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晏清一开始还是很机车,本性难移啦。
不过他会随着新的邂逅有所转变的。应该吧?XD"
他叫蓝晏清,蓝绡是他的养母,唤作小霜的白鹿是他幼年的守护兽和玩伴。蓝
绡是个散修,度雷劫失败,尸解走了,神魂不知去了何方。小霜便担起照顾他的责
任,蓝绡还有几位年轻弟子,只是都不在她洞府里,而是到外面历练,养母走后没
多久,就有人觊觎这里的宝物跑来找碴。
小霜虽是灵兽,也应付不来那些修士,只好照师父生前交代过的,若她有个万
一就把孩子带去灵素宫,去那里也许早晚会有亲生母亲的消息。
幼年失怙的他一到灵素宫,就被宫主盛如玄收为亲传弟子,也算是否极泰来吧?
在那之后他的日子都称得上顺风顺水的,虽然修炼有艰辛的时候,但有盛如玄护着
自己,他什么都不怕了。他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即使有师父教养,也从来不敢仗势
凌人,所以前辈都夸他懂事聪慧,同侪提起他也总是满口赞扬,时日久了他也渐渐
认为自己做得够好了。
小霜是蓝绡的灵兽,盛如玄也不拘束牠,任由牠在潢山自在生活,蓝晏清寂寞
时就会骑着牠在山林间奔跑、到高处欣赏云海。几年后他多了一个小师弟,据说是
师父的独生子,师父为小师弟取名盛雪。
蓝晏清觉得这名字很好,小师弟生得玉雪可爱,又懂事乖巧,就算他刚开始担
心师父会因此冷落、疏忽他,也很难排斥这个小师弟,何况师父并没有特别偏宠小
师弟,待他依旧如昔。小师弟毫无修炼资质,却要在这高山上生存,那不是一件容
易的事,所以他得多多照顾盛雪才行,这份在意和关心,慢慢变成了喜爱,他有时
觉得小师弟比自己更像是孤儿,但这样也好,他就能付出更多关怀,他越来越想亲
近盛雪,也越来越想独占。
他知道这不是一般师兄对师弟该有的心思,可是他克制不了。他对盛雪比对师
父还小心翼翼,又不敢教盛雪发现自己的心意,日子久了,他察觉自己执念太深,
仿佛着魔,但是一切都停不下来了。
他的梦里都有小师弟,每一晚,他都在梦中练习该如何倾吐这份心意。
“既然你什么都没有,那我来成为你的全部吧。”这是他的心声,但他说不出
口,当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直到后来盛雪被师父误杀而亡,除此之外他还发现
了一些隐秘的真相。盛如玄并非盛雪的生父,而是他的父亲,至于他的生母袁霏缨
也不知何时被盛如玄捉回来灵素宫,秘密的囚在天清屏风里。
当时蓝晏清感觉自己也快死了,但他必须相信盛雪活着。像是在找寻一线生机,
他一直不断在找寻小师弟的踪迹,师父让人随意丢弃的尸首不可能凭空消失,他翻
遍潢山都没找到小师弟的尸身,连烧成的灰都没有,所以他确信盛雪没死。
数年后蓝晏清发现小师弟真的活着,他开心极了,立刻将人藏在自己精心准备
已久的地方,可是他没想到盛雪回来后变了很多,而且很多事实都跟他以为的不同。
他所认知的一切全被颠覆,爹娘都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盛如玄也不是原来的那
个,是被别人夺舍的冒牌货,他再度沦为孤儿。至于心爱的小师弟不仅换了个名字,
还和妖魔离开了。
他曾下了一道守护咒在小师弟身上,希望小师弟无论怎样都不会再受伤害、不
会寻死,连那唯一的咒也被妖魔轻易打回来,他只得背负自己这道咒,就算想寻死
也做不到了。
他终于明白试图掌握生死是傲慢,他其实一直都自卑,但同时也极度傲慢,就
和自己的爹娘一样,他不愧是他们的孩子……但那又怎样?他就是想得到小师弟,
