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店小二就端了两盘一嘴酸上来。“两位慢用,顺便跟两位结个帐。”
开阳付完钱,拿起一颗热呼呼的包子就往嘴里塞,咬了一口便赞叹:“好吃!”
一颗包子两口就下肚,只见一盘包子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开阳嘴里。
玉衡则是仔细咀嚼了才下咽,开阳扫完一盘时,玉衡方吃了一颗。
开阳吃罢,没急着跟玉衡搭话,从桌上茶壶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一
边留心周遭是否有人提及仙罗教。
果真许多人都冲著仙罗教圣女赠药而来,有关仙罗教的话题此起彼落,交谈
声虽小,但开阳内力不弱,耳聪目明,不妨碍他聆听邻近几桌武林人士的对谈。
隔两桌坐着五个彪形大汉,啖着肉饼边幻想仙罗教圣女的身形样貌,每个大
汉都构筑了一个娶得美貌娇妻、手握梦幻神药、独尊武林的美好未来,讲到兴奋
处还喷了彼此一脸饼渣子,差点就要卷袖干架。
开阳听罢一耳妄想,左手这桌就提及仙罗教的话题。这桌坐了三男一女,瞧
服饰是同一个门派,只是衣服陈旧,四人脸色愁苦憔悴,心事重重地议论著该如
何帮自家掌门求药,是否该找人结盟,协助他人夺得圣女夫婿之位,借此换药云
云。
开阳还听见有人诧异玄清教为何要派人来参一脚,来的还是美人榜上有名的
玉衡道长,摆明不让其他人出头,实在可恶。
听见此言,开阳忍不住低声向玉衡道:“师兄,有人嫉妒你貌美,怕你掩盖
他的光彩。”
玉衡师兄武功比他高,既然他听的到,代表师兄一定也听进耳里。
玉衡睐了开阳一眼,斟水自饮,示意他继续听取有意义的情报。
开阳明白玉衡师兄觉得外貌只是皮囊,对这种话题并无反应,但他的优点就
在于可以自得其乐地接自己的话:“美人榜是什么?”
玉衡淡淡地道:“情报组织四水楼每年四季皆会贩售武林最新情报,美人榜
是他们拟定的名单之一。”
玄清教多在乡里之间布道行善,加之行事中立,较少涉入武林纷争,掌门为
了不与武林脱节,是四水楼季报的忠实读者。
“掌门一向将四水楼季报放在藏书阁一楼。”
开阳理解师兄的言下之意,尴尬一笑,他确实不太踏进藏书阁,是以从没看
过四水楼季报。脑筋一转,道:“那这四水楼应该会知道仙罗教的情报,就不知
上哪找他们?”
玉衡起身,道:“走吧。”
“师兄知道上哪找?”
“不知。”
“那我们去哪?”
玉衡上了楼,停在慕容余与韩青的房前,敲了三声。门扉打开,慕容余笑容
可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开阳看看玉衡,再瞧瞧房里的韩青跟慕容余,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地问:“
你们……认识?”
“不算认识。”慕容余笑道,“既然来此,显然是看了我的字条,只是想问
问两位道长是否有兴趣跟我做一笔生意,有关仙罗教的生意。”
开阳小声问玉衡:“什么字条?”然后手心就被塞了一张小纸片,他扫了纸
片一眼,上头几个蝇头小字劲秀有力,写着:人多嘴杂,静处相谈。
“师兄,你就这么来了,会不会有诈?”都已经站在人家面前了,开阳就算
不放心,也只能暗地扯扯玉衡的衣角,小声道。
玉衡侧头看着自家师弟,再回头看着慕容余与韩青,不疾不徐地道:“十剑
者‘流云剑’韩青,应当可信。”
“多谢道长信任。”韩青立于慕容余身后,听闻玉衡此言,微笑答谢。
“对对对,韩青名声可好著,他不会为非作歹。”慕容余大笑,一点也不在
意玉衡道长只信任韩青,横竖已把玄清教两位道长拐上楼,接下来就靠他自己胡
诌。“我这儿有一些仙罗教的情报,想跟玄清教交换一样东西。”
玉衡微一沉吟,道:“想换何物?但说无妨。”
“不急,两位道长可以听完我的消息之后再决定是否值得交换。”慕容余比
了一个请坐的手势,请玉衡与开阳坐下。
开阳有些迟疑,眼巴巴地瞧着玉衡落坐,这才跟着坐下。
慕容余不用等人催促,自己便接着道:“仙罗教代代圣女练的都是吞日心经,
是取天地阳气充盈己身之法。前任圣女虽不曾招婿,但听闻换了十几位面首,而
且面首们后来皆下落不明。”
“取阳气……又换了十多个面首,这、这听起来很像……很像采补之术?”
