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同饮杯中月、参壹

楼主: ZENFOX (☁禪狐☁)   2021-10-05 16:08:48
  天刚亮不久,明蔚就说要去一趟寂明馆处理例行事务,他本来想带上杨慕珂,
但也不能落下杨雿熙一人。杨慕珂知道这里的寂明馆比月湖城还要更复杂些,出入
的人多,事务繁杂,暂时不便带母亲过去,因此杨慕珂决定留下来陪母亲。
  杨慕珂送明蔚出门,明蔚望着他一会儿,用指腹轻轻蹭过他唇瓣问:“疼么?”
  “没、不会啊。”杨慕珂有些结巴。今晨他们俩走出房门前,明蔚都还在喂他
月魄,但没多久他就发现明蔚本意不在度气,他也意乱情迷的与之温存。虽然只是
相拥亲吻了一会儿,但明蔚仿佛要把他唇舌磨软嚼烂似的,缠绵不休,以至于他的
唇现在还很红润,想起来都害臊。他都无法再直视明蔚的双眼和笑容了,摆手催促:
“你早去早回吧,我会守在这儿。”
  明蔚搂着杨慕珂的腰,另一手互相牵着,温声叮嘱道:“记着,不论谁来了,
或是发生何事,你们都不要离开这屋宅半步。”
  “我知道,在这屋里的话,就算是昭明宝镜也照不到。”杨慕珂清楚明蔚的顾
虑,这同时也是他的阴影,于是他又一次承诺说:“淹水起火了我跟娘亲也不出去,
就躲极乐天里头,你不必担心。”
  他们难得重逢,明蔚的目光和碰触几乎没离开过杨慕珂身上,只是这样日常的
道别也依依不舍,但他毕竟还有寂明馆的事情要打理,还好馆内帮手多,也不必由
他坐镇一整天,就像杨慕珂说的早去早回吧。
  杨慕珂送走明蔚,他知道杨雿熙通常睡得久,所以会晚起,巳时起床都算早的,
于是他开始替明蔚打扫屋宅,这里的确不易脏乱,他做完简单洒扫就去厨房准备他
们母子俩的饭菜。忙完炊事,杨慕珂流了一身汗,就到后院井边提了些水,拧了条
毛巾擦抹头脸颈子,这时一只绿瞳白猫跳上围墙朝他叫了一声,他看白猫漂亮可爱,
也好玩的回应:“喵?”
  白猫抬起一只前脚舔了挑脚,居高临下盯着杨慕珂半晌,优雅移到树荫下又跳
去墙外不见了。杨慕珂只当牠是路过的,心情不错的嘀咕:“野猫有这么漂亮的?”
他没多想,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出房间时,望着盛开的流苏树欣赏片刻,就去
摘了些嫩叶,他嗅了下叶片的确是气味清香,按明蔚教的拿去泡在沸水里,当作今
天解渴的茶水喝。
  方才的绿瞳白猫一落地,浑身就晕出许多闪烁光点的飞尘,光尘收成一束迅速
被半空中的圆镜摄回,白猫变成普通的花猫倏地跑走了。与方才的杨慕珂一墙之隔,
墙外绿荫下站着的两人正是盛如玄和蓝晏清,盛如玄用昭明宝镜操控野猫潜到那屋
宅结界的边缘,藉白猫之眼窥看宅内情形。
  蓝晏清看到小师弟方才就在那么近的地方,他握紧双手压抑激荡的情绪,他知
道这屋宅布下重重结界,师父都难以轻易闯入,遑论是他,若强行侵入只会把那妖
魔引回来罢了,所以他们不得轻举妄动。
  盛如玄收回宝镜说:“看来,你小师弟就在这屋里,怪不得早先去国师那里看
不到人影。”
  蓝晏清默默握紧袖里双拳,前一刻他和师弟仅一墙之隔,但他根本无法碰触到
小师弟,当真是咫尺天涯。
  盛如玄又说:“这屋宅布下强大结界,硬闯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先找个地方
落脚,再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出来。他们母子俩总不会一年到头都关在这屋里躲著。”
  “是,师父。”蓝晏清点头,眼尾忍不住瞄著那面墙,好像隐约能听到他小师
弟用鼻音哼歌的声音,那声调若有似无,却像无数细小锐利的弯勾落在心上,扎得
他心里刺痒酸麻,与之分离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他明知道人就在墙里,还和那妖魔
处在一块儿,却又不能立刻将人抢回来。
  盛如玄带蓝晏清来到城里某间酒楼,蓝晏清没多问,大清早酒楼还没开门,不
过他们如鬼魅一般穿墙而入,进去看到的却非原先的酒楼内部,而是相当宽敞的道
场,那里有许多黄衣修士围着一座祭台,似乎正在唱经念咒。
  蓝晏清认出那些黄衣人的来历,立刻警觉道:“师父,这里是天蘅教的地盘。”
  “别慌张,天蘅教早已大不如前。”盛如玄此言有些暧昧,究竟是指教派势力
不如从前,还是说这教派不像以前跟他们灵素宫那么不对盘,又或是有别的意思?
