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上)
那首脑粉之歌曾经风靡一时,多年后歌词之一莫名成为社群上的迷因名句。
每次乔扬起眉头反问:“难道只有我这么觉得吗?”
雷就会默默背诵:没错,只有你,你是智慧的结晶,你是文明的瑰宝,你是人类的独苗,你是上帝的遗珠,你是最后的希望,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他没笨到说出口,说出口大概就等著被分手。
身为最资深的乔男友,他可是熬过无数血泪造就今日地位。
雷很喜欢看后宫剧,特别是《甄嬛传》应该看了七七四十九遍不止。他想,如果乔交过的
男友可以开个后宫,他大概已经是贵妃的地位了,其他那些短暂的一夜情男宠们,不过都是些答应、常在、贵人之流。
乔在性事上,也是标准的霸王。乔热爱骑乘位,总急不可耐的翻身而上。在上方又晃又淫叫:“快一点、快一点、对!就是那里好爽好爽好爽!你不准先射!”
欣赏另一半发骚很血脉贲张,然而心理上有股自己被骑的错觉。
爽是爽,但自己好像是他的种马。
可惜的是,皇帝乔内心也有一个纯元皇后——他的前男友阿和。岂止是屹立不摇的白月光,简直是白色油漆大面积涂抹在乔的心上,还是油性那种。
故事说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一个问题,根据白月光理论,他的前任可还安在?
答案是,他前任活得很好,已经与另一人成家,最近从美国迎接代孕生下的儿子,可为家庭和乐、幸福美满。
综观以上种种,雷只能说陈奕迅的〈红玫瑰〉歌词可谓一针见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雷一直以为以乔替换男友的速度,想必很快自己就会被打入冷宫。
没想到乔居然让自己年年晋级,按照《甄嬛传》的说法,自己在乔的后宫熬成一宫主位了。
雷曾经挑战过乔,也是交往四年唯一一次。
当时他们交往三周年,雷规划了四天三夜的日本行,堪称完美的旅行。从上飞机便把乔伺候得舒舒服服。带他吃米其林寿司、看预约的私人展览、享受当地最潮夜店、大逛名牌精品店。晚上回到饭店还帮他按摩小腿。当然,一切都是自己出钱。
乔甜蜜的说:“还是雷对我最好了!”
回国前一天,他们手牵手去神社走逛,雷动心起念,拉着乔去参拜。他闭着眼,对着神明暗自许愿:“希望我的爱情可以长长久久。”
他听见身边的乔说:“希望阿和可以常常想起我。”
りしれ供さ小?
雷回过头看乔,乔今天穿着万把块的潮帽T,白嫩的水煮蛋肌之上,是秀丽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双眼皮衔著两颗淡褐色玻璃珠,粉嫩的唇饱满让人想一亲芳泽。
安静时,像一尊美丽的瓷娃娃。
那美丽的外表下,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雷轻声说:“你认真?”
乔灿笑:“在神明面前不可以说谎的。”
雷盯着他美丽的笑容,说:“你真残忍。”
那是这些天以来,乔笑得最开心的一刻。
雷陪着乔搭车回饭店,脚步在饭店门口停下,对乔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乔抱怨:“你要我自己提这些东西回房间?”
“这些东西”是指乔逛一整天的战利品,都是雷提在手上陪着皇帝大人走逛。
雷深吸口气,帮忙把东西提到房间,乔臭著脸在他面前摔上门,怒道:“不想提就不要提啊,摆什么架子?滚!”
雷看着房门许久,而后移动脚步离开。
他沿着人流漫无目的往前走,东京铁塔始终在视线里闪烁著。在东京的街头晃荡,直到路上人烟稀少,开始感觉有些寒意。才发现已经到了末班车都停驶的时刻。
手机没有任何来电,他不意外。
走回饭店的路上雷不断自我反省,反省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自虐。
早就知道乔就是个性恶劣的渣男自私鬼,是自己脑残,偏要往刀口撞。他真的是爱惨了乔那张脸,自从第一眼的一见钟情爱火一发不可收拾,他注定是铁打的备胎。
对方心里永远都为另一个人留位置,自己为什么要去争抢,乖乖当个工具人兼阳具人不是很好吗?
他乖乖回到饭店,乔已经熟睡,他钻进被窝,乔的体温立刻贴上来,嘴里梦呓似的抱怨:“冷死了......”
