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BTS/南硕] 在路上 (下)(限)

楼主: khloenirvana (technogirl)   2021-11-10 18:44:38
※ MPREG警告
南方文学背景,有表亲关系的南硕结合,生下了旻。
这是一个关于裂痕跟试图修复裂痕的故事
在气氛上面可能会蛮压抑,但是他不会是BE。
※有珍罹患忧郁症的相关描述,请慎入
※有关于感情之中涉及他人的描述,情感洁癖者请慎入
这一篇就包含完结篇的部份了,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有肉防爆
〈四〉
金硕珍醒来,并不觉得今天状况特别糟。金南俊刚进门,他从哪里采购回来,抱着一个大
纸袋。
“我替我们买了早餐,去药房买阿斯匹灵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了这个。”他热心地说,拿
出一罐五彩缤纷的小熊软糖。
“药剂师说这富含维生素C,对你很有帮助。”
吃点这个、补点那个,出去运动、多晒太阳,金硕珍已经对这样的建议感到厌烦很久了,
他们没有人懂,这个世界上最拼命尝试的就是他自己。当然,金南俊也不怎么懂,可是看
着他热切的眼神,金硕珍便不忍心苛责。
“让我看看你还买了点什么。”
金南俊还来不及拒绝,金硕珍就把牛皮纸袋夺过去,往里头打量。一长盒的保险套堂而皇
之地躺在底部。金南俊也知道金硕珍看见了,眼神飘忽闪躲,耳根子发红。
他拍拍他的背。“没关系的,南俊,这也是生活用品。”
那个冲动而温暖的晚上以后,他们之间的性爱还是持续著。白天,金硕珍精神好的时候,
他们探索郊外的美景,或逛镇上的小店和市集;金硕珍有时起床,觉得发不出声音来,他

对金南俊说:“今天我想待在房间里。”起初他的丈夫还是很慌张,摇着他的肩膀直问能
不能够帮上什么忙,金硕珍虚弱、但多次坚定地对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南俊。只要让
我感觉得到你在旁边。”金南俊这才明白了。他会让金硕珍在床上吃早餐,自己就在旁边
读一整天的书报,这样的一天是寂静的,经常伴有雨声。
到了晚上,他们做爱。很难说是谁先主动的,金南俊扭熄床头灯,脱下白天的衬衫,准备
换上睡衣的时候,金硕珍便从后面拥抱他的背,阻止他继续做下去。
“我还不想睡觉。”金硕珍说。
有时候他们一晚上能做好几次,金南俊很投入,像是要弥补他们过去几年缺失的所有夫妻
亲密似的,总让金硕珍忍不住叫出声来,不过在他们下榻的旅馆里,所有人都遵循着原始
的本能在喊叫,所以并无所谓。
当然,两人每一次都有使用保险套。金硕珍不敢说他俩的感情已经重新上轨道了,在这之
前还是做好该做的措施比较明智,尽管他还是有一份梗在心底深处的回忆碎片。
他们在那间能够吹到海风的温暖房间,金南俊轻轻地吻着他,一点一点解开他穿着的度假
长衫。
“我们来造一个孩子吧。”金南俊说。那是金硕珍看过他最柔情似水的眼神。有时候,他
俩在咿呀作响的廉价弹簧床上激烈地交合,保险套就放在床头柜备用。他的手指掐进金南
俊的背脊里,还是忍不住想,金南俊会不会再一次对自己这么说。
金硕珍知道任何为了他好的人都不会这样提议的,但是内心仍然忍不住失落。金南俊那份
与他共建一生的情意,比对他自身的渴望,更令他想念。
金南俊将保险套打了个结扔进垃圾桶里,回到床上抱着金硕珍温存。金硕珍把脸埋在他的
胸膛之间,他喜欢他胸口的汗水味。金南俊顾虑到他,总是抓空档溜出房间抽菸,到了这
个时候气味便无所遁形,淡淡的菸味从皮肤蒸腾出来。金硕珍其实无所谓的,金南俊特有
的味道令他安心。
“我觉得我明天应该出去一下。”金硕珍说。
“你没问题吗?”