他不甘心,于是又想方设法打听小师弟可能会去的地方。
从一些风声中他猜想小师弟正在修炼幻术,于是他耗尽所有的灵石和财力,弄
到了一件法宝,叫作长生棺。这口棺木用的是和游仙枕同样的材料,能使人在睡梦
中云游天地,甚至长久生活在梦中不死。虽然游仙枕已不在世上,但这长生棺却有
类似的妙处。曾有修真前辈为了和道侣长相厮守,一同进到长生棺,不过两者后来
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其中一人自长梦醒来,因在梦中修炼时境界大涨,一醒就遭严
重雷劫,从此殒落,另一位前辈伤心欲绝,遗留长生棺后就失踪了。
蓝晏清准备的不仅是长生棺,还有类似迷魂术、摄人心神等法术,他想和小师
弟活在梦里,再也不醒来。他藉禁术摄走了小师弟的神魂,将远在千里外的魂魄捉
捕到长生棺中,伴自己长眠。
这件事原本是万无一失的,小师弟终于来到他梦中,他们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
子,只是小师弟的头疼症状越来越频繁。他知道小师弟用尽性命在抗拒这里的一切,
包括他,但他真的很想挽留小师弟。
“我们早就是道侣了啊。”他无数次的告诉小师弟,竭尽所能诱导,但一切仍
是徒然,小师弟总在回避、逃跑,他也濒临崩溃边缘。
小师弟好几次提起想见周谅,他心里很慌,表面仍淡然的敷衍过去:“她早就
出嫁,跟着她的道侣去云游了。”
他握住小师弟双手,对方许是瞧出他的敷衍了,心不在焉的打发他说:“你不
必太顾虑我,有什么事你就去忙。”
聊到后来,小师弟痛苦的推开他,他不知所措,内心冒出一个危险的念头,如
果得不到,就让这些都不存在,当作从来没有,是不是就不会伤心了?
那一天他发现小师弟又想溜出家门了,那个梦中的家,小师弟说是要溜去茶楼
听戏吃茶,他信了,因为信不信都一样,他都要守着这个人,所以他也跟着去。他
难以自持、着魔的望着小师弟,危险的念头萦绕不散。
满腔的爱都成了狂暴的毁灭欲,他要让这里的全部都陪葬。
小师弟鬼灵精怪的表情很多,此时也转着眼珠乱瞄,忽然跟蓝晏清说:“师兄
你帮我买些点心来吧?”
蓝晏清的思绪像过于紧绷的弦,被轻弹了下,有点松懈下来,他不舍得离开,
回说:“这里也卖点心。”
“不不,我就要别家的,你帮我去街口那间最有名的买,那边的点心更配这里
的茶,好嘛,帮我买,我走不开,这戏唱得正精彩。”
蓝晏清不太高兴,但是看着小师弟对自己笑,心中又感动莫名,好像很久没见
到小师弟这么望着他、对他笑了。他想起来了,其实最初他是由衷想让小师弟开心
的,继而渐渐迷恋上这样的笑靥。于是他起身叮嘱:“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别跑远。”
小师弟说:“放心啦,快去吧,替我买桂花酥,那个太晚去就没有了。”
蓝晏清转身走出茶楼,心中有矛盾,他总觉得从今往后不会再见到小师弟的笑
容了,刚刚看到的已经是最美好的一幕景象,现在不赶紧回头一定会后悔,可是他
回头的话,小师弟会是什么表情?肯定不是欢迎他回去的样子吧。
他来到那间点心铺子,买齐了所有小师弟爱吃的带回茶楼,小师弟的身影早就
不在那里,而这次他清楚感受到自己永远无法再找到小师弟。
有个穿紫衫的小童过来跟他说了些话,小童自称是混沌里的古神,是来转达小
师弟的话语。蓝晏清知道就是这家伙帮小师弟溜走的,但他并不气恼,他其实也没
听清楚这小童转叙了什么,人不在了,说什么也不重要了。
紫衫小童最后跟他说:“最后我也送你一句,放过自己,自在的做梦吧。你想
买梦么?”