那人天使般熟睡的容颜,在旁边轻轻吐着气息拂过脖子,这一刻拥抱乔的感觉,甜美的让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那些失望、委屈、愤怒,都被这个拥抱深深埋进内心底层,纠结成为闷闷的钝痛,雷闭上眼睛,早已熟悉这种感觉。
这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最终还是被轻轻放下的感觉。
雷梦到他告白的那天,乔没有犹豫的答应了。
他记得自己的心脏快跳出胸口,耳朵都能听见胸腔内猛烈的跳动声响。
乔白嫩的脸颊浮上一抹羞涩,他娇声说:“雷建武,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你要疼我喔~”
雷抱着乔,潘海利根的Quercus柑橘香气甜的让人心痒。乔细白的手指主动与雷的交扣,熟练得不像话。他把雷的手掌带到自己的胸口,雷感觉到这个身体里的心脏也是扑通扑通的跳动。
这一套撩人心弦的动作,是乔施作在他身上的咒语,此后他便属于他。
“我的心没办法只给你喔,已经有人住在这里了,懂吗?”乔笑瞇瞇说。
“我知道,你的前任阿和。”
“嗯。”乔撒娇的蹭着他的胸口,嘴角含笑,而后仰起头对自己眨眼,“你答应我了,不能吃醋喔。”
雷睁开眼睛,眼前视觉像突然过曝闪现的亮光。慢慢适应后才发觉,满室都是窗外投射而入白灿灿的阳光。
手里还残留着那一天的气味与温度。
乔冷著脸说自己好饿,身上还是那个香水气味。
雷一时间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仿佛还深陷在那一天没醒来,一想起来就一阵胆寒。
乔可能不知道,阿和是自己朋友的朋友。这圈子这么小,稍微打听一下很快就知根知底。
雷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主动认识阿和。他一眼就知道阿和是谁,为什么呢?因为阿和身上的香水气息跟乔一模一样。
他根本缉毒犬,靠鼻子就知道罪恶的源头在哪。
阿和长得很帅,但帅的很普通,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异男感。雷与阿和闲聊过,却不知此人身上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乔神魂颠倒。
更糟糕的是,他无法讨厌阿和,这人实在太会聊天了。喜欢的电影类型跟他一样,而且也是苍井优的的粉丝。
你怎能讨厌一个喜欢小优的人?
“其实,我是乔的男朋友。”
阿和一愣,而后笑:“我知道啊,听说他还是老样子,喜欢用明朝的剑斩清朝的官。”
雷说:“对,你就是那把剑。”然后被斩的是我本人。
阿和眼神真心的说:“抱歉啦,但我跟乔很久没联络了,我也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雷盯着这人诚恳的笑脸,心里闷到不行。
为什么这位前任是货真价实的好人?如果他是宫斗剧里的做作婊子,他还可以给他个痛快。
阿和的表情实在太和蔼可亲,甚至可称为慈祥。雷感觉怀抱那些心思的自己,根本是个肮脏小人。
原本抱持着上战场的心态与阿和接触,最后却在line好友名单多了一个朋友。
妈的,纯元皇后这副本太难打,他放弃。
■
那天雷与乔去逛街,有只小狗被绑在服饰店的店门口对着路人呜咽的哭着。全身的毛都纠结一团沾满泥泞,像一团移动的灰色毛球。
路过的人并没有多看那只狗一眼,唯有他们两人停下脚步。
“好可怜喔......”乔叹了一口气,小狗像是抓紧机会,对着乔奋力哭嚎起来。
雷看着乔对着那只狗,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著:“好可怜呦。”但乔只是说,并没有伸手触摸牠,可能是怕脏了手吧。
雷仔细看着那只狗的模样,从脏乱的型态中看出是玛尔济斯混种,整理过后,应该是只送养轻松的萌宠。他想。
他们的驻足引起注意店内人的注意,店内走出一名看似老板娘的妇女,语气不耐地对他们说:“你们要养就快点带走,这狗整天在我店门口哀哀叫,大家都以为我虐狗。”
雷问:“这狗不是你们店的?”
“不是,他主人自己偷偷牵到这边后就走掉了,刚好这一区的监视器坏掉,也查不到是谁。”
“太没良心了吧。”乔说。
“两位先生,如果你们有想要养牠,可以拜托你们尽快把牠带走吗?要不然我要送收容所了。”
“先别送收容所!”雷反射性地说。乔瞄了他一眼。
雷蹲下身摸摸那只狗,小狗仿佛太久没接触到温柔的触摸,疯狂的用头去蹭他的掌心。
这时乔“咦”了一声,蹲下身体,看着那只狗的破损的项圈。
“这只狗其实没有被绑住呀,绳子早就断裂了。”他指著拴在栏杆上的一截牵绳躺在地面,而小狗身上的项圈已然松垮,没有被任何绳索栓住。
服饰店老板娘瞇眼看,而后说:“前几天是绑紧紧的,可能牠自己弄断了吧。明明没被绑住,却还是不肯走,这狗真的是——”
“太蠢。”
雷看向乔从蹲姿直起身体,此刻乔的表情,跟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没什么差别。方才的同情早已荡然无存。
雷不明白,为什么乔的心情说变就变,他问:“太蠢?”
乔一脸无趣:“这只狗真的很笨,明明有机会离开却还在这边傻等。”
雷说:“但也有可能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走......”
“所以我说蠢啊,都被抛弃了还在这边等,最后就等一条死路。”乔拨了拨额前的头发。蛮不在乎地说:“这种狗我看多了,牠们都非常念旧,就算把牠带回家,一有机会牠一定会跑回这边等原本的主人。养牠干嘛?”
