:“我是不该被生下来的。”
“没这回事。”陆永观握住他双手说:“别这样想。他们不需要你,可我需要,
他们不爱你,我来爱你。他们想抹煞你,我会保护你。你是为自己而生,如果你连
自己都不要,那就给我。”
江东云低头看男人一双手,觉得对方的手有些凉,大概是中毒的缘故,他问:
“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讲这些话真不像你。”
陆永观无奈笑应:“是啊,我也觉得。谁害的呢?”
“……你活该吧。”江东云回嘴,但始终没有再挣开对方的手,过了一会儿反
过来握着陆永观的手关心道:“好点没有?你的手有些凉。”
“还没,你抱我回房?”
江东云迟疑后点头答应,把陆永观抱回寝居,回房以前陆永观吩咐侍从向沐晴
漪她们报平安,并交代她们别来打扰,只找来大夫诊治伤势。
等送走大夫后,陆永观和江东云两人都听到彼此腹鸣,江东云走出去吩咐人准
备饮食,用膳时陆永观望着江东云说:“东云,我右手伤了。”
“你左手没事啊。”
“左手不好用。你是不是嫌弃我了?不要紧,是我自己要受伤的,和你无关,
怪我自己……”
“够了,闭嘴。”江东云明知道陆永观是故意装可怜,但还是听不得这男人讲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他自己先尝了一口粥,转身喂陆永观吃东西,看到陆永观的笑
容后别扭道:“不要这样笑。”
“不好看?”
江东云忍不住多瞅一眼,无奈敷衍:“随你。”
芳阗城这里气候干冷,即使入夏也不会太炎热,所以不需要时常沐浴,但是陆
永观受了伤还是得时常换药才行,这件事就落到了江东云头上。江东云虽然认为陆
永观有些活该,但这人确实因他负伤,他总得负责到底。刀剑留下的皮肉伤不难处
理,不过曾被毒侵蚀的皮肉会反复红肿发痒,陆永观总忍不住想隔着纱布去抓挠,
江东云为此感到很伤脑筋。
睡觉时江东云会因此格外留意陆永观的情形,一开始陆永观在深夜有稍微发烧,
他彻夜没睡都守在一旁,顺便把陆永观想挠伤口的手拉住,最后干脆握了一整晚没
放。
陆永观睡醒总能见到江东云在身旁,而且江东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看,光
是那双手也引人绮想,他觉得这次受的伤是有生以来最值得的一回。有时他会故意
当着江东云的面假装要挠伤口,江东云就回来拉着他的手念他说:“讲过几回了,
别抓,会留疤。”
陆永观说:“那更好,为了你受的伤留下痕迹,算是个纪念。不如你帮我挠一
挠吧?”
江东云听了恼火,脸色沉冷低道:“你讨打是不是?”
“这也是你的本性?果然和在教坊都不一样呢,能看到你毫不掩饰的展露自我,
我真是高兴。”
江东云觉得陆永观肯定被夺舍了,总是用甜言蜜语回应他的冷言冷语,他几乎
招架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缓和片刻后说:“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的……莫非是那种
毒也伤脑子?”
“哈哈哈,可我中毒是这几日的事。”
“有没有可能你还中了别的慢性毒药?”江东云越想越有可能,还真的找了大
夫来看诊,而且陆续找了城里最好的三位大夫。
陆永观任由江东云折腾,他曾是因为江东云和皇位上那人有些肖似而感兴趣,
不过江东云这性情和那人实在一点也不像,有意思太多了。从前他到花晨院找江东
云也不仅仅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想挖掘江东云这些假面底下的模样,现在江东云
毫不掩饰的对待他,就算说的话有时刻薄难听,他也知道那是江东云仅存的伪装,
因而感觉这青年太惹人怜爱。
江东云送走最后一位大夫,回头检查陆永观的伤口再替其包扎好,忙完这些他
发现陆永观一双笑眼凝望着自己,害他脸皮也有些微热,他蹙眉问:“能别一直这
样盯着人瞧么?很失礼。”
陆永观莞尔道:“你生得这般俊美,我不看你才算失礼。”
江东云收拾手边的东西,小声骂:“臭流氓。”
陆永观愉悦笑出声,他知道他们的脾气不见得是一直合得来的,但就这样互相
磨合也很好,花一辈子都好。过去他不曾想过要与谁共度此生,就算当初遇见江东
云也没有,但现在他看着江东云,这念头一日比一日还要深切。
“喝水吧。”江东云倒水递给床里的臭流氓喝,跟他聊道:“早些时候沐晴漪
她们有来过一趟,想探望你,我照你说的打发她们了。”
“那就好,伤得也不是太严重,等之后好些我再去见她们。”
江东云纳闷提问:“你就不担心我一个大男人,趁你受伤时去勾搭你的妻妾?”
“她们没傻到为了贪图美色把其他都赔进去。你喜欢女人?”
“还好。不过她们的确是很好。”江东云想了想又问:“可是她们五个人怎么
都刚好喜欢女子?”
陆永观笑答:“也不刚好都对女子感兴趣,都是人,没什么不可能的,再说她
们寂寞无聊,互相慰藉也很自然,而且又都是美人。”
江东云无言以对,收了他喝完水的空杯后说:“你倒是心胸宽大啊。”调侃完
他去端了果盘过来,开始剥橘子,柑橘香气弥漫在他们四周,闻了心情也舒爽不少,
他递了一瓣喂陆永观吃,边喂边讲:“这种青皮小橘子好像也是芳阗的产物,你夫
人说它的产季快要尾声了,多吃点吧。”
陆永观点点头:“不错,好吃。你也吃。”
“不用你讲,我也不会客气。”江东云自己吃两瓣才喂陆永观一瓣,故意摆出
冷脸说:“我就是这种自私的家伙,真不懂你看中我哪一点。”
“嗯……”陆永观故作沉思貌说:“血脉相连吧?”
“噗咳、呸!”江东云被果汁呛了下,生气瞪着床里笑靥灿烂的男人。
陆永观噙著笑跟他说:“你不要这样看我,你知道自己生气时的眼神特别明亮
诱人么?再这么看,会害我把持不住。”
江东云余光看到陆永观下身起了反应,冷哼一声,搁下果盘扭头跑开了。
“又害羞跑了啊。”陆永观一脸可惜的叹气,拿了剥好吃剩的橘子吃,吃完后
他下半身也冷静许多,就在这时江东云面无表情走回来,站在床边沉默的俯视他良
久,他歪头问:“怎么了?还气?我不是存心调戏你,方才说你好看都是实话,你
别生气啊,气坏了我可得心疼,最后还是我要伤脑筋。”
江东云的心跳得有点快,并不如他表面冷静,他望着陆永观哄自己的样子,想
起那日黎明他毫不犹豫为自己挡剑的身影,仿佛有些东西在体内不知不觉漫延开来,
是情,也是欲,他这么狼狈、落魄,又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自欺欺人的?
江东云想通了这些,坐到床边面对陆永观问:“很久没有做那事了,你想不想
要?”
陆永观懵住,江东云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你说的是?”
“不要就算了……”
陆永观赶紧捉住那青年的手腕,连声答应:“要,想得要命,你也想要?我不
是要你这样报答我,你不要勉强自己。”
江东云的脸不由自主泛红,但表情依旧冷静:“没有勉强。你不是一直说喜欢
我、要把自己赔给我?我……我信你一回。你不能骗我。”
陆永观内心激昂,深深望着他:“我没骗你,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