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时三十分,阳镇赤结束一场长达三小时的海外视讯会议,为了台湾区域业务扩展,
两个月来紧锣密鼓的会议、厂商招募、广招人才……诸多事宜挤满了他的时间,几个月下
来,公司已有初步规模,已经不用凡事亲力亲为,总算是能喘口气。
他放松身体靠在办公椅,日光灯白得刺眼,安静无人的地方剩下电脑主机运转的声响。没
日没夜待在这间办公室,突如其来的宁静放大了身心俱疲的状态。
这辈子从未有这般空前绝后的忙碌,就算是跟着老板草创时期也没有发生过。
但这是他的选择。
由于心心念念回台湾,老板允诺可选择台湾做为发展东南亚地区据点,然后直接把分公司
的事尽数扔给他和三位外派协助的干部。
三位干部是实力派,一个老婆怀孕五个月,想赶回去陪产的男人;一个不适应东南亚气候
,身体状况变得越来越差的女人;最后,会留在台湾分公司的是阳镇赤的秘书,年轻男性
,大学刚毕业,有四国语言专长,决定留下的原因是喜欢东方文化。
阳镇赤希望尽早让两位干部回去,这也成为近期忙得不可开交的原因之一。
回来台湾前,他是万万没想到,根本没时间会见久违的朋友们。
“对了……”
现在脑袋清出一点空间,阳镇赤猛然想起一件攸关人生的大事,翻出手机检视社交软件连
络人,找到那位正在追求中的网红哥哥,距离上次连络时间相隔一个月,最后的讯息是自
己发出的“我会尽快去见你的,等我”这一句。
嗯,尽快。
阳镇赤揉揉眉心,不知道一个月后收回留言还有没有意义?
叩、叩叩叩叩、叩、叩。
办公室门口响起像是暗号似的敲门声,随后是来者的声音:“凌晨一点钟,老板晚安,我
来抓交替了──”有着一点特殊中文口音,是秘书约肯。
“抓交替……”秘书喜欢东方文化,不过总会闹出诸如此类的笑话,阳镇赤纠正秘书的说
法,“你要这么形容,应该是我抓交替才对。”
约肯目前主要职责是代理人,接替阳镇赤的休息时间,发派任务、海内外联络窗口和准备
给阳镇赤的文书作业等等事宜。
“哈哈,是这样吗?那老板把今天的东西交给我,就可以去投胎了!”约肯笑得灿烂,像
纯真的小太阳。
“……”对老板说可以去投胎,这秘书有前途啊。
阳镇赤不知道约肯对投胎的定义,解释其意后,约肯懊恼道歉,说是之前在聊天网站随机
配对东方人聊天,对方说可以用于“请对方好好休息”的情境。
“原来他在骂我啊!我还跟他道谢!”约肯气得空气挥拳。
“下次小心点啊。”阳镇赤揉揉肩颈。
“那个,老板,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啊……”约肯扭扭捏捏像个准备告白的小女孩,将
手机萤幕摆到阳镇赤面前,眼睛闪亮亮的,“这是年轻的老板对吧?”
那是大学在工作室打工的影片,和谷溪组CP的旅游影片。
阳镇赤挺意外秘书知道《脸好看景好看》频道,道:“我现在也不老。你怎么看到的?”
“我想知道台湾哪里好玩啊,很有趣耶──没想到老板真的喜欢谷溪,我以为是节目效果
呢!”约肯冷不防又一发重砲。
“你又从哪里知道我喜欢谷溪?”阳镇赤惊愕。
闻言,约肯同样吃惊,“之前大老板约大家聚餐,老板你自己醉后失言的。”
──‘我知道不该心胸狭窄,但看到喜欢的人跟○○、●●、△△、★★……这么多人都
这么亲近,我远在国外,他还不知道我嫉妒得要疯了!’
阳镇赤满脸通红,尴尬得很,“我不知道这件事……”
“大老板让我们保密……啊!”约肯再次懊恼得抱头。
“……”阳镇赤掩面。
为了消减羞耻感,阳镇赤强制结束闲谈,交代接下来需要约肯处理的工作后,匆匆收拾公
事包下班。
约肯曝露的秘密仍让阳镇赤羞耻得耳根发烫。
无处投放的心意总是安安静静地闷藏着,忽然赤裸裸地摊开来,胸口像是在逐渐滚烫的沸
水,让人不禁想喊出来。
阳镇赤踩下汽车煞车,需要冷静一下。
夜风凉爽,一轮明月高挂天空,皎洁光芒温和地渲染夜晚的颜色。月色沉静,令繁乱的心
慢慢稳定下来,因而可见清澈的真心。
嗯,去见他吧。阳镇赤重新踩下油门。
来到林本溪的住所,阳镇赤立于公寓大门前,手指在门铃前徘徊。想是这么想,实际执行
需要偌大勇气。
现在台北时间凌晨两点钟,他没有足够胆量叫醒熟睡中的──最后联系时间是一个月前的
──正在追求中的──林本溪。
别说勇气,更多的是心虚。
阳镇赤深吸一口气,手指往前一推,按下电铃。
“谁啊?这时来找我?”