蓝晏清冷笑,觉得那是废话一句,小童消失了,梦境也消散,他在黑暗中醒来,
躺在长生棺里。因为自己傲慢的咒誓,导致他杀不死自己,可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
从,这倾尽他一切的咒阵被破除后,他的境界由金丹退至凝脉初期,没死还能有这
样的修为已是万幸,但仍是什么也做不了。
有时人就是会这样,依赖虚幻之境,不愿清醒。蓝晏清在棺里呕血,颓丧的躺
了数日,没想到棺盖被打开了,开棺抱他出去的人和其他同行者说话,他也听不清,
外面光线太刺眼,他闭起眼不想回应。
蓝晏清那一刻心中是充满恨意的,那些人的目的不是长生棺,而是来找他、救
他,他恨这件事,恨自己的一切。他心中想着,既然是做梦,为何我不能为所欲为
呢?明明是在梦中了啊。
抱他出去的是个披头散发的青年,青年问:“主人,他浑身是血,这该怎么办?”
为首的男人指示道:“先带回去,你替他清理。”
“是。”
长生棺上头布下的咒阵和蓝晏清相连,他一被带走,长生棺就崩毁成赍粉。其
他同行者叹道:“真是可惜了一件稀世法宝。”
为首的男人冷哼:“虽是法宝,也派不上用场,并不可惜。”
披头散发的青年抱蓝晏清骑到一头白鹿身上,蓝晏清心里有些讶异,这白鹿正
是小霜,牠的性子其实很傲,不容易亲近人,现在却愿意让一个妖怪骑上来。是的,
抱他出棺的青年并不是人,而是妖,虽然感受不到什么戾气或邪气,但他对妖并无
好感。
蓝晏清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最后到了一座他似曾相识的洞府,他认出
了这是蓝绡的洞府。率人来救他出棺的是蓝绡的弟子们,蓝绡曾对弟子们提过他会
有一个艰难的劫数,让他们设法帮助他化解。
领头的自然是蓝绡的大弟子,擎封。蓝绡的弟子们有男有女,他们都为了师父
生前当亲生儿子养的蓝晏清回来,全是蓝晏清的前辈。蓝绡走后,他们长年在外闯
荡历练,各自加入不同宗派,在修真界也都有不错的名声。
回到蓝绡从前的洞府,蓝晏清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既然死不了,他总得逼
自己振作点,眼下至少得了解自身处境。
披头散发的妖怪被擎封瞪了一眼就飞去撞在墙上,擎封冷冷道:“叫你去替小
师弟清洗,愣在那儿做什么?”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唯唯诺诺应道:“是、小的这就去。”他稍微将过长的额
发拨到耳后,但仍是落下好几绺掩住了大半张脸,又低着头教人看不清面貌,他小
心翼翼来到浑身染血的蓝晏清那儿说:“请、请蓝少主随小的去沐浴更衣。”
蓝晏清从白鹿身上下来,拍了下小霜的后颈让牠随意离开,对妖怪和其他人的
言行漠然不应,只凭记忆迳自进到蓝绡的洞府里,这里他虽然只待过短暂的时间,
蓝绡却是真心待他好,他心中也一直把蓝绡当成另一个母亲,可惜她去得太早。
他记得洞府内有座灵泉汇聚的池子,他在池边设下禁制后才开始脱衣沐浴。不
过他做完才想到自己是多此一举,以他现在的情况,外面随便谁都能突破他的禁制,
他做的所有事都那么多余、那么愚蠢……
沐浴后,蓝晏清裸身在找自己换下的脏衣,想施法弄干净,一出石屏风就见到
那妖怪青年低着头跪在外面等候,手里捧著一套干净的新衣说:“请蓝少主着衣。”
蓝晏清问:“我的旧衣呢?”
“主人说太脏,就烧了。这套法衣是主人特意准备的、啊──”
蓝晏清取走法衣的同时,难忍气愤的踹了青年一脚,青年滚到一旁还连连拜求
他饶恕,那软弱的样子看得他更生气,话音都带着怒气说:“让他们不要自作主张,
我讨厌妖魔,滚。”
“是、是。”
把青年赶跑后,蓝晏清才有些后悔,应该留下来先探听清楚其他人现在的底细。
不过那妖怪青年也没跑太远,他感觉得到那妖怪就守在房间外,于是又出声喊:
“妖怪,过来,有话问你。”
青年似乎很害怕,犹豫了会儿才开了一道门缝回应:“蓝少主厌恶妖怪,不想
见到小的,小的就在这里回话吧。蓝少主有何吩咐?”