开阳讷讷地道。
“乍听之下确实颇像,其中门道只有圣女知晓。另外,今年似乎有不少人进
入仙罗教地界后消失无踪,生死不明。总之,此行请务必当心。”慕容余正色道。
“多谢告知。”玉衡谢过慕容余,“慕容公子想要本教何物?”
“想求贵教望月峰上的玉生水一升,我师尊炼药需要它做药引。”慕容余笑
了笑,提了一个稀少但尚不被玄清教视为珍宝之物。
玉衡颔首,“仙罗教一事完毕,公子可随我回玄清教取水。”
“多谢道长美意,可惜我尚有事脱不了身,届时道长只需将玉生水送至贵教
山下小镇的客栈,自会有人交给我。”
“如此亦可。”玉衡不再多话,起身告辞。
韩青自怀中掏出一个绣有暗纹的小布囊,递至玉衡面前。“里头有两枚避毒
丹,承蒙道长信得过我,这丹药给两位以防万一。”
玉衡接过,再道一声谢,携著开阳离开。
待两位道长跫音远离后,韩青挑眉对慕容余道:“想递消息和避毒丹给玉衡
道长,为何这番大费周章?”消息讲了,丹药也透过他送出去,为防道长起疑,
还额外换了一升玉生水,甚是迂回。
慕容余打了一个呵欠,揉揉眼。他向来晚起,为了送药的计画,而配合两位
道长健康的作息早起,强撑精神到现在,心忖免钱的事情果然难做。“谁让我师
弟糟蹋人家那么久,我这个做师兄的,多少也应该补偿人家。”
“等等,你说糟蹋?什么意思?”韩青头一回听闻,觉得慕容余话里颇有深
意。
“没事,他们好就好。”慕容余迅速终止话题,“我累了,补眠去。”
“睡吧,不吵你。”
※
玉衡与开阳离开客栈后,先在镇上买了马,再朝镇外行去。仙罗教地处西北
边陲,距离玄清教路程遥远,中途需要常换马匹,玉衡两人一路行来皆是在城镇
买马换马,若无马可买,便徒步当车。
天无云,彷若有人沾了一笔回青料色往天空挥就,蓝得如此不真实。官道在
山势之中蜿蜒,两旁丹红与淡黄的岩层间杂叠起,陡峭山壁于日光映照下,绽出
斑斓色彩。
“哇!这山峦颜色极美,当真色如渥丹,灿若明霞。”开阳调整著帷帽的系
带,以免帷帽让风吹跑,一面赞叹眼前景色。“出门一趟能见到如此美景,也算
值了。”
玉衡望着四周流彩一般的山壁,认同开阳的评论。
赤红的山峦绵延不绝,衬著山巅深绿的植株,一片绚丽浓彩。两人策马前行
近十里才走出此等壮丽地貌,越往西北方向,丹红岩壁失去踪迹,草木渐稀,广
袤大地像是色彩被斗然撷去,只余黄土与一层灰濛颜色。
再行数里,便可见仙罗教所在的鸣玉山。仙罗教凿山而建,殿门位于半山腰
上,玄清教两位道长抵达之时,仙罗教大殿内已经聚集各色江湖人士,好不热闹。
殿内甚为阴凉,四个角落立著熊熊燃烧的火炬,却只增添些许热度。壁上悬着数
十颗夜明珠,将大殿照得宛如白昼般明亮。
殿内约有十数名仙罗男女教众,皆身着素衣广带,行走时风流飘逸,其中不
乏手持笙、箫、笛、阮、马头琴、竖箜篌等乐器者,乍看宛如天上乐仙,令人有
误闯仙境之感。
玉衡环视四周,见着天枢山庄、寒食门、归义庄几个门派都站在最前方,以
引领群众的姿态等待仙罗教圣女现身。