  蓝晏清想不明白,也隐约不想问清楚,他尾随师父走近那些黄衣修士,看到长
形祭台像张床,上头躺着的红衣女子颈部有一道鲜红的血痕,神识细察就知道她是
头身断离,但断面并没有坏死,而是经由教众唱念的咒力加速接连在一起。
  以蓝晏清的神识能看清斩断的皮肉间好像生出许多小手互相沾黏,突出来的手
状皮肉蠕动得像虫子般恶心,他不禁压着嗓音问:“师父,那可是在施行邪术?”
他已认出那女子是不久前见过的红罗护法,不晓得怎会在短时间内被重创。
  盛如玄带着看戏的态度轻松观望,应他说:“看来我们走后她遇上了点麻烦。
这大概是以他们教中的法术结合某种蛊术,传言红罗有不死身,大概也是靠这种
邪术或邪蛊来的。不过当初我们见的是她的分身,躺在那儿的却是本尊,看来伤
她的人修为匪浅。”
  天蘅教徒已察觉有人入侵,只是仪式不得中断,等仪式告一段落,他们即刻摸
出怀里毒符戒备:“有人擅闯!”
  盛如玄看也不看祭台旁的杂鱼们,拂袖的动作间射出数道耀眼光束,被照到的
修士全像丢了魂魄那样目光无神的定住,蓝晏清自觉没有他出手的机会,所以也立
在原地没有出手。
  仅仅一瞬间就让所有人都失去应敌之力,红罗也察觉有擅闯者,她稍微睁开眼,
余光瞥见盛如玄正迈步走近,她眼里难掩惊慌,不过盛如玄一手轻摀她颈子,注入
一道真气并传音至她识海道:“我回来了。”
  红罗眼里的惊恐转为茫然,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几乎要再度阖起的眼里盈满喜
悦。盛如玄面无表情退开,转身跟蓝晏清说:“没事了,我们暂时就在这里歇一会
儿。这里的人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事态陡变,蓝晏清不清楚师父做了什么,原先红罗那带有敌意和杀气的眼神,
一下子也软化下来,她望着师父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是倾慕。但他确定师父过去和红
罗并无交集,至少在他有记忆以来是没有的,难不成师父过往的风流史里,也和红
罗有过一段暧昧?
  他思绪越飘越远,他知道比起自己胡乱猜想,直接询问或许是最快得知真相的
办法,但他面对师父时,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他认为师父,或者该说是他父亲的
身上还有许多谜团,而那些他最好暂时别知道太多,至少不能公开的探查。
  “愣著做什么?”盛如玄看蓝晏清有些愣神,以为他还在想杨慕珂的事,顿时
有些不耐烦的训道:“现在你只要想着怎样达到目的就成了,其他皆是多余。你这
么执著那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蓝晏清看了眼师父,迟疑回答:“我喜欢他,求而不得,自然有执念。娘亲那
样对待他,师父对他也不上心,可他对我却是真心相待,也只有我会真心待他了。
他前半生那么多苦难,不能再让他跟着一伙妖魔,随之沉沦。”
  盛如玄对他这番说法感到不屑,但也认为这点能够好好的利用,于是劝诱道:
“你可有办法留住他,让他永远离不开你?”
