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支语警察续篇(上)(限)

楼主: redorphan (红色孤儿)   2021-12-02 17:58:33
轻微性爱情节,防爆。
支语警察 续篇
  “耶诞快乐——!”
  “耶诞快乐!小马,怎么了,这么快就要离开吗?”
 
  十二月还没到,市街上便四处充满某个商品促销大节的氛围,这对行销公司而言
,也是一年最大的旺季,几乎所有合作公司都要求他们因应节日,做出吸引消费者投
入目光的企画文案,连保险套业者都不忘参一脚。
  马走新受邀参加朋友的耶诞派对,地点就在他和男友钟世认识的La Vierge。
  “是啊,因为我和钟世哥跟人有约。”马走新笑着回应,自己也围上围巾。
  “有约?今天是耶诞夜耶!谁这么白目约在耶诞夜啊?”友人瞪大眼。
  “喔,是我们约他的,对方是个作家啦!因为平常要写稿,没空见我们,但刚好
昨天是截稿时间,他才好不容易空出一点时间。”
  马走新善体人意地解释著,回头见钟世已经出了“La Vierge”的大门,忙尾随
在身后。
  “好吧,那只好下次再叙了。”友人笑说:“不过太好啦,你和钟世复合了,之
前看你脸书,还以为你跟钟世怎么了,担心了一阵呢!”
  马走新露出略显寂寞的笑容,“啊,我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复合。但有些事,我
和钟世哥非先弄清楚不可,否则没办法继续走下去。”
  友人怔了下,但好在也没有追问,只说:“那,祝你们一切顺利囉。”
  #
  马走新是个平凡的大学生。
  他今年升大四,眼看着就无法再躲在“学生”这样的身分蔽荫下,得和社会现实
硬碰硬。
  而他从小开始就对唸书不怎么在行,被妈妈逼着、随波逐流唸了个大学,却是自
己一窍不通的科系。
  学长姊说以后唯一的出路是眼镜行的验光师,但马走新却完全没有近视,连眼镜
这种东西也没摸过。
  某些方面来讲,自己会受男友吸引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头一次见面时,那个人戴
着眼镜的缘故。
  马走新以前总觉得,戴眼镜是文青、是书呆子的象征。而对于一生拥抱失读症的
他而言,这种特征恰恰是一种深沉的讽刺。
  但他却深受男友吸引,甚至觉得他隐藏在那副眼镜下的双眼很美、像是能看透什
么一样,他也不懂为什么。
  若非这种接近一见钟情的情绪,马走新也不会在La Vierge那批损友的怂恿下、仗
著七分酒意,把才刚见面的年上社会人士压倒在沙发上,用半开玩笑的态度含了鸡尾
酒,替钟世口交,直到他射了自己满嘴为止。
  钟世的全名是钟世平。因为脸书暱称是“钟世”,马走新也觉得叫起来挺亲切的
,就这样称呼男友。
  他与男友的交往,一开始还算顺利。虽然他发现钟世不大用SNS,脸书是只点赞
的那种,IG、抖音、推特什么的则完全不用。
  就连二十一世纪人类必备的LINE,男友也回得很消极,两人聊LINE总是聊不上两
句。
  马走新因为失读症,回LINE几乎以贴图和表符为主。但钟世一看到贴图和表符,
就直接已读不回,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非文字的东西。
  但除却这些,两人在床上倒是挺契合的。
  男友虽然算不上顶级帅哥,但很有气质,在床上技巧也很细腻。
  而马走新只要不写字,说话完全难不倒他,当然叫床也是。
  本来两人的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那天,马走新一时兴起,想邀钟世回家里。
  而这就是一切恶梦的开端。
  #
  马走新带着钟世回家,乘着母亲去出差的时候。他把钟世带进自己的房间,本想
先来个饭前运动。
  但钟世的视线,却忽然停在他的书架上。
  “这是……《游乐园》吗?”男友问他。
  马走新没让男友知道他有失读症的事。他知道钟世学历很好,大学毕业后又进了
大公司工作,还做他曾经很向往的、同胞哥哥所从事的文字工作。
  虽然他的自尊,在与母亲抗衡的年岁里早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但不知为何,在
这个人面前,马走新就是想守住最后的底限。
  他不想让男友知道,他是个连商店招牌都无法顺利阅读、甚至连公共汽车站牌都会读
错的失读症患者。
  《游乐园》是马走新就是哥哥的创作,也是马走新唯一能够阅读的书,因为是哥
哥专门为他写的,用字非常简单,行距很开、每行没有几个字,而且每页都会根据不
