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有擦边,所以防爆一下。
雕花窗旁坐着一个少年,支手撑颊在打盹儿,他睡得正香,脑袋一晃就懵懵的
醒过来,他看到对面正提着一个白瓷茶壶倒水的男子,男子相貌端正英俊,半边脸
上的胎记像水墨所绘的花一般好看,穿着花白纱衣、玄色衣袍,袖摆隐约可见素白
的里衬,身上没什么佩饰,发髻一丝不茍的挽著。
“睡得可好?要不要来杯茶?我请你。”
少年愣愣望着男子半晌,回过神来渐渐露出欢喜的表情喊:“桐梦!啊,你是
神仙了,我该不该改口喊你桐梦仙君啊?”
桐梦笑应:“那我该你喊兰虹月,还是曲永韶呢?”
“呵,随你啦。不过叫我兰虹月吧,我们认识那会儿我就是这个名字,这名字
还是我自己抓来的呢。”兰虹月环顾四周,画屏、香炉、漆器、灯柱、桌椅无一不
是精致的,他问:“这是你的新居么?”
桐梦摇头微笑:“是我暂时修炼的地方,一间茶坊,这是茶坊里的厢房,你是
我接待的客人。我刚成仙不久,还得向前辈见习。这茶坊是一位古神的地盘,祂在
混沌里存在很久了。虽然我没见过真正的祂,不过在这里我学会很多东西,比如凡
事都有代价,说是代价有些太严肃,也可以想成是付出或回响?就像种籽发芽、生
物长大都需要有足够的养分,类似这种自然而然,但又并非理所当然的事。”
兰虹月歪头挑眉:“并非理所当然?”
“对,成长、茁壮是自然发生的,却不是理所当然能成的,也有夭折的,像这
种意外的情况会发生。而这就是无常。这些有意思的事,一时间也讲不完,还是聊
聊你吧。”
兰虹月喝了一口桐梦倒给他的茶,问:“接下来我会去哪里?我要怎么找到他?”
桐梦说:“原本你会在先前的世界里直接去轮回才是,但你来了这里,也就是
心中怀有愿望,你想再遇见他,然后呢?”
兰虹月正欲开口就看桐梦在唇间竖起食指,他用气音问:“怎么啦?”
“这不是我的地盘,是传说中能买梦影响现世,促成愿梦的地方。你在这里说
出愿望的话,就等于是在这间茶坊交易,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你必须想仔细了,
你想要遇见他,然后呢?你可以在心中许愿,即使不说出口也不要紧。”
兰虹月垂眸赧笑了下说:“就算和他已经相处了千年也还是觉得不够,我想他
也是吧。我想再找到他,不想让他等太久,不是因为做了约定才这么想的,而是因
为这想法太强烈才做出约定,我希望能再遇见他,和他相爱、相识、相处。至于代
价……我不知道我能付出什么代价,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去做。”
桐梦温柔看着他,微笑点头:“我明白了。你不用太担心,代价一般都是许愿
者付得出来的。只要你心中意念足够强大,会实现的,至于代价,只是你要走一段
路,一段不太平顺的路。”
兰虹月心有所感,又有点不确定:“路?你是指我将来的人生么?”
桐梦点头,又转身说:“先别走,我要让你见一见它。”
“什么?谁?”
桐梦从屏风后捧著一个小盆景过来,那是一盆兰草,叶子细长繁茂却并不凌乱,
他跟兰虹月说:“这是我刚来见习时,茶坊主人要我照顾的,有天它会变化,虽然
现在只是一株兰草。”
兰虹月看见那盆景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忍不住伸手轻碰那株兰草的叶子,他
忽然抬头问:“这是兰熙雯?”
桐梦脸上有淡淡的笑容,他说:“只是一缕元神。”
兰虹月有些不解:“你不是说众生无法在混沌久留么?”
“是啊。除非是如我这样的存在,或是有定锚。”
“定锚?”
“我就是她的定锚。你说不定也可以,不过你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桐梦,那个聂坤是不是你啊?还有槐夏是不是我妹?红叶肯定是竹秋对么?
青阳、江叔他们也好像很熟,连那个徐绛昕……对了对了,徐绛昕难不成是凤先生?”
桐梦微笑不答,轻轻朝兰虹月拂袖道:“你真的快来不及了,我送你一程吧。
来生保重。”
“喂、桐梦!”
