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深的鞠躬后,沈谦同情地瞧着他,目光里尽是内疚、歉然与不忍。
“抱歉,当时是我一时不慎制造了车祸,导致你在那场事故中受伤,蒋令声只是帮我处理
后续和解事宜而已,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对方顿了顿,含糊过去,继续说道
:“我希望你可以原谅蒋令声,这件事不是他的错,对你造成伤害的人不是他,他只是在
包庇我。之所以一直不敢告诉你,也是因为不希望你与他更加疏远,他的亲人只剩下你了
……”
简辞听得不禁冷笑,“因为不希望跟我疏远,所以隐瞒真相?”
这到底是什么逻辑,难道蒋令声没有想像过自己发现真相的话,彼此的关系可能会从疏远
转变为断绝往来吗?他想起自己当时失去的未来与可能性,那笔他从未接触到的和解金,
愈发焦躁。
即使沈谦是制造了车祸的主因,但蒋令声曾介入这件事并隐瞒着他,这才是让他恼火的重
点。这不是沈谦的问题,而是他与蒋令声之间的问题,要不是沈谦不忍让他一直被蒙在鼓
里,选择告诉他事实,简辞到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当初车祸过后,他没有其他选择,甚至没有见过肇事者,双亲就已经志得意满收下了钜额
的和解金,没有人在乎简辞失去了什么;当简辞得知当初给他和解金的人其实是蒋令声时
,那种备受羞辱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就像那一晚过后留在床头的支票一样,让他感受到相
同的愤怒。
他知道这不是蒋令声的错,不管是哪一件都不是,这些让他受伤的行为都是无心之失,共
度一夜后留给他的支票是基于误会,车祸过后给了那笔钱是为了弥补过失,他不能理直气
壮地责备蒋令声的作为,但对方隐瞒真相的意图也同样让他感到无法接受。
明明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如果关系再亲近一些,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偏偏是这
个人,对他隐瞒了真相。
“我知道当面道歉不够弥补当时的过失。”沈谦微微咬著嘴唇,神态侷促,“如果我能做
些什么补救或赎罪的话……”对方说到这里,忽然露出苦笑,“他不愿意说出来,我却直
接告诉你真相,要是他知道的话大概会很生气,说不定永远都不会跟我说话了。”
简辞不以为然,“隐瞒真相的人凭什么生气?而且我才是车祸的当事人。”
“我明明是伤害了你的人,你不怪我吗?”沈谦小心翼翼道,“你……愿意原谅我吗?”
简辞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对他来说,那毕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他无法容忍的是蒋令声在这件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还瞒着他;况且沈谦明明想要与蒋令声复合,却没有为蒋令声遮掩事实,对简辞来说,这
已经体现出足够的诚意。
“谢谢你。”沈谦笑了,微红的眼眶与安心的微笑在日光下异常清晰。
……原来是作梦。
简辞捏著自己的眉心,望了望四周。这里是蒋家的旧宅,自己在蒋令声的安排下留宿,这
时外头天色微微泛白,时间还很早。简辞蜷缩在棉被中,回想起方才的那个梦,只想回到
过去揍自己一拳。
为什么就那样相信了沈谦?如果沈谦真的对他那么愧疚,车祸之后两年间为什么一声不吭
,直到蒋令声找到他后才开始与他接触?
沈谦没有对他说谎,可是对方的每句话每个表情都在引导他的思绪,让他逐渐积累负面情
绪,蒋令声不想被他讨厌所以自私地选择隐瞒,当时的简辞会顺着沈谦的说词那样想,但
如今明白一切的简辞知道那不是真相,蒋令声确实是刻意瞒着他事实,但理由不是以自己
为出发点,而是怕那件事成为压垮简辞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辈子的简辞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得知自己的来历之前,他只明白一件
事,肉眼可见的利益比任何东西都有利于他的人生。从高中开始,他从学校拿到的奖学金
跟课外时间打工的薪水大多数都给了养父母,这时养父母才看到了他的可能性,不再打他
骂他,而是把他当成了打理家务与获取金钱的工具,除此之外,他不具备任何价值。
他对这种待遇早已麻木,一度想过只要能获取利益就能免于打骂的话,那努力工作就好了
。但在与亲人相认前,蒋令声两次用金钱伤害了他,一次是写在支票上,买下了他的肉体
,另一次则是车祸后的和解金,那笔和解金为他失去的未来标注了价格,无心之失有时比
刻意伤害更让人难受,就像两人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一晚,即使蒋令声想不起细节,但简辞
还有部份记忆。
那是他第一次得到温柔的对待,尽管蒋令声是真的醉了,仍一眼就看出他的生涩无措,对
他万分怜惜,连爱抚都放轻了力道,还很耐心地亲他哄他,正是因为如此,隔天一早发现
对方留下的支票时,他才会那样愤怒。蒋令声只是基于礼貌逢场作戏,内心将他当成标注
了价格的商品,即使躺在这张床上的人不是他,也会得到一模一样的待遇。
自作多情的自己太愚蠢了。
被几句话挑拨离间就立刻上当的自己也一样愚蠢。
当然,最蠢的还是因为不想让蒋令声如意,所以在蒋令声告诫他不要与沈谦往来后,干脆
与沈谦当朋友的自己。
明知沈谦与蒋令声关系特殊,却没有真正去理解沈谦是怎么样的人,所以一次又一次被沈
谦欺瞒,被沈谦引导著走向与蒋令声对立的方向,明明可以理性思考却不去思考沈谦为什
么这样积极地与他往来,就像斗牛一样,除了眼前那块红布之外什么都看不见,自以为找
到了真正的目标便横冲直撞,近乎盲目。
现在想想,真是太愚蠢了。
简辞抹了抹脸,缓慢地起身,踏入浴室洗漱。
当他下楼时,蒋令声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他也过去坐下,佣人将准备好的另一份早
餐陈设于他面前。简辞没有开口,默默用餐,但他能感觉到蒋令声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一直在观察他,动作间却有意表现得若无其事。
蒋令声大概是知道车祸的事情了。简辞并不意外。即使秘书不说,蒋令声自己看调查资料
的话也总会发现的,不管对方是否坦白说出事实,对现在的简辞而言也不重要了。
“简辞……”
“什么事?”
“你愿意搬回来这里住吗?”蒋令声完全没有提起车祸的事情,“之前你提过对那两个人
收养的酬谢还有起诉的准备,这些事情都需要你配合才能进行,如果你继续住在之前跟人
合租的地方,恐怕不太方便……”
“好。”
在他简洁的回应后,蒋令声明显松了口气,向他解释之后的计划与流程,显然早已打好腹
稿,就等着他应允并配合。
正如简辞所预料,蒋令声根本没有提那件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