同的内容,配上协助阅读理解的插图,让马走新即使读不懂文字,也能顺利衔接故事

  除了《游乐园》,哥哥还送了马走新许多创作,洋洋洒洒可以摆满一柜子。
  这些书马走新大多没有翻过,因为翻了也无法阅读。但这些都是马走新此生最珍
贵的宝藏。
  男友会知道《游乐园》,让马走新有点惊讶。因为据他所知,那在哥哥的作品里
,并不算是太有名的一个。
  但男友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吃惊:“我是‘高青’的忠实书迷,他的每本书我都有
,没想到你也是。”
  面对钟世他乡遇故知的目光,马走新实在不忍心骗他。于是他对男友说了实话,
说这是自己哥哥的作品。
  仔细想起来,虽然他一直以马直亮这个人为荣、以做为他弟弟自豪。但听到男友
是哥哥粉丝的瞬间,马走新承认自己还是没办法抑止那一点吃味。虽然他也不清楚这
分吃味,到底是对于男友多一点、还是哥哥多一点。
  于是他向钟世说了。“这本书的作者,是我的亲哥哥喔。”
  马走新对钟世说著,不意外地看见他讶异的神情。
  #
  对马走新而言,哥哥马直亮,一直是遥远的存在。并不陌生,但就是遥远。
  不单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分别跟了父母,对马走新而言,会读书、会写字、甚至能
够写出小说的马直亮,简直像是神一般的存在。
  所以在听说哥哥交了男朋友,还跟那位男性同居的时候,马走新暗地里其实吃了
一惊。在他眼里,哥哥的一切都是优秀的,当然并不是指有同性恋倾向就是不优秀。
只是在马走新充满自卑感的心里,一切优秀的事物都与他无缘。
  因此马直亮竟然有“跟他一样的”部分,这才是最令马走新惊讶的。
  而且哥哥完全不隐藏这个事实,至少对于他。据马走新所知,父亲也知道马直亮
有男性的交往对象的事,好像也不怎么表示反对。
  这让马走新有点嫉妒。如果是妈妈的话,如果知道钟世其实不是他学长、不是普
通朋友的话,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
  但实际上,马走新也只有见过哥哥的交往对象一次而已。初次见面,马走新就有
种“真不愧是哥哥的对象”的感觉。
  那是个高大、风渡翩翩、长相和身材出众得像哪里走出来的男模,浑身上下挑不
出一点缺点的男性。年纪似乎比哥哥略年长,眨眼的时候,就连马走新都觉得像被他
勾走了魂魄。
  他一直以为哥哥算是长得不错了,但见了这个人,马走新有种人外有人、天外有
天的感觉。
  “他是许利玛。利玛,他是我弟弟走新,你可以叫他小马。”
  男子的谈吐也非常爽朗,用字谴词温文儒雅,但又不是吊书袋的那种,而是真的
有内涵底蕴。
 “您好,我是许利玛,你可以你哥一样叫我利玛。哈哈,我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小
马’了。”
  许利玛对他伸出手,马走新几乎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对方虽然穿着保守的PO
LO衫,但胸肌和腹肌的线条透过布料遮掩,反而更引人瑕思,让当时只有国中的马走
新浮想连翩。
  “我也有一个弟弟。”
  男人笑着,马走新觉得他连声音都很勾人。
  “他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也是国中生,但他是个怪人,不太搭理我这个哥哥,整
天在房间里上网,连我妈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马直亮说,许利玛的弟弟是个网络小说作家。就是在网络上发表文章、和网友直
接互动的那种作家。
  这对马走新来讲,简直是遥不可及的世界。他光是阅读别人的文字,都要费尽吃
奶的力气,更何况像这样即时发表、即时回应。
  “他好像在写情色小说,还是以两个男人为题材。我上他的BLOG看过一次,文字
很拙劣,错字一大堆,用词几乎都是错的,还乱用俗谚和成语,但好像挺受欢迎的,
据说还有出版社找他出书呢。”
  许利玛用半带玩笑、半带嘲讽的语气说著。
  “以前我替报社撰稿时,那是一个错字都不能有的,就连一个“心力交悴”还是
“心力交瘁”,都要和总编辑讨论个半天,现在时代真的是不一样了,正不正确已经
不是重点,怎么样快速而有效的吸睛才是。”
  
  “利玛以前在报社工作,去年才辞职,改当自由撰稿人。”
  马直亮在一旁补充。马走新觉得哥哥有点无奈。
  “有什么关系,故事好看就好了。错字或是用语错误什么的,日后如果出了书,
再交给编辑修改不就得了?”