大风刮得兰虹月抬手掩面,转眼就到了一条街上,周围屋舍看起来像是什么官
署,有人骑驴、有人抱着鸡在其中一间屋前排队,有的屋里则是聚集了不少穿特定
服饰的人在办公。附近的流苏花正在盛开,看来应该是春季,可是天空昏黄,风微
冷,让他感到莫名萧瑟,那些人也多半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迷路了么?”有个绿袍男子过来跟他搭话,他点头,男子亲切笑说:“不
要紧,我带你去找找该往哪里走。我们这里才刚开办不久,大家也不是很熟,许多
事还得慢慢适应的。”
“开办什么?”
“喔,你刚死来的,所以不清楚吧?这个小世界先前没有地府,九幽也没有主
人,反正死了魂魄就随便游走,但是近百年来小世界比较稳了,新生者也多,上面
神明也有余力帮忙,所以派了些人手来开办地府啊。嘿,为此还添置了不少好用的
道具呢,你也算幸运喔,有了地府,争抢机缘修炼、妖鬼互相吞噬的事情就会大大
减少了,保证你顺利投胎。”
“地府啊。”兰虹月了然一笑,原来如此,这好像还是他头一回下九幽呢。他
跟着那绿袍男子去查亡者名册,绿袍男子拿了个古铜手镜往他心口一照,镜面浮现
的事物是他看不到的,但绿袍男子看了镜子又睁大眼看他。他问:“怎么了?”
绿袍男说:“没什么,我头一回遇见其他大世界来的移入者,不过你一身修为
到了这里也派不上用场吧。罢了,天机难测,先随我走吧,我亲自送你去投胎。”
兰虹月点头道了谢,跟着绿袍男走到一面看不见尽头的城墙前,一支军队把守
著一扇金色大门,绿袍男客气道:“一会儿你自己过去吧,他们不会拦你的。”
“多谢这位大哥引路。”
“不会不会,我也是好奇,这扇门专给移入者走的,先前来了几位都是我同僚
带的,我也想亲眼看看。”绿袍男开心的向少年挥别。
兰虹月猜想先前的移入者之中搞不好就有宸煌,也就是丁寒墨,他不想让对方
久候,加紧脚步走向那扇门,越接近那扇门就发现门自己敞开来,门外弥漫浓雾,
有股热气。他心中不安,但一想到有人在等自己,还是头也不回的跑进浓雾里,他
的形影、声音、意识都好像一滴墨在大水中晕开、消散。
守门的卫兵之一走向绿袍男打招呼:“大人怎么亲自过来啊?刚才门外好热啊。”
原来不是每次门外都会是相同的景象,端看投胎者要去何方。
绿袍男笑呵呵说:“可不是么,水深火热啊。”
* * *
早春犹寒,一棵千岁梅树花苞初绽,这棵古木就生长在银华国长公主陆晏的府
第。
陆晏是银华国天子最疼爱的女儿,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受宠的她很早就开
府设置属官,食邑实封两千多户,待遇甚至优于许多亲王。她二十岁下嫁当朝中书
省丞相杨慎远,三十多年来与驸马两人依旧恩爱。
今日她为了在古梅树下举行一场诗会,特地请来最好的乐师江东云弹琴。江东
云是花晨院的乐师,花晨院是京都最有名的教坊,去那里的客人们皆是达官显贵,
他们的艺人、乐师都是男子。
原本公主府并不允许外面男子随意进出内院,可是陆晏的身份并不一般,集娘
家、夫家宠爱于一身,即便嫁人了,公主府也没变成杨慎远的驸马府,而是另外给
他们夫妻建府第,陆晏受到的宠爱由此可见一斑,因此没有人敢多说什么。
受邀的名门贵女们陆续到来,被带到公主府中的园林里参观,江东云也带着养
子出现了。江东云戴着纱帽,穿着素雅的水色衣袍,明明没有露脸,但所有人都会
不由自主安静下来盯着他看,想从微微飘动的薄纱里窥看他的面貌,若说陆晏曾有
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那么现在担得起这个称号的就是江东云了。
江东云身形高瘦,他身边抱着琵琶的小少年就显得娇小。少年是江东云的养子
金霞绾,仪容打理得一丝不茍,相貌顶多算是清秀,不过一双眼睛特别乌黑圆亮,
站在江东云身旁像只小雀鸟,也算讨喜可爱。
江东云带养子前去问候陆晏,陆晏虽然年近五十,但仍保养得宜,脸上不见什
么皱纹斑点,一身皮肤还是白皙滑亮的,发髻间簪著珠玉也衬得她明丽贵气。
金霞绾听从江东云的指示呈上预先准备的礼物,等一阵寒暄过后,江东云带他
去湖畔乘小舟,他们要在湖心小岛上演奏。
古梅树是在湖中另一座更大的岛上,那里就有架桥能通行,贵人们会走过那座
桥到梅树下吟诗、品茗,享受惬意的早春风光。
金霞绾充当船夫撑篙渡水时小声嘀咕:“公主府这么气派,怎不多请个船夫?”