  蓝晏清忆起盛雪拼了命想逃离他的样子,还不惜往他身上要害处刺了一刀,虽
然那点伤一下子能好,也不会留下后患,但他当下的错愕、悲伤、不甘心全成了他
的心魔。他知道小师弟是被妖魔所迷惑才会如此,若是从前,小师弟绝对不会对他
下这样的狠手。
  蓝晏清嗓音苦涩低哑的请示道:“弟子不知,求师父指点。”
  “人心是最难留住的,为师……为父晓得你不只是想要他,更想得到他的心,
但有时候越去追逐就越是要不到。既然能预料到结局不会是自己所想要的,那就只
能竭尽所能去创造机会。你学了这么多,总能自己想出一些法子来不是?我想你心
里不是没有过那些想法,不用害怕去尝试,你该怕的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那些话语像雨雾一样渗入蓝晏清千疮百孔的内心,他的确有过一些不妥的念头,
只是他长久以来的自律、自持都不允许自己再深想,毕竟他们行的是正道。可他没
想到师父会对他说这番话,提醒他心中最害怕的事,是虚无的结果。
  “师父的意思是,用尽办法留住师弟就成了?哪怕是,哪怕是将他炼成炉鼎?”
  盛如玄微瞇眼,带着乐见其成的笑意挑眉:“你说呢?”
  双修是心灵相通的两者一同修炼,心神躯体自然契合,最终不分彼此宛若一体。
然而炉鼎则是心神受控,任由主人采捕,虽然修为也会随主人一起有所进境,却还
要另外藉丹药弥补被采捕时所缺损的元气,甚至以此延寿,长久下来终将使元神亏
损,难以复原。
  豢养炉鼎,多是邪教所为,正道往往不屑为之,而且就算是将抓来的妖魔当炉
鼎,所摄取的真气也未必能契合并相融。
  蓝晏清不敢置信,却又听盛如玄说:“这法子虽然并不圆满,但其实你这么做
也是帮了他。他已经元丹尽毁,连像凡人一样修炼也难,可是若能作为你的炉鼎,
他就有机会再获新生,也能延长寿元,日后你再找些上乘灵药为他滋补养生,也不
失为一个长久安生的好法子。”
  “可是这么做的话,小师弟他的元神,他……”
  “即使他元神会有点伤损,但他终归是他自己,还是说你会因此嫌弃他?”
  蓝晏清当即否认:“我怎么可能嫌弃他?可我并不想真的伤了他啊。”
  “哼。”盛如玄冷笑:“让他待在那妖魔身边就不会受伤?你就能安心?”
