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响的伤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是曾经从两公尺高台跌落受伤的经验仍带给他不小的
心理阴影,现在也来不及重新搭建舞台了,毕竟所有灯光音效LED萤幕与各类特效演出都
是以这个舞台为基础打造的,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将升起的高度降低半公尺,这让江从响稍
稍安心了一点。
“怕吗?”
“有一点。”
“想换地方?”
“不用,这样就好。”江从响连忙道。他与沈磬相识十年,不用开口问,也知道如果自己
对现在的舞台有任何意见,沈磬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而结果有九成以上会成功
,但他意外受伤已经拖延了公演进度,不能再造成更多麻烦。
“我明白了。”
沈磬转过身,在他身旁坐下,江从响看着对方,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早就知道周随韵来
看过我们公演的事情了?”
“嗯。”
江从响没有问沈磬为什么不告诉他,理由显而易见,诚然沈磬与他的关系远比沈磬与周随
韵亲近,但是这一切也同样是周随韵的隐私,如果不知道前因后果也就罢了,既然周随韵
不想曝光,那么沈磬也会尊重对方的想法。
“我那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
“我受伤时,你跟临时上场的鼓手不熟所以很紧张。”
沈磬这样一说,江从响倒是想起具体细节了,沈磬受伤,不能不找临时鼓手上场,对方的
实力与技巧在演出上没什么问题,但江从响还是会感到陌生与别扭,连对上目光都会觉得
尴尬,幸好鼓手位置总是在后方,他只要不回头就可以避开视线交会。
“要说怕生的程度,你比他还严重。”沈磬补充道。
“是吗……”江从响一阵茫然。
沈磬的目光往一旁望去,江从响也跟着转向,正好看见周随韵与双胞胎聊天的场景,三人
恰巧是同龄,原本江从响以为他们是南辕北辙的类型,兴趣多半没有交集,很难想像他们
玩在一起的样子,可是周随韵站在他们身旁却没有半分违和感,甚至唇角还微微勾起,看
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手机上,时不时说话,气氛融洽。
……等等,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江从响忘了掩饰错愕与吃惊,直到三人走到他们面前,也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了?”周随韵脸上仍带着笑意。
江从响有些犹疑,“你们……关系真好?”
“他们之前送了礼物给我,我至少也要准备回礼。”大概是看他没有领会,周随韵补充道
:“采访的那段影片。”
话都说到这里了,江从响立刻懂了,自己在群组聊天时提到了周随韵的怕生,而双胞胎立
刻就带着能拉近双方距离的东西去表达善意了,虽然事件始末跟他的初衷符合,但却不是
他期望的形式。
“为什么要把那段影片翻出来!为什么当初没有删掉!”江从响忍不住道。
“影片是公司留下来的,没有删掉是经纪人的错。”
“我们认识时间又还不够久,送礼物当然只能送他喜欢的啊。”
“他不就是喜欢你吗?当然要投其所好啊。”
“没错。”周随韵简洁地表达了同意,“他们也是出于一番善意,而我有更久以前的影片
可以回礼。”
周随韵言下之意十分明白,江从响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己高中时期在学校时常独来独往,
但那不表示他能够忽略所有班级活动,周随韵就在隔壁学校,有时校庆举办园游会或运动
会时,周随韵也会跷课过来看他,有时也会用手机拍下影片,参与度极高,只差没代替他
的家人去参加家长会了。
想起这些事,江从响已经差不多掌握了真相,自暴自弃道:“你是说以前高中时期留下的
女装影片吗?你居然还留着!”
双胞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居然有女装影片?”
……糟糕了。江从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觉大难临头。
“我让他们看的不是那个。”周随韵神色复杂,对他的自爆行为表达了隐晦的怜悯。
南弦与北弦立刻转头望向周随韵,目光不曾稍移,似乎在无声地催促对方把影片拿出来。
不过这一次周随韵婉拒了,双胞胎也没有强人所难,放弃了这个念头,转向江从响,“你
刚刚说我们关系真好是什么意思?”
江从响一阵尴尬,“那个、不是……”
“他花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就能大致分辨出我们谁是谁了,这样还能关系不好吗?”南弦问
道。
“虽然比团长的一周纪录还要慢一些,但也不错了。”北弦应和道。
“真的吗?”江从响十分吃惊,转而看向周随韵,“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
“他们两人在眉心这里有点不一样。”周随韵笑了一下,“只要找到不一样的地方就很好
分辨了,不是吗?”
……当然不是!