江东云话音温柔低语:“平日又没人会来这里,何必浪费钱。况且搭船过来也
没什么。”
“师父,好久没见长公主了,你今天心情不错吧?”
“见她气色好,旁人也会跟着高兴。”
金霞绾微微嘟嘴小声念:“师父明知我不是说这个。”他小时候被卖到花晨院
当奴隶,后来被江东云收作养子,有一回江东云喝了些酒,微醺之际告诉他一个惊
人的秘密,江东云说公主未出阁以前就和人生下一个男孩,后来为了公主的清誉,
男孩被送出宫去。
“那个婴孩就是我。”当时江东云带着醉意和笑容这么说的,不过还年幼的金
霞绾对任何人事物都不安,不会轻易表露出任何情绪和言语,所以只是面无表情望
著江东云而已。
现在金霞绾已习惯了京都的生活,习惯花晨院的一切,也习惯卖艺度日,偶尔
也会大著胆子想从江东云那儿听些有意思的绯闻。
“看来他们都布置好了。”江东云说著走到梅树下坐好,琴案上摆的是一张公
主收藏的名琴,他轻拨琴弦,金霞绾听着空中回荡的音色说:“音也都调好啦。”
“随时都可以开始了。”
金霞绾抬头看着梅树花苞说:“听说梅花绽放的过程,散发的香气都不一样。
这棵树的花苞还没有全开,可是我好像闻到一点香气了。”
江东云问:“喜欢梅花?”
“喜欢啊。可惜我们不能过去看那棵千岁梅树。”
“不要紧的,回去以后,为师画给你看。”
金霞绾开心微笑:“师父你真好。世上就你最疼我了。”
江东云轻笑:“过来。”
金霞绾凑近问:“师父有何吩咐?”
“手打开。”
金霞绾依言摊开掌心,江东云给他几个粉色米纸包裹的糖饴,他笑着说:“谢
谢师父,不过我不是小孩子啦。”
“知道了。”
约定的时辰已到,诗会在邻近的小岛展开,风中偶尔会听见那些女子们交谈间
的笑声,而这座小岛上也荡开琴音。江东云垂眼拨动琴弦,很快就沉浸在这优美景
色中忘我演奏,须臾后金霞绾的琵琶乐音也加入,师徒俩在梅树下合奏适合美景与
诗会的曲子,但渐渐的他们忘了那些人与事,只专注在彼此的乐音之中。
琴音悠远而温柔的包容一切,就像古树、湖水、园林风光,而琵琶音色相对灵
动活泼,意兴张扬而不喧嚣,犹如花木间的雀鸟、蝴蝶,或是无影无形的花香。
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笛音,像只灵兽闯入园中嬉闹。江东云和金霞绾都有些讶
异,不过江东云随即反应过来,并与笛音相和,金霞绾却有些不满,虽然也配合师
父弹曲,却也有意无意妄想操控局势,给那笛音添乱,无奈他是三者之中技艺最弱、
定性最不够的,很快就被琴、笛拉着跑,就像被灵兽捉弄的可怜蝴蝶、小雀鸟。
诗会总算顺利结束,金霞绾再次撑船带师父回岸上,客人们纷纷过来夸赞他们
师徒,金霞绾在这种场合都是安份隐于师父身后,装出一副乖顺模样,但他想到适
才的演奏就觉得自己颇狼狈,吃了糖也不开心。
陆晏让江东云他们师徒先去小厅等候,金霞绾抱着琵琶乖乖坐在师父旁边,江
东云喝着仆人呈上来的新茶,问金霞绾怎么不喝,金霞绾说:“我昨天有点闹肚子,
不想喝。师父帮我喝吧?”