蓝晏清也知道自己是在迁怒,但他没什么愧疚,谁让对方自己太弱小了。他发
泄后心情缓了些,也不刻意刁难那妖怪,问了几句关于擎封他们的事。他自然不会
明目张胆的打听消息,只是问了些听起来很无所谓的小事,知道那些自诩师兄、师
姐的家伙们现在混得如何就好。剩下的他多半也能猜得出来,他们之所以一起回来
“救他”不是因为顾念与蓝绡的往日师徒情,而是为了得到蓝绡这洞府里隐秘的传
承宝物。
“果真如此。”得出这结论的蓝晏清浅笑了下,稍微安心了些,若那些人真的
只是为了什么往日情谊来的,他反而伤脑筋,为利所驱的话,事情倒是单纯多了。
察觉那妖怪青年不停注视自己,蓝晏清有些不快,冷睨他一眼:“怎么了?”
青年赶紧低头:“没、没有什么。蓝少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暂时没有,你走吧。”
妖怪很听话,真的走了,也没守在门口,大概是回去跟擎封禀报蓝晏清的情形。
蓝晏清始终没瞧清那妖怪的模样,那妖怪披头散发又老是低头,他对这样卑微弱小
的家伙也不屑一顾。
他已经没有归处,更不可能回到灵素宫,那里只会让他触景伤情,甚至连回忆
都感到屈辱和刺痛内心,所以眼下他只能暂居蓝绡这儿。蓝晏清也很意外,自己居
然很快就振作起来了,尽管内心仍然徬徨,但起码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受人
摆布。
他沐浴后仍待在原处,这屋里是从前蓝绡陪伴他的地方,他往外走到花园里,
无人打理的园子杂草蓬生,树也胡乱生长,不过在这秋季也没显得萧瑟,反而让人
感到生机盎然。他闭目养神,深深吐呐几回,运功行气,稍微梳理自身气脉。碰巧
告一段落后,擎封带其他同门来了。
先进门的擎封看到站在园子里的蓝晏清,眼神难掩惊艳,小师弟和之前狼狈的
模样截然不同,他爽朗笑着走上前说:“在师父的灵泉里泡过以后觉得如何?还记
得我么?你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的,我是擎封,说来也算你的大师兄,这是彭
瞬,你彭师姐,还有……”擎封将同门逐一介绍给蓝晏清,让他们一一打招呼,最
后说:“你离开灵素宫也不要紧,你是师父最疼爱的孩子,就算是我们的小师弟了。”
彭瞬开心道:“太好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又能像从前那样相聚在一
块儿。就只差师父了吧……”说到这里,她笑容有些落寞,不过很快又恢复朝气的
样子。
蓝晏清的回应很平淡疏离,不过没人和他这样的晚辈计较,就算真的计较也无
所谓,他并不在乎。
彭瞬又说:“没想到小师弟生得这么俊,不愧是灵素宫的蓝晏清啊。”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有些微妙,他们有些尴尬和担心的看向蓝晏清,后者不
在意的莞尔说:“是师姐谬赞了。”
彭瞬也像是发现自己失言,尴尬扯了扯嘴角。从前只要说到“灵素宫的蓝晏清”,
谁眼里不是充满憧憬或倾慕的?可是自从灵素宫出了那些意外,传闻都在说灵素仙
子亲自下凡收拾孽徒之后,各种流言绯语传遍了修真界,后来再提到“灵素宫的蓝
晏清”时,好一点的都是惋惜、同情,也有人加油添醋当笑话讲的。
蓝晏清不信彭瞬是真的缺心眼,能在修真界生存这么久,没有谁会缺心眼到这
地步,不过他对这点事并不放心上,他修为最低,就算被他们几个欺负也无可奈何,
这点他早就有觉悟了。
蓝绡的数名弟子也暂时要在这洞府住下,他们倒是坦白,并没有隐瞒传承秘宝
的事,大概是想借此套一套蓝晏清的话。蓝晏清不等他们铺陈就坦言道:“那会儿