“你不是要把车子开去加油吗?我想我可以偷空去逛一逛。只是在镇上晃一圈而已,别担
心我。”
金南俊吻他的额头。“知道了,感觉任何不舒服就赶快回来。”
金硕珍已经很久没有独自出门了,他是会开车的,以前甚至经常替父亲到城里购置物品,
不过,那也是出嫁前的事了。再后来,他成了金南俊的夫人,食材是厨房负责的,衣服是
裁缝师到家里订做的,偶尔要出席聚会,也总由司机载送。
他一个人踏在阳光照耀的石子路上,正中午是小镇最热闹的时候,熙来攘往的街上,不会
有人管他站在街道的正中央发呆,或是眼神多么徬徨。金硕珍突然意识到,此刻他可以去
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
一开始的几步踩着总觉得不踏实,他活在半睡半醒的恶梦之中太久了,已经不习惯能够凭
藉自己的意志做出决定。
“要不要来看看漂亮的发饰?都是手工缝制的。”路边一名女子的叫卖,吸引了他的注意

金硕珍拿起点缀了碎花和蕾丝的蝴蝶结端详,他一向不觉得男孩和女孩应该照着特定的规
矩打扮,因此智旻出生后他总不吝于将自己样式精巧的嫁妆往孩子身上摆。这个样式很适
合智旻,他心想。
“这是您要戴的吗?真的很衬托肤色呢。”店主说。
金硕珍苦笑着摇摇头。“这对我来说太年轻了,我都已经是有孩子的人了。”
“怎么会?现在已经不流行被年龄侷限的打扮了,况且,你的皮肤就像是桃子一样,一点
也看不出年纪。”
很久没有人这么说过了。当金家的水蜜桃又一年在农产品博览会上夺冠时,金硕珍才是真
正的焦点,他比所有农家的女儿还要气质动人,被簇拥著拍了许多照片。金南俊坚持把那
些尴尬的地方新闻报纸都带回家收藏,有一阵子,他的情话就是“早安,我的蜜桃。”
金硕珍带着包装好的饰品离开,他的目光在不远处的西服店橱窗前停驻。一条深蓝色斜纹
的领带挂在人体模特儿身上,虽然样式低调,但不知怎么地,他觉得很适合金南俊。
他还记得,金南俊西装笔挺地正式到他家提亲,却错估了他们家乡的风俗民情。老丈人替
他一杯又一杯地斟酒,他紧张地直扯领带。按规矩来说金硕珍是不能参与的,只能在楼梯
间担心地偷看。
“失陪一下。”金南俊说完,就冲到走廊底端的厕所大吐特吐。
“你还好吗?”金硕珍倚著门槛问他。
金南俊回过身来,气色不至于太差,不过领带跟衬衫已经歪七扭八了。
“我还可以,但是我不能用这副样子回去见伯父……领带是出门前请我弟弟帮我打的,现
在我不晓得该怎么恢复原状了。”他低下头,像只丧气的闯祸的大狗。
金硕珍不敢置信地笑了。“你是说你不会打领带?那你这么久以来是怎么样出门谈生意的
?”
金南俊耸耸肩。“请别人帮忙。根据我的经验,五个人里面总有一个人会打领带。”
他说的倒是没错。金硕珍叹了口气。“站起来吧,我们看看能不能把你弄得像样一点。”
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他的手指绕到金南俊的后颈,竖起领子的时候,可以感觉
到对方出了一身的汗。金南俊立正挺胸,像在面对士官长,动都不敢动。他的吐息有波本
酒、威士忌跟啤酒的味道。
“放松一点,照照镜子,你现在看起来很帅。”这是金硕珍第一次对别人这样说,这让他
有点难为情,不过,他是真心的。
金南俊对着镜子做了一个深呼吸。“谢谢你。”他牵住金硕珍的手。“我会让你父亲答应
我们的婚事的。”他说完捏了捏金硕珍的手心,就重新回到饭厅的战场。
金硕珍还在想对方的眼神,金南俊好像不惜付出一切都要娶到自己的样子。太多追求者看
上他的美貌跟财富了,但是金南俊却抱持着单纯到几乎天真的决心,仿佛他爱的真的只是
他这个人。金南俊怎么能对尚不熟悉的人怀着如此的爱意与信心?
望着金南俊的背影,那是金硕珍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选择是正确的。
虽然等一会儿马上就要拆开来使用了,金硕珍还是请西服店的老板将领带悉心包装好。等
到金南俊回旅馆时,他会给他一个惊喜。金硕珍不确定这些年以来,金南俊学会自己打领
带了没有,但他将为他的丈夫亲自打上。
金南俊处理完车子,进门时看见金硕珍坐在一堆购物纸袋中间,露出惊喜的神色。他俯身
在金硕珍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买得开心吗?”
“开心,我给智旻买了非常适合他的可爱小玩意儿,还有你爱吃的那种椒盐脆饼,另外…
…你打开那个袋子看看。”
金南俊拿出折叠好的衬衫和领带盒,一脸不敢置信。
“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了,我是不是花太多钱了?我们的旅费还够吗?”
