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要多肉麻啊?”南弦皱眉道。
“你没办法自己吃饭吗?”北弦也跟着道。
“这又不干你们的事。”江从响立即回应,“单身的人走远一点,不要打扰我们。”
被笑过几次产生抗性后,他已经能够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应,而不是被逗到说不出话。
一旁的周随韵听了这话,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替他将便当菜肴里的葱蒜挑拣干净,
又将鸡腿挟起,去掉骨头后才重新放回便当里;周随韵实在是呵护备至,或许这就是恋爱
本身既存的形式也说不定,江从响顺理成章地享受着恋人的体贴,如此想道。
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相同的批判神情,偏过头摆出了窃窃私语的姿态,音量却完
全没有降低。
“谈恋爱就这么了不起?”
“二十八岁终于达成初恋确实了不起。”
“喂!”江从响抗议。
“更不要说对方那么优秀,真是捡了便宜。”
“就是说啊,运气真好。”
“才不是运气!”江从响再次抗议,这次还提高了音量,“这种话不要当着我的面说!”
“不是运气的话是什么?”
“就是啊,解释一下嘛。”
周随韵没有说话,颇感兴趣地转头望着江从响;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江从响
登时骑虎难下,知道不能出尔反尔否定之前的答案,可是在这种恶作剧般的氛围中也说不
出实话,窘迫到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逃走。
“不要欺负人了。”钟鸣总算过来打圆场了,“就算这里是休息室,也别那么大声说话,
小心被外人听见,那就麻烦了。”
吵吵闹闹一番,休息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这次演唱会跟以往不同,场地相对小了一些,不过原本就是临时之间定下的场地,以音响
效果考虑的话算是还能接受。圆形的主舞台位于场地中心,舞台周围是摇滚区,再往外则
是由低至高的看台区。
按照预定,开场后沈磬待在主舞台,而南弦、北弦与钟鸣分别由看台区后方的出口登场,
通过看台区阶梯往主舞台前进,开场准备了Intro,团员轮流登场接着Solo,最终四人聚
拢在主舞台面朝四周环绕的观众时,舞台中心的升降设备开始运作,江从响的身影从舞台
中间打开的空间出现,缓缓朝上升起,来到距主舞台地面约两公尺高的位置才停下。
江从响下来之后看了经纪人替他录的影片,站在上面时没有感觉,但看影片时才能确认两
公尺是真的相当高,幸好不需要从头到尾一直站在那里,开场唱完两首歌后就会让他回到
主舞台。
“一个人的话会怕高吗?”
“有点。”因为周遭外人太多,不方便有多余的举动,江从响微微朝周随韵的方向偏头,
“至少最后一首歌你会陪我一起站在那里吧?”
“当然。”周随韵笑了。
在工作团队的考量中,周随韵与江从响一起登场必然是相当轰动的画面,观众们在演唱会
开场时看过江从响从那里出场,到最后一首歌时发现江从响不在舞台上,舞台中间地板打
开,多半会以为是江从响再次出场,让周随韵在那一刻与江从响一起登场,一定会让人大
吃一惊,不过这当然不是结束,合作演出结束后会短暂离开舞台,接着是安可曲,最后才
是伴随着各种特效的谢幕。
之前的丑闻被澄清后,运营团队也曾在大部分的社群网站上确认过粉丝对周随韵的看法,
虽说对这两人差点就去拍电影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但粉丝们更好奇江从响与周随韵现在
的关系,之前那些辱骂诋毁冷嘲热讽的人们早就随着真相水落石出而消失无踪。
他们身为公众人物,很难逃避这些事,至今也不曾出面公开解释过彼此的关系,在外人看
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扑朔迷离,绝大多数乐团粉丝对周随韵并不牴触,甚至也有
希望他们能一起创作音乐的想法,或许能激荡出新的火花,所以工作团队方面对此倒是没
什么顾忌,为了澄清已经公开过去的关系与祕密,既然如此,只要能妥善地利用现状,一
样能达成利大于弊的效果。
一切事务准备就绪,江从响也是早已习惯公演事前流程,对于一次又一次的彩排倒不至于
厌倦,灯光与音响测试的成果也让人满意,彩排邻近结束,他心情放松,正想着工作结束
后要不要邀周随韵去吃饭,变故陡生。
只是转身时脚滑了一下,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他还来不及找回平衡,就已经不由自主
地往前倾,目光所及的景色也跟着快速翻转,一阵剧痛袭来。
江从响意识到自己从舞台上跌下来了,回过神,人群已经快速聚拢到他身边,他抓住眼前
那只手,抬头后才发现面前只有两个人,周随韵半跪在旁边,维持伸出手的姿势,而自己
握住了沈磬的手。
