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海盗电台 58

楼主: houseau3 (House)   2022-08-15 10:21:10
第四部份 青山依旧
五十八章 海盗电台
  “七之七到十之九街区的各位听众早安,我是大家最喜欢的主持人 Sandy。这段时间
大家想我了吗?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还真不好意思,希望没有让各位太担心。啊,不过像
大家这样随缘听,大概也搞不清楚我有几天没广播了,事实上我也不清楚‘各位’有多少
人,不过现在听着我说话的你或是你们,希望这样的对话时间对你们来说也是个宽慰。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网络上经常看到的 tag‘真心话大挑战’吗?我看到的时候真
的很感动,感觉像是听见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真正的声音。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一个
理论:人类天生就是‘信任’的动物,我们正是为了能够团结合作,才会演化出眼白明显
的眼睛。
  这样的眼睛让我们能看出彼此的情绪,也让我们获得了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信任的能力
。所以人类能透过合作建造出少数人搭建不出来的造物,所以我们能演进成现代这样专业
分工的社会,在不同的领域达成巨大的发展,这一切都必须以信任作为基础。即便有被骗
的可能、即便偶尔会受伤害,信任得到的好处是胜于怀疑的,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演化至今

  可是在这个国家,信任却变成了奢侈,变成无所顾忌的人才能给予的东西,多可惜啊
,我们连对身边的人说真话都得瞻前顾后,这是我们被夺走最珍贵的财富。可是能够依赖
的盟友真的有这么少吗?平时听见、看见的言论真的代表了多数吗?有人告诉我想做正确
的事情的人比我想像中要多,我想要相信她,就算想要改变的人不一定比安于现状的人要
多,但至少那些毫无同理心的声音绝非压倒性的多数。
  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说出自己没能说出口的真相吧,同时也去好好地听,也许
境遇和你类似的人比你想像的要多,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接下来这个移动电台也会请到
不同的人说出自己的故事,今天就从我开始吧。”
  把广播发射器藏好,Sandy 跟着人群离开商场的空中庭园,回到一楼和洛基会合。
  “人回去了?”
  洛基点点头,“她还给我看了她女儿现在的照片,小孩真的长得好快啊,都进小学开
始背课文了。”
  “妳非得用这么绝望的角度形容吗?”Sandy 哭笑不得地说:“走吧,还有五封信要
送。”
  “老大效率也太夸张了,怎么能马上连络到这么多人?”
  Sandy 安静了一会,“毕竟他曾经年少轻狂嘛。”
  “大家好……嗯,不好意思,我有点紧张,我还是第一次这样把我们家的经历说出口
。我先生……他是个很平凡的老师,要说有哪里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大概就是他直到教师
生涯的最后依旧很认真吧。他就是那种就算学校让他不要管束特定的学生,依旧会追着那
些学生要他们好好念书的人,其实我到了现在都在怀疑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因为教了
课纲允许范围之外的内容被检举。
  原本我还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最多被学校警告两句,没想到最后会闹得这么严重,
判刑半年,缓刑两年。光是这个纪录就让他在找工作时处处受阻,只能找到一些零工,不
过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我们很努力地要积极去面对。真正让我们感到痛苦的是孩子出生之
后几年发生的事情,我们发现她被老师虐待已经有一段时间,和学校反映之后最初得到的
是‘爱护孩子可以,但不要太神经质了’的回答,接着是‘请不要这样污蔑我校职员’,
然后是‘缓刑的意思知道吧?要是闹起来,吃亏的可是你们’。
  我先生啊……他脑子特别硬,觉得不对的事情就是不对,已经做出的决定就不愿意改
,最后在试图蒐集证据的时候被依擅闯公家土地和胁迫公务人员的罪嫌逮捕了。原本半年
的刑期延长到三年,连家都没来得及回,我也不被允许和他会面,直到现在还是只有交换
过书信,也许我该为了还能和他这样交流感到庆幸吧。可是他因此错过了好多重要的日子
,孩子的、我的、他的,他曾在信里说害怕自己会和孩子成为陌生人,信纸上还有被眼泪
沾湿的痕迹。我……除了答应他求婚的那一天没有见过他哭的样子,更是没有见过他因为
悲伤而流泪。”
  从二楼翻到一楼地面,Sue 顺势起身,沿着窄巷跑到街口,直接钻进小小慢速开过的
车里。
  “还好吗?”