  “你看看,这是现役青年文学奖得主说的话吗?”许利玛笑起来,“如果只是自
己写草稿也就罢了,网络文学的话,至少会发表在公开的地方吧?文字一但做为传播
媒介散布出去,就一定有接触的人。今天你误用一个词,就可能有十个、二十个、甚
至一百个阅读你文字的人,受到你的影响。”
  “他们很可能也不知道那是错的,就这样从你这边得到错误的用语知识,然后再
创作出其他文字,把错误传承给下一个人。就像瘟疫一样,但疾病还可以有防疫措施
,这种语言文字的渗透根本防不慎防。”
  马走新看哥哥露出一种“又来了”的表情。他虽然听不太懂对方的话,但可以感
觉到这个叫许利玛的人,应该不是第一次和哥哥起争执。
 
  “语言的消灭就是文化的消灭,文化的消灭就是认同的消灭。”
  许利玛又说,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
  “我们这些文字工作者,如果不率先保护我们自己的语言文字,迟早有一天,台
湾的文学会被那些粗制滥造的、非正统非主流的用字用语给污染,近而同化,到时候
再后悔都来不及了,我是说真的。”
  “是是是,那你要找支语警察来惩罚我吗?”
  马走新听见哥哥笑着说,替许利玛又倒了杯咖啡。
  “支语警察?”马走新问。
  “利玛开过玩笑,说要成立一个协会,专门抓那些不在乎错字、不在乎错误用语
的创作者,还说要找很多人来当抓把仔,就叫做支语警察。”
  马直亮笑着说。“他还有帮协会取名字,好像是什么支流……”
  “支流及非正统用词用语纠察及改正委员会。”
  许利玛流畅地说著。
  “你看,这种玩笑一般的协会名称,他也可以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口。”
  马直亮笑着。马走新还是第一次见到平常一本正经的哥哥可以笑得这么开心,虽
然只有在面对许利玛的时候,但马走新还是觉得很新鲜。
  “我不是开玩笑,我真的有这个意思。否则每天在脸书啦、推特上面逛,气都快
气死了,明明是每天都会看到、用到的文字,为什么没人花点时间去在意他们是否正
确呢?”
  “既然是每天都会用到,那可以沟通就好了吧?文字这种东西,不就好比卫生纸
一样,我们也不会在意哪张擦屁股的纸有破损、或哪里有瑕疵,只要能把屁股擦干净
就好了,不是吗?”
  马走新看哥哥终于稍微认真评论起来。
  “卫生纸和文字哪能相提并论啊?文字代表的是文化、是一个民族的历史和尊严
,就像我经常说的……”
  “语言的消失就是文化的消失,文化的消失就是认同的消失,对吧?”
  马直亮笑着说,但许利玛显然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好笑。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忘记自己原本使用的,正确的、本土的语言文字,如果
再没有人起身提醒他们,比如像是警察一样的人,那些人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
  “但你抓了那些人有什么用呢?做成中部粽吗?”
  马走新记得哥哥那时候问许利玛,当然是带着笑意的,而当时许利玛忿忿不平地
回答。
  “才不是,违反言论自由那是不行的,但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错,还要让他们对自
己的错误感到羞愧,最好能羞愤自尽,那才好呢!”
