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切分音 九(上)

楼主: mezamenotoki (夕浪)   2021-08-29 19:48:31
从中间的舞台往四周望去,是空无一人的风景,入场券早已销售一空,公演当天,不只是
舞台周围的摇滚区,更远一点的席次也会被人群填满。
……这就是一直以来映入江从响眼中的风景。
周随韵微微抿唇。
明明先与他一起出道,却是与乐团成员们共有初次站上舞台的经验,这是不可更改的过去
,但他仍旧能感到自己错失了什么似的,是一种混杂着遗憾与怅惘的心情。他来到台下,
看着江从响站在舞台上试音的样子,正如站在自家客厅一样轻松,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舞台
,动作也很随意。
周随韵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地看着他们排演。
平常老爱与江从响嬉闹的双胞胎吉他手看起来依旧如故,脸上带笑,情绪高涨,鼓手跟贝
斯手一如以往沉稳,正如周随韵过去悄悄到场观赏过的所有演出一般,江从响跟双胞胎不
时会走动或者交换位置,与台下的观众隔着一段距离互动,而贝斯手与鼓手坚守原位,尽
管这么想有点奇怪,但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这不是周随韵单方面的想像,而是粉丝之间公认的形象,鼓手是威严的父亲,贝斯手是温
和的母亲,吉他手与主唱是老爱打打闹闹的三兄弟,团体内部维持着完美的平衡,即使是
周随韵也很难否认他们之间的默契与情谊。
在因为影片事件找上江从响之前,周随韵与江从响的其他粉丝没什么区别,除了追踪SNS
之外也订阅了乐团的频道,在发专辑或举办公演的间隙,江从响偶尔会上传类似VLOG的影
片,分享自己的私生活,光是看乐团成员在里面出镜的机率就能知道他们于公于私都十分
亲近。
如果当初不曾与江从响疏远,出现在影片里的人或许会是自己也说不定。周随韵不只一次
这么想着,不过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懊悔都是徒劳。
周遭骤然转暗,只有舞台上保留了照明,周随韵听着音响传来的声音,尽管是匆促之间找
到的场地,不过音响效果比想像中要好一点,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虽说是乐团演出,可是他的目光一直固定在江从响身上,对方的歌声一如以往的优秀,不
只是音准精确而已,于嗓音本身也下了不少功夫;就周随韵所知,即使是以职业歌手的身
分出道之后,江从响还是会固定接受一对一的声乐课程,与十年前相比,确实进步了许多
,现场演唱的水准不比在录音室以昂贵设备录制的专辑音源逊色。
Independence Day的曲子大多数是节奏快容易引起共鸣的曲目,但也不是没有较为舒缓的
抒情曲,只是他们的抒情曲与一般人认知的抒情曲不太一样,乐器演奏上并没有变得缓和
,反倒比以往激烈紧凑,颇有几分力量的风格,而江从响的声音却足以凌驾于乐器之上,
让这一切达成难以想像的平衡,乐声与人声相互映衬,中间另外插入了双吉他Solo桥段,
为演出增色不少,即使是周随韵也挑不出任何不妥之处。
或许十年前的制作人就看到了江从响能走到这里,所以才始终纠缠着他们出道也说不定,
那时的他们还处于刚刚萌芽的状态,比现在青涩许多,可是现在的江从响与那时的他完全
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周随韵起身走到后台。
“终于来了!”双胞胎之一拍拍他的肩膀,另一人从后方探头,补充道:“我们很期待!