  蓝晏清想起盛雪和那妖魔并肩而行的样子,他好像不曾见过小师弟露出那样腼
腆又幸福的表情,心神全被那妖魔给勾走似的。
  “不……”蓝晏清眼中的微光变得深沉黯然,他无法容忍盛雪在那妖魔身边。
“我明白了,师父。”
  “那就好,先去休息会儿吧。我在这里等红罗恢复,要和她说些话。”
  蓝晏清又瞄了眼红罗,看起来身躯已经恢复,只是在闭目养神,他心里仍有疑
问,可是眼下他顾不得别人了,只想着要怎么找回盛雪,将人彻底留住。
* * *
  明蔚的居处由外看来不像是个能修炼的好地点,顶多环境清幽适合修身养性,
但宅内格局却能隐隐将城中灵气汇聚过来,而明蔚本身就是最能吸收天地灵气的存
在,所以杨慕珂和明蔚相处时,即使不特别运行任何功法也都能有修炼的效果。
  在这屋里的杨雿熙同样获益不少,尽管才住了几日,但她的元神得到蕴养,整
个人安定不少,不会浮躁得跑跳、一直讲话,杨慕珂在院里打坐时也能安静待在一
旁。不过对她而言,儿子一直坐着“打瞌睡”还是很无聊,她摘了些花草抓成一小
束,拿儿子给的丝线綑起来,小心翼翼将小花束别在儿子耳后,并得意洋洋欣赏自
己的好手艺。她想了下又去摘了浅色牡丹,轻轻簪上儿子发间。
  由于有明蔚相助,杨慕珂的元丹逐渐成形,他并不躁进,五感六识也较先前敏
锐,虽然晓得母亲又在替他“打扮”,不过他们母子也不出门,没别人瞧见,他也
就由着她去。
  杨雿熙蹲到打坐的杨慕珂面前,两手撑颊看他,儿子和那只白狐都爱穿淡青色
系的衣裳,在家也常披散长发,现在儿子只是随意抓了半头扎起来,加上她刚才点
缀的花草,看着比任何一家的女子都要清丽脱俗,也比任何一户的少年温雅俊俏,
她满意的点点头,退开了一些,隔空指著儿子周围的青草地,让青苔花草全都旺盛
生长,冒出不少春夏之交才有的植物,而且隐约透著灵气。
  杨慕珂打坐途中闻到周围弥漫花草和苔藓的气味,晓得是母亲又再玩耍了,不
过她开心就好,母亲在这儿似乎也能过得愉快惬意。此时他感受着灵气温和于经脉
内流动,精纯的灵气汇聚于元丹,识海有一团耀眼的光在运转,曾伤损的部分已经
恢复,他知道自己不必再去掠夺谁的生机,不用担心哪天忽然耗尽气力倒下,默默
的欣喜感动。
  杨慕珂一睁眼就见杨雿熙蹲在面前,正两手撑颊的看着他,他难掩欢喜道:
“娘亲,我成功了。修复了元丹以后也能和常人那样活着,甚至还能继续修炼。”
  杨雿熙似懂非懂的眨眼点头,看儿子开心她也高兴,拍拍手灿笑:“我的好孩
子一直都这么努力,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娘亲,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妳好起来的。”
  “我现在这样也很好啊。”杨雿熙嘻嘻笑着,微瞇的眼睛都笑弯了。
  杨慕珂看她开心莫名,也有些顾虑,喃喃低语:“看到妳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
我也很高兴,不过妳能够自己选择的话,是想一直这样下去,还是想起所有的事,
包括西盛国女皇的事?”
  杨雿熙听他提女皇,想起那天见沈孟珂的事,一脸认真告诉他说:“我跟你讲,
那天看到的女皇,和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好像喔。真的,好像同一个人,太不可思
议啦!”
  杨慕珂微微苦笑,那本就是同一人吧,可是母亲如今也分不清楚了。
  杨慕珂问:“如果她们是同一人,妳会如何?”