“没有这种事,任何让你开心的事情都不成问题。”
在金南俊的怀抱里,金硕珍感到自己是被宠爱着的。他说:“换上去看看吧。”他也给自
己买了一件滚边皱领的上衣,以前他总觉得这种样式太浮夸,但智旻大加赞美,在他的膝
头撒娇,说“妈妈,你看起来就像是中古世纪真正的王子。”
也许他们盛装完毕后,可以到两条街外的照相馆留下一张照片留念,那将让他俩的生活,
更像是回到以前的样子一般……金硕珍扣著釦子出了神,他还没反应过来,金南俊就站在
他眼前摊开双臂,他已经将衬衫穿上,连着领带。领带平整而松紧合度地躺在他的胸口。
这么多年来,这场梦魇最让金硕珍痛苦的,也许不是悲伤本身,而是有时候一醒来,自觉
今天将是崭新的一天,却遭到最微小的事物击溃。仿佛在鸟语花香的庄园里散步,却被从
后脑勺狠狠敲了一棍。
“……你会打领带了。”金硕珍愣愣地说。
“是啊,经过这么多年,我总要学会点什么的。”金南俊回答,还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是号锡教会你的,对吗?”
经过这些年,这个名字,第一次从他嘴巴里吐出来。
“我们一定要在现在提号锡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已经说了。”
“硕珍,你知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金硕珍又把自己缩进床褥里头了,他用棉被把自己包裹住,只露出头顶,感觉到金南俊的
手停滞在正上方,要碰不碰的。
“我知道。先别碰我。”他说。
动画里面典型的神仙教母,郑号锡就是那种人。郑管家的出现解救了金家自从智旻出生以
来一年的愁云惨雾。他的手一指,好像就能把黑白变成彩色的,还闪耀着亮粉。
有一阵子,智旻一直在夜哭。尽管自身状况并不好,金硕珍还是坚持把婴儿床放在他的卧
房里,他经常一边摇著婴儿床,一边为此哭泣。那时候他跟金南俊已经分房睡了,说是怕
鼾声影响金硕珍,此刻却令他感觉孤立无援。
他抚摸著智旻的小脸蛋,用枕头套擦他一蹋糊涂的脸。
“宝宝,你不应该承受这些的。我是最糟糕的母亲。”他喃喃自语。
这个时候,他听见敲门声。“夫人,我可以进来一下吗?”
金硕珍搞不清楚为何郑号锡在半夜三点仍然能够笑容满面,但是他一进来就把智旻凌乱的
被单重新整理好,并且向金硕珍征求同意。“我可以抱抱智旻少爷吗?”
“啊,当然了。”
郑号锡将小宝宝抱起来轻轻摇晃,掀开来两个釦子,又轻轻按压他的肚皮。
“夫人,我们也许应该换奶粉了。”
“什么意思?”
“少爷的肚子胀得厉害呢,有的宝宝对牛奶不是那么适应,肚子疼可能是他哭个不停的原
因。”
郑号锡冷静又温柔地说明,金硕珍只能对他说:“谢谢你。”
“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现在我们来学习能让小少爷舒服一点的按摩方法吧。”
郑号锡是这样,一点一滴地矫正了金家宅邸里所有阴郁而混乱的环节。金硕珍每天打开来
衣柜,他的名贵衣服都是浆好、按照色系等距排放的。郑号锡还给金硕珍的首饰柜换了大
锁,以免有的仆人趁他身心羸弱手脚不干净。
金南俊结束工作以后,随地乱扔的鞋子,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他书房里每一个角落
都再也看不见灰尘和蜘蛛网。虽然郑号锡本人不掌厨,但是他定下的菜色都是金氏夫妇爱
吃的,智旻小少爷也不再生病了,生得白白胖胖。
金南俊逐渐找回了以往的笑容。身为这座宅邸的主人,尽管郑号锡再三婉拒,他还是坚持
邀请他坐下来,与他们共进一顿晚餐。
“号锡,谢谢你,这个家没有你,不晓得该怎么办好。”金南俊举起酒杯敬他。
金硕珍听见的当下,好像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他不愿去细想这份苦涩的理由,只是同样
举起酒杯,向他们的管家致上谢意。
每天,郑号锡会率领一队仆人站在玄关,早上送金南俊出门,也迎接金南俊下班回家。这
也许是接受古典派训练管家的坚持,一开始,金南俊怪不好意思的,渐渐地也习惯了。任
