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鸿门
柳墨清闻言抚掌大笑,接着道:“有意思。先上歌舞好酒吧,还是二位要茶酒或者茶?
韩小五先前推说他不能喝,莫不是你们太鲲山有什么规矩?”
不离本想推拒,寒霁月却道:“是没有这规矩,想来是韩歛对阁主胡言了,请阁主莫
见怪。”
“我就知道是他骗我,无妨、无妨。”柳墨清倒也不恼,反而露出愉快的神色:“这
么说,二位是能享用佳酿的了?”
寒霁月道:“来吧,我也许久没有机会尝到酒味了。”
柳阁主很高兴地拍了拍掌,酒盏随着他的示意被侍女们奉上,一队舞孃与乐伎也缓缓
踏入场中。
不离趁此时悄声问:“师兄能喝酒?”
寒霁月道:“幼时在寒村,村人都习惯喝些烈酒暖身,我虽许久没沾,应该还是能的
,你不愿喝就少沾些,无妨。”
不离听罢颔首,眉头却皱了起来。
可为什么要喝?从方才开始,他就猜不大出师兄的目的。
歌乐起,众舞孃身着异域风格的绫罗纱衣,莲步轻移,身段像是柳条一般,说多软就
有多软,一个个美目流盼,并无半分羞涩之情,十分吸人目光。柳墨清自己看得颇起劲,
过了一段时间才重新留意两位宾客。
寒霁月戴着纱帽,神情不好判断,不过看他频频啜饮杯中物的模样,看样子对灵酒是
满意的。他不时也动筷挟一些小菜到不离的盘中,劝他可以多吃些。
再看不离,他目不斜视平视前方,好似是在欣赏歌舞,但眼珠连动也不动一下,眼神
亦是半点波澜也无,反而只在寒霁月为他布菜时才有反应,就好像把舞孃都当空气似的。
柳墨清先是不解,接着逐渐无可自拔地观察起二人的互动,既迷惑又感到有趣。
他不知道师兄弟之间的互动该是怎样的,只觉不离道君对他师兄相当恭谨,就好像柳
墨清自己身边的小厮一般,或者耐心倾听并回应适当的一两句话,又或是赶在伺候的侍女
动作之前,为寒霁月送上一条帕子等等,看似只是巧合,其实这得要他的心神未曾离开过
寒霁月身上,才能真正做到如此。
柳墨清觉得,那位不离道君进境如此快,看着也是个孤傲的性子,这样的一个人,又
怎么会对另一个人如此在乎,又表现出如此谦卑的姿态?
除非,这位师兄在太鲲山的地位远比他要高出许多,亦或者是,这位师兄在他心中,
有着非比寻常的重要性。
柳墨清勾起笑,举起酒杯掩饰漫出来的一丝邪气,又啜了一口酒方道:“道君似乎对
歌舞不甚满意啊,莫不是心思都在别的美人身上了?”他说这话时语带调侃,刻意看向不
离身边伺候酒席的侍女。
不离睨向柳墨清,眼神有一瞬如剑锋般锐利,但他又立刻收敛起来,转过头拱手道:
“阁主若不是在说笑,怕就是看走眼了,我在太鲲山修道数十载,眼里自然只剩下剑术,
若场中演示的是舞剑,我或许更能看入心。”
柳墨清大笑了几声,这一笑露出了他那有些俏皮的锐利虎牙,好半晌才回应道:“能
舞剑的人是有,但我怎么敢让他们在二位面前班门弄斧?再说了,一上来便舞剑,不就更
像下界凡人所说的‘鸿门宴’了?”