  “嗯,没想到会突然有人上门。”
  “我刚刚听了一下,是楼下住户报的警,说隔壁邻居在呼救,应该是家暴案件,不知
道他们上门问话是真的在查案,还是做做样子。”
  Sue 皱眉看向窗外。
  “妳要是现在跳车我会很困扰的。”
  “……我不会跳啦。”
  “以防万一嘛,晚点让 Sandy 转达一下,也许她认识的那个警察可以帮忙注意。”
  “现在我们没有余力管这件事。”
  “所以才让别人去管啊,Sandy 也说了要替那个警察找点事做,不然接下来就要爆出
劫狱失败的新闻了。”小小递了一根棒棒糖给她,“谢先生怎么样了?”
  “精神不错。”Sue 顿了顿,“壮了很多。”
  小小莞尔,“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我儿子喜欢男孩。
  比起我,他似乎更没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在拼命抗拒和用不符合自己个性的方式接
受之间摇摆,白天还在找气质比较阴柔的同学麻烦,夜晚就在同类人常去的酒吧买醉。这
些都是我事后才发现的事情,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大概是不信任我吧,毕竟在他成长过
程中,我缺席了太长的时间,而且也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因为参与世人眼中不入流的游行而入狱,在入狱前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妻子要求离婚,
出狱之后又有好一阵子浑浑噩噩,没有好好照顾儿子。
  都一把年纪了,却喜欢装扮成女性。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发现时对我说的话:‘真难看
。’
  大概不仅是指我的外表吧,他否定的是毁了这个家庭的谎言和真相,不管做什么,我
总是慢了一步,无论是面对自己,还是想起自己作为父亲的职责。就算在他因为没有道理
的恶意死去之后醒悟过来,又能做些什么呢?我没能保护他,也没能让应该负责的人付出
代价,若不是有人相助,也许我儿子就会变成零星报导中的一个数字,被整个世界淡忘。
  真难啊,要作为一个家长保护自己的孩子,原来是这么困难的事情。”
  一坐进后座 Phi 便脱下了身上外送员的衣服,抱着副驾驶的座椅往前靠。
  “明明是这么亮的颜色,穿了反而会被旁人忽视,人真的好奇怪。”
  铃铛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还好吗?”
  “嗯,年轻人的行动力真的好强喔,她说随身碟里面有十一人份的录音。”
  “你才十九,不是九十。”
  “我心智年龄测出来是四十二岁喔。”Phi 的表情严肃起来,“可能不用几天我们就
得改变作法了,现在平信已经禁止夹带文件以外的东西,新闻也整天都在宣导不要以身试
法,这次那些人的反应真快。”
  铃铛安静了一会,“往好的方面想,这代表他们很担心这件事会闹大吧。”
  “我第一次听你说出‘往好的方面想’这几个字欸。”
  铃铛拍了下他的头。
  “爸爸入狱的时候我还没上小学,那时候不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他几个
没有见过的同事从家里带走,妈妈一直抱着我,所以我没有看到他上警车的样子,也不知
道他因为‘污辱警方’被打断了一只手。之后妈妈一直表现得很镇定,直到晚餐时间我问
她‘警察叔叔什么时候要带爸爸回家’。在她崩溃之后我才知道她说的‘不回来了’不是
往常的‘今天回不了家’,而是这几年、也许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以前爸妈都跟我说:‘遇到坏人记得找叔叔跟阿姨帮忙’,学校老师当然更是这么教
的,但在那之后,妈妈告诉我:‘遇到警察记得马上打电话给妈妈,绝对不要上警车。’
还有在我年纪大一点之后的:‘放学后马上回家,不要让警察注意到你。’以及:‘不要
相信妈妈以外的人,知道吗?’