郑号锡替他撢掉鞋尖的灰尘、或是黏去西装上的毛球,一边分享工作时遇到的琐事。金硕
珍就在楼梯的转角,静静地看着,无人注意到他,甚至金南俊也没有,他像是宅邸里的幽
灵。
“辛苦老爷了。”郑号锡对所有事情都不表示太多自己的意见。
“还有一件事、”
“请老爷吩咐。”
“可以请你替我解下领带吗?”金南俊搔搔脑袋,看来有些不好意思。
郑号锡只迟疑了一下,随即露出礼貌的笑容。“当然了。不过,老爷还是自己学习一下更
好。您现在是庄园的主人了,出外处理生意时,不可能随时开口请人替您处理领带呢。”
“当然了,你说的很有道理。”
“明天请老爷提早十五分钟为出门准备吧,我们要来弄清楚领带这个麻烦的东西。”
至此,金硕珍便没有再看下去了。金南俊看着郑号锡时放松的模样令他心痛,如今金南俊
对待他总是战战兢兢,深怕哪里做得不对就会伤害到他;郑号锡的个子比金南俊还矮一点
,身形也很纤瘦,当他踮着脚尖为金南俊调整领带时,两人看起来多么相配。
那原本是金硕珍应该要给金南俊的才对,让他露出宽心的笑容、在他的丈夫手足无措时,
成为他的力量。而如今他却给不了了。
金硕珍下了决心,他不能够再拖累金南俊。离开彼此,他们都能走向更远的地方,而金南
俊是去向更好的那一边。他将提出一封离婚信件。
他坐在梳妆台前,摊开信纸,让钢笔吸饱了墨水。金硕珍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可现在身体
状况令他的脑袋运转不力,他只能够心里冒出什么念头就写下什么,祈祷金南俊读起来不
要觉得太凌乱。金硕珍写完又撕掉,反反复复,经过一整个晚上,他在“南俊,我将要离
开你。愿你之后拥有更好的人生”这一句后面落款,把信件蜡封起来。他决定明早放在金
南俊的书桌上,郑号锡却在此时来到他的房中。
“郑管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郑号锡深深鞠了一个躬。“夫人,号锡要向您请辞离开了。”
金硕珍不能理解。“号锡,这个家没有你不行的。我们要是有哪里苛待你了,我让南俊给
你调整……”
“夫人,号锡侍奉过几个家庭,一向以尽职自豪,我会离开通常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我
能做的都做完了。”他向金硕珍走近了几步,这让他有点不安,但郑号锡的模样很温柔。
“第二个原因就是像贵府这样,有着我不能解决的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郑号锡突然给了金硕珍一个拥抱,他的力道远比看起来扎实多了,温暖又不容拒绝,金硕
珍都忘了挣扎。
他们的管家稍微松开一点,他的白手套轻抚金硕珍的脸颊。“夫人,这就需要靠您自己思
考了。”
隔天一大早,郑号锡就消失了踪影。他留了一封辞呈在金南俊的书桌上,最后一个月的工
资也原封不动退还,留下一宅子错愕的人。
“所以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痛苦的原因吗?就因为他帮了我们?”金南俊站在床缘,对仍
背对着他躺下的金硕珍呐喊。“你明知道我爱的是你,金硕珍。”
是,也不是。金硕珍一直不愿意透露他的心魔,就是害怕像现在这种情况。显得他小题大
作、透露出他们的问题无解,还有他是多么困扰著金南俊。
金硕珍爬起身来。“我每天下午都会坐在门廊前面,你知道的吧?”
金南俊有些错愕,不晓得他为何要提起这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期望有一天可以从那里看见你的车。你进门的时候,我可以像郑号锡一样,替你拿下
帽子,整理翻起来的衣领,你会对我说今天过得好或坏,也问我过得如何。我想看见你对
我笑,我想成为你辛苦工作一天之后期待看到的人。”金硕珍原本说得气若游丝,气愤和
无力,竟让他的声音逐渐大起来。
“可是这么多年来,你总是绕过那里,从侧门回家!有时候那股掏空整个身体的力量让我
快要呕吐了,我还是坐在那里,直到仆人劝我进屋去。我只能告诉自己,当然了,没有人
会想要看到病恹恹的妻子迎接自己回家。难道不是这样吗?”