  杨雿熙拿着正在乱编的花草直接盘腿坐地上,她咬了咬下唇苦思,可是脑袋一
片混沌。“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那时她对我特别好,我好开心啊,好像从来没这
么开心过。想永远都和那个人在一起。可是有天她出门就没有再回来了,我抱着你
到处找也找不到,然后,就好像一辈子从来没这么伤心过,我哭得好累,你也哭得
好累,我怕你死掉,才勉强去找东西吃。后来……”
  杨雿熙目光有些涣散,愣愣抬头看着杨慕珂,又稍微回过神来微笑说:“后来
我就找到你啦!昨天你还这么小,今天就长这么大啦,太不可思议啦!嘻嘻嘻。”
  杨慕珂回以微笑,不敢贸然勉强她去回想往事,他怕见到她悲伤的样子,而那
是他无能为力的事。那时他被袁霏缨从母亲那儿抢走,姓袁的或许还打伤了母亲吧,
失去伴侣和孩子,也难怪母亲变成这样。
  柳青祎和明蔚都为他诊治过,幼年被诅咒导致他记忆破碎,才会认贼人为父母,
而且他既然是天人所生,应该也有着修炼的天赋,但在诅咒残害他的数年之间,他
只能像平凡人那样修道,本身吸收不了什么灵气,就只好靠阵法及符箓。
  只不过阵符二者皆讲究传承,一般都会特地拜师学习,虽然灵素宫的书库都随
他看,若无人指点,他一个人也难以参透,还好明蔚一直陪着他,教他参悟其个中
奥秘,所以在他捡回一条命以后,还能勉强藉著阵符茍活至今。
  “白狐回来啦。”杨雿熙指著前院大门的方向说。
  杨慕珂知道母亲是天人,对她特别敏锐的感识也就不那么意外,他们一起去迎
接明蔚。开门后明蔚难得露出有些懵傻的表情,灿亮的蓝眸眨也不眨,痴痴望了他
半晌,他失笑问说:“你怎么了?一脸傻样。”
  明蔚莞尔:“你今日格外不同,但是也很好看。”
  杨慕珂从对方的神情会意过来,赧颜道:“这不是我、是娘亲她一时好玩弄的。”
  杨雿熙一看儿子要将头上花草拿下来就急着喊:“不要拿走,很好看啊!我特
地放成那样,摆得很好看的。”
  明蔚忍着笑意附和:“是很好看没错。杨夫人好手艺。”
  “嘿嘿。”杨雿熙抓住儿子双手正色道:“对吧?好看的。”
  “娘亲……”
  杨慕珂拗不过母亲,只好顶着一头花草赶紧关门躲回房间,明蔚拿了些图画较
多的闲书哄杨雿熙,跟着回房找他。他坐在镜前把头上花草弄下来,看着桌前陈列
娘亲摘的植物有点哭笑不得。明蔚接过他刚取下的牡丹花闻,柔白的花瓣根处是若
有似无的粉色,他弯身隔着花瓣在杨慕珂转头之际落下轻吻。
  虽然不是头一回被偷香,但杨慕珂还是愣了下,他托起明蔚的手也有样学样亲
回去,有些害羞的别开脸轻笑。明蔚牵他站起来,两人搂在一起什么话也没说,他
拥紧明蔚深吸气,贪婪感受明蔚的气息,直到稍微满足了才松开环抱说:“我有个
好消息告诉你。”
  明蔚眨著灿亮的蓝眸:“你说。”
  杨慕珂腼腆抿笑:“虽然我好像不必开口说你也能晓得,我元丹恢复了。有你
的帮忙加上国师给的药,没想到这么快能好起来。”
  “也算是否极泰来,之后会越来越好。寂明馆最近收了些好药材,还有不少上
好的灵矿、宝石,我打算去找药神鼎炼药。”
  “炼什么药啊?”
  “主要是筑基的丹药。虽然现在你还用不上,先收起来也好。”
  杨慕珂知道不管再怎么道谢也无法传达他的心情,只能抱住明蔚,慢慢收紧双
臂,虽然没有掉泪,身躯却有些颤抖。自从遇上明蔚以后,前半生所有残破、断毁
的地方都被连接起来,如果没有明蔚的话,也许他的人生走不到这里,更不敢奢侈
的想像一下将来。
  明蔚嘴角微扬,温柔回拥,听见杨慕珂用有些低哑温和的嗓音说:“我好像,
离不开你了。”
  “你想过离开?”
  杨慕珂想了下:“以前说好契约一到就分道扬镳啊。可后来还不到十年就出了
意外,你找到我那会儿也想过,不要再拖累你的。”
  “你没拖累我。若非相信你还在世间,我也许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
  “不可挽回的事?”
  明蔚若有似无的轻哼,面带笑意抚摸他的长发说:“像是,让灵素宫给你陪葬。”
  “这不行啊!”