  我们从原本的家搬到了狭小许多的套房,妈妈一连换了好几份工作,好一段时间才终
于稳定下来。工时很长,薪水不高,我是想打工帮忙的,可是她每次都严正反对,等我背
着她试着找了零工,才知道她反对的理由。原来无力还手的人,会吸引到这么多剥削和恶
意,也许在学校的处境就应该让我意识到这点。大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学校是社会的缩
影。
  不敢主动接触别人、不敢让主动接触的人靠近,被欺负了不敢反抗,也不知道该对谁
说。一般人是怎么交朋友的呢?这不是赌博吗?赌对方会在麻烦来临时拉你一把,还是反
过来落井下石,甚至是主动陷害。如果受苦的只有我也就算了,我不想牵连到妈妈,还有
狱中的爸爸。
  我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普通地上学、交朋友、打工、念书、和朋友出去玩。我怨过
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怨过爸爸的选择,可是到了最近我才知道,原来当一个普通的孩
子一点也不普通,而是种奢侈。”
  郑楚仁难得在茶馆对街踟蹰了一会。
  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他过了马路,进门之后跟着服务生一路到二楼的专用包厢。陈
诚和萧郁书都在,没有抬头看他,而是把茶海往他的方向推,一语不发地分著茶点吃。郑
楚仁在他们对面跪坐下来,替他们斟满茶杯,接着直接饮尽茶海里的茶汤。
  陈诚深深叹了口气,“你以为你几岁了?”
  “抱歉。”郑楚仁说,从他们眼前的碟子里捏起一块麻荖,“让你们担心了。”
  “担心什么?”陈诚轻哼,“我可是放任你去跳火坑了,我还能担心什么?”
  萧郁书呿了声,“你们什么都没让我知道,我担心个屁?”
  “郁书。”
  郑楚仁和陈诚同时开口,难得幼稚起来的萧郁书用中指比了个闭嘴的手势。
  “这些帐之后再算,我也不管你们原本划清界线的约定还是默契。我只问你一句,你
需要帮忙吗?”
  郑楚仁手指敲了敲桌子,哒哒、哒哒,他闭上眼睛,缓缓低下头。
  “谢谢。”
  “哈哈,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有人想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话,不过活到现在我什么
也没有,有的就只剩说不完的故事。在我的前半辈子,我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上班族,每天
朝九晚七八九十,虽然经常加班,但至少都有加班费。忙碌的工作让我没有成家的余力,
事后回想起来大概是种幸运吧。能为我这无聊的日子增添色彩的就是电影了,不管是追求
刺激的动作片还是开场五分钟就能吓走一票观众的邪典电影,我基本上都来者不拒。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很难想像,那时候还没有太多审核机制,什么奇奇怪怪的内容都能
出现在电影院里、在电视上播出,国内也还能看见不少针砭时事或是打破主流框架的创作
。用现代的眼光也许会觉得品质参差,但可以看见背后鲜活的、属于创作者的意志和价值
观,无论是否荒诞、无论是否离经叛道,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很怀念那段时间,也很庆幸
自己当时囫囵吞枣地看了这么多作品。
  如果我的人生是一部电影,这大概就是第一幕属于我的动机铺陈吧,让我的故事走进
第二幕的触发点则是内容审查机关的正式建立。能从外头引进的内容愈来愈少,国内创作
的空间也愈来愈紧缩,个性愈是强烈的作品愈是容易被禁止,最后只剩下最为保守的故事
。这些变化我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即便我只是个观众、也许正是因为我是个观众,我
无法打消做点什么的念头。
  内容审查机关、艺术从业人员评级规则,还有一个个废除、只剩下中央艺术大学和分
校还存在的影视和其他艺文科系。我走上过街头,被逮捕被殴打过,最后因为参与走私身
陷囹圄。大多人也许很难想像那个环境,原本设计来容纳八个人的牢房里挤著将近二十个
人,共用一个经常堵塞的马桶和洗手台。每个牢房都有一个领头人,负责和狱方接触,要
是得罪了他,你就连生了病也拿不到药──提供药物是狱方会为病人做出唯一的施舍。
  想像在那样的环境待上一年,接下来想像在那样的环境待上十年。随着被逮捕的人愈
来愈多,监狱也愈来愈拥挤,环境愈来愈恶化。这些改变我也都亲身经历过,一开始入狱
的还是像我这样的走私商,或是走上过街头的人,之后有作家因为写了一本书而入狱,再
之后有老师因为在课堂上说了一句话入狱,再更之后,有人因为在网络上发了一条讯息而
入狱。
  他们有些才刚成家,有些才成年不久,但就这样被迫抛下了妻儿、父母、其他亲友。
相对来说我算是幸运的,我什么也没有,也什么也不会失去。”
  这么小的东西原来有那么大的力量吗?小霜把玩着口袋里的讯号发射器,因为之前的
经验,她对 Caroline 的做事方式多少有点了解,但具体的细节并没有让她接触到,像是
影片完成之后他们到底是怎么播出的这件事。在讯号被接收之前用更强的讯号取代,除去
技术层面原来是如此单纯的原理,就算个人没办法发出如中央的电视台那样强大的讯号,
只要距离够近,却可以取而代之。
  毕竟愈近的声音听得愈清楚,就算只是低声细语,若是贴著耳朵说就能驱散其他讯息

  “小──白露。”
  “嗯?”