“硕珍,我很抱歉,我当时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一切……”
“你不必面对。”金硕珍说。愤怒过后,他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南俊,你是一个好
人,还有远大的志向跟责任,我不应该成为你多余的烦恼。”
他抓起一个纸袋,把仅有的几件衣物都扔进去。
“我要离开你了,南俊。”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金南俊的声音也大起来,他试图去抓金硕珍的手,但被躲开了。
“你以后也不必听到了。”金硕珍说,他擦过金南俊的肩膀,夺门而出,他的丈夫没有拦
他。
〈五〉
智旻虽然年纪还小,已经对外貌相当具备自我意识了,尤其是他担任主演的秋季音乐剧开
演在即,让他对此更加在意。
他知道自己不该擅自进入金硕珍的卧房,但是非常时期得使用非常手段,因此,他还是趁
著仆人们在忙着准备晚餐时快速溜了进去,不过,现在真正会管束他的人也都不在家就是
了。
智旻有些吃力地爬上梳妆台的椅子,他母亲的保养品很简单,即使在脸上扑了白色的爽身
粉,还有染著淡粉色的唇颊露,他也不甚确定这些对于上舞台来说够不够。他只好把抽屉
拉开来寻找更多可用的东西,却看见了一副袖扣。上头精巧地刻着“给N.J.”以及智旻双
亲成婚的年份。他从来没见过金硕珍穿西装,所以这八成是金南俊的了。
智旻轻轻地阖上抽屉。金南俊和金硕珍离家的时间,已经足够让窗外的树叶都变得橘黄了
,他只希望爸爸妈妈一切都好,可以抓出那只潜藏在他们生活中的沼泽鳄鱼。
金硕珍和金南俊下榻的旅馆十分靠近镇上的联外道路,他走了一小段路以后,景色就有明
显的变化。金硕珍拎着冲出门时随手一抓的纸袋,坐在巴士站的长凳上。在这个地处边陲
的小镇,即使是最便利的巴士,也就是两小时来一班的程度。他已经下定决心,下一辆出
现的是哪一班,他就搭哪一班。不管往哪里去,只要离开金南俊就行了。
金硕珍盯着道路边的风滚草发呆,他身上还穿着欧洲贵族般的衬衫以及发亮的尖头皮鞋,
因为刚才的路途,已经沾上薄薄一层黄沙,与周围的景色十分不搭调。
刚才如怒涛般冲刷他的情绪波动,令他疲惫不堪,不过在荒郊野外的巴士站睡着,绝对不
是一个好主意。为了保持清醒,金硕珍试着规划未来该何去何从。到了下一个地点,他就
会把离婚协议寄回去给金南俊,虽然他这样的母亲对智旻来说,也许不见面最好,他还是
想争取探望的权利。老家应该认识几个可靠的律师,然而跟家里的亲人联系,也是很久以
前的事了。金硕珍不想让他们付出无谓的担心,况且旁人也爱莫能助。
金硕珍又想起了当年父亲告诉他将要订下婚约的时候。其实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老家有将长子出嫁的习惯,如此维持长久以来各家系的财富以及资源平衡。
金硕珍的母亲疼爱他万分,曾经想要将他留在家中,但是他笑着对母亲说“我到哪里都不
会饿著的,把家里的饭留给弟弟们吧,那几个臭小子总是嫌我吃太多。母亲,我已经很幸
运了。”
金硕珍总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家中殷实的财产和他姣好的外貌,令他追求者众,有家财万
贯的、也有擅长甜言蜜语的,他的选择很多,几乎可以说是完全自由的婚姻了,几乎。因
此,往后陷入长年困扰他的噩梦之中,金硕珍也总是在心里嘲讽,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只能说是赌运差了一点。
在这些人当中,他始终忘不了的却是金南俊毛毛躁躁的模样。对方每一次见到他,总是像
初中第一次带约会对象出去看电影一样紧张。求婚那天,他跪在庄园当中,也频频用手背
去揩掉额头上的汗珠。
“我爱你,硕珍,你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对象,”金南俊说到一半,又从前胸口袋拿出小
抄确认。他的小指侧面还有深蓝色的墨迹,看起来是自己花了心思写的。“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让你感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老家。”金南俊说完,又把手上的戒指盒往金硕珍面前
送了送,像是要展示自己赤诚的决心。
金硕珍听见这一句时,喉头好像哽住了一样。那时的他不愿在他人面前展现出情绪,因而
习惯用笑声来掩盖一切。
他伸出手,耐心地等待金南俊替他戴上订婚戒指,因为紧张的关系,在指节上卡了好一会
儿。
“你不需要这么做,南俊。”他柔声说,并确保在果树后面偷看的弟弟们都没听见,否则
他要被取笑好一阵子的。
“我们会建立属于自己的家,我们俩在的地方就是家。”
到这里,金硕珍在漫无标的的回忆长河里,好像突然被打捞起来了似的。顿悟带来的刺激
令他全身颤抖。他的痛苦,从来不是因为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是因为他真正爱上了金南
俊。他的丈夫是这样一个可恶的男人,他的爱意如此真诚,竟让金硕珍也陷了进去,而爱
的另一面往往是因为在乎而带来的痛苦。
天空在此时老掉牙地下起了大雨,暴力的雨滴遮蔽了视线和环境中其他的声音,但这并不
造成金硕珍的困扰。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泪流满面了。
他的纸袋很快就湿烂崩解了,金硕珍发现里面除了几件衣物之外,金南俊买给他的小熊软
糖不知怎么也混了进去。他把瓶盖打开来,混著雨水一起吃。酸酸甜甜的,有人工的水果
香味,他每吃几口,就用手抹抹脸,再继续吃下去。
罐子即将见底的时候,金南俊找到了他。对方同样没撑伞,没有扎进裤腰里的衬衫,垂头
丧气地搭在大腿的一半,看起来就和金硕珍一样狼狈。他手上也拿着湿烂得岌岌可危的纸
袋,里头透出一个瓶状物体。
“我可以坐这里吗?”
