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时更新。
七、
在廉颇第三次凑过脸来时,蔺相如才狼狈地躲开。
他更往床里缩了些,“廉、颇,你这是……”
“喂你吃药。”廉颇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回答,若不是廉颇讲话顺畅,蔺相如简直要以为
他大清早酒还没醒过来。蔺相如抱着自己床上、山般高的被子其中一角遮盖住脸,“哪有
人这么喂药的。”
看着蔺相如的表情举动,廉颇忍不住笑出来。
才一个日夜,就已经看见这少年各种神情举动。每当他又出现一个新的反应、廉颇就越有
想引逗出其他姿态的冲动。
光是条理分明、谦恭温良的你还不够,除了那个微笑,疑惑时会是什么模样、难过疼痛时
又是什么光景。
这时,廉颇突然想起在那条结了冰的河畔初次遇见蔺相如时,他脸上的神情。
——孤单。
廉颇耸耸肩,“你都咳出来了。”他边说、边展示似地指给蔺相如看,蔺相如自然知道自
己的失态,他有些愤恨地咬著被子,“但、但也不必……”
“话等会儿说吧。既然不咳了,赶紧先喝药。”
廉颇没让他说完,既然蔺相如不喜欢自己碰他,那么就不碰。廉颇端著汤碗凑近蔺相如眼
前,像是确定廉颇不会再乱动,蔺相如才慢慢伸手靠近、想将药端来。
没料到,廉颇又闪开。
“我端著吧,免得你又咳起来,就可惜这碗药了。”
廉颇的提议有道理,蔺相如于是乖巧凑过脸、就著廉颇手里的碗,乖乖吃起药来。
瞪着蔺相如吃药的模样,廉颇不知怎么地、竟想起方才碰触到的、他嘴唇的温度。
幸好,没像他双手那般冰凉。
脑海里突地又闪过片段字句和画面。
——再一杯、……
那边蔺相如已经乖乖把药吃完,他抬头,发现廉颇视线虽然望着自己,但显然是在发呆,
蔺相如歪头,“廉颇?”
被蔺相如这么一喊、廉颇才回过神。他随手将空碗放上桌,从茵茵留下来的篮子里头又拿
了一碗出来,“先生说你得吃足一碗,刚才那只有半碗不到,所以这也得吃。”
“唔……”
可是这药苦得很……蔺相如再怎么听话,也实在是不爱吃苦,那张脸上一露出为难的表情
,廉颇便咧嘴笑了。
这种时候,蔺相如似乎才会显露出符合他年纪的模样。这让廉颇丝毫没多想地伸手、按了
按蔺相如的头,“休息会儿再吃无妨,这药味确实不怎么好。”
蔺相如别过头,“……等我好了,就不必吃了。”
虽然不会有这日。
“先生说你风寒。”廉颇望着转过头、不看自己的蔺相如低声道:“……是因为我吧,相
如。”
面对着床角,蔺相如没有回答、也没转身。那瞬间蔺相如心里转过太多道念头,自己究竟
该怎么回答才好……
该怎么做,才能让一切、都停在这儿就好?
“相如,你发热,是因为伤吧?”
长年征战,受伤的人发热时的状况、廉颇见得多了。光方才床上那片血迹,廉颇就已经确
定自己是怎么伤了这个少年,但是……
廉颇看不见的那头,蔺相如懊恼地咬著下唇。
该死,他记得。
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回答、而偏这又正是廉颇最想知道的,他迫切地伸手去碰蔺相如肩膀,
“相如,这都是我不、…….”
“廉颇。”在廉颇碰触到蔺相如的同时,蔺相如也正好回头来,廉颇于是见到蔺相如清淡
的笑意。
“这不过是场小意外,你不必在意。”
——不过、是小意外?