  “这件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做,妳不需要自己来。”
  “交给别人做,难道结果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吗?”
  “我……”
  “我也不是要闯进发射站,没那么严重。妳接着去帮其他人吧。”
  转了转腕上的手表,小霜提起包包下了车。
  她已经明白了能选择自己的道路是多难得的事情,接下来她也会好好走下去。
  “那时候我刚上大学没多久,直属学长问我喜不喜欢漫画,我回答喜欢,他就把我拉
进了他的社团。我大概是有点粗神经吧,过了几个星期才意识到自己参加的不是经过正规
登记的社团,而是学生私下组成的同好会,合法的作品、非法的作品、未经审核偷偷从国
外带进来的作品,在那之前我只是听过同学讨论,并未亲眼见识过,感觉就像是发现了全
新的世界,心中想着这是不对的,却忍不住好奇心。
  之后社团是怎么曝光的,我其实到了现在还是不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受到的惩
罚会比其他成员都要严重,有人只是被学校记了警告,有人被开除了学籍,有人缓起诉但
要做社区劳动,只有我被判有期徒刑两年。是因为背景的差别吗?还是因为有人把违禁品
流通的罪都推到了我身上?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就算得到了答案也改变不了我的处
境。
  入狱前我和家人断绝了关系,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我还是忍不住感到难过,也许还
有一点被抛弃的愤怒。真是软弱又伪善,自顾自地决定自我牺牲,却又在对方接受时心生
怨怼。我是不是希望他们会出声反对呢?是不是希望他们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和官方起冲突
呢?我不知道,但在服刑过程中我有太多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即便了解自己软弱的一面只
会让我觉得更加可悲而已。
  两年的时间听起来不长,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晓得什么叫度日如年,也只有在终于
回归社会之后,才晓得自己确确实实失去了这段时间,还有两年里能发生多少变化。我开
始会为了一些可笑的事情崩溃,像是朋友的婚讯,像是哪个名人过世的消息,甚至是经常
造访的自助餐店的倒闭。监狱会改变一个人,过去我经常听见这句话,我曾以为那只适用
于重刑犯,可是这段时间,我渐渐清楚认识到过去的自己已经不复存在。
  我会有这样的下场是自作自受吗?最近我经常想这个问题,不过我没有答案,也许我
不想得到答案。因为无论是肯定或是否定,都只会让我觉得更加难受而已。”
  身为女孩子的好处,苏宁祎想,就是可以成群结队的一起去上厕所,也不会有人觉得
奇怪。
  “玲玲,我背后的扣子勾到头发了,妳帮我弄一下好不好?”