金硕珍点点头,金南俊便在他身旁坐下,把瓶子凑到他面前。
“你干什么?”
“你说的,我从来没有跟你一起喝过酒。”金南俊说。
他们一人一口,半瓶威士忌就这样消失了。烈酒的劲道让金硕珍紧皱眉头,但是也温暖了
他因为淋雨而冰冷的身体。
雨势没有减缓的迹象,他们要和彼此对话只能透过大吼,让每一句话都像吵架似的。
“那一天,你为什么跑进我的书房?我以为你根本不想看见跟我有关的任何事物。”
金硕珍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把酒瓶往马路的对边扔过去,瓶子刚好从腰身的一半碎裂开来

“我不晓得,也许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念你。你知道的,南俊,我没有办法完全掌控我的身
体。”
金南俊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他。“我们走吧。”
“要去哪里?”
“我们回家。”
金南俊已经退房了,他们只能在全身溼透的状态下上车,尽管把暖气开到最强,金硕珍还
是时不时地打颤。
“你还可以吗,硕珍?”
“糟透了。”他的头疼得很,没有余裕去想金南俊说的“回家”是指哪里。
“置物箱里有阿斯匹灵。”
金硕珍拿了两片,用牙齿嚼碎。逐渐弥漫开来的苦味,令他平静下来。
“南俊,你当年怎么会看上我的?”他懒洋洋地说,看着沿车窗赛跑的雨滴汇集成一道。
金南俊转过头来,瞪大眼睛,好像金硕珍说了全天下最冒犯人的话。金硕珍只能提醒他把
头转回去看着前方,他们本来就已经在危险驾驶了。
“我不会使用这个词。家乡的每一个人都希望你的眼中能够有他们,硕珍。不过当年没有
我父亲的逼迫,我根本就不会提亲。”他顿了顿。“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机会。”
“你是什么时候转变想法的?”
“大概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与你见面的时候。你接过巧克力,露出我从来没见过的笑容。
我希望以后还能再看见,即使没有机会,我也要试一试。你那么美,硕珍,你的笑容不是
为了达成特定的目的而存在的,当然也不必因为我。”
金南俊过了一个大弯道,他们的车胎差点打滑。“当然,我做得很失败。”
他们再度陷入漫长的沉默,不过,这已经是近年来两个人说最多话的一次了。
金南俊再度开口。“那你呢,硕珍?你是怎么选择我的?”
“我相信你。”雨势渐渐地变小了,金硕珍觉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他吞下第三片止痛
药。“你身上有那种让人相信你的神奇氛围,所以我想,我要让你也相信你自己。”
雨停了,车窗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时,金硕珍终于认出这里是哪里。果树的树叶随风摇曳
,树上还残留零星几个没有采收的果子。庄园的入口是老式的雕花铸铁大门,他们到了金
硕珍的家乡。
“金南俊?”金硕珍把安全带解开来,瞪着对方。
“我说了,我们要回家。”他的丈夫语气前所未有地冷静。
他们家的看门人没有变,还是那个从小就一直在打瞌睡的伯伯。有时候金硕珍觉得他脑袋
不大清醒了,不过金硕珍的父亲为人厚道,总也没有解雇人家。
他们的车子开到门口时,老人居然露出很精神的样子。
“少爷,你回来了。”
金硕珍心里一阵发酸,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了。
“伯伯,我回来了。”
“您旁边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是谁呢?是您在学校的朋友吗?”