江从响有些羞于启齿,但对他来说,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能分辨出
来是基于累积大量相处经验后产生的直觉,尽管直觉能帮助他分辨出谁是谁,却无法告诉
他任何细节上的差异,可以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周随韵继续道:“大家都在的时候也一样,先开口说话的几乎都是南弦,而北弦是负责接
话或推波助澜的角色。”
听到周随韵这几句话,连双胞胎都有些诧异。
“你观察得真仔细。”
“没想到你连平常相处细节都注意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从响的错觉,双胞胎脸上多出一丝难以形容的感动,不过他们对周随韵的
细心愈是感动,看向江从响的目光便愈是不善。
“说起来,我们组团半年时你偶尔还会叫错人。”
“根本是同僚失格。”
江从响在这点上确实站不住脚,被两人轮番指责后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知不觉间风向完全颠倒过来了,不过双胞胎也没抓着这件事不放,见好就收,没过多久
话题就已经完全歪到其他方向了,当他们顺势讨论起午餐菜色时,江从响顿时松了口气,
这时也终于有时间思索现况。
周随韵开始与他的亲友们拉近关系,这本就是他所希望看见的场景,在他们开诚布公地交
换了十年间始终关注著彼此的祕密后,周随韵有些变了,在这段关系里感受的不安感正在
慢慢消退,按理来说,江从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可是看着周随韵跟别人勾肩搭背,聊著
自己不知道的话题,又不免感到不是滋味。
……周随韵看着他与团员和乐融融的场景,也会产生这种感觉吗?
江从响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跟周随韵一起站在舞台上还是第一次,感觉十分新奇,期待与紧张各占了一半。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众面前站在一起,从最初以二人团体出道开始,跨越十二年的岁月,
终于走到了聚光灯下,展露出原本的面目。一想到这件事,江从响就一阵紧张,生怕到时
候因为过于紧绷而唱到走音,但比起这件事,他更在意周随韵的反应。
或许是他的错觉,不过周随韵登台时似乎有点紧绷,江从响几次排演时都会握住对方的手
,想要尽量让周随韵的精神集中在演唱与他的存在上,不去管其他观众或工作人员的反应
。
他因伤休假的那段期间,周随韵无事时总是待在隔音室里,江从响起初还以为对方是在创
作新曲,不过后来才发现周随韵是在唱他们的那首歌,一次又一次反复练习,不时用钢琴
确认自己的音准,就这样反复不间断唱着,甚至还会录音下来,一边听一边检讨需要改进
的地方,连换气的地方也仔细地标注清楚。
明明只是一首歌而已。
不过周随韵似乎不怎么喜欢在他面前练习,江从响注意到这点后,也尽量不在这种时候去
打扰对方。这件事实在是出乎意料,但细想之下也不奇怪。
尽管最初出道时没有露过脸,但江从响过去十二年来一直以职业歌手的身分活动,可是周
随韵除了他们出道那两年加上在电视节目中简短唱过几个段落之外,少有在大规模观众面
前表演的经验,这是心态适应上的问题,况且周随韵对自身歌唱方面的表现并不满意,偏
偏本人又是专业人士,江从响很难给予建议,唯能尽己所能地表现出支持与安抚,只是心
中仍存有一丝隐忧。
江从响:你们觉得他唱歌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如今在群组里提到“他”,不用特意提及姓名,其他人也知道江从响说的是谁。
南弦:没问题啊?
北弦:为什么这么问?
沈磬:他比较适合当键盘手。
钟鸣:……
南弦:……
北弦:……
江从响:……
沈磬:我当着他的面也是这样说的。
江从响觉得自己找到周随韵烦恼的源头了,沈磬并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也不会无的放
矢,既然说出口了,就代表对方是真的这么想。
江从响:你这样说会打击到他的自尊心……
沈磬:他也同意我的看法。
江从响:……
他现在是真的无话可说了。沈磬没有说错,其实江从响也觉得要是把标准提高到职业歌手
的程度的话,周随韵确实还有一点点进步的空间,之前录音时问题不大,可是上了公演舞
台之后就不同了,不能反复录音,只有一次机会,因为不习惯现场演出而使歌唱水准不如
以往稳定也不奇怪,作为完美主义者的周随韵感到不满意,进而苛求自身反复练习也是可
以想见的事情。
江从响:抱歉,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过。
沈磬:我还没说完。虽然我对他的评价维持不变,不过从最近彩排的表现可以听得出来,
他有练习也有进步,跟最初上台时的水准拉开了一段距离。
南弦:我没听出来……
北弦:我也没有……
南弦:他每次都唱得很好啊?
北弦:问题到底在哪里?
沈磬:虽然我说他适合当键盘手,但他的水准还是在你们之上。既然我能容忍你们上台唱
收录曲,他当然也没问题。
南弦:等等,容忍是什么意思?
北弦:为什么忽然开始嘲讽我们!
沈磬: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句话一出来登时点燃导火线引爆了炸弹,眼看群组里吵成一团,江从响随手点了一个猫
咪趴着说晚安的贴图发出去,把手机扔到一旁,在床上躺下。
跟之前一样,已经将近午夜,周随韵还在隔音室练习,他们都是夜猫子,这个时间还醒著
不奇怪,但在这种时间练歌还是有点让人在意。
以双人团体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登台现场演出,自然需要时间消化与适应,只要不是职
业歌手的周随韵能融入公演的氛围,抛去紧张与顾虑,配合早已习惯站在舞台上的江从响
演出,自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为了帮助周随韵克服眼前的难关,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江从响如此想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