  #
  马走新认识男友时,曾觉得他有点像哥哥那位前男友。
  他想或许是如此,他才会被钟世所吸引也说不一定。因为他喜欢马直亮、对他的
一切都充满憧憬,甚至会模仿他找男友的格调。
  但当马走新告诉男友,他的哥哥就是《游乐园》的作者后,男友第一反应当然是
讶异,随即问起高青的近况。
  但当马走新委婉地告诉他,哥哥因为网络霸凌,在五年前选择以自杀离开人世后
,男友的状态就开始变得有点奇怪。
  男友忽然安静下来,眼神空洞、一语不发地坐在床头,过了一会儿竟开始喃喃自
语。
  马走新对这样的状态感到非常害怕,特别是男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还拿着哥哥
的书,像是着魔一般地翻阅著。
  后来钟世在卧房里压倒了他。平常马走新虽然觉得钟世有点故作清高,但只要稍
微撩拨一下,男友对于自身的欲望还是诚实得令人怜爱。
  马走新以前并不是那么主动的人,但看见平常一本正经的男人,在自己挑逗之下
失控融化的模样,让马走新颇有成就感。
  不知不觉他在床上便成为主动的一方,就连不对别的男人做的口交,对象是钟世
,他就觉得能够接受。
  但那天男友异常主动,也不顾母亲随时都会开门进来的风险,他急切地褪去自己
的衣衫,在扩张清理之前便将手指放进马走新尚称干涩的内壁。
  要不是马走新提醒他会受伤,自行做了润滑,男友应该会不顾一切做到底。
  马走新记得钟世那天也没戴套,仿佛要用这样的行为洗刷掉什么似的。硬直的物
事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好几次顶得他招架不住。
  最后钟世也没有射精,倒是马走新先缴械了,那种久违的被渴求感让他比平常还
要敏感。
  后来钟世草草地从他体内退出,也没做清理。那本《游乐园》还散在床上,钟世
便穿上裤子,套上衣物,连眼镜都忘记重新戴上,就这样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他的住处

  钟世离去时,母亲正好从外边回来,和钟世擦肩而过,钟世也完全没有打招呼。
  “那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家里?”母亲问马走新。
  马走新深怕母亲发现真相,到时候又要节外生枝,只得留下来跟母亲解释,编了
个钟世是视光系学长,来找到讨论报告之类的理由。
  虽然钟世的年龄完全不像大学生,母亲也因此半信半疑,让马走新花了不少唇舌
。等到搞定母亲,钟世却早已经走远了。
  马走新十分懊恼。他辗转从共同朋友那里听说过,钟世在和他交往之前,曾有一
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大稳定,还因此看过心理医生,甚至有自残行为过。
  虽然马走新不太能理解“思觉失调”是怎样的病,但男友临行前那种空洞、寂寥
,仿佛内心深处什么被抽空的表情,还鲜明地留在马走新脑海里。
  他实在担心,但打电话又怕惊扰对方,只好拿出他不擅长的通讯软件。
  马走新敲了几行字,但他打字又奇慢,在艰难地打了“你还ㄏㄇ,刚刚看起来怪
怪der”、或是“你没是吗要不要我ㄑ找泥”几句话后,马走新终于体认到这样不三
不四的中文一点也没有安慰效果,他只好用最简单的试探法。
  小马:886
  马走新以为男友多半不会回,但没想到男友很快就回应了他。
  钟世:?
  马走新看到钟世回应,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至少男友还平安无事。
  他想了一下,按了自己LINE里面内建的成词。
  小马:再见,你多保重。
  他传送了这句送暖的话,便满意地阖上手机。没再用自己的破文字打扰钟世。
  但男友的状态并没有好转。那之后数日,钟世都没有主动联络他,他下了课之后
去La Vierge,想找钟世,那里的人却说男友数日没在这间Gay Bar出没,也没跟其他
朋友联络。
  马走新猜想肯定是因为哥哥的事情。他不知道男友对“高青”狂热到这种程度,
早知道就不该这么直白地向他说马直亮的事了,马走新懊悔不已。
  他想打电话给男友,但钟世是个不喜欢太缠男友的人。马走新怕他嫌自己烦,但
要是用文字,他又只能选择内建的成词,要不就是那些钟世最讨厌的注音问。
  马走新思来想去,还是先传了LINE。
  小马:晚上约ㄇ?
  那是在他手里里内建的语句,他把和朋友、和男友交谈时最常用的句子预先存取
起来,以便聊天时能够更迅速回应对方。这是失读症的他唯一能够伪装自己是正常人
的方法。
  钟世许久没有回应,马走新忐忑不安,正想不顾一切打电话,手机提示音却响起
来。
  钟世:你传错帐号了吗?
  马走新喜出望外,他也没空找内建成词了,努力敲了个字。
  小马:没
  男友又沉默了一阵子,马走新正想拚命再敲几个字,或回几个贴图,男友接下来
的句子却让马走新陷入混乱。
  钟世: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马走新傻在那里。句子在他前面又变得凌乱不堪,马走新像往常一样,用手遮著
萤幕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的发声读出来,再自行在脑海里组合起来,等到读懂这句
话通常意义时,已经是五分钟之后。
  他一阵慌乱,结束?什么结束?是分手的意思吗?
  但明明在家里还好端端的不是吗?还是他读错了,男友并不是这个意思?