老人认不出金南俊,大概是忘记金硕珍已经结婚,离开家很久了。
金硕珍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金南俊也跟着问好。
“欢迎您来,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吧。”年迈的守卫替他们开启大门。
他们在蜿蜒道路的中间把车停下来,路上已经布满落叶了,还有无人采摘的果子发酵过头
的味道。每走一步,脚下都有碎裂的声音。
金南俊只是一个劲地拉着金硕珍往前走,到了庄园的正中央,差不多是他求婚的地点,终
于停下脚步。
金硕珍看着他,不解地问:“金南俊,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是
精神出了状况的那一个。
“就像我刚才说的,硕珍,我做得很失败。这一趟旅程的终点,一直都是你家。”金南俊
执起他的双手,语气稳稳的。“我也不晓得路上会发生什么事,但我早已在心里决定好了
,无论如何,我应该让你选择是否还要跟我一起度过人生。”
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两人的戒指都仍然在上头。
“硕珍,你嫁给我承受了许多,你应该自由了。无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接受。”
金硕珍无言以对,他自认心意已经坚不可摧,却没料到金南俊会率先提出分开的选择,倒
像是被人捷足先登。而且不知怎么地,他的答案,反而变得不定起来了,一股无名火从心
底升上来。
他看见树下有几颗乏人问津的桃子,抓起来就往金南俊扔。
“你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金南俊,假期已经结束了!我不玩了!”
他一边咒骂,一边向金南俊丢掷手里的所有东西,但无论脸上沾了多少果泥,金南俊都面
不改色,像是在宣告,他并没有在开玩笑,或是这场僵持在金硕珍给出答案前不会结束,
任性的仿佛变成金硕珍了。
对方的冷静,迫使金硕珍也逐渐冷静下来。
“我知道了,载我到屋子那里。”他对金南俊说。
“我记得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些漂亮的首饰,我去拿过来,请你替我带回去给智旻。”金硕
珍说。“剩下的事情,我会联络你。”
“我知道了。”金南俊回答完,便退后几步到车门旁边。
讽刺的是,他俩前几次约会时,也是这样,金南俊送金硕珍回到家门前,谁也不愿意说出
“再见”两个字,好像说出来就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
现在家里的人大概在为了秋冬一连串的节日忙活,金硕珍在心里暗祷自己的出现,不要给
大家带来太大的骚乱。
他试着转动门把,不过门把文风不动。他又多试了几下,还是一样,于是只好翻开踏脚垫
底下跟观叶植物的花盆,然而,金硕珍大概是真的离家太久了,在这些地方,他都没看见
备用钥匙的踪影。
金硕珍闭上眼睛喊道“南俊?”
“怎么了?”金南俊的声音从远一点的地方传过来,他还好好地待在原地等候。
“你能来帮我一下吗?”
在糟糕的日子里,金硕珍常常会被困在“为何是我?”这样的思考里无法逃脱,对他来说
,他曾拥有一切,却患上这样的疾病,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不过到了今天,他骑在即将
分开的丈夫的肩膀上,试图从窗户潜入自己的卧房,似乎荒谬得不相上下。
如果在金硕珍离开的这几年,他的房间都没有翻修的话,窗框应该仍然是松动的才对,只
要轻轻摇晃几下,就能把窗户打开了。以前和弟弟们半夜偷溜出去时,他常善用这一点,
假装自己根本没出门过。
不过,窗台似乎比他记忆中还高了一点,即使有金南俊的帮助,高度仍然不太够,让他迟
迟无法突破这扇顽固的窗户。
“南俊,你能想办法再长高一点吗?”
“我已经尽力了,但是这里的草皮太软,让我没办法踮起脚尖。”
“那你能至少保持不动个三秒钟吗?”
“硕珍,也许你可以等人来替你开门,再把首饰寄回来……”
金硕珍不能等。他无法让一心期待他们回家的智旻,得到的只有妈妈永远不会回来了的消
息。他一直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母亲,至少他还想给孩子留下一丁点好的东西。
因此,他忽略了金南俊的建议。“南俊,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跳起来,这样我就能搆到
窗台了。”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喝了半瓶威士忌又开长途车的人别告诉我什么是好主意。一、二、三!”