周随韵顺势笑了笑,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麦克风,即使知道现在只是测试音响与彩排,外
面一个观众都没有,他依然感到紧张。江从响站在他旁边,跟他一起站在舞台正下方,上
方舞台中央的地板已经打开了,他们会从下方被升降设备托起,最终出现在舞台上。
“我以前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对方的神态难掩感慨。
“我也是。”
江从响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时,前奏响起,周随韵调整了一下耳机,来到灯光正下方
,脚下的舞台地面开始往上升,上方往下投射的白光笼罩着彼此,周随韵感觉自己的手被
悄悄握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周随韵隐约明白,江从响懂他这一刻的心情。
像这样与他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周随韵从未幻想过这种事情能够成真,当初提出合作计
画时也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不过现在看来,幸亏自己答应参与公演,要不然就不会知
道一起登上舞台与在录音室分开录音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基于舞台演出效果考量,人声出现前的前奏进行了改编与延长,他们缓缓上升,升降设备
在地面与主舞台齐平时没有停下,反倒继续往上,乐团成员们待在舞台外围,背部朝着他
们,面对着四周的观众演出,而他们站在比主舞台高了近两公尺的高台上,灯光聚焦在他
们身上,暗示这首曲目的主角不是乐团,而是他们两人。
短短几分钟转瞬即逝,他想不起来自己在舞台上做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的手与江从响的手
始终交握,不曾松开。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说话。
在他们演出结束后接着就是安可曲,新专辑主打曲的初次公演,周随韵匆匆回到观众席观
看排练,虽说沈磬提过这件事,不过作为嘉宾跟乐团一起谢幕似乎不太合宜,毕竟在粉丝
看来他只是合作者,不是正式成员,沈磬的提议出于善意,但他还是选择了婉拒。
安可曲结束,彩排也算是告一段落,照明还未恢复,不远处的大萤幕忽然亮了起来。
周随韵回过神来,这才看到有工作人员推了蛋糕过来,原来今天是双胞胎的生日,所以特
地准备了简单的庆祝仪式,江从响的表情跟双胞胎一样错愕,周随韵意识到对方忘记同僚
的生日毫无准备所以才一脸惊慌,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起身走了过去,没有上台,而是站在工作人员附近,看着乐团成员们在舞台上唱了生日
快乐歌让寿星许愿接着吹蜡烛切蛋糕,最后是必定要有的合照,周随韵本来站在原处望着
舞台,不过忽然看到江从响往四周张望,最后目光与他对上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
去,看到乐团经纪人与其他几位助理走过去准备一起合照还招呼他一起过去时,周随韵才
举步上台。
如果台上只有江从响跟乐团成员的话,他多半是不会上台的,就算因为江从响的意愿而走
近,也不代表他不觉得自己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存在。
因为舞台与场地其他准备尚未完全结束,目前主要是在测试照明与音响,测试结束后就算
是结束今天的行程了,没有后顾之忧,于是江从响跟双胞胎相互往对方脸上抹奶油时也毫
无顾忌,明明都是接近三十岁的人了,却比小学生还要幼稚。
周随韵知道背后的故事,他以前看过访谈,肇因于某次江从响过生日时,双胞胎对他以蛋
糕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恶作剧,至此才衍生出了这个在彼此生日时拿蛋糕上的奶油相互“致
意”与“庆祝”的传统。
连这种琐事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自己根本不正常,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这件事。即使沈磬说
过那些话,可是在双方感情逐渐加深之前,周随韵还是想要谨言慎行,以免无意中暴露自
己多年来的隐密关注,结果吓到江从响。
他绝对不做得不偿失的事情,也无法承担轻率冒进的后果。
周随韵回过神来,眼前多出一块切好的蛋糕。
“这是你的份。”江从响十分细心,连叉子都替他拿了,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补充道:“
放心,虽然蛋糕被碰过了,但是这块是从完好的地方切下来的。”
江从响原来记得他在这方面的洁癖。周随韵笑了一下,伸出手,接过蛋糕放到旁边的椅子
上,江从响茫然地瞧着他,周随韵没花多少时间找出了溼纸巾,替江从响将脸上沾到的奶
油一一擦拭干净,过后才重新拿起蛋糕吃了一口,有点甜,但是味道不坏。
江从响明显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过后才小声道谢,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又返回台上帮
忙分送切好的蛋糕给工作人员了。
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了,沈磬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感想如何?”
“你指什么?”
“共演。”对方言简意赅。
周随韵明白过来,含蓄道:“不错。”顿了顿,又道:“非得要说的话,问题在我身上。

跟江从响相比,他淡出歌坛多年,一直隐于幕后从事音乐制作,既不是职业歌手,也不曾
特地磨练过自己的歌声,虽说不至于荒废技巧或表现力趋近于零,也没有音准之类的基础
问题,但以他本人的基准来说就是还不够好。
江从响是现场唱歌时发挥得比专辑音源效果更好的类型,这些年来频繁的公演与演唱会都
在磨练江从响现场演唱的能力,他们除了录音室专辑之外,演唱会专辑也出了不少,江从
响的歌声原本就很完美了,这十年间仍不断进步,比周随韵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在这方面倒是很诚实。”沈磬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了过来,“刚才请工作人员帮忙拍
的影片,你也看看吧。”
周随韵接了过来,看得出来是以固定角度拍摄的影片,内容是他们刚才彩排的场景,他点
了播放键,不由得一怔。
他在台上时没有余裕思考其他事情,只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达到预期的水准,不过现在看
著影片,江从响从头到尾都握着他的手,不像依赖,更像是鼓励,因为照明与周围灯光效
果比想像中强烈,有些刺眼,周随韵在舞台上时索性将视线固定在远处阴暗的观众席,而
江从响却仰头瞧着他,似乎连稍微移开视线都不愿意。
“正式上台不要这样比较好。”
周随韵微怔,“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维持距离。”
虽说是江从响握住他的手,不过沈磬对此有意见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们是来演出
的,又不是来出柜的,引人关注的肢体接触自然是愈少愈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磬顿了顿,似乎在构思说词,“你们两人之间当然可以有互动,
但是双向的互动比较好,他一直看你,你也要看他,他碰你,你也要碰他,反过来说,就
算什么都不做,从头到尾都背对背站着也没关系,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随韵点了点头,意识到沈磬确实是就事论事,反倒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一开始就想错方
向。他在演出方面经验不多,不过这种程度的事情还是能理解的,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发
问,“除了刚刚说的那件事,其他部份你觉得怎么様?我是说整体演出,包括我跟他,还
有整个乐团的部份……”
“你希望我说实话吗?”
“当然。”
“……你或许适合当键盘手。”
适合当键盘手,反过来说就是不适合当主唱。
周随韵听懂这层意思,微微皱眉却没有反驳,毕竟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自然没有立场去
批判他人给予的客观意见;况且沈磬作为制作人的资历不比他短,眼光与评价标准不可能
比他低。
不远处有些喧闹声传来,周随韵抬头望去,不知道双胞胎其中一人说了什么,江从响、其
他团员与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笑出声了,江从响在人群中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没有半丝勉强
造作的痕迹,那样的江从响对周随韵来说有些陌生,不只是跟团员关系亲近而已,与工作
人员的关系也能说是融洽,这是十年前的他绝对想像不到的事情。
“他在你们面前,一直是这样吗?”周随韵没有回头,但他知道沈磬不可能没听到他的声
音。
“也不是一直,适应与熟悉都需要过程。”沈磬淡淡道。
对方口中的过程,是他所错失的十年时光。事到如今,后悔也无济于事,不过周随韵偶尔
也会思考,如果当初自己不出国会怎么样,如果当初主动告白会怎么样,如果主动联络对
方会怎么样……当然,这些想像建立在如果的前提之上,因此一切都是虚妄。
周随韵思考到这里,不由得垂下目光。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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