  马走新手有点抖,连按内建成词都按不好,只手一滑,接连按了几个无关的内建
成词。
  小马:啥
  小马:心情ㄅ豪 快疯掉ㄌ
  钟世果然如他所料,完全没再回应他。马走新试着再丢几句话,却发现男友的LI
NE竟然设成禁止回应了。
  马走新觉得他搞砸了。
  他发现自己竟比想像中还难过,虽然两个人只交往一年,但男友是他交往这么多
对象中,唯一一个会仔细询问他大学唸些什么、即使讨厌注音文和火星文,仍然会一
句一句尝试弄懂他在讲什么的男人。
  男友可能和他不适合,但马走新喜欢他。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失去钟世。
  但奇怪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钟世封锁他没几天,马走新接到一个诡异的讯息。
  讯息是从所有Gay都知道的那个交友软件传来的。自从和钟世在一起后,马走新
已经很久没使用交友软件了,以前他在交友软件上的暱称是“大马”,因为小马的名
声在圈内太响亮了,他想避免掉一些可能的麻烦。
 
  虽然他知道“大马”是以前马直亮的暱称。但马直亮从来不玩交友软件,因此也
不可能发现弟弟借用他的名号。
  而诡异的点就在这里,马走新看见久违的交友软件跳出提示,他点开来一看,就
看见系统显示这样的讯息:
  ‘大马 想要跟 ★大马☆ 私讯’
  后面那个有一堆符号的“大马”当然是他,但马走新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认识另
一位“大马”。
  他点了私聊的同意键,对方也很快地丢了讯息过来,马走新神经紧绷,担心又是
看不懂的文字。但对方却似乎理解他似的,传过来的竟是张图档。
  马走新战战兢兢地将他点开,发现那是张房间的照片,外观看上去是间旅馆,里
头相当豪华,有分客厅和卧室,旁边还隐约看得见干溼分离的淋浴间。
  马走新对旅馆房间有点阴影。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他知道哥哥自杀的地方,就
是某个饭店的房间里。
  据说是在淋浴间里,用削铅笔的小刀割开了手腕,再拔开旅馆水管的莲蓬头,让
大量的水冲刷伤口,直到失血过多、再也站不起来为止。
  据说发现哥哥尸体的时候,马直亮整个溺在水里,分不清是割腕死的,还是被水
淹死的。
  但好在照片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有一个人。
  这人马走新也再熟悉不过,是他的男友,还是刚封锁他LINE的那个人。
  #
  马走新瞪大眼睛,照片里的钟世委顿在沙发边缘,他上半身完全赤裸,分辨率不
高的照片里,隐约还看得出背部淌著汗水。
  下半身应该也是裸的,只是被什么人随便盖了条毛巾,遮住下体。
  男友感觉喝了点酒,脸是红的,没了眼镜的双眼微微闭着。马走新放大了手机里
的照片,发现地板上还散落着内衣裤。
  这不需要马走新多想,就知道男友方才绝对干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马走新觉得气恼,他以为自己自尊已经够低了,从前什么人当面羞辱他,教国文
的老师也好、他的亲妈妈也好,就算当着面骂他没读书,马走新也能笑笑带过。
  他想起男友这几天来的异常,还有那句“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马走新一直以为是他做错了什么,原来压根儿不是这回事。而是钟世从头到尾,
都不把他放在眼内。
  马走新也从照片的细节,认出来旅馆的名称,那是在圈内也很有名的漂流木旅馆
,圈内人都知道要去那里约炮。
  马走新觉得鼻子发酸,脑袋乱成一团。
  他实在不想背负黏人男友的美名,但想到钟世这些日子的冷淡,很可能都是因为
心中另有他人,马走新就觉得很不甘心。
  他拿着手机站起来,又坐下,想了很久,流了几通眼泪,最后终于决定穿衣出门
,直奔那间旅馆。
  他在门口还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万一待会进去了,看到不堪入目的场面,千万不
能够歇斯底里,他不想像电影剧集里演的那种抓奸在床的泼妇一样,钟世再如何渣,
马走新还是得维持最低限度的偶包。
  他大步走向电梯,没想到柜台人员竟叫出了他:
  “啊……你该不会是小马?”
  马走新意外地回过头。柜台的紫发服务生就拿了张纸条给他:“这个,是一位叫
马直亮的先生要留给你的。”
  马走新惊得几乎跳起来,他看柜台人员神色如常,感觉不像是跟他开玩笑。再说
一个柜台人员,也不会知道哥哥过世的事情。
  他用颤抖的手拿过那张纸,展开来一看,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你有罪恶感吗?’