乔说这些话时,势利的宛若另一个人,雷毫不意外,这才是乔真实的那一面。
老板娘一脸不可置信:“先生你刚刚不是说这狗很可怜吗......”
乔漠然道:“走吧。”
雷的动作一滞,那只狗仿佛感应到抚摸者的情绪,忽然安静下来,水汪汪的眼神对着雷闪烁著。
乔看见雷依依不舍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抱怨著:“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啊,不要把同情心浪费在这种狗身上好吗?”
雷起身,小狗仰著头嘤嘤哭了起来。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线生机离去。
乔不耐地催促:“雷建武电影快要开始了!走啦!”语毕甩头就走。
雷觉得乔叫自己的模样,像在叫一只狗。可悲的是,自己还会快步跟上前。
同情被抛弃的狗,却对念旧的狗冷血无情。
乔将怜悯视为一种消遣,他的施舍也有限定人选,只配给那些把他当成世界唯一的物种。狗是如此,人亦如此。
乔就是这样的人,与他交往,必须一切臣服于他,只能臣服于他。
乔不能允许任何事情排序在自己之前,却总是把雷排序在所有事情之后。
唯一的例外是乔的前任,那个已经离开乔许多年的男人。
乔的前任是神圣不可撼动的存在,是唯一立于所有排序最前端,甚至优先于乔自己。
他们看了那出喜剧电影,但雷没把电影看进眼里。
雷不断地想着那只在路边瑟瑟发抖,被遗弃的那只狗。
乔说:“我饿了。”他回过神发觉电影结束,演员名单跟彩蛋都播毕,影院的灯亮起。
乔对他的心不在焉很生气,甩头就走。
他的身体几乎是反射性地跟了上去,拉着对方的手说:“对不起。”
看见他的示弱,乔扬起唇角。
乔挽着他在百货区步行,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乔领着雷来到新开的法式餐厅说:“我好期待吃这家喔!”
早在餐厅来台开设的新闻稿一出,乔就叮咛雷预约了。
餐厅的食物很不错,虽然一餐就吃掉雷的季奖金。乔切著脆皮鸭胸,一口吃进嘴里,露出幸福的微笑。
“味道只差本店一点点!”
“你吃过本店?”
“嗯,本店在巴黎,阿和带我去吃过。”乔用闲聊般的语气说:“真是永生难忘的一周年纪念日啊。”
雷喝着冷汤,他已经听阿和这两个字听习惯了。
其实他真的什么都没想,偏偏乔天外飞来一句:“欸,你该不会还想着那只狗吧?别想啦,一定很快会有人养走。”
雷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讲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乔蛮不在乎的姿态,却莫名戳中他内心钝痛的地方。
“在你心中,我跟阿和谁比较重要?”
当雷看见乔的脸色遽变,才意识到,自己把埋在心里许久的那句话说出来了。
这天果然来了。
乔的脸色一沉,语气冷了下来:“这有什么好比的?”他的语气十足不耐:“你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这四个字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打在雷的脸上,他的脸开始发烫、涨红。
雷放下餐具,说:“就算我们在一起四年,我问你谁比较重要,你觉得我无理取闹?”
乔翻了个大白眼,也哐啷的放下餐具,冷冷说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阿和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特别的,我不懂为什么你又像深宫怨妇一样拿这件事出来卢小,跟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我有说错吗?”
跟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
雷忽然清醒,像是那句话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维持的假象。
在乔心中,只有两个区块,一块叫做阿和,一块叫做杂鱼。
只要乔心中还有阿和的一天,自己就跟那些杂鱼没什么两样,像一只随时都可以抛弃的狗。
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可以脱离躯壳,从第三方的角度那样俯瞰自己与乔的这场对峙。像个旁观者那样看乔振振有词说著伤人的话。
眼前这个人,总是一如以往的自私从没改过,现在如此,未来亦是如此。他把乔摆在第一位,而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排在自己的前面。他是有多贱,要把所有自尊都拿去给人这样践踏羞辱?
他从对乔的盲目迷恋中倏然挣脱。
老子不玩了。
“没有,你没说错。你是对的,你是智慧的结晶,你是文明的瑰宝,你是人类的独苗,你是上帝的遗珠,你是最后的希望,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既然你觉得前男友比较重要,就去跟前男友在一起吧。”
雷一口气飙完囤积在内心的话,转身就走,身后一片寂静。
他在步行回家的路上传讯息给阿和,告诉他自己跟乔分手了,请他去安慰乔。
阿和传来的语音讯息很惊慌:“欸我觉得乔——”
雷没听完,现在他没办法听到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事。
就当作,这是他最后的温柔吧。
今天刚好是一弯月牙般的新月,好像把所有话都掏空了,心里空荡荡的。
雷走到服饰店前,没想到那只狗还在,牠的声音已经叫到沙哑,缩成一团在路边颤抖。
雷伸出双臂,轻轻抱起那只狗。那只狗黯淡无光的眼神,因为他的靠近而瞬间发亮,雷心疼了。
“我会对你好的。”
从今以后,他的善良温柔只配给同样对他善良温柔的人。
王子病渣男自私鬼,滚出我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