不等江从响多想,沈磬没有急着移动他,安慰般地握了握他的手就松开了,先一步开始确
认他的伤势,得知他身上没有其他受创的痕迹,疼痛的地方只有脚踝之后,与周随韵一起
待在他身边,等著经纪人与助理过来处理状况。
在日常生活中,江从响一时不察莫名其妙跌倒是相当常见的事情,但是像这样从高处落下
来还是第一次,右脚脚踝痛得要命,即使不走路不碰触,痛感仍相当剧烈,江从响努力忍
耐,不过眼眶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尽管受伤之后不宜移动伤患,不过江从响除了脚踝之外,其他地方没有受创的迹象,意识
也始终维持清醒,没有到需要呼叫救护车的程度,经纪人随即打电话请人找轮椅过来,打
算先带他去医院看诊。
“等、等一下……”江从响压抑著痛楚,“公演……”
他没说完,但沈磬知道他要说什么。
“公演必须延期。”对方淡定自若道,“这是舞台事故,升降舞台没有护栏,不是你的错
。”
“舞台上有护栏才奇怪吧?”江从响苦笑,“抱歉,又是我的问题。”
先是影片外流被诟病为丑闻引起轩然大波,接着是被迫放弃音乐节演出,虽说对外顺利澄
清丑闻,也重新准备了临时公演的计画,结果又因为他受伤而不得不延期。即使还未请医
生诊治,不知道要休养多久,但江从响记得中学时的同班同学曾因脚踝扭伤而请假一周,
接下来半个月虽然来上学了,走路时还是会有痛感,走路姿势也深受影响,大概养伤养了
一个月才完全痊愈,不再疼痛,行走方式也恢复正常。
……自己又闯祸了。江从响垂头丧气地想道。
演唱会临时延期会为公司工作团队与团员们带来多少困扰,真的是不用思考都知道,可是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从那里摔下来,明明一直万分小心,毕竟是
两公尺的高台,但终究还是发生事故了。
其他团员都往他的方向聚拢,急于确认伤势,周随韵支撑着他坐到轮椅上,轻轻替他拍掉
衣服上的尘埃,顺带整理仪容,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十分冰冷,紧紧抿著嘴唇。
……周随韵生气了?
江从响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明知道该说些诸如“放心我没事”的台词安抚对方,一时之间
却说不出口。
经纪人已经准备好带他离开了,眼下的状况也不容他细思,必须尽快就医,公演的消息早
已散播出去,先前还看到记者在场外守株待兔,就算是彩排时出入的照片也没打算放过,
毕竟这是丑闻被揭露又被澄清后江从响初次登台,引起媒体注意也不奇怪。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随韵无法陪他去医院,毕竟媒体跟得很紧,只能用手机传讯息约定晚
上再见。经过检查、诊治与包扎伤口,江从响完全理解自己的伤情了,跟他猜的一样,是
脚踝扭伤,至少要静养一周,要让脚踝恢复原状能如常行走,需要两到三周的时间。
江从响浑身发冷,心底愈发愧悔,连忙打电话给沈磬,除了报告医生诊断之外,也拜托对
方代为向团员与工作人员道歉,公演势必要延期了,也主动提出以自己的酬劳分担损失的
提案,但却被沈磬不留情面的驳回了。
“要是不这样的话,公司的损失……”
“我不是为你说话。”沈磬声调毫无起伏,目光冷静,“如果你主动赔钱,公司也接受你
的提案,以后其他人不这么做的话反倒成了坏人,这提案根本是道德绑架。另外你忘记一
件事了,公司有替你买保险,你那点酬劳还是自己收好。”
沈磬态度如常,江从响仍旧感到愧疚懊恼,却也因为对方的表态多少松了口气。
这是他自己的错,在那么高的地方自然要更加小心,可是他当时确实没有留神,明明是工
作,应该要专心一点,结果却酿成这种惨剧,脚踝扭伤的人是他,让公演不得不延期的人
也是他,简直是欲哭无泪。
不过几小时,戴着口罩的他被经纪人与助理扶著艰难走进医院的照片已经在网络上四处流
传,最终还是由公司那边发表了正式声明,江从响彩排走位时无意间踩空,脚踝扭伤,除
了一些瘀青之外没有其他外伤,公演暂且延期,决定好新的日期后会随时公布。
在确认没有人跟车后,江从响要求经纪人将车开到周随韵的住处,这些日子他们几乎是在
那里同居,每晚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现在行动不便,经纪人确认过周遭没有旁人之后,
才打电话请周随韵下楼接他。
周随韵想也不想就把他打横抱起,走入半旧公寓,搭乘电梯上楼,江从响瞥见对方面无表
情的模样,多少有点紧张。
他原本是觉得自己还是回家比较好,不希望劳烦周随韵照顾他,可是在短暂讯息来往间,
周随韵似乎对他的伤势很介意,所以江从响最终没有改变想法。
对方一语不发的时候可以说是最可怕的状况,这个人在他面前真正生气的次数一只手就能
数完,现在的安静则是暴风雨到来前的酝酿期;进入客厅后,周随韵轻轻放下他,在他对
面坐下,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事情,眉毛却紧紧皱着。
客厅里气氛沉寂,江从响也愈发紧张。
“那个……你在生气吗?”
