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白心想：“还用你说。”他现在程度是在山上当劈柴道士的修为，在那之后他就被洪
乙真人相中带去仙界了，大巫君说他资质甚佳，他一点也不怀疑，甚至还有些许沧海桑田
的感伤。他见大巫君好像还有话想说，问道：“神女还有什么事？”
大巫君道：“没事，只是想提醒娘娘，摆放在九天台各处的糕饼点心都是供神之用，一个
月更换一次。娘娘玉体为重，糕饼还是吃新鲜的好。”
一个月更换一次，凌月白立刻将那吃了一半的桂花酥搁回桌上。一旁伺候的觋者赶紧将那
半块酥饼收走。大巫君为表赔罪，送了一个精致的点心盒子给凌月白，里面都是今天刚做
好的糕饼。凌月白觉得被逼来验身却平白得到一顿点心好像有点奇怪，不过他是皇后，便
老实不客气收下了，带回秋霖殿去吃。新鲜的桂花酥酥脆香甜，入口即化，不像适才吃的
又干又没味道，另外有些莲蓉糕豆沙饼之类的也不差。他吃了几块糕饼尝鲜，剩下大半盒
，叫流萤拿去分给其他宫人吃。流萤讶异道：“娘娘不吃么？”
凌月白道：“你们这么辛苦照顾我，这糕饼好吃，就拿去吃吧。”
流萤愣了下，称了声是，拿糕饼下去了。不久后头传来宫人喜悦的吵嚷声响。凌月白心想
小皇后平常一定小气得很，都不分东西给下人吃。
一个细微的女声从他脑海中响起：“你乱讲。”
凌月白问道：“是小皇后么？”
那女声正是葛霜花，由于凌月白法力极度低微，彼此只能用意识沟通。她道：“你胡说八
道，把流萤当下人使唤，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凌月白愣了下，道：“囉嗦。”切断跟葛霜花的连结，她声音消失了。凌月白抬头看着天
花板的柱梁，心想自己啥也看不见似乎未尝不是好事。
白尖尖刚好端了热茶过来，给他解腻。宫中泡的茶也挺高级，白尖尖说这茶叫玉凝露，凌
月白啜了口茶，觉得清香，整个人也优雅了，唤道：“尖尖啊，帮个忙。”
白尖尖问道：“要帮什么忙？”
凌月白道：“我既然要安身立命当皇后，那就演得像一点，你去帮我探听，看皇帝跟皇后
是怎样的人，一五一十跟我报上来。”
白尖尖道：“小皇后说问她就好了。”
凌月白道：“都问，别人对她是什么观感也一并告诉我。我目前生理不适，肚子痛得很，
要卧床休息。”
白尖尖关心道：“主人您撑住，就头两天最痛，五天之后就不会流血了。”
凌月白挥挥手催促他快去，自己躺床休息了。过去他睡觉都是沾枕即眠，如今却因为肚腹
做痛，躺着也感觉有液体在流，睡也睡不安稳。至于他睡醒发现床上印着好几块暗红污渍
，要换床换被褥换衣衫，又要清洗身体，搞得昏天黑地，又是另一回事，在此不提。
＊
凌月白终于度过了女人每个月最难挨的那几天，最后一天流萤将那长布条拆下来的时候，
他整个人都顿时海阔天空。然而又想到每个月都要来上这么一次他就觉得痛苦，问流萤道
：“流萤啊，你每个月都要受苦那几天，肚子痛又血在流，不觉得难过么？”
流萤只道皇后在跟她聊女人心事，便回道：“娘娘，流萤一开始来的时候也觉得讨厌，日
子久了也就习惯了。”
凌月白道：“不习惯怎么办？”
流萤道：“也不能怎么办，不习惯也是要来，若是不来，代表身体出事，得找大夫诊治，
那又是另一番困扰哩。”
凌月白道：“当女人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再度感受到自己之前所说当女人等于人生输
得一蹋糊涂，完全是金科玉律。花妖皇喜欢当女人一定是因为自己不用来月事，只要享受
当漂亮美女的乐趣就行了，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浑蛋。
这时白尖尖快步走来，道：“主……皇后娘娘，上次您吩咐的事情，尖尖要向您禀报。”
凌月白对流萤道：“你下去吧。”流萤应声出去。白尖尖将门窗都掩上，确定四下无人，
这才道：“主人您交代的差事可真难办，我问了七七四十九路土地仙，三七二十一路山水
主，又有百来个宫廷亡灵提供消息，这才问出个端倪。问了好几天，累死我了。”
凌月白讶异道：“你问这么多人干嘛？我以为你就找几个死鬼问一问就得了。”
白尖尖道：“大家听到主人被鬼王变成宁国皇后，都想来帮助一臂之力呢。”
凌月白道：“我看是想来看笑话吧，反正确实是个笑话，怪不了他们。那你问到什么？”
白尖尖道：“我想想，嗯，是了，今年是己酉年，承德四年，韩周是宁国第四个皇帝，小
皇后葛霜花是江东侯葛庸的千金小姐。韩周登基之前有过一场皇位之争，韩周度过那场风
波，才成功登基为帝。”
凌月白道：“怎样的皇位之争，说来听听。”
白尖尖道：“这个嘛，宫中的亡灵说得可多了，七嘴八舌的，我整理结论给主人听。大概
是说，韩周是皇后嫡长子，一出生就封太子，但先帝宠爱的郑贵妃也有一个儿子魏王，郑
贵妃天天跟先帝灌迷汤，说太子不好，魏王好，先帝也比较喜欢魏王，想要改立魏王当太
子。五年前，韩周不知怎地发现了他的宦官高鹏跟魏王勾结，在他的床底下放了巫蛊盆，
想污蔑太子谋反。韩周识破高鹏的伎俩，威胁要高鹏反将巫蛊盆埋在魏王的床底下。魏王