我还幼小,师父的秘宝是什么也不可能知道。”
擎封看其他人还不死心想追问下去,就替蓝晏清说话:“小师弟说得对,当时
他那么小,师父就算有意透露,他也是听不明白的,师父又怎会多此一举呢。不过
无碍,我们都在这里,总会寻觅出一些线索的。”
彭瞬点头附和:“大师兄说得对,那今日就先这样,小师弟也需要休养吧。有
劳大师兄给他看诊了。”
擎封点头答应,其他人陆续退出去,擎封回头对蓝晏清说:“先进屋里,让我
看看你的伤势。”
蓝绡的洞府建在深山里,由外看只是一道绝壁间的狭缝,但穿越过去就会看到
一座华美的大宅第,像是到了皇宫一样。那些修士跟随蓝绡已久,自然比蓝晏清更
熟悉这里。他们如今都属于不同门派的人,唯独擎封仍是散修,不过擎封的名声却
比其他人都还大,修为也是他们之中最高的,所有人看在他面子上都得维持表面的
和平。
蓝晏清没拒绝擎封看诊,实际上他也无力拒绝,他感觉得出擎封很厉害,是他
招惹不起的。擎封说:“你因咒阵力量反噬而伤了根骨,几年内都要留意休养。”
简短叮嘱后,擎封又拿了一粒上乘的疗伤丹药给他,他顺从答应后收下药,擎封满
意点头,稍微回头朝门口喊:“出来吧,往后由你伺候小师弟起居,他要是有任何
差错,唯你是问。”
蓝晏清看见那妖怪青年从房门那里现身,压下不悦的情绪问:“大师兄,这是?”
擎封笑容亲切道:“你别担心,这是我从前收伏的一只树妖,他性子怯懦,不
会生事,你有什么事就吩咐他做吧。我担心你伤势未愈又独居于此,诸事不便,我
平常也无豢养灵兽、侍从,就只收了这么一只妖,你将就些。”
蓝晏清微微颔首,谢道:“多谢大师兄关怀,那我就留下他了。”
擎封并没有逗留太久,只是意味深远的看他一眼就走了。
蓝晏清服下丹药后身体舒畅许多,不过确实如擎封所言,他之后很难再施展什
么法术了,要尽可能过得像个凡人,而且修炼也得更加勤奋,又不能过于勉强。他
坐在厅里静思片刻,才想起了一直杵在门口的树妖,他喊:“你过来。”
树妖青年低头走上前一些,蓝晏清打量几眼觉得这只妖太阴沉弱小了,这厅里
很明亮,可是树妖却好像笼罩着一层阴影,他问树妖说:“你是什么树妖?杂妖?”
树妖青年回答道:“小的是、是杏树。”
这回答令蓝晏清颇意外,他知道杏树的树龄都很久,百年树龄不在少数,更有
千年的,但是草木不是禽兽,一向都很难成精,除非有特殊的机缘。杏树在久远前
也在一些仙岛神山被称作仙人树,不过在春风细雨里特别娇艳惑人,也有人说是风
流树,不管怎样,眼前这个青年都不像是杏树化身。
蓝晏清疑问:“擎封是怎么收伏你的?难道只是因为草木成精罕有?”
树妖青年接着解释:“小的曾遭雷击,大难不死还开启灵智,主人路过就助我
化形,之后我就跟着主人了。深山里什么精怪都有,但是草木成精后仍是比兽族弱
小,容易被捉去采捕,若没有主人庇护,我大概已经被山里其他妖怪吃了,或是被
其他修士捉去炼药了。”
蓝晏清说:“往后和我说话不要自称小的,你叫什么名字?”
树妖愣住了,蓝晏清皱眉问他说:“他没有为你取名?”
树妖摇摇头,想把过长的头发拨好,但发丝总是滑落下来。蓝晏清看不过去了,
喊他上前,他有点不安,蓝晏清冷哼揶揄:“你怕我会吃了你?”
“不是的。蓝少主这么讨厌妖怪,我、我怕你不高兴。”
蓝晏清不自觉叹了口气说:“既然不想惹我不高兴就照我的话做。过来。太远
了,再近一些。”
树妖青年慢慢踱到蓝晏清面前,蓝晏清伸手端起他的脸,他觉得蓝晏清的手有
点凉,但还是挺温暖的,动作也不粗暴。他听蓝晏清沉默半晌说了两个字:“真丑。”
“对不……”
“你是美是丑也与我无关,道歉做什么?”蓝晏清打断他的话,手指摸著树妖
下巴和脸侧的伤疤问:“这些伤痕是怎么来的?擎封做的?”