“嗯。”
“抱歉,让你担心了。”
“……”
江从响低着头,不知所措。
长久的寂静后,周随韵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不是故意的,就像你走在平地上都会跌倒一样,那是意外。”周
随韵明显压抑著情绪,缓缓道,“但是看到你掉下来的那一幕确实很可怕,幸好只是扭伤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而是因为没有可以生气的对象才生气。”
对方语气渐趋柔和,江从响微微松了口气。
周随韵正要说些什么,江从响的手机却先响了,他只得先接起电话,团员们都十分担心他
的状况,尤其是钟鸣,三令五申要他好好养伤,不要勉强自己,三餐要正常饮食不要为了
公演节食,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由得露出微笑,在这个团队中,如果说沈磬是整个
乐团的领导者,那钟鸣就是照顾者了,江从响过去经常领受对方的好意,自然也习惯了这
样的叮嘱。
等他放下手机,才发觉周随韵用一种微妙的目光盯着他看。
“怎么了?”
“你们感情真好。”
“毕竟都组团十年了,这种程度还算普通吧?”江从响下意识道。
“我们一起工作的时间只有两年,大概是输在这里吧。”周随韵自嘲道。
江从响错愕过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说这个?你……你在吃醋?”
周随韵没有说话。
江从响急忙为自己辩护,“你误会了,我跟他们之间没有同事或朋友之外的情谊!”
“我知道。”
知道……明明知道却还是感到在意?
江从响这时才忽然反应过来,周随韵正在吐露真心,不禁细细思考对方的措辞,“感情真
好”、“大概是输在这里”,过后终于懂了;周随韵在意的不是对象是谁,而是自己除了
周随韵之外,还有更多亲近的对象,这让对方心存芥蒂,即便如此,周随韵也没有无理取
闹,没有给予他任何限制,只是压抑著这种负面感情,直到现在才稍微透露一丝事实让他
知晓。
他想了一会才道:“你弄错了。”
“什么?”
“不是相处时间长就等于赢了,虽然都是组团,可是你们参与的是不同项目的竞赛,所以
你没有输。”江从响说完,才发觉自己的比喻好像不太对,连忙补救,“总之,对我而言
,你跟他们是不同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周随韵的目光似乎稍微软化了一点,“那我参与的是什么项目?”
江从响有点羞窘,但还是说道:“恋……恋爱?这个项目的参赛者只有你,所以得到参赛
资格的瞬间就等于拿了第一名。”
周随韵没有说话,微微抿著嘴唇,却还进一步问道:“我完全没有竞争者吗?”
江从响不傻,知道周随韵是在问他这十年是否真的不曾喜欢过他人;对他来说,回答这个
问题连思考答案的时间都不需要,“没有,一个都没有。”
“原来如此……”周随韵没有笑,不过姿态放松了些许。
“接下来是那个吗?如果你跟他们都溺水了我会选择救谁之类的问题?”江从响小心翼翼
道。
“你会救谁?”周随韵接话道。
“我为了救你们而下水的话一样会溺水,最后还不是要靠你们救我。”江从响相当有自知
之明,“指望不会游泳的人下水救人太不现实了吧?非得达成团灭成就吗?”
当他说到这里时,周随韵终于被他无奈的语气逗笑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