  只要找个借口甚至可以进同一个隔间。
  要不是担心其他学生会打小报告,她们也不用这么麻烦,但经过方老师的事情之后,
她没办法不对自己曾经当成是朋友的人起戒心。在他们擅闯记者会之后有人靠近也有人远
离,可是即便是主动靠近的那些人,她也不敢去相信,她总是会想到那个成为头条之后她
才知道名字的男人给她的忠告: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必须小心谨慎。
  从雪玲的姐姐的朋友那边得到消息时她也没有马上相信,直到对方给她们听了录音的
原始档,并露出了手腕上的疤。苏宁祎还是第一次清楚认识到自己是这广大世界的一部份
,先前她被动接受了似乎在做着很厉害的事情的人帮助,现在她有了主动做出贡献的机会

  虽然只是当一个中间人,只是作为整个网络的一个点。
  “妳也塞太多东西了……运动胸罩的厂商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产品会被拿来当口袋用
。”
  “这个开口设计不当暗袋也太可惜了。”
  “妳也不怕跳课间操的时候掉出来……话说我们能不能交换一下工作?我和陈同学都
被叫过去警告毕业前不准谈恋爱了。”
  “妳这是想害他被警告不要脚踏两条船吗?”
  “他那个样子,谁会相信他敢劈腿?”
  “妳好过分──”
  全校广播的声音突然响起,因为喇叭在外头的走廊,厕所里听得不是很清楚,但苏宁
祎可以抓到片段的几个词,拼凑出这段时间她一再再听见的故事,过去她未曾想过那些新
闻上看见被逮捕的人都是某个人的家人或朋友,他们大多并不是如新闻所说,因为对现实
不满而想要报复社会,只是像她和她的朋友,为了某个在乎的人在追寻真相。仿佛她未曾
意识到存在的纱被揭开了,她看见了好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没问题吗?占用广播太危险了吧?”
  “陈同学偷偷换了老师的随身碟,后面的事情都跟他没关系了。我看过他练习的样子
,很厉害喔,好像他一直都有在研究魔术,所以手很灵巧。”
  “妳真的不想跟他谈恋爱吗?”
  这样想也许有些奇怪,但这是从国中以来,苏宁祎觉得自己最像学生的一段时间。
  “喂?听得到吗?这样子讯号可以传到多远啊……嗯?三公里?真的假的,也太远了
吧??可以调弱一点吗?啊,也对喔,这样是比较安全没错,可是我怕讯号会跟别人打架
,毕竟我这么废──痛!妳很暴力欸!
  好好好,进入正题进入正题,今天要跟各位说说我朋友的故事──是真朋友,不是无
中生友。一开始跟他还不熟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超──级孤僻,感觉头上随时都有一团
乌云在跟着他,明明就坐在我前面,但是整个学期我只有传考卷跟作业的时候会跟他对到
眼睛,说一句谢谢。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买了我喜欢喝的奶茶,上面写了 THX 三个字。THX 耶!不是
Thank you 或是 Thanks,而是感觉超潮的 THX,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好酷啊,我想跟他当
朋友,但撞了好几个月的墙才成功让他对我敞开心房。
  不过知道他的事情之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难亲近,他的家人因为被身边
的人陷害,一个丢掉了升学的机会,一个被抓去关,要是我也会很难再相信别人吧,原本
我们学校好像想不顾他的成绩把他刷掉,还是有人帮他求情才让他进来的。
  为什么有些人得过得这么辛苦呢?真的认识他就会知道他是个大好人,虽然很慢熟,
但是其实对重视的人很好,我好希望他可以过得轻松快乐一点,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知道他当初是为什么像我道谢……嗯?因为听到我帮他说话?等
等!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妳会知道?他最爱的人不该是我吗?妳这可恶的第三者─
─噫我错了别搔我痒哈哈哈哈──”
  楼筱雯在面店门口站了好一阵子才进门。
  “欢迎光──啊。”陈羽心的母亲安静了一会,正要再度开口时被前来结帐的客人打
断,“那个,妳先坐,我等一下就过去。”
  楼筱雯点点头,挑了角落的两人座窝著。
  挂在墙壁上的电视不像大多数店铺那样转到新闻台,而是播放著网络上的做菜教学影
片,楼筱雯有点惊讶,陈羽心曾形容她的父母为科技白痴,从她那样的人口中说出来不会
是夸饰,不过在场的客人看起来都见怪不怪了,显然他们已经这么做有一段时间。
  “筱雯。”陈羽心的母亲拿着菜单和麦克笔走到桌边,“好久不见,那个……”她和
从后方的厨房探出头的丈夫对视了一会,“妳……现在还喜欢吃牛筋吗?”