  “嗯,我知道你不愿意,那里还是有不少弟子对你好的。所以我忍下来了。但,
有些人还是得付出代价。”
  杨慕珂不希望明蔚想起那些不高兴的事,所以岔开话题说:“对了,我还没去
过这里的寂明馆,要是有空也想去看看。”
  “好。明后天,春蓼他们兄妹也差不多要进城来,我想收的一些药材就是他们
找来的,春蓼的哥哥小光是羽族,能在一些修士都很难去的地方发现少见的灵草,
他们俩在月湖城待腻了,就趁著护送药草来顺便来玩。”
  “日子过得真快,以前我记得春蓼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女娃。”
  “等他们到了,我带你去寂明馆,顺便去逛集市,采买些东西。”
  杨慕珂难掩兴奋的点头:“娘亲一定也会很高兴。”
  他们彼此有默契的不再谈灵素宫的人与事,眼下还是先把杨雿熙的问题解决了
再说,报仇的事不急于一时。
  两天后春蓼跟哥哥小光进祇里城,近午时分杨慕珂跟母亲随明蔚前往寂明馆,
几人就在寂明馆楼上的厢房里一起吃饭叙旧。杨雿熙开心喊著兔兔、兔兔,春蓼脸
颊微红纠正道:“人家叫春蓼啦。”
  杨慕珂替小光倒酒致谢:“多亏你们特地送药材来。”
  小光有些害羞得挠颊,见他提起酒壶连忙拿起杯子回应:“不用客气,我和小
蓼早就想来这里玩一阵子,再说你以前还救过我们哩,这点事连报恩都算不上。”
  在场都是自己人,也不必应酬,明蔚在这样的情况总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也
不怎么在意其他人,他的神识几乎都笼罩着杨慕珂。关于这点不仅其他人留意到了,
杨慕珂自己也清楚,虽然会觉得害臊,但只要不太留意他和明蔚的人就不会察觉,
所以他也继续装傻。
  午饭过后,他们多少都喝了些酒,心情放松不少,明蔚请春蓼他们暂时陪着杨
雿熙,再对一脸茫然的杨慕珂说:“这些日子你都在宅子里看顾母亲,今日就稍微
偷闲,跟我去逛集市。令堂和春蓼、小光相处过,暂时请他们看顾一下午,没事的。”
  杨慕珂回头望,母亲正拉着春蓼的手讲起这些天她觉得有趣的事,像个爱分享
故事的孩子,也许母亲成天对着他也腻了吧?他微笑答应:“那好,就麻烦小光你
们了。”
  小光点头:“这没什么,寂明馆这里很安全,你们就放心去逛吧。”
  杨慕珂牵起母亲的手哄道:“娘亲,妳暂时和春蓼他们在这里玩,我跟明蔚去
买好吃的回来,妳等我好么?”
  杨雿熙一听要和儿子分开就露出犹豫的表情,但她想和春蓼他们玩,也想等孩
子买好吃的回来,于是用力点头答应:“好,我在这里等。我要吃上回那种有松子
和糖蜜的那种,还有炸得酥甜的那种糖糕,还有……”她不客气的开始点菜了。
  杨慕珂笑出声,有些气味他喜欢的母亲也喜欢,只是他并不嗜甜,母亲却很爱
吃甜的,所以他早就把她爱吃的都记牢了。
  他和明蔚走出寂明馆,明蔚提议道:“吃的东西回程再买吧,有几样放久了不
好吃。”
  “好啊。”杨慕珂的手被明蔚捞住牵着,他默默回握,轻松微笑着。他虽然不
嗜甜,但心中此刻正漾著蜜糖,稍早喝那薄酒的酒劲仿佛还没消退,整个人都飘飘
然的。
  祇里城常能见到各种修士,修道之路漫长,有同性道侣也不奇怪,所以城里的
人看见他们两名男子手牵手逛街一点也不奇怪,不仅习以为常,有些商家还热情招
呼他们,态度无异于对待其他客人。
  城中的弥勒坊是修士们聚集的集市,这里的店铺做的都是修真界的生意,来自
四面八方的灵石、灵草、任何天材地宝都有可能在这里出现。其中也有许多散修临
时租用的街边摊贩,虽然其中也不乏有些无良修士借机销赃,但其中也可能混有宝
物,不少修为较低的修士也爱来挖宝。
  明蔚先带杨慕珂去专卖灵植的店里,杨慕珂有想炼的丹药,明蔚让他自己挑,
结帐时再一并清算。杨慕珂想炼的是一些能救急的药品,伤药或解毒丹之类,毕竟
他常遇倒楣事,这类的药得常备才安心。
  杨慕珂挑好灵植就去看明蔚选了什么,店家正把那些灵植都包好,明蔚再将它
们都收进纳物的乾坤戒指里,他扫视了下疑问:“这些材料是要炼什么?功效配方
看来和金苓参的效果相似?”
