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没有光餐厨。
　　叮铃叮铃。
　　
　　“欢迎来到没有光的世界，”Brian听见前台摇了铃，知道有客人要进用餐区了。他
往下拉整身上的西装背心，确认制服平顺，才从布帘后走出来候着。他侧着头听，判断出
两组不一样轻重着力的脚步声，最后声音停在自己跟前。
　　“您们好，我是Brian，接下来由我为您们服务。”盲人服务生拉开笑容，轻快的说
出欢迎词。
　　“没有光餐厨”是家盲人餐厅。贺知凡之前听其他团员说过，他觉得新奇，听说餐也
好吃，这回就拉着叶清和来尝鲜。
　　他听从指示将右手搭上Brian的左肩，感觉身后的人没动静，回过头朝叶清和使眼色
，示意他将手搭上来啊，发什么呆？叶清和这才收回直盯着服务生的无礼视线。
　　他见贺知凡将手掌搭在Brian的肩上，本来也要如法炮制，却发现贺知凡的身高跟自
己差不多，搭肩膀的姿势有点吊手，遂改成勾着他的左手臂。两个人被Brian带着进入布
帘后方的用餐区。
　　
　　餐区入口的丝绒布帘有两层，当客人被带进第一层红布帘里面时，服务生会让大家停
一下，待客人进入到等候区、第一层布帘确定被遮掩好之后，才会再度拉开第二层黑布帘
，以确保外界的光不会透进用餐区，打扰了用餐客人的体验。
　　没有光。完全的黑暗。怎么眨眼睛也没有办法适应眼前的浓墨空间。客人们小心翼翼
的感知四周空气的流动，有食物的香气、女士的淡淡香水味道，甚至还能闻到一点残留的
烟草余味。用餐区不算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暗的关系，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了，所以
客人们谈话也都刻意压低声量。此时空间里细细密密的充斥着窃窃私语与轻微的杯盘碰撞
声响。柔柔的，并不扰人。
　　
　　贺知凡频频好奇的侧过头张大耳朵，雷达般地四处搜寻除视觉以外的其他知觉回馈。
　　
　　相对于客人的紧张，Brian气定神闲。他熟练稳定的步伐带着人入座，后头跟着的那
两人小心地挪脚步，谨慎的跟着前一个人移动与停步。Brian说：“贵宾的用餐座位到了
，桌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请您顺着椅子入座。”这是为了怕客人随意移动桌椅，在黑暗
中撞到受伤。
　　贺知凡与叶清和摸索到椅背，顺着坐下来。
　　Brian等他们都坐好，开始报菜单。
　　
　　没有光餐厨的菜单很简单，分为蔬食、鸡、猪、牛及海鲜套餐，附餐都是一样的，只
有主食的分别。叶清和跟贺知凡分别报上自己想吃的餐点之后，Brian就先离开为他们备
餐，离开前告知桌上有水壶跟水杯，他们可以先自己斟茶喝。
　　
　　贺知凡在黑暗中抓到一个水瓶，还谨慎的先闻了一下，确定不是花瓶，而是Brian提
到的柠檬薄荷水，才开始倒水。
　　
　　这个简单的倒水动作，可真折腾。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贺知凡连自己的杯子都摸
了半天才找到。找到水杯之后，真正的难题才开始。贺知凡虽然小心的控制水量，但那个
停止的度没拿捏好，一下子水就满出来了，他小声的惊呼，慌张之下又泼出更多水洒了自
己一裤子。
　　
　　叶清和不知道贺知凡在搞什么鬼，紧张的问他发生什么事。
　　
　　Brian回到桌边，他似乎是有意的，借由刚刚倒水的不便，让他们体会无论是生活中
多么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对于盲人来说，都是有难度的。当然，这些困难经过教导跟训
练，大部分都能克服。
　　
　　Brian接过贺知凡手上的水瓶，亲切温和的告诉客人，他平常是怎么帮自己倒水的。
他请他们仔细倾听水倒进杯子里的声音，啵啵啵啵的音频由亏至盈、由低到高，然后停住
。
　　
　　Brian说：“有一些客人对声音不敏感，听不出来满水的声音，干脆把手指伸进杯子
里，等手指碰到水就知道水位了。”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过这方式可不适合我帮您们
倒水，实在太不卫生啦！”说完又哈哈笑起来。
　　
　　贺知凡也跟着笑：“我再试试看，叶子，我帮你倒水。”他跃跃欲试，朝着空中说话
，手也在桌子上方挥。叶清和凭著贺知凡的出声位置，将杯子递给他。
　　
　　贺知凡慢慢的将水瓶靠杯口、慢慢地倾斜，听着啵啵水流声到了刚刚Brian示范的音
阶，水位精确的停在八分满的位置。
　　
　　“哎，这要音感不好的想喝热水，可不得要烫熟几根手指？”贺知凡摇头笑道。
　　叶清和在黑暗中接过贺知凡递过来的杯子：“你拉大提琴的，音感肯定好，没给我倒
泡手指水吧？”
　　“泡了，喝吧！”贺知凡故意说。
　　“啧。”叶清和啧了一声，知道贺知凡在诓他，端著杯子喝了口水。
　　Brian在旁边微笑候着，等确定客人都喝上水，他又出声介绍了餐桌上的餐具顺序、
方形盐罐跟圆形胡椒罐放置的位置，两人依著Brian的介绍，摸摸眼前的餐具，算是确定
了，然后开始出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