这回答、云淡风轻地让廉颇胸腹中蓦地一股热流汹涌,蔺相如明明噙著笑意、却是如此淡
漠的神情,还有仿佛瞬间拉开两人距离,同时也划清界线似的说法,也让廉颇没来由的…
…
愤怒。
怒火中烧的廉颇、一把扯过蔺相如,而后不分由说地狠狠吻住他。蔺相如震动了一下身子
、却没有躲开,甚至没有抵抗。他被动地承受廉颇发泄般吻咬,直到他愿意离开自己为止
。
这是两人初次、或者更确切说,是在彼此清醒时的初次亲吻。于是,再也无处可躲、再也
无法找到借口搪塞,或掩饰。
廉颇直直瞪着蔺相如,蔺相如虽被吻得气息紊乱,却也没避开廉颇仿佛挑衅似的目光。
“你再说一次。”
廉颇咬著牙、强自按耐着心中怒火道。蔺相如虽不敢猜测廉颇的心态,但若在这儿顺了他
、那么自己担心的所有一切,都会成为可能。
廉颇,对不起、我无论如何,真的不能。
嘴唇上还残留着廉颇的温度,蔺相如却逼着自己不能多想、深怕多想,于是眷恋。
眷恋……于是再离不开。
明知这会激怒廉颇,蔺相如的视线却仍不闪不避望着他,甚至脸上都仍然维持着那般清淡
的神情,他轻缓平淡地复述自己才刚说过的话:
“昨晚不过是场意外。”
当初如此处心积虑地追着你,而今我总算彻底明白了这份心情。
——但愿只有我,非你不可。
廉颇,就算经过这么久之后、你仍如同当初那般怨我,倘若能重来一回、我仍会毫不犹豫
地选择同一条路。
对不起。
蔺相如两次表明了与心无关的回答,让廉颇脸色凝得可怕。蔺相如却也毫不畏惧地没有转
移目光。廉颇突然手腕一翻,蔺相如便在他掌心里、看见自己的匕首。
“你的。”
廉颇冷冷道,下一刻、他一个扬手,小刀就这么直插进了床板中。蔺相如还来不及反应,
就被廉颇猛地拉扯进怀里。
廉颇扯著蔺相如衣领向两旁一扯、便赤裸出他苍白的身子。
“廉颇、你……”
“若你不愿,尽管拿刀捅我。”
廉颇完全无视蔺相如的抵抗挣扎,他低头、在亲吻上蔺相如颈子的同时、也再次确定自己
绝对碰触过这副身子。
无论是指尖感受到的细腻、手臂里过轻的重量,还有这般的喘息、与胸口的鼓动。
廉颇亲吻著蔺相如,知道他死命咬著唇不肯出声。这硬脾气的小家伙、……廉颇回到他唇
边,正亲下去的时候,眼角余光于是瞥见蔺相如颤抖着手、往刀子伸了过去。
那一刻,廉颇只觉得自己爱极了这少年。
——爱极。
即使见面不过第二次、时间也短暂,但筵席中蔺相如已经给廉颇深刻印象不提、更别提他
在论述想法时的模样。
双眼神采飞扬地、一张不过巴掌大的脸都仿佛被点亮了起来,那简直让人目不转睛。
或许那时就已经很清楚了吧。
这与身为男或女无关,只单单是为你一人沉醉……着迷。
会用这种字眼,廉颇自己也吃惊。但他向来随性,对他而言、没意思的事物他半点也不会
浪费时间。
反之,则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
——钟情,只消一眼。
廉颇微笑着低头、碰触著蔺相如也许因为情绪紧绷而有些凉冷的嘴唇,抓着他左手往自己
胸口按,“捅这儿、……会死很快……”
感觉蔺相如的嘴唇颤抖,仿佛想说什么,廉颇稍微拉开两人距离。
“廉、颇……”蔺相如仰著头、神情像是难以抗拒廉颇亲吻一般地瞇着眼,“别逼我、…
…”
这神情简直让廉颇沈迷,他忍不住又贴上那双唇,“相如……”
“别、逼我……”耳中听着如此诱人的低声喘息,廉颇满心只想着死在这少年手里也心甘
情愿,他忍不住要闭眼、却在瞥见刀光闪烁的瞬间,猛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蔺相如双手稳稳握著刀,刀尖,则抵着他自己喉头。
“你、……”
没料到蔺相如会这么做,廉颇皱眉,脑海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夺刀的时机。
眼前的蔺相如明明因两人如此亲暱的行为而双颊绯红、意乱情迷,但望着他的眼神,廉颇
却也太清楚,他是认真的。
拿刀抵著自己,总算能和廉颇隔出一段距离之后,蔺相如才忍不住大口喘息。
廉颇只细微一动,深怕被夺刀、蔺相如想都没想地就更使了点力道。
眼见锋利刀尖已经陷入方才忘情亲吻过的、蔺相如颈间皮肉里,同时渗出血来,廉颇心绪
纷乱得除了少年的安危之外,根本想不了其他。
“住手、相如,别再使力了……”
廉颇完全不明白为何两人之间会变成这样。
自己明明应该来道歉、忏悔昨晚自己对相如所做的一切,然后要对他坦承自己的心意,一
切都该很好……
才是。
“你发誓不再碰我。”
血沿着蔺相如纤细颈项蜿蜒而下,沾染了他身上的衣物,廉颇紧紧握拳、望进蔺相如双眼
。
自己胸口、也恍若让刀子真捅了进去似地,发烫般疼痛。
见廉颇迟迟不应、蔺相如咬牙将刀尖更往自己皮肉里按,血流霎时加大,“答应我!”