阳镇赤后方传来声音,即便这几年都是从电子通讯设备听到的声音,他仍能辨识出这就是
他要找的人。
阳镇赤转身抱住林本溪,想用力将人揉在怀里又怕弄疼对方,只能靠在他的肩膀说话:“
我好想你……”
情绪激动之下,声音都在颤抖。
“阳镇赤?”林本溪准备挥出的拳头硬生生停住,但没能停止手上沉甸甸的塑胶袋砸向阳
镇赤的后脑勺,急忙揉揉伤者的头部,“天啊!你没事吧?”
遭到第二件六折的瓶装气泡水重击,阳镇赤失去两秒意识,然后顺理成章地压在林本溪肩
膀,“还有点痛。”
“大半夜的来找我,你回来这么多个月,时差没调回来吗?”
这话听着冷冰冰的,阳镇赤心道不妙,松开拥抱,低首老实道歉:“对不起,我太晚来找
你,不是故意的……”
“──我很生气。”林本溪说。
阳镇赤肩膀一颤,不知所措。
“好歹露个面啊,真是的。”林本溪噗嗤笑出声,弹了下他的额头,翻出钥匙走进公寓。
阳镇赤捂著额头,大步跟上,“溪哥不止依然好看,还大人有大量。”
“那还用说啊!”林本溪比出胜利手势,笑得开心又有点顽皮。
阳镇赤久别林本溪的住处,满室皆是住客的气味,这让他感到不大自在,寻了话题分散注
意力:“溪哥怎么这么晚回来?今天拍摄到这么晚吗?”
“……不是,就是想吃点宵夜。”林本溪一顿,坐在板凳将塑胶袋里的东西摆到桌上,两
瓶气泡水和袋装蒟蒻条。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显而易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阳镇赤帮忙打开蒟蒻袋,观察后续反
应。
林本溪询问这些年的状况和回来台湾这几个月的行程,阳镇赤判断暂时不是追问时机,温
声说起数年来的心路历程。
“……大概这样吧,事情很多,没太多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咬牙闭眼一下就到如愿以
偿的今天了。”阳镇赤说得口干舌燥,喝上几口气泡水。
“苦尽甘来啊,你变得更优秀了!”林本溪由衷替他高兴。
“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开心。”阳镇赤莞尔看着眼前听他说话的男人,“不知有没有成
为更配得上你的人?”
林本溪咬下蒟蒻条,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嚼著嚼著,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溪、溪哥?”阳镇赤慌了。
“我没事啦……”林本溪用手背擦眼泪,哭起来就止不住。
阳镇赤抿抿嘴,移到哭个不停的人旁边,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溪哥,不知道我能否让你
依靠,如果能对我说的话,别把话闷在心里,我想帮你。”
“别让我更想哭啦!”林本溪埋在衣料里。
“我会保密的。”
阳镇赤来回抚摸怀中人的头发,这人安静窝著半晌,悄悄地抱住他的后背,脸蹭了蹭他的
衣服。
这是撒娇吗?太可爱……阳镇赤心里鼓譟。
林本溪推开他,抽了几张面纸擤鼻涕,眼睛红通通的,“衣服脱下来洗洗吧。”
嗯……撒娇的痕迹。阳镇赤低首看向衣服。
在阳镇赤将洗衣服、换衣服期间,哭红鼻子的男人止住了眼泪,显得灰心丧志,缩坐在沙
发上捏脚趾头。
不知道刚才是什么问题惹哭人?阳镇赤回想刚才的对话,是在有意提醒对方自己的心意时
发生的,是太有负担吗?
数年心意对于情人之间是关系的加热剂,但他们不是,就算是告白了,仍是单恋状态,或
许会觉得沉重吧……
现在先别想这个了。阳镇赤收拾情绪,到沙发区坐下。
“我失态了,抱歉……”林本溪心情低落。
“不说说看吗?”
“嗯……”林本溪勉强笑了笑,“不用担心啦,哭完好多了。”
一时沉默无语,林本溪瞅眼壁钟,已是凌晨三点半,笑嘻嘻地起身,“今天打地铺睡这里
吧!我去整理一下。”
果然还是不可靠吗?阳镇赤轻声叹息。