失重的那一刹那,金硕珍觉得接下来要跌破脑袋了,不过他跌在金南俊的胸膛上。对方的
手紧紧箍在他的腰上,自己做了人肉缓冲垫。
“南俊?”他呼唤他一声,确保跌破脑袋的不是对方。
“我还活着。”
草地因为不久前的大雨潮湿而松软,散发著泥土的腥味,他们的身体有一半都陷在里面。
“南俊,我是不是很愚蠢呢?”金硕珍干巴巴地说。
“我会跟你一起犯蠢的。”金南俊回答。金硕珍还来不及挑剔他的答案,金南俊就接下去
说了。“我真的很害怕那些你觉得自己愚蠢或可憎的时候,因为你根本不是那样子的。我
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改变你的想法,但是在你那样认为时,我也想要待在你的身旁,硕珍,
一直到你不想要我在身旁为止。”
金硕珍真恨意识到自己仍然爱着金南俊的时候,那一瞬间,他身体深处由内往外长的尖刺
突然一致地生长,戳穿了他的皮肉。原来清醒的时候也能比在恶梦中更加疼痛。不过,在
金南俊身边时,他宁可是醒著的,这样,他可以清楚地感受金南俊的言语、体温、气味,
还有他的爱意。
“你还想要我在这里吗?硕珍?”
“离开,金南俊。”他已经说不好话了,他还躺在金南俊身上,像孩童一样地哭泣。“我
要跟你一起离开。”
金南俊的拥抱吸收了他剧烈的身体起伏。
“我知道了,我们一起回家吧,我们的家。”
这是秋季音乐剧首演的日子,智旻对于双亲不能见证他苦练多时的演技,感到有点失望,
不过,他一直是懂得顾全大局的孩子。他相信学校以及他委托管家额外聘请的摄影师,都
会好好记录他的倩影。到时候再跟金南俊及金硕珍一一分享,也不算是太遗憾。他从舞台
侧边偷偷看了一眼台下,为了小演员们的父母保留的位置,还空了两个在那里。你是专业
的演员了,智旻。他给自己精神喊话。
智旻一句台词也没落下,以孩童来说,他真的表现得很完美了,演到郝思嘉的丈夫查尔斯
参军时,台下的家长甚至有人拿出手帕来按掉眼泪。
当他努力踮起脚尖,演出与白瑞德共舞的戏码时,礼堂的入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金
南俊闯进来时差点被地毯给绊倒,不过金硕珍很快将他搀扶起来,引发了其他观众的窃窃
私语。他们一路道歉的嗓门实在太大了,智旻很难不分心,但他此刻是一名优雅又高贵的
大家闺秀,很快就重新专注在演技上面。
中场休息时,智旻不顾自己还穿着蓬蓬裙,就跑下观众席。他跳上金南俊的大腿时,里头
穿的裙衬还狠狠戳中了金南俊,让他的父亲哀号连连。
“爸爸!你们真的让我好丢脸啊。”他抱怨著,但是对小孩子来说,隐藏喜悦还是很困难
的。智旻偷偷打量一旁的金硕珍,他们看起来累坏了,不过今天的金硕珍,眼睛里头是有
光的,这样的他,在昏暗的礼堂里也最是好看。
“你们两个已经没事了吗?”智旻问。
金硕珍掏出手帕来,替智旻擦擦嘴角晕开的唇膏。“我们回来了。”他拿出点缀了蕾丝的
蝴蝶结发饰,给智旻戴上。“以后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的小泡芙。”
智旻只考虑了一秒钟这样是否连戏,就决定以这个造型继续下半场的戏剧。“好的,爸爸
妈妈,你们好好看我演出吧,这一次请保持安静。”
金硕珍看着他的孩子在台上大放光彩。他不晓得智旻是不是能百分之百理解自己在演些什
么,不过像他这样经历了许多的孩子,也许会特别早熟吧。演到郝思嘉和白瑞德诀别的时
候,周围响起此起彼落吸鼻涕的声音。他瞥了一眼金南俊,当然了,他感性的丈夫此刻眼
神也是湿润的。
这一趟的旅行已经让金硕珍的眼泪流干了,不过他们都同样为智旻感到骄傲。舞台的灯光
令金硕珍的双眼有些刺痛,他很久没有经历这么多人在的场合了,这让他有些不安,忍不
住握起身旁金南俊的手,对方也在他的手背捏了捏。
他们刚才已经和智旻说好了,演出结束以后要带他去餐厅吃圣代,还要去汽车电影院,看
有一点恐怖、金南俊通常不许智旻看的电影。晚上,他们会三个人一起睡觉。
金硕珍不晓得这一切结束以后,隔天醒来,他会感受到的是怎样的自己。不过此刻他想要
的、他珍惜的都已经在身边,他已经准备好要面对了。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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