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画的话,不如画我们的合照。”简辞没有看对方,低头检视照片,手指在萤幕上
按了几下,将照片传给了蒋令声,若无其事地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这幅画挂
在墙上那幅画旁边。”
“把送给你的画挂在我的房间?”蒋令声茫然道。
“就算挂这里也还是我的画,所以我想看的时候随时都能过来看。”简辞强调道。
蒋令声明显还不能完全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简辞盯着对方的脸看,试图从神态中捕捉情
绪的流转。他也确实看到了,蒋令声的目光起了一丝变化,垂眼看着手机萤幕上简辞刚传
过去的合照,沉默半晌,才点了点头,而后道:“当然没问题。”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蒋令声踏入浴室简单淋浴洗漱后便出来了,脸上多出一
丝倦意,吃了感冒药后便已是昏昏欲睡,只是怕刚服药就睡着会对消化系统造成伤害或负
担,于是勉强打起精神,遵循医嘱,半靠着床头等待药效作用再躺下入睡。
蒋令声明显累了,简辞也没有说话,只是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床边坐下,时不时抬眼瞥
一下床上的人,他第一次看到蒋令声处于这么毫无防备的状况,有些新奇,但也有几分复
杂的情绪跟着浮现,他很清楚,如果是上辈子的蒋令声,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摆出这种近乎
示弱的姿态。
半小时后,简辞看着蒋令声躺下,替对方拉好了被子,又将装了热水的保温杯放在床头,
方便对方取用,正准备道别时,就被蒋令声拉住了手腕。
蒋令声的嗓音有些沙哑,“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没什么。”简辞回道。
他总觉得自己今天没做什么值得特地道谢的事,或许在蒋令声眼中看来,与最初满怀抗拒
的态度相比,现在的他确实是变了不少,因为他们之间距离拉近了,否则简辞也不至于主
动提议陪蒋令声回家,甚至还主动照顾对方。
过了一会,蒋令声仍旧没有松手,简辞有点犹豫地伸手去碰对方的手背,先是握了握对方
的手,这才让对方松手,接着道:“你该休息了。”他有点不放心,主动道:“有什么事
情可以打我手机,我今晚也在这里过夜。”
蒋令声瞧着他,微一颔首,“我知道了。”
双方互道晚安后,简辞便往外走去,关上了对方卧室的门,回到自己房间。
尽管他不住在这里,这里总是一尘不染,仿佛一直有人在等他回来。简辞踏入浴室,将全
身上下洗干净,在宽大的浴缸里泡澡时,都还在想这件事。蒋令声不会求他回来,但他知
道,刚才自己提出留宿时,蒋令声的神色变化是那么明显,他甚至都不能假装自己没发现
。
简辞的人生似乎就此翻到了新的篇章,名为蒋令声的角色终于在这个故事中占据了一定比
例的份量,上辈子的恩怨到了这辈子不再重要,毕竟他得到重新开始的机会,现在看来,
这辈子或许会比上辈子更好一些,尽管所有曾影响他整个人生的负面事件都发生了,毫无
挽回余地,至少他能够与自己唯一的血亲化干戈为玉帛,没什么比这更像是奇蹟了。
学期即将结束,简辞愈发忙碌。
虽说期盼寒假到来,但在那之前他还得努力读书写报告,通过期末考并顺利拿到学分,这
对他来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上辈子简辞确实也得到了入学的机会,不过他当时根本没有
认真对待课业,对那时的他来说,学习与教育原先是让他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但是回到
蒋家后,家财万贯都不足以形容他继承的遗产,也不再需要忧虑来自养父母的勒索,没有
人生目标,自然也没有前进的动力。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简辞并不是绝顶聪明,但他知道蒋令声以优秀成绩毕业于名校,如果
他仍拥有体育上的天赋,或许还不会被拉开那么远的差距,他并不是觉得自己不如蒋令声
这件事很丢脸,而是不希望别人提到蒋令声时,还会顺便议论蒋令声那个好不容易认祖归
宗却不学无术的堂弟,所以他对自己没有太多期望,毕竟简辞如今就读的学校也不是什么
花钱买门票就能安然入场的地方,他的目标是学期成绩每科及格并顺利拿到学分,这样就
足够了。
因此他忙于完成各个课程的报告与作业,同时还得准备期末考,那一周都没有与蒋令声见
面,也是怕自己分心,幸好期末成绩没有让他的努力白费,顺利度过了第一学期,接着迎
来寒假。
“以前一直是在这里过年。”晚餐过后,两人坐在客厅吃水果,蒋令声坐在他对面,颇感
怀念地笑了笑,“那时我父母会带我过来,我们一家六人聚在一起,春节过后几天再一起
去渡假,有一年你吵着要去看企鹅,被拒绝之后还哭了。”
跟以往不同,现在的简辞已经不会再因为蒋令声提及自己不记得的过去而耿耿于怀了,甚
至还有余裕反驳,“你骗人的吧?我怎么可能说那种话?”