  马走新吓得几乎掉了纸。他退了两步,本能地就想逃出旅馆。
  但他走到门口那支漂流木前,又折返回来。
  他问柜台人员:“拿给你纸条的‘马直亮’,是什么样的人?”
  柜台人员愣了一下,便笑起来。
  “啊,是个很高大、也很英俊的帅哥呢,年纪大概二十六、七岁吧,好像是跟人
来约炮的,对方运气真不错。”
  马走新没有答腔,只道了声谢,就抓着那张纸条快步离开了旅馆。
  高大、英俊,单是这样笼统的形容,马走新觉得钟世也颇为符合。二十六、七岁
,如果马直亮还活着的话,现在正是这个岁数。
  但他在意的不是对象,“约炮”这个词像是烙印一样,狠狠扎进了马走新的内心

  虽然在和男友交往前,马走新承认自己也不是个吃斋唸佛的。
  他第一个交往对象是在国三,马走新跟他的关系起于半强迫式的,就在他们学校
顶楼的楼梯间,即使马走新当时说了至少十次“不要”,那人还是把他押在扶手上,
扒了他的裤子。
  阴茎插进他后庭时,马走新第一次有种想死的感觉。
  马走新也不知道之后为何会和那个人交往,可能他就是这样的个性,能隐忍的就
尽可能隐忍,反正旁人对他再过份,也无法超过他的亲生母亲。
  马走新还记得他的第一任小男友,做爱时很爱骂脏话,“他妈的”、“干你娘”
、“欠操”或是“婊子”都是热门口头禅。
  但不知为何,比起那些正经八百的文字,脏话反倒给马走新一种安心感,虽然知
道政治不正确,但在性爱的场域,有时偏激的话语反而能惹起人心底最深层的欲望。
  大概是初恋对象走歪了,那之后马走新的感情路就一直颠颠倒倒。直到遇到钟世
之前,马走新还找不到一个能够带得回家的男朋友。
  但他万万没想到,本以为终于遇到一个,但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天晚上马走新哭了一整晚。他没胆再点开那个不明人士传给他的照片,即使照
片里的钟世,是他从未在自己床上见过的性感。
  原来那个正经八百的钟世,也能有这种表情。
  马走新躺在自家床上,再次打开那个纸条。
  “你有罪恶感吗?”,惹眼的笔迹再次映入眼帘,如果马走新没记错的话,这笔
迹和马直亮的很像,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他本人的笔触。
  但是这不可能啊!马直亮的葬礼他有出席,他没有留下遗书,也有可能有遗书,
只是不是留给他们这些家人。至少他、他的父母都没有收到任何像是马直亮遗言的东
西。
  马直亮身为小说家,在他生命的最后,竟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支字词组给他这个
弟弟,马走新至今仍然觉得很错愕。
  但他很确定马直亮已经过世了。说到底假死这种事,在现代社会也只可能存在戏
剧与小说里,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空间。
  马走新也没有余力思考纸条的事。他沉淀了一晚上,在隔日去了La Virgin,果
然没有看到钟世。
  他于是再也按捺不住,用成词拼凑乱七八糟的中文,发了一大串过去。
  小马:ㄋ昨天晚上ㄑ了那里
  小马:Sory ㄨ不市再查ㄋ勤
  小马:但ㄨ想见泥
  小马:ㄨ在La Vierge
  小马:要ㄌㄇ
  马走新本来满腔怒火,但打了几句之后,男友仍旧没有回应,马走新的措词越来
越缓,到最后变成了表情符号。
  他看见钟世完全没读,他等了又等,等到La Vierge都快打烊了。
  他实在受不了,想用LINE播电话过去,却发现自己竟然点不开钟世的好友名单,
系统说他没有存取权限。
  他拿去问La Vierge的DJ,这人是他和钟世共同朋友。他看了一眼,就笑着说:
“喔,这是你被对方封锁了,设黑名单。”
  马走新整个傻眼。现在是怎样,偷腥之后还封锁他,这是真的要跟他分手的意思
吗?
  马走新觉得想哭。他本来满腔愤怒,认定钟世只是一时贪玩,如果知道他为此难
受的话,以钟世的个性,说不定还会回过头来向他忏悔。
  但一但意识到钟世是认真的,可能并不是单纯出轨,而是移情别恋,马走新反而
觉得慌了。失去钟世的恐惧袭卷了他所有思考能力,他连打电话去找钟世摊牌的勇气
都没有。
  怕戳破了、汽球爆了,真的这一切就终结了。马走新并不想这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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