不离道:“阁主又说笑了。”
柳墨清道:“宴席上,自然是说说笑笑,不过道君看着是不大习惯说笑的。”他顿了
一顿,又道:“既然如此,本阁主不如同道君说说琉璃天内的轶闻吧。”
不离微愣,既而更小心地看向柳墨清,道:“阁主既然有此兴致,我等便洗耳恭听。
”
不离本想着,柳墨清虽是卖消息的,以琉璃天内轶闻诱他赴宴很可能只是一个手段,
或者至少不会那么快就愿意提起,没想到柳墨清却那么爽快,倒让他摸不透了。
柳墨清拍拍手停下了歌舞,待舞孃、乐伎退了干净,才道:“二位可知,为何这处秘
境会被称为‘琉璃天’?”
他解释道:琉璃天本身是一座悬于海上的浮空岛,数百年才现身一次,每当将要显形
时,外部便会幻化出彩光,如层层轻纱般笼罩整座岛屿,如一块流动的七彩琉璃般不停变
换色彩,故而得名。
柳墨清续道:“不仅是外观名符其实,连琉璃天内的地形景貌亦会不定时变动,入夜
后,又往往会起大雾,接着出现无数幻景,令人寸步难行。所以修者也好、妖族也好,进
入琉璃天后多半会趁着白日行动,毕竟夜里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幻景引入万仞深渊。人修
普遍应该以为,琉璃天只是上古大能遗留的秘境旧居吧?”
不离瞟了寒霁月一眼,见师兄没有什么表示,想来柳墨清说的并无错漏,才对着柳墨
清点点头。
柳墨清又笑了,接着道:“此说其实也对了一半,但在妖族眼中,如今的琉璃天,不
过是个被一只妖占走的安乐窝。”
不离蹙眉问:“何以见得?”
柳墨清道:“两位可曾听过‘海市蜃楼’?曾有人在琉璃天内见到亡者身影,以为琉
璃天会将在其中死去的亡魂拘禁,依我之见,其实那不过是被复制而成的幻景罢了。”
寒霁月突然开口,问:“阁主的意思是,琉璃天里有一只蜃妖?”
柳墨清亲暱地对寒霁月眨了眨眼,赞许道:“妖族都是如此认为的,但我们没必要告
知人修,所以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柳墨清又接着描述道:蜃妖虽则有很强的妖力,本事却不多。另外又提了几句蜃妖的
原型、弱点等等。短短几句,却已相当交代得相当清楚,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离在聆听时微蹙著眉,半晌又恢复成一派淡然的模样。柳墨清说罢之后,不离拱手
向他致意,目光却露出了不饶人的锐利,道:“多谢阁主直言告知。只是,阁主又为何要
告诉我等这许多?”
柳墨清一愣,继而微微低下了头,勾起带着几分邪气的笑,道:“当然是想与你们谈
生意。”
柳墨清话音一落,席间鸦雀无声,空气中只余下紧绷。
原因无他,这句“想与你们做生意”听起来实在太耳熟。
“不离,先松手。”寒霁月淡淡开了口,一手搭到不离的右手上──不知何时,不离
已紧紧按住剑柄,灵剑灼连随时都能出鞘。
寒霁月转向柳墨清,续道:“阁主与我们说了这许多,想来是早已仔细思量过的,但
你又凭何认定我等会答应?就凭你画舫上布下的缚仙阵吗?”
柳墨清一愣,却很快收拾好表情,笑道:“当然是凭着我的诚意,以及优渥的酬劳。
”他停顿片刻,又笑着摇摇头,道:“只是您既然能察觉缚仙阵,又敢一语道破,想必也
是有恃无恐,现下我倒不确定,我能给出的酬劳是否还能让二位动心了。”
寒霁月不温不火道:“那不如先让我们听一听,阁主打算拿什么作为报酬?”
“可惜呀。”柳墨清竟叹了一口气,道:“原本说了大话,要在‘大菜’呈上来前猜
出您是太鲲山哪一位,可现下我还没有十成把握,真没意思。再说了──本阁主布下缚仙
阵,不过是为自保,不离道君让太鲲山弟子带着火莲符,在我灵舫周遭轮番守着,又是为
得哪般?未免也太过狠心了,不怕连你师兄也一起伤著吗?”
寒霁月微微一愣,望向在一旁按兵不动的不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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