  明蔚说:“想炼些药给你温养元丹、滋补元气,这样也能早有进境,你的心志
坚韧,可惜道行还有些跟不上。”
  “呵呵。”杨慕珂汗颜,这话讲得真委婉啊,他现在都要重来,可能比他十几
岁那会儿还不如呢,不过阵符之流倒是难不倒他,还有实战经验也算不错,至于心
境,经历那些事还没疯,也算是很强悍吧?
  “确实,我就只有修为跟不上而已。哈哈哈。”杨慕珂坦然笑开,明蔚也勾起
唇角。他们俩对面的老板也陪笑,内心却一头雾水,这两位客人笑什么?练功练到
走火入魔不成?
  杨慕珂笑完又问:“可是你怎么不买自己要用的?你现在不必靠丹药辅助?”
其实他一直好奇,却又还没搞清楚明蔚究竟是怎样的境界了。在当年他们被迫分离
时,明蔚就已经能使出阳神分身,那道行肯定不浅,起码是合体期了,就不清楚这
几年变得如何。
  明蔚笑容有些收歛,意味深远的轻吟一声,笑睐他说:“一会儿告诉你。我自
己的丹药还有,所以暂时不必买。对了,要再找些属性不同的灵石来,这一带有间
铺子很不错,我带你去混个脸熟。”
  “喔、当然好啊。”听到灵石,杨慕珂眼睛都亮了,虽然他靠一般寻常的东西
也能布阵、炼符,可是效果依然比不上用精纯上好的材料。
  他们走了一小段路,这一带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川水流经,水畔生长的结香花也
正是花期,杨慕珂还没赏够美景,就被明蔚拐了个弯带进小巷里,他一点都不担心
明蔚做任何令他难堪或害他之事,只是有些茫然,巷里没店铺啊?
  “不是想知道我境界如何?”明蔚说。
  杨慕珂认真点头:“嗯,想知道。”
  明蔚偏头凑到杨慕珂耳边讲悄悄话,杨慕珂面色诧异确认道:“当真啊?”
  “骗你做什么?”