廉颇被逼得只得啧了一声。
“……我答应你。”
比起想得到眼前少年的全心全人,廉颇果然还是无法不顾蔺相如的安危。听见廉颇答应、
蔺相如手才微微松开,廉颇已经扑上前抢下匕首丢到一旁、再随手抓起自己衣袖、紧紧按
住蔺相如脖子上涌血的伤口。
“我也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准再伤害自己!”
廉颇咬牙切齿、紧紧抱着蔺相如低吼,为了止血、他的手掌还紧紧按在蔺相如伤口上,于
是让蔺相如得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
颤抖。
他有些怔愣地让廉颇拥抱着,而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我答应你。”
——这是最后了。
无论是这般拥抱、或者这样的温度,也或者是胸口这般的鼓动。
呐,廉颇。
到如今,我仍不后悔当初我们彼此许下的承诺。即使无论对我、或你,都是最困难也最疼
痛的选择。
若能在当时就这么结束了,就好了……
等到蔺相如总算能下床离开房间,时节已经过了早夏。
无法下床的日子,每天除了茵茵和先生照顾著之外,缪贤只要有空、也会到房里来。他总
是坐在房间一角,或许只是静静望着蔺相如、也或许和蔺相如聊一些宫里发生的事或想法
。
甚或也经常倚重蔺相如的意见来做决策。
身为缪贤重视的门客,蔺相如也总是尽心尽力、替缪贤分忧解劳的提出各种观点意见,但
愿自己能够帮得上忙。
清晨,仍然有些凉意。蔺相如在出房门前、乖乖披上茵茵镇日威胁著自己非穿不可的薄外
袍,离吃药还有些时间,蔺相如总习惯在藏书阁的院落中等待。
前些日子的晚上,缪贤大人慌张地冲回家、要人赶紧整理些轻便行囊说要连夜出城。蔺相
如直觉大事不好、连忙安抚缪贤,请他先说缘由。
缪贤解释过后,蔺相如才明白原来他做错了事,恐怕会被王上杀头,所以才要连夜逃离赵
国。
蔺相如赶忙劝阻他,缪贤在宫里犯下这等过错还是头一遭,若是初犯,那么求得原谅、或
者戴罪立功的机会也大。若是就这么逃了、那就永无可赎罪的机会了。
几乎花了整整一晚上的劝说,好不容易才让缪贤大人答应了、主动去向王上认错。
昨晚为了读书,蔺相如没睡两个时辰天便亮了,他向来不是个嗜睡之人,或者该说,他宁
可将时间花在睡眠之外的任何事。
毕竟,自己所拥有的时间,并非如此充裕。
最近缪贤大人回家的话题,大抵是围绕在最近一个玉匠、献给王上的碧玉上。总是说那碧
玉的光泽有多圆润剔透、触感有多细腻温滑,顶级醇美的色泽与温度,简直可称得上国宝
。
说实话,蔺相如对珍宝之类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每日听缪贤大人满口称赞这块玉又让多少
朝臣感动落泪,或者来历有多么曲折离奇,就越是让蔺相如心生不安。
总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吃药时间,茵茵准时拎着早餐和药过来,在院子里抓回着迷看日出的蔺相如,女孩儿边叨
念著下次要请先生加些安眠定神的药草、好让蔺相如多睡一会儿,边把蔺相如按在房里座
位上。
“吃完药之后,缪贤大人要茵茵替相如公子净身。”茵茵边忙着打理桌上餐具边说,蔺相
如歪头,“为何?”
茵茵摇头,边瞪着蔺相如是不是乖乖开始吃药了、才又继续道:“这茵茵就不明白了,总
之要把相如公子打理整齐妥当、再交给缪贤大人就是了。”
缪贤对自己的确相当看重,蔺相如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很偶尔的几次、蔺相如明显感受到
缪贤的举动或眼神与平时不同。那时蔺相如便会避不出门或拒绝交谈,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
虽说蔺相如明白这只是自己最被动的抗拒,但幸好缪贤的底线是蔺相如不离开、便一切都
好,所以状况一向还能维持相安无事。
或许也因为这样,缪贤时常会将自己安置在宫中的侍寝带回家。茵茵很有警觉心地、总不
许蔺相如在那几位侍寝散步时出去,蔺相如明白茵茵的担心、也一向都乖乖听话。
与廉颇,则已几个月不见了。
当初自己强要廉颇起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蔺相如自然也是明白的。偏偏选择是选了,
胸口总还是会像哽著什么似地,明明不愿再想、却又总是不知不觉地陷入回忆。
无论是碰触、温度或者声音,都能让蔺相如浑身发烫。
那夜,是蔺相如头一次亲身体验到何谓肌肤相亲。虽说两人皆为男子、自己所经历的也绝
非一般,但也足够让蔺相如明白。
那是多私密、多亲暱的接触。
——让人一辈子,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