“你那时候很喜欢企鹅。”
“我不相信。”
“你去翻以前的照片就知道了。”
“……”
简辞忽然想起自己整理房间时似乎看过一张自己童年时期抱着企鹅玩偶的旧照片,登时不
说话了。见他没出声,蒋令声也没有奚落他,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简辞正回想着自己看
过的所有旧照片,正想找些类似的案例回敬蒋令声,注意力就被萤幕上播映着的新闻吸引
过去。
沈谦之前参与的那档选秀节目终于临近尾声,赶在农历春节到来前播出了最后一集,以现
场直播网络投票的方式决出了最终的优胜者,最后七名练习生组成了新一代的男团,顺利
拿到经纪公司的一纸合约,出道在即,接受采访时每个人都是紧张之余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节目里的几位导师在出演这档节目后也收获了不少人气,所有人都在往上走,除了沈谦
。
记者会上,大多数的问题聚焦于新的男团,少部份时间才留给导师,这本该是被好好把握
的机会,但当被记者问及是否已经决定举办个人演唱会时,画面里的沈谦否认之余,也笑
得有些勉强。
“同情他?”
冷不防听见这句话,简辞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什么?”
“看他发展不好,所以同情他?”
蒋令声语气自然,于是简辞也知道对方没有其他意思,便诚实道:“我同情他,谁同情我
?我只是觉得,他不值得这样的待遇……”
“不值得?”蒋令声的嗓音低沉了些许。
“为什么他还能出现在电视上?不是说好要封杀他吗!”简辞故意愤愤道。
蒋令声被噎了一下,错愕过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一阵好笑。
“我只是中止了之前替他牵线的所有合作与代言,投注的资金也收回来了,不过没有特地
要电视台封杀他。”
“就这样?”
“就这样。”蒋令声若有所思,“你觉得还需要做什么?”
简辞思考了半晌,摇了摇头,“不用。”
他现在已经可以理智思考过往的一切了,沈谦绝对是没有利益就不会有任何行动的人,上
辈子那样积极接近他,大概也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沈谦
因为自己的不当行为受到教训,往后多半不会再来招惹他们,这个结局也还算合理。
“别动。”
简辞一阵茫然,但仍听话地静止不动,蒋令声往他的方向倾身,手指在他脸上抚了一下,
简辞看到对方手上有一根掉落的睫毛,下意识想开口道谢,却意识到彼此的距离比他想像
得还近,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的每个细节,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沐浴过后残余的
一丝香味,那句谢谢顿时卡在喉咙里,没能及时说出口。
“你的脸为什么这么冷?”蒋令声显得很意外,微微低头,凑得更近了。
“难道现在不是冬天?”简辞下意识道。
室内有暖气,他也不觉得冷,只是体表温度不能经由意识控制罢了。简辞本想解释这没什
么,让对方放下多余的担心,但蒋令声的双手却在这时捧着他的脸,对他偏低的体温忧心
忡忡,似乎还说了什么要让厨师准备滋补药膳的事情,不过简辞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被
碰触的地方,与他微冷的皮肤相较,蒋令声双手带来的热度简直无法忽视。
这个人的双手原来这么温暖……简辞忽然想起什么,慌忙往后退开一段距离,直到自己的
背脊撞到沙发角落才停下,脸颊与耳朵都生出了一丝无来由的热意。
“怎么了?”蒋令声难掩困惑。
“不,没什么。”简辞敷衍道。
就算蒋令声问了,他也说不出口。
他怎么能跟自己好不容易找回的堂哥说明,自己还记得那一晚的一切,彼此有血缘关系,
当初不知情也就罢了,如今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对蒋令声而言这不算什么,毕竟对
方根本没有任何记忆,对于重视的堂弟有肢体接触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对简辞来说却不是
那样,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有任何方式可以直接舍弃那晚的记忆,简辞绝对会做的,问题在于科技还没有进展到
这个地步,愈是想要忘记,就愈容易在潜意识中回想起更多难以启齿的细节,最后让自己
陷入强烈的罪恶感之中。
“我……”简辞嗓音干涩,“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不等蒋令声回应,简辞倏地起身,匆匆离开,转身上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