  “可你这样不像啊。”杨慕珂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说自己离大乘期也不远了。
“你这样、这样、那威压还不把整座城的生灵都压垮么?”如此威能者不应在这里,
否则其他生灵承受不了,不死也疯或残。
  明蔚拍他肩安抚说:“所以我有吃药压制着,别担心。”
  “这、万一没药……”
  “药只是辅助,我不会胡来的。”明蔚自信一笑,他怎么可能让自己伤害到杨
慕珂。
  不过杨姓青年又陷入其他困惑中:“就算你能压制境界待着,可是,我不可能
这么快追得上你的,所谓的成为道侣再双修之事……”
  “不怕的。”明蔚握住他的手微笑,温声哄了句:“都交给我,你什么也不用
担心。”
  杨慕珂是相信明蔚的,这会儿他也总算想通许多事的前因后果,包括为什么盛
如玄要封印明蔚,那样的明蔚若不设陷阱封印也抓不住,遑论要将其炼成药或别的
什么东西,但明蔚这么强大,所以才能在被封印后另辟秘境给自己创造生路吧。
  杨慕珂想通后对明蔚说:“因为是你,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信你。”
  感受到被全心信赖著,明蔚眼神更加温柔深情了。他又和杨慕珂解释道:“这
里虽然什么样的修士都可能出现,但相较其他地方来说还算安全,因为入城时就有
一道无凡阵,这法阵能令渡劫期以下的修士自然的收歛威压,对修士并无威胁或影
响,一般炼气期以上的修士经过都会有感觉。这座坊市的各个出入口也都设有此阵,
而且也有不少厉害的修士暗中巡逻此处,毕竟是国都,也要确保有什么万一不会波
及皇城和文武百官们。”
  杨慕珂了然道:“我对无凡阵有印象,从前在灵素宫的书库里看过,不过这阵
法无关攻守也无助于修炼,所以被写在其他闲杂的小分类里了,想不到用处挺大的
啊。可是渡劫期修士要是出现怎么办?”
  明蔚轻笑说:“你忘啦?一般那些大能很难在这些凡人境域出现,从我们这里
往上界虽然困难,可上界那些领域要往下也不容易。这也是为什么柳青祎得设法弄
个传阵,还不是普通的传阵。”
  杨慕珂尴尬扯了扯嘴角说:“唉,瞧我糊涂的,凡人的日子过久了,许多修真
界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的他既感受不到无凡阵,也把许多修真界很寻常的
东西都忘了,看来要重新来过还真得费一番工夫了。
  明蔚安慰他说:“你心境超凡,之后修炼也会很快有所成。”
  “呵。”杨慕珂微笑点头,眼前这位大能都这样讲,他当然也要有点信心。
  他们在弥勒坊买好材料就往专门卖灵食的餐馆走,虽然凡人也能料理部分带着
灵气的食材,但无法真正发挥食材的效用,甚至会使材料变成普通食物,所以灵食
皆由专门的修士所料理。
  明蔚说:“先前我就是在这里订的饭菜,你们吃过几回,都是这家做的。”
  “那就这家吧。”
  这家馆子也做各种甜品,他们坐着等候,杨慕珂看到外面街上走过一个叫卖的
卖货郎,起身道:“我想去跟那卖货郎买些东西给娘亲,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好。”
  “去吧。”明蔚总会分出一缕神识在杨慕珂身上,即使他闭上眼都能感受到杨
慕珂在附近,所以他也不怎么担心。
  杨慕珂买了些小玩意儿想给杨雿熙打发时间,还有几件饰品,虽然不贵重,但
做工也是精巧好看,杨雿熙应该会喜欢的。有时他觉得自己虽然喊杨雿熙娘亲,但
偶尔也像在陪伴女儿似的,关于幼年和娘亲生活的记忆实在破碎而模糊,真有些好
奇杨雿熙清醒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嵌了醒灵珠的花簪,不但能让人精神好,也能带来些桃花运、贵人运的。”
小贩看这青年出手大方,热情介绍自己箱里的好货。
  “醒灵珠啊……”
  “虽然不是上乘灵珠,可也是中上阶的,带水属性,虽说称不上是什么防具,
不过晒久了太阳也不会受伤变黑,能避轻微火属伤害,很多女修都爱这款。”
  杨慕珂用神识看了看自己戒里的灵石还够,问了价钱后就决定买了。“那这个
也给我吧。来,灵石在这儿,你点一下是不是这个数。”
  “是、好,没错了。谢啦客人。”
  杨慕珂想像杨雿熙一会儿开心的样子,心情不错,正要走回馆子里找明蔚,余
光见到春蓼从不远处的屋簷上跳着赶来,转眼间就落到眼前跟他说:“不好了,杨
哥哥,你娘亲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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