“格老子的!老子都杵在这快半时辰了,圣女连个屁都没放一声,只有这些
仙不仙、鬼不鬼的白衣人偶尔吹吹曲儿。老子俗气,不稀罕这种做派!就想问问,
到底还要老子等多久?啊?”到底不是每个人都沉得住气,一名黑衣虬髯大汉声
如洪钟,一句话问得大殿半数的人尽能听闻。
“就是!到底还要等多久!圣女怎么还不出来?”既有人起头,自然有人跟
著鼓譟。
天枢山庄带头的正是那位被曲人庄退婚的陈大公子──陈敬,两年前退婚一
事让陈敬名声狼藉,再难有人愿意下嫁。遂被陈庄主遣至此处,赌赌气运,看能
不能死耗子遇到瞎猫,被圣女挑中。陈敬对众人的鼓譟未置一词,显然亦希望圣
女快些现身。
寒食门为首的大师兄发了话,语气温和有礼,内容无非是表面打圆场,暗里
质疑仙罗教与圣女戏弄群雄,又引起一通酸言酸语。
即便众人显露不耐烦之意,仙罗教却未有人站出来安抚群众情绪,持笛仍旧
故我地想到就吹曲,执马头琴的偶尔拉个两声,其他乐者亦是如此,像极了定时
弹奏的魁儡。
开阳凑在玉衡耳边低声道:“圣女好大的架子,把这么多人晾在这边。”
玉衡未作声,但开阳从师兄的眼神跟态度读出“耐心等候,小心有变”的意
思,他摸摸鼻子,跟随师兄继续杵在一旁。
唉,师兄真的太有耐心了,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像师兄这样?
“到底还要等多久?怎么没人应个声,你们仙罗教的人杵在那边是当摆设的
吗?老子不等了!”黑衣虬髯汉子见仙罗教无人理会,益发不满,甩头便欲离去。
门口两位仙罗教徒高眉深目,一位发色赤金,一位发色茶褐,显然掺有西边
草原牧族的血统。手里各持着一枝含苞待放的花,一左一右拦阻虬髯汉子踏出殿
门。
“圣女欲以最洁净的状态恭迎各位贵客,斋戒沐浴后又费了些时间亲手准备
今朝花宴,以致误了时辰,还请壮士海涵。”
“怎么,想走还不成?老子偏不买帐!”
两位仙罗教徒又婉言相劝了几句,眼见实在拦不住,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飞
快地在虬髯汉子面前虚晃一下花苞,随即放了虬髯汉子出去。
放眼大殿,诸多仙罗教徒中,唯有守门两位教徒无甚魁儡感。
玉衡见此情状,眉心微蹙,亦作势往门外走。
茶褐发色的仙罗教徒笑着对玉衡作揖,“仙乐响,圣女已现身,还请道长留
步。”
话语声一落,殿内所有手执乐器的仙罗教众皆奏起乐来,丝竹声在殿内回荡,
仙乐飘飘,听了通体舒畅如登极乐。
仙罗教圣女身着白衣及五色广带,一头乌发高盘于后脑,几朵白花缀于鬓边,
美目盼兮,肤白如雪,端是圣洁无瑕。
又有十数名仙罗教徒鱼贯而入,各人手上捧著各样小食与茶水,小食花样繁
复,香气扑鼻。随着小食送上,淡淡的花香亦充满整个大殿。
方才喧哗的大殿,现在只余悠悠丝竹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