  楼筱雯眨眨眼,抿著唇点点头。
  “好。好……让叔叔特别帮妳多加一点,很快就好了,妳如果很饿可以多拿一点小菜
──”
  “那个,”楼筱雯清了清干涩的喉咙,“我是来把……把应该还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
的,不用那么麻烦。”
  “别这么说。”粗糙但温暖的手用力拉住她的手腕,“如果妳不赶时间,吃完面陪我
们聊一聊吧。”
  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楚眼前的妇人是否也红了眼眶,她发现了吗?楼筱雯抓紧大腿上的
背包,不明白自己到底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才会让陈羽心的母亲急着把她留下来。
  “陪我们聊一聊吧?好久没有和妳说话了,我们错过了好多事情。”
  过了好一会,楼筱雯才点了头。
  “现在有人在听吗?也许没有人听会比较好吧,今天我原本打算要做一件高风险低报
酬的傻事,不过被一碗牛肉面阻止了,美食的力量真的很大,光是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这
么好吃的面,就足够让我改变主意。
  开玩笑的,其实我舍不得的是面店的老板跟老板娘。
  也不对,其实是他们叫外援骂了我一顿。
  每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呢?最近我经常想这个问题,为了家人?为了朋友?为了
事业?为了梦想?没有在乎自己的家人朋友,没有梦想也没有人生目标,这样的人应该为
了什么继续不快乐地活下去呢?要是某个笨蛋还在,她大概会说:‘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
美好的地方’吧,而且她还是真的相信这一点。
  可以让世界明亮一点的人因为只会造成痛苦的人不在了,为什么那种垃圾还能继续活
著,甚至是拥有自由呢?最近我偶尔也会想也许自己是应该接受矫正,我做事的手段总是
太偏激了。
  哎,要是真的有人在听,忘掉我刚才说那些废话吧,抱歉污染了你的耳朵。不过如果
可以的话,请好好看着自己周遭,看着自己的朋友,看着自己的家人,请在他们陷入危险
之前拉住他们。
  就到这里吧,我要去当送报工了,希望最终不会是白忙一场……希望就算妳不幸再次
诞生于这个国家,到时候妳周遭的环境能够比现在要温柔一些。”
  “……七之七到十之九的各位听众早安,我是大家都不认识的主持人 Andy!不好意
思,其实我不知道有谁能听到我说话,我的名字也不是 Andy,我只是想学这段话很久了
……”
  “……我有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从他大学毕业前被捕以来,我已经四年多没见过他
了……”
  “……从我出生以来我就没有见过妈妈,之后爸爸也为了她不见了……”
  “……被盘问几次之后我开始动不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监视著,不敢跟任何人靠近,
回了家也安心不下来……”
  “……我应该被这样对待吗?就因为上一辈‘做错了事’,我们全家都应该这样受苦
吗……”
  “……我只是希望自己和在乎的人能够过得安稳……”
  “……每个人都是某个人的家长或孩子、兄弟或姊妹、朋友或爱人,有在乎他们的人
,有他们在乎的人……”
  “……为什么不能改变呢,这个社会?可以的吧?可以变得更好吧?”
  郑楚仁抬头看着许至清在最后一个自由的夜晚待着的房顶,那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呢?
有没有一刻感觉到犹豫或害怕?或是舍不得抛下他这段时间建立起的联系?
  他还没能来得及看见这片野火,没能来得及听见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真正的声音。郑
楚仁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让他知道他们都错了,不只是他们不该试图担起整个
Caroline 的重量,Caroline 也应该好好面对可能得到的盟友。
  让他知道他并非单方面把他们当作家,他们也视他为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让他知道他对郑楚仁而言也很重要。
  “准备好要去见你那个良心发现的仇人了?”站在他身边的 Sandy 问,“作为认识
你最久的老朋友之一,我跟着去不过分吧?反正他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郑楚仁轻哼,敲了下她的肩膀。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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