“不不、不……”树妖紧张瞥了眼蓝晏清的目光,他觉得蓝晏清的眼睛漂亮又
犀利,他慌乱得难以思考,照实答:“不全是,可是脸上这个是雷击后留下的。那
时候,闪电雷鸣了很久,忽然就从我头脸上打下来,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不仅没死,
还成精了,也不知是不是和我身为杏树有关,这件事也很幸运啊。”
蓝晏清看青年扯了扯嘴角,要笑又不敢开怀笑的样子,心里烦乱,沉着嗓音说:
“被雷劈有什么幸运的,没死只是命数注定,你有一次好运,不见得次次都走运。”
“是。”
蓝晏清摸他下颔到颈子上的肉疤,这道雷击的伤大概延伸到身上,是陈年旧伤,
应该无碍,莫名放心后就对他说:“擎封没给你取名字,那他和你也无法缔结主仆
契约,你为何还唤他主人?”
树妖想了想,回答道:“主人有给我一道咒,他说这样就够了。”
蓝晏清蹙眉:“咒?”他立刻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去,杏树是仙人树,树龄很
长却罕有成精的,而且遭受雷击不死的又更少了,擎封肯定是为此才收了这树妖,
但这树妖脸上有伤疤,遭其嫌弃,否则树妖大概已经被炼成炉鼎了。
联想到炉鼎,蓝晏清有很不好的记忆,当下脸色更为阴郁。树妖静静站在原地
不敢出声,只要他安静,很容易就会被无视。
蓝晏清压下心中那些恶心的感觉,不再受记忆扰乱,他对树妖说:“他大概是
对你下了咒缚,让你无法轻易离开。”
树妖懵懵懂懂的,没有应声,蓝晏清也不晓得他听懂了没有。
“我给你取名字吧。”
树妖开心抬头问:“可以么?”
“嗯。但是先别让擎封跟其他人知道。”
树妖点头,清澈的眸子映着蓝晏清的模样,在他眼里,此刻的蓝少主就和神仙
一样好。
蓝晏清想了想,跟他说:“就叫你嘉杏吧。”
“嘉杏?好耶,我有名字了,我有名字了。”树妖开心得拍手,但也不敢拍得
太大声,动作小小的,头还是低低的,不过任谁都瞧得出树妖非常高兴,要不是还
有蓝晏清在场,他肯定要跳舞庆祝。
蓝晏清不懂只是取名有什么可乐成这样的,他知道名字很重要,可是从没见过
谁为了得到一个名字这样高兴不已。一瞬间他觉得这树妖还挺可爱的,但这念头匆
匆掠过,快到他自己也没特别察觉,只是心情好了一点。
“嘉杏。”
“呃在、我在!”树妖青年站直等候吩咐,但头还是低低的。
蓝晏清微微皱眉,端起嘉杏的脸说:“别老是低头。识字么?”
树妖老实摇头,蓝晏清有些不耐烦的吁气道:“过来,至少你要认得自己的名
字。”
蓝晏清在这房间里找到纸笔,把嘉杏二字写给树妖看。嘉杏拿起纸张吹干上面
的墨,怯生生问:“这个能给我么?”
蓝晏清点头,一张纸罢了,他却看树妖把墨吹干以后,小心翼翼的褶好收藏起
来。
蓝晏清懒得理这树妖,自顾自的走到书架翻看这里还遗留了什么秘宝的线索,
并没有特地将树妖的事放心上。
夜已深,嘉杏把床铺好之后,斟酌许久才敢朝蓝晏清喊:“蓝少主,我铺好床
了,您身上有伤,请歇下吧。不然主人要怪我了。”
蓝晏清看也没看嘉杏一眼,越过树妖进房里睡觉。尽管被无视,嘉杏还是藏不
住获得名字的喜悦,嘴角往上弯,悄声来到外面园子里对着满天星辰傻笑。
秋意渐深,天气一天天变冷,嘉杏是耐寒的树妖,自以为穿着单薄也无碍,没
想到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我叫嘉杏。”青年捡起枯枝在沙地上写字:“这样写的。”他对周围草木说
话:“你们识字么?没关系,我原本也不会,现在认得这两个字啦,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