不知情，得意洋洋去告发太子用巫蛊诅咒皇帝死，皇帝派人去抄，什么也没抄著，反而在
魏王床底下发现巫蛊盆。太子借机哭诉魏王欺压，不顾手足之情，还要咒父亲死，先帝一
气之下砍了魏王，却也气急攻心，不久便驾崩了。韩周就登基当了皇帝。”
凌月白心想一开始的版本一定没那么成功，定是韩周被诬陷成功，快被整死的时候召唤鬼
王，鬼王帮他倒转浑天，又赠与他鬼气，让他能从头开始，所以鬼王才说“我给了他一个
重新开始的机会”，指的便是此事。他点头道：“听起来满合理的，那小皇后呢？”
白尖尖道：“葛霜花的父亲葛庸是江东侯，葛家在宁国世代为将，葛庸本人也善于用兵，
打过不少胜仗，官拜征北大将军。要说中间的牵连嘛，葛霜花本来的未婚夫是魏王，说好
两年后成亲，结果魏王谋反身死，韩周登基之后反而提出要迎娶葛霜花做皇后。葛家本还
担心会被魏王牵连入罪，听到皇帝要娶，忙不迭马上答应，于是小皇后就这样嫁进宫了。
”
凌月白问道：“韩周一出生就是太子，却没有娶太子妃？”
白尖尖道：“这我也有问。宫中那些亡灵说，韩周本来就喜欢葛霜花，魏王看准这点，故
意抢先跟葛家订亲。但是韩周也不愿另娶，等到了最后才成功得到葛霜花。”
凌月白道：“听起来他爱死了小皇后，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啊？这不合理。如果他这么痴情
，那我的诅咒应该已经解决了。”
白尖尖眨巴着眼道：“主人您答应我，听了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更不可以骂脏话，这是
小皇后开的条件，您要是骂脏话，她就不帮你了。”
凌月白道：“好吧，不骂就不骂。后来发生什么事？”
白尖尖道：“跟之前小皇后说的内容差不多。韩周刚大婚的时候确实很爱小皇后，但皇后
不爱皇帝，非常厌恶他，对皇帝没好脸色看。大婚之后，小皇后把自己关在宫中不肯出来
。别人来劝嘛，小皇后只说盼望皇上赶快废后，让她离开皇宫。皇上试着跟皇后相处，都
没法挽回小皇后的心，之后也就死了心，把宠爱放在别人身上。”
凌月白道：“当皇后是个工作，小皇后跟我一样是个没干劲的天涯沦落人。这样说来，我
应该是想哭吧，皇帝不爱我了，我这鬼王游戏玩起来困难加倍。那他现在爱谁？”
白尖尖道：“郑贵妃。”
凌月白道：“郑贵妃不是那什么魏王的娘？”
白尖尖道：“是同个家族的不同人。现在这个是小郑贵妃，是魏王舅舅的女儿。”
凌月白道：“所以我老公不爱我，为了巩固势力跑去爱政敌的女儿。那郑家是什么来历？
”
白尖尖道：“郑家也是贵族，郑贵妃的父亲郑侣好像是什么谏议大夫的。”
凌月白噢了一声，心想这宁国皇帝的故事这么顺理成章，实在无趣。这时白尖尖神神秘秘
地道：“主人，有件小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好像有点重要，又怕你觉得无聊。”
凌月白道：“反正都很无聊你就说一说，难道还能更无聊？”
白尖尖道：“你不是要我去打听大家对小皇后的观感么？我去打听了，据说小皇后跳河之
前，曾经跟流萤吵过一架。”
凌月白道：“宫女可以跟皇后吵架？”
白尖尖道：“流萤是太后派来照顾娘娘的。皇后跟流萤年纪相近，说是主仆，更像是朋友
，她常常跟流萤讲心事，跟流萤哭诉委屈，说自己另有心上人，却被逼迫成婚，满心都想
逃出宫，不想当皇后。”
凌月白道：“她的心上人是谁？”
白尖尖道：“葛将军的一个属下，对方不爱小姐，不想高攀，小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
以也不是很重要了。”
凌月白道：“好吧继续。”
白尖尖道：“是。皇后常跟流萤诉苦，得知皇帝宠爱郑贵妃，更加痛恨自己的遭遇。前几
天流萤终于受不了，对小皇后说了几句，认为皇后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想过她的日子
，她却把自己搞成这样。小皇后听了不能接受，躺在床上痛哭。隔天晚上来了马皮怨灵，
就是我们知道的这样了。”
凌月白道：“姑娘们吵架，我该关心什么？”
白尖尖道：“所以我说不知道要不要讲，你现在也是个姑娘们，听一听也是好的。”
凌月白叹口气，只觉此事甚烦。他生性洒脱，喜欢大开大阖，快意恩仇，对这种小姑娘家
的细腻情感实在不太想去管。但是现在他披着葛霜花的外壳，白尖尖讲到葛霜花的往事，
让他跟葛霜花的情感起了共鸣。他心中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在蔓延，让他很想把衣服都脱了
去找人敦伦一番，这是他以前处理心情不好的方式，现在倒是做不到了。
凌月白道：“你问问小皇后，我该帮她处理这件事么？”
白尖尖望向左前方的上头，问道：“你想处理这件事么？”转头对凌月白道：“她说不需
要。”
凌月白叹道：“我直觉告诉我她很需要，她说不需要，我也想不出借口说服她需不需要。
好，我们就来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