江东云取笑他说:“谁让你吃那么多外面街边的点心,活该闹肚子了。这茶是
公主府和皇宫里才有的,你啊,真没口福。”
金霞绾垂眼不语,江东云瞇眼说:“肚子不舒服了还吃糖?方才的糖还我。”
“没有了,我都吃了。”
江东云朝养子伸手说:“吐出来吧。”
“我吃了啊。”
“还偷含在嘴里的,真当我不晓得?”
金霞绾蹙眉,撒娇低喊:“师父。”
江东云不再逼他,因为外面又有人走来,陆晏和她的侍女们穿的鞋都是很好的,
走起路来脚步很轻,他们师徒听力敏锐,都听得出有九人的脚步声,可是走进厅里
的却有十人,其中一人是个高大的男子,这男子走路居然没什么声响。
江东云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平常,只是心中难掩欣喜,那名男子
他从前就认识,只是后来分开太久,久到不会再刻意想起来。
陆晏坐在主位上,江东云师徒起身问候她,她优雅抬手说:“不必这么拘束,
东云的琴还是这么好听,今日的诗会多亏有你们。喔,还有这位你还记得么?严六
郎。”
江东云和对方互相行礼致意,微笑说:“当然记得,六郎是我的童年玩伴。六
郎,许久未见,你好像没变多少啊。”
严穹渊面无表情,淡淡回应一句:“你也是。”
陆晏笑了笑说:“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东云话不多,六郎的话又更少了,两
个话少的人还能成为朋友,真是有意思。”
江东云问:“六郎怎么会来这里?”
陆晏代答:“贵妃年前薨逝,他是来追悼的。本来该安排六郎住我这儿作客,
但他和你既是好友,而且你们也兴趣相投,干脆让他住你那里,我已经问过六郎了,
他没意见。你可方便?”
江东云浅笑点头:“乐意之至。”
金霞绾彻底被晾在一旁,也因而有空闲观察那严六郎,姓严的长得居然比他师
父还高大挺拔,生得长眉秀目,不是特别阳刚的长相,但因为不茍言笑的缘故,看
起来反而冷峻孤傲,很难亲近的样子。
诗会后花晨院多了一位贵客,金霞绾有点不高兴,不是因为由始至终被冷落,
而是他猜到姓严的就是吹笛扰乱他们表演的家伙,不过他和师父、严穹渊同乘马车
时还是表现出安静温顺的样子。
回程不是乘江东云他们租的马车,而是公主府的马车,车里宽敞舒服,金霞绾
低头听师父和贵客闲聊,但这两人都如长公主所言,话很少,聊得有一句没一句的。
江东云问:“你这些年一直都在琉璃天么?”
金霞绾一听见琉璃天差点脱口说:“那不是穷山恶水之地么?”但他不敢丢师
父的脸,只是抿唇不吭声。
严穹渊应了单音:“嗯。”
江东云聊道:“那里环境优美,堪称人间仙境,不过远离尘俗,多少仍是有些
不便吧?”
“还好。”
“今日一听那笛音,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真的是你。”
“嗯。”
“花晨院比以前热闹,人也多了,不过我知道你喜欢安静,我和霞绾住的地方
还算清幽,你和我们住吧。”
“好。”
江东云含蓄抿笑,拉过少年的小手介绍说:“这是我收的徒弟,也是我养子,
他叫金霞绾,还算聪明懂事,已经十六岁了,不过还是很孩子气。你要是有什么看
不惯的,只管教训他便是。”
严穹渊本来想,这又不是我的养子,我替你管教做什么?但他一见到少年那双
乌黑到像是什么都无法映出的眼眸,好像瞧出了一股傲气,天真之中带着些许疯狂,
他直觉这少年反骨、桀骜不驯,那清秀的长相很容易装出乖巧的样子,但本性未必
如此。
江东云接着讲:“霞绾,这是我重要的朋友,你不可有丝毫冒犯或不敬。印象
我虚长六郎数个月而已,霞绾你可以喊他一声严叔叔。”
严穹渊说:“喊六郎就好,叔叔二字不敢当。”
“忘年之交么?”江东云开玩笑说:“还是六郎怕被喊老了?放心,你年轻得
很,今年也才二十七。唉,我也已经二十八岁了啊。”
金霞绾莫名尴尬,和姓严的相比起来,一向话少的江东云也显得话多了,之后
姓严的几乎不怎么应话,但江东云还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像在试探什么。终于回
到花晨院,金霞绾想找个借口溜了,可江东云立刻喊住他说:“霞绾,你去收拾好
地方让六郎住,我跟六郎先去喝茶再聊一会儿。”
“是。”金霞绾躬身低头送走他们,等那二者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以后,他抬头
挤眉弄眼做了好几个鬼脸。
花晨院并非人手不够,但江东云为了表示重视严穹渊,让养子去安排客人的住
所,不仅仅是因为严穹渊是江东云的童年玩伴,更因为这是长公主的客人。
稍晚金霞绾就去找江东云他们,江东云微讶:“你这么快就收拾好地方了?”
