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花台边抽菸的叶清和皱着眉看着藏在叶子里的小白花,直到香菸燃到最后烫了他
的手指,他才反射性的抖了一下,把菸蒂甩出去。
那个土蛋后来怎么了?他们说他在叶清和离开后自杀了。他当时拿着那瓶赢来的蓝牌
颇自豪,能让人爱他爱的要死要活。心里不屑又带着点后怕,逞强的笑问一句:人死了没
?
好像没死。他隐约记得小土蛋的朋友这样说。不过那人把土蛋介绍给自己,想来也不
是什么好朋友。
他走过去踩熄刚刚被他甩出去的菸蒂,弯腰把那小半截菸头捡起来丢进垃圾桶。就像
当初他毫不留情地把那个小土蛋丢掉一样。
呼!叶清和烦躁的扒扒头发,当初那伙人在他家出事之后,以为他什么都不懂,一个
个或拐或骗,要嘛邀假投资要嘛借钱,都在打他家产的主意。叶清和只是爱玩不是真蠢,
这些人他全疏远了,曾经以为的朋友,原来屁都不是。当时只有一个贺知凡巴巴的从国外
飞回来,陪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刻。
这些缺德事贺知凡不知道,叶清和也从来没提起过。现在被一顿饭勾起来,叶清和迟
到了六年的抱歉才排山倒海而来,像一张带刺的网密密麻麻的束紧他的心脏。
好嘛,他承认。他以前从来没关心过小土蛋的生活难处,反而觉得看他出丑挺好玩的
。经过刚刚的用餐体验,他笑不出来。
这几年,他尽量避免自己想起过去那段荒唐的日子。不去想,就不会连结起被外人称
之为报应的他父母跟哥哥的飞机失事。虽然他理智上知道飞机失事纯属飞安意外,跟他自
己缺德肮脏欺负人没有关系。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
为什么报应不是应在王八蛋自己身上?
叶清和在路上乱晃,六月夜风凉爽,五号也正好是初五,月型似眉却意外皎亮。这分
明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夜,但银澄的月舒漫的风依然照不明吹不散叶清和心底的阴暗。他沿
着人行道走,漫无目的地的遇到路口就右转,半个多小时后又绕回刚刚没有光餐厨前面的
那一个小花圃。
有人从餐厅走出来,揹著双肩背包,背脊挺直缓步走路,叶清和莫名的觉得有点熟悉
。
呵,又来了,今天一晚上就是绕着小土蛋回忆是吧?就连随便一个路人,也都要觉得
像是他。明明在今天之前,他几乎要忘了这个人,连他的长相都快要记不清,现在怎么可
能凭著一个背影认出来。
再说,那个人很明显不是瞎子。
叶清和站在那里看着那人的背影越走越远、过了马路,他也转身背对那人走了几步,
最后他忍不住叹气,向后转追了上去。
“喂,等一下,”叶清和边跑边着急,前面那个人已经走得有点远了,他开口想要叫
住人,却一时之间忘了小土蛋叫什么名字。
“那个,”叶清和绞尽脑汁:“陈……不对,王……喂,前面那个人,你停一下,”
他一边小跑一边喊。在叶清和的叫喊声中,走在前方的年轻男人停下脚步,只不过一、两
秒的停顿,他又重新迈开步伐。不知道是不是叶清和的错觉,他觉得那人似乎越走越快?
安瑀双手勾住自己的背包肩带,他的确是越走越快。上个礼拜这附近出过事,就在前
面路口那个小公园。听说歹徒就是这样假装是认识的,等被害人停下脚步,歹徒借机靠近
,接着就持刀抢劫。
后面那个人还在喊,好像还跑起来了。安瑀有点紧张,他拉紧背包,打算自己也要跑
起来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喇叭长鸣跟车子紧急刹车声,轮胎在地面发出一串尖锐
的磨擦音,再接下来就是碰的一声巨响。
安瑀吓得停下脚步,一转身只来得及见到半空中掉下来一个人。那个人重重的摔落地
面,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柏油路上慢慢泅出一圈深红色浓稠血液,带着一点点厚度,
龟速又很坚持地往外扩散。
安瑀愣了,他第一次看见车祸现场,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他面前……啊呸呸呸,搞不
好还没死呢!随着肇事司机下车边骂脏话边发抖的查看,身为目击者,安瑀也跑过去帮忙
。
“我靠,是他闯红灯啊,你看到没?是他自己看都没看就冲过来的。靠,我真倒楣,
他他他,死了没?是不是死了,我的天啊……”那司机是一个中年胖大叔,此刻全身抖个
不停,吓得语无伦次一直停不下嘴,脸白得要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闭嘴。”安瑀沉声要司机别再嚷嚷,吵得人心烦。他半跪下来看到伤者的腿呈现一
个怪异的角度,身上涌上一股寒毛直竖的疼痛感。安瑀伸出也有点抖的手,摸了那个人的
颈侧,努力传感了一会儿,终于在指尖感受到轻微虚弱的脉动,懒懒的,爱跳不跳的。
他沙哑的嗓子对已经陆续围上来的路人发出指示:“有心跳,叫救护车。你,穿蓝衣
服那个,快叫救护车。”
被指定的蓝衣服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求救,没过多久,救护车跟警车呼啸而来,肇事
司机跟警察解释事发经过,医护人员动作迅速手脚俐落的将伤者固定好抬上担架,安瑀鬼
使神差的跟着那人一起上了救护车。
到了C大医院急诊,安瑀也不知道自己能干嘛,他只是一直跟在昏迷不醒的伤者旁边
。检伤人员从伤者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他的皮夹,翻出里面的证件。安瑀看了一眼:啊,原
来这个坏人叫叶清和。他撇撇嘴,对比现在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样子,叶姓歹徒身分证上
的大头照显得相当人模人样。
急诊的医护人员身手不凡,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做完检查,叶清和全身多处擦伤、左
大腿骨折,比较严重的是颅骨破裂伴随颅内出血,这会儿已经连络好开刀房、召回脑外科
医师,将人推进去作紧急开颅手术了。
安瑀默默跟着推床,一路送到手术室,看着那人被推进去,看着墙上萤幕闪出“手术
中”。
“祝你好运,叶先生。”安瑀在长廊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牛奶糖
剥开糖纸塞入口中,甜甜的奶香充满口腔。糖份迅速补充刚刚被吓跑的力气,安瑀含着糖
拍拍已经不那么抖的膝盖,站起身离开。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就算是个大坏蛋,他还是不吝啬给予祝福的。
安瑀没想过自己日后还会再遇上这个人。还倒了八辈子楣的甩都甩不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