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凡今天心情很好、兴致很高。他这回跟着乐团巡回演出,好不容易回到国内,跟
家族亲戚同学好友约了好几拨人聚餐,就叶清和大忙人一直拖到最后一天他要走了,才空
出今晚吃饭。
“欸,上礼拜国中同学会,好多人都来了,庄子还问我你怎么没来。”贺知凡也不知
道哪来的习惯,叫人暱称都习惯加一个“子”字,叶子、庄子,他叫自己的哥哥还叫哥子
。
“上礼拜我在南部开会,赶不回来就不去了。”叶清和说。
“听庄子说这么多年你都没去过同学会了,以为这次会看我的面子一起去,谁知道你
还是没出现。邓姗姗还跑来问我两次你怎么又没来,看来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啊。”贺知
凡用叉子戳著食物研究:“这什么泥?南瓜?”
“地瓜吧?”叶清和舔舔叉子上的沙拉泥不确定的说,想想又问:“邓姗姗是谁?”
“我觉得是南瓜。”贺知凡又吃了一口才说:“邓姗姗当了我们班三年的班长,跟你
同桌一年,你居然问我她是谁?邓姗姗要哭死了。”
“哦。”叶清和耸耸肩:“我同桌不是你吗?”
“我是你国小同桌。”贺知凡翻了个白眼,带着手套啃了一只鸡翅:“你这记忆力很
有问题啊,才三十就不行了?”
“以前的事很少回想了。”叶清和转了个话题:“这次才待两个月,这么快就要走?
你妈不唸死你。”
“唸我也没办法啊。”贺知凡顺着叶清和转话题:“这次巡回,维也纳那边经纪公司
来了个新人,接洽的时候没安排好,国内这几场接日本的行程太赶,后面回奥地利的巡演
也都定了,没法改,所以还弄了包机,凌晨要飞。我行李都先办托运了,等一下跟你吃完
饭,直接去机场。”
“辛苦了,不过你们乐团名气真的越来越大了,那天我去听,安可声不断,你们家哨
子一直出来谢幕。”
“什么我们家,你别乱说。”贺知凡骂他:“也别叫人家哨子。”
“你叫我叶子就可以,我叫他哨子就不行,你很偏心啊,”叶清和揶揄好友:“‘你
们家’指挥就姓邵,叫邵指有什么错?”特别强调前三个字重音,语带双关的叶清和觉得
自己很无辜。
“他不喜欢。”贺知凡低声的说。
“我也不喜欢叫他少爷。”叶清和忍不住回嘴。他摸著桌上的瓶子:“胡椒罐是哪个
?圆的还是方的?”
“方的吧。”贺知凡随便回答。
叶清和拿起方形罐子撒了撒,放回桌面,喝了一口汤,愣了一下没再说话。
贺知凡还在絮絮叨叨他乐团的事,说是今年他们团又要新招人了,人事繁琐,原本以
为音乐界单纯,谁知道里面也乱七八糟,演奏不行还想靠关系走后门,真是现代版的滥竽
充数……。
叶清和一口一口的喝着汤,时不时的发出嗯、啊、是啊、这样啊的敷衍贺知凡,他以
为躲在黑暗里能遮掩住他心不在焉,其实哪里能骗过贺知凡敏锐的耳朵。
叶清和从刚刚在红布帘前见到Brian,就开始有些恍神,他心里模模糊糊的觉得Brian
的模样很熟悉。不是因为他认识Brian,他肯定今晚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服务生,但他那种
盲人特有的仰著脸或侧着头、半闭着的眼睛露出一点点眼白,微微左右晃动寻找声音来源
的样子,让叶清和有一种奇异的、不合时宜的既视感,就好像是原本好好的走在路上,却
听到啪叽一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踩碎了一只大蜗牛。有一点“哎呀我不是故意的”的歉
疚感,还带着恼人的恶心。让他有些食不下咽。
“胡椒呢?”贺知凡忽然跟叶清和要胡椒,叶清和还没来得及开口,贺知凡已经摸到
桌上的方罐子,动作俐落的洒进自己的盘子里。
“欸欸欸,胡椒是圆罐子。”叶清和开口阻止贺知凡,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怎么不早说,”贺知凡吃了一口食物,嫌弃的吐出来:“哇,已经太咸了。你刚
刚不是也洒太多盐了,怎么都没说?你把汤喝完了?味觉失调啊你。”
叶清和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有点堵。
“怎么了?舍不得我走?”贺知凡敏锐的听见叶清和的叹气声,忍不住调笑:“舍不
得要说啊,兄弟我可以再多陪陪你。”
“多陪陪我?”叶清和问:“你那个哨子怎么办?”
“你又提他干嘛?”贺知凡一听到叶清和再次提到邵烨就心乱,他以暴制暴恶人先告
状:“别故意转移话题,你今晚很奇怪,心情不好?”
叶清和又沉默了。
事实上,他心情不好六年了,此时有一点蠢蠢欲动想要告解的欲望。
或许是黑暗带来的感同身受,也或许是负罪感日复一日的积累,在六年后喝下一盘咸
汤的这一日这一刻终要爆发。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手指腹不安的摩擦汤匙长柄,迟疑的开口:“我以前做过很多
坏事。其中,有一件事特别坏。”
说得很轻,仿佛这样噬人的折磨能也轻一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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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碎碎念 ♡
呃,这篇故事慢热喔,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另外,补充说明一下:
文中叙述叶清和好像踩到大蜗牛的歉疚加恶心感觉,
他不是觉得Brian或盲人恶心喔,
他是想起自己过去做的浑蛋事而觉得恶心
不好意思,怕我叙述的不好,所以多嘴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