金霞绾低头说:“怕怠慢了贵客,所以就让客人住我们这里最好的院里吧。”
江东云想了下笑应:“也好。你带六郎去看一看环境。”
“是。”金霞绾直起身,依旧垂眼藏歛起目光说:“请客人随我来。”
严穹渊没应声,安静尾随少年去花晨院最清幽宜人的院落,也是最贵的地方。
金霞绾以为师父少赚钱会不高兴,没想到师父似乎很满意这安排,看来在师父心中
严六郎的地位不低!
途中经过的回廊也有不少精致的雕花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也都瞧得出用心
布置,意趣尽藏细节之中,越贵的地方越是如此,但又不让人感到奢靡、压迫,反
而是自然悠闲的气氛,金霞绾懒得跟姓严的多说这些,暗自替师父可惜,也不晓得
这姓严的识不识趣。
“就是这儿了。”金霞绾带人走进修篁幽径,来到一间古雅屋舍说:“花晨轩,
是那位古代女诗人的故居,我们花晨院也是因此取名的,希望你在这里住得习惯。”
“多谢。”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找我,方才经过池塘边那段长廊的岔道,走另一个就会
去我那儿。那我先走啦。”
“好。”
金霞绾离开花晨轩一段路,双手举高互握伸著懒腰,心想那姓严的似乎也没那
么讨厌,刚才感觉是个挺老实的人,现在回想那家伙可能单纯是想以乐会友而已。
教坊白日是不开门的,除非是像长公主或一些权贵们要求,不然也和其他同业
一样傍晚才准备开门,入夜开始做生意。几年前教坊的主人隐退,江东云成为花晨
院的新主人,自己也接生意,在他人眼中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金霞绾眼中的江东云也差不多是这样,不仅闲不下来,仿佛有无限的精力一般,
因为他知道江东云不仅仅是个乐师、是花晨院的主人,也替皇族训练暗卫死士。花
晨院里多数的艺者就是一批死士,至于暗卫则是江东云另外训练的。
起初他也不太明白江东云对银华国的皇族是怎样的心态,现在他认为是爱恨交
织吧?他为了就近伺候江东云起居,所以一直住在江东云院里,睡的地方也离得很
近,有时候甚至就在江东云的寝室外睡着,他以为这会儿师父会在外面忙碌,但一
回师父的住所就听到屋里若有似无的呻吟声。
金霞绾听出那是师父与人交欢的声音,便没再往屋里去,而是悄悄转身回自己
的小屋补眠。他关好门窗、拉下窗帘,轻叹一口气小声嘀咕:“唉,这一弄八成要
一、两个时辰吧?不晓得是谁那么倒楣呢。”
结果这么一睡他就梦见了小时候的事,那年他大约八岁,刚被江东云收为养子,
有天江东云在寝室里沐浴,命令他在外间背书,他背着背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已
是夕阳西斜。他心中很慌,怕被江东云责罚,重新坐回书架前把书页翻好,却看见
江东云的寝室是虚掩著的,透过那道门缝刚好看到江东云压着一名赤裸的少年,宽
解的衣裤也没能掩盖住江东云和那少年交合的地方。
当时还小的金霞绾吓呆了,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安静愣
在那儿,过了好久才勉强回神挪开目光,可是骤然安静的房间又引起他的注意,江
东云走到房门口和他对上眼,噙著一抹浅笑念他说:“小坏蛋。”接着房门就被关
好了,但房里羞人的声响还在持续。
后来金霞绾才慢慢得知花晨院是个怎样的地方,这教坊虽然卖艺,不过要是艺
者与客人互相有意是可以做那件事的,一般教坊里乐师不会和艺者做这种事,可是
江东云会,而那也是一种训练,训练死士,不仅是生死,就连尊严、羞耻那些也都
要抛开。
花晨院的艺者多半藏有另一重身份,皇族的死士,江东云心情起伏较大的时候
也会叫那些有双重身份的人来,有时叫来一个,有时会招来好几人。
金霞绾除了一开始受惊吓,后来很快就看惯了这种事情,反正左右也不关他什
么事。他只是偶尔会想起来十二岁那年,江东云赏枫饮酒时,不经意跟他说了这么
一句话:“知道么?我曾经也挑中你去当暗卫,或是死士的,可你生得太可爱,我
舍不得送你走。”
那句话让金霞绾毛骨悚然,虽然不会因此讨厌江东云,却心怀恐惧,这提醒他,
自己的生死、命途始终握在江东云手里。
这几个时辰的睡眠都不太好,金霞绾睡得很不好,醒来还流了一身汗,他弄了
点香粉稍微擦抹,看外面已是夜晚就去找师父。
江东云站在主楼高处的栏杆旁抽著一杆烟,回头说:“睡醒啦?吩咐他们烧水
吧,我要沐浴。对啦,也去问你严叔叔要不要一块儿。”
“是。这就去。”金霞绾跑去花晨轩喊严叔叔,屋里有点灯,严穹渊问他何事,
他说:“师父问你要不要一块儿沐浴?”
“不必。”
金霞绾没多作逗留,跑回去告诉江东云,江东云毫不意外的样子说:“那算了。
你也留下来吧,一起洗,省水省柴火。”
“哈哈哈。”金霞绾笑出来,他挺喜欢江东云如此实在的考量,反而其他时候
笑笑的不说话,或是说些语意暧昧的话让人揣摩还比较累人。
师徒一块儿去浴室洗澡,金霞绾替师父擦背,江东云心情似乎不错,主动要帮
他搓洗后背,边洗边说:“乖孩子,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没有?”
“不用啦,能陪伴师父,霞绾就很高兴啦。”
“别说这套虚的,你不说,我就自己想,到时你只能收下。”
金霞绾笑了笑:“师父送什么我都收,反正师父不会坑我的。”
江东云愉快轻笑,搓洗好身子再冲了水,两人一块儿坐到大浴斛里泡著,他随
兴张腿而坐,笑看少年的腿间说:“你也长大不少啊。”
金霞绾害羞并腿,讪讪然回应:“还好、还好,差您差得远了。”
“觉得我这处可怕么?”江东云故意把腿张得更开,腿间的肉物垂在那儿,但
也是尺寸傲人。
金霞绾蹙眉苦笑说:“师父你别戏弄我了。”
“你不觉得我恶心?”
“什么?”
“不该看也都看了那么多回,你不觉得我恶心?”
金霞绾闻言,抬头直视江东云说:“不觉得,师父没对不起我什么,教养我至
今,师父对我好,我也对师父好,别的事都与我无关。”
江东云勾起嘴角跟他说:“是么?你真是我的乖徒儿,乖孩子。今日我干的人,
是你的好朋友小罗。不过你不必太心疼,我没让他受罪,他舒服得很。其实他和你
亲近、交好,也是为此而已。”
金霞绾歛起目光答道:“师父误会了,我没有朋友的。”
“原来是误会啊,那也罢。无心无情,便不会伤心吧?”江东云上身往前倾,
摸上金霞绾的面庞,指腹轻轻擦过少年的眼下,盯住那双乌黑的眼眸说:“过两日
我会送你一份生辰礼,你满十六岁了,想好愿望跟为师说,嗯?”
金霞绾还没回应又听江东云轻喃:“不要每年都说一样的,说什么陪在我身边
就好,只是哄我开心,我想听你真心的愿望。”
金霞绾仰首皱眉,认真忖道:“那要不,师父把自己珍藏的春宫图都送我好了。”
江东云愣了下,朗声大笑,捏著少年的